泥鳅家养了很多鸡,它们在院子里来回啄地上的虫子。
靠近院子的西侧是一排鸡舍,用篱笆圈着。
他们走了进去,出乎意料的是屋门推不开。
门明明没锁上,但饶是齐遇这种人参精,能顶开石头的那种,也没能推开。
齐沭摇了摇头,带着齐沭退了出去。
现在还有一个地方就是大壮的家了。
大壮家在村子的边缘,靠近一面石壁的地方。能看出他们很不受村子欢迎,分得的地偏得很。
然而没走几步,他们的影子就由短变长了。
时间在加速流动,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西边落下。
两人意识到这一点,都是一惊。
两次做梦出现异常都是在太阳西下之后,待会儿会发生什么没人能够知道。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避免在外面。
所有的意外都是在外面发生的,村里没有路灯,等太阳一落山,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齐沭已经试过了,在这里,黄符是燃不起来的。
这不是现实。
可能是一个人的梦或者记忆。
也有可能是勾狁制造的幻境。
齐遇看着快速移动的夕阳,拉着齐沭往柱子家跑:“我知道哪里放了蜡烛,但不知道能不能燃上!”
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个是无尽的黑暗,一个是可能的光明,谁都会往后者跑。
冲进屋子,齐遇一个矮身就滚进了床底,在梦里,蜡烛都是放在这里的。
果然,有蜡烛!
他把蜡烛都抱出来,而齐沭则去厨房拿了火柴。
窗外的天暗了下来。
屋子里已经没有几丝光线了。
齐遇拿着火柴划了几下,谢天谢地,能燃。
蜡烛点燃了。
摇曳而缥缈的火光点亮了这间小屋子。
齐遇又点燃了两根蜡烛,放在不同的地方,以免被吹灭。
齐遇担心柱子一家会出现在屋子里,但幸运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齐沭……你有没有觉得好困。”齐遇揉着眼睛,努力逼自己打起精神来。
齐沭正要回答,下一秒他就看见齐遇的手滑落下去——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接着,黑暗也笼罩了他。
齐遇又是被人推搡着醒来的。
黝黑的皮肤,短短的头发——是泥鳅。
“柱子柱子,你快点,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捡蘑菇的吗?”男孩气呼呼地说道。
如此熟悉,齐遇一惊,他又回到了柱子的身上。
[不要去——]
但是这一次,他无法控制柱子的身体。
他只能眼睁睁地感受到柱子视角的变换——坐起身来,跳下床,打开灶子。
一切都一模一样。
[不要去——]他的灵魂被禁锢在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
他甚至能感受到柱子的急切。
直到大壮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一切都和上一次一模一样。
大壮还是穿着灰色的短袖,背着背篓。
[是齐沭吗?他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吗?]齐遇内心欣喜又焦急,他迫切地想要张嘴和齐沭说话。
但是他,或者说柱子,不受他控制地扑了上去,把大壮压在身下。
两人开始撕打起来,不同的是,柱子下手特别狠,齐遇能感受到拳头打在大壮瘦骨嶙峋的背上时,那种膈手的感觉。
大壮把大菌子往前一扔,菌子落在了厚厚的草地上。
[别打了!别打了!]齐遇在内心呐喊。
但是柱子并没有收手。
这种身体不听使唤的感觉非常糟糕,齐遇急得不行。
大壮的脸上已经见了血,额角被地上的石头划出很深的伤口,鲜血流进了他的左眼,让他看起来甚是可怖。
泥鳅也赶了上来,他连忙捡起菌子放进自己的背篓。
大壮一见自己的菌子被泥鳅拿走了,从地上跳起来就冲着泥鳅扑过来。
泥鳅大叫:“拿你一个菌子怎么了!你别忘了!你爸偷了我家多少鸡!”
大壮的动作僵住了,他无法辩驳,一瘸一拐地捡起自己散落的背篓,将踩扁的菌子一一捡起,放进背篓里。
泥鳅扯着嗓子喊:“你不是挺能吗!贼生的孩子!”
齐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听见柱子说:“你缺钱吧——这个老虎掌应该能卖两三块钱吧,只要你今天给我们俩背背篓,我就把这个菌子给你。”
乃子沟的菌子很多,但是种类也很多,大多数都是不值钱的菌子,真的能卖上价的,也就只有老虎掌和鹅蛋菌了,其中老虎掌是最贵的,一朵好的老虎掌能抵上一筐的普通菌子。
大壮攥紧了拳头。
这种侮辱人的方式令齐遇很生气,本来菌子就是大壮先找到的,这俩孩子却逼着别人抢了过来,还反过来威胁大壮。
大壮点头了,他很需要这点钱。
两块钱他可以换几斤米。
接下来的事更让齐遇气愤,柱子和泥鳅在山里窜来窜去的,柱子不时吆喝道:“大壮,过来!我快拿不下了!”
其实他的手里就采了两朵,他就是想看大壮拖着背篓一瘸一拐走过来的样子,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大壮把自己的背篓放在地上,前面背着柱子的,后面背着泥鳅的,他瘦高瘦高的身体夹在两个大背篓之间,显得格外可怜。
他一声不吭地走向柱子,任由柱子像喂狗一样将两朵菌子扔进他身前背的框里。
泥鳅有样学样,也吆喝着大壮。
不时有带着泥土的菌子失了准头,打在大壮没有什么肉的脸上。
他额上的伤口还不时渗着血,他的脸变得脏兮兮的。
看的齐遇都有些心疼这个沉默的孩子。
终于到了傍晚,大壮挂着两个沉甸甸的背篓,还拎着自己的竹筐,过重的身子让他不时打滑,他滋溜了几下,裤子被泥土蹭上,像是沾了粪便。
泥鳅嘻嘻的笑起来,他空着手走在后面,他大声说:“柱子你看,他像不像是拉□□里了。”
柱子闻言也笑起来:“他爹是个疯子,这也不是没可能嘛。”
大壮用手揩去裤子上的泥土,在地上撑了几下,终于站稳了身子。
夕阳斜斜坠在天边,路上映出一片残红。
终于快到村子了,大壮向泥鳅要那朵老虎掌,老虎掌一直在泥鳅手里,他才不傻呢,早在把框递给大壮的时候就拿了出来。
泥鳅把老虎掌从布包里翻出来,却没有递给大壮,他猛地把它扔在地上,一脚踩了下去——
菌子碎了个稀巴烂。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屈辱感像电流一样蹿过大壮的全身,他怒吼一声,扔下背篓朝泥鳅冲了过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泥鳅虽然结实,但是比大壮小了几岁,个子还没冲起来。
大壮被愤怒支配,瘦削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泥鳅被大壮压在身下,大壮骨骼凸起的拳头直直砸在他脸上。
两人在小路上滚来滚去。
“柱子——”泥鳅大叫一声,寻求好朋友的帮助。
柱子当仁不让,二话不说地加入战局。
三人像麻花一样扭打在一团。
但柱子吃得多,长得好,结实得像个小牛犊子,很快扭转了局面。
齐遇或者说是柱子只感觉手上一个用力——
大壮被他推下了山坡。
这小路一面靠着石壁,一面则是山坡。
山坡不高,但是陡得很,像一处小断崖。
是以前泥石流垮掉留下的,石头多而锋利。
摔下去头破血流都是轻的。
齐遇悚然一惊。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大壮怕是凶多吉少了。
两个孩子也发觉自己闯了大祸,若是打伤人还好,毕竟大壮只有个残废的老母亲,没人能给他找公道。
但是死了人就不一样了。
两个孩子连忙爬起,看下断崖。
大壮躺在坡地,不动了。
血从他身下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齐遇:我好像在玩游戏┓(·0·)┏
大壮是个可怜的孩子
p.s:眼睁睁地看着存稿越来越少T-T
第29章 杀人
“柱、柱子……”泥鳅哆哆嗦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可怎么办啊?”
柱子牙齿也在打战,发出咯咯的声音,听着都令人牙酸。
“他、他自己摔下去的……我们快走!”柱子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的说。
[放屁——]齐遇气得爆粗口,[救他呀——说不定还能活!!!]
可能是胸中涌溢的愤怒使得齐遇感觉到禁锢的松动。
下一瞬,他占据了柱子身体的主动权。
他来不及感受,就猛地向前,翻身贴近山坡,像壁虎一样灵活地爬了下去。
好在山坡虽陡,但还是有许多岩石可以下脚,他很快到了大壮旁边。
“大壮!大壮!你坚持一下——”齐遇喊道,他小心地将大壮翻过来,发现他的脸已经血肉模糊了,有砂石甚至嵌入了他的血肉中,看着万分可怖。
齐遇只恨现在无法使用灵力治疗他,他只能简单地将他的伤口包住。“你撑住——大壮!”齐遇大声地喊道,“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
他将大壮背在身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他哆嗦着腿站了起来,他朝着傻愣着的泥鳅喊道:“站着干什么!叫人啊!”
“哦……哦!”泥鳅这才恍然大悟,他不知道柱子为什么要救大壮,但他一向听他的,连忙往村子里跑去。
齐遇艰难地背着大壮往上攀爬。
这太难了,柱子的身体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他虽然像个小牛犊子,但依然无法背负着一个男孩向上爬。
他的手很快磨出了血,但他就像感觉不到痛一般。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救这个可怜的人。
他再一次从山坡上滑落,因为双倍的体重,他跪在石头上的膝盖早就被磨破了。
小路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有救了——
然而下一刻,他感觉到腿部一抽,他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粗喘起来,那种紧迫感还停留在他的心间。
他看到趴在他对面的齐沭,齐沭还紧闭着双眼。他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着,像是遭受什么痛苦。
齐遇很想将他叫醒,又怕打断了他的梦而获得不了更多信息。
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准备叫醒他。
谁知手刚伸出去,齐沭蓦然睁开了眼睛。
齐遇被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齐沭则淡定很多,在看清来人之后,他眼神中的凌厉瞬间消无。
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为了防止白天快速流逝,两人一边向大壮家走去,一边交流自己做的梦。
齐遇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地说话,还夹杂着几声对柱子和泥鳅的痛斥:“那两个小王八蛋,真是太坏了!!!”
齐沭若有所思,他在梦中的视角很奇怪,他清醒着,却不知道自己附身的人是谁。
‘他’的脑海很乱,齐沭得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从这个人的视角中,天地只有黑白两色。
‘他’显示趁着夜色出门,去村子里偷鸡。‘他’动作熟练地矮身,向前一扑一滚,就牢牢地将一只大公鸡抱在怀里。
画面一闪而逝,‘他’很快来到一片峭壁边,将鸡的喉咙割开,黑色的血流像是一条长蛇,爬上了峭壁。
‘他’神经质地念叨着齐沭听不清的话,鸡血源源不断地被峭壁吸收,鸡扑腾了几下,很快死去了。
‘他’将死去的鸡捡起来,开始拔毛,然后生生吃掉——
画面再转,是‘他’蹲在地上,在桃树下刨着土。
一个土封住的坛子,‘他’将坛子挖了起来。
迫不及待地敲去泥土。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从屋内传来女人的呼喊,但是他没有管,继续敲开坛子。
坛子一打开,一股血腥味和鸡毛的味道扑鼻而来。
是一坛子鸡血。
‘他’嗓音模糊地笑了几声,将手伸进了坛子,摸出一块颜色奇怪的石头来。
石头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但因为视线里只有黑白两色,齐沭也分不清那石头的质地,只觉得有点像玉。
‘他’将玉在身上擦了擦,欢天喜地地冲进了屋子。
屋子里躺着一个女人,她的脸颊消瘦,但透着一股温柔。
‘他’将石头塞进那个女人的手里,石头上应该有很大的腥臭味,但女人没有嫌弃,她扯来旁边的布巾将石头擦干净。
又轻轻地吻了一下‘他’。
齐沭能感觉到‘他’的欢欣,从心脏鼓动处起,流遍了四肢百骸。
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他’是大壮的疯子爹,而女人则是大壮的娘。
接着他便醒了。
齐沭说完后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疯子是个天生的阴阳眼。
许多阴阳眼都只能看见黑色和白色,但他又很倒霉,因为见到鬼魂而被人当成疯子,久而久之也就不清醒了。
公鸡应朱雀,天生克制阴邪。
鸡血阳气重,画符会有很好的功效,而雄鸡的喉间血则是阳气最重的地方。
疯子将公鸡在峭壁下割喉放血,应该是知道峭壁下镇压了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