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机玄:“……???”
他无辜地看着林机玄:“真的会起疹子。”
这糟心玩意。
林机玄忍了忍,没忍住,学着贺洞渊平时对他做的样子,单手撑在沙发背后的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洞渊的眼睛:“没有更好的,爱穿穿,不穿裸着。贺大少爷,贺大师,贺大学长,贺大律师,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佛祖派下来折磨我的吗?”
“那肯定不是——”贺洞渊笑了,干净的皮肤上有檀香的气息。
说话间,他不小心点开了什么,手机里突然传出青年干净的嗓音,温柔的语气饱含深情:“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我佛让我来爱你。”贺洞渊的声音恰好停在这一瞬。
两人都猝不及防得愣住。
贺洞渊仿佛能听见快得惊人的心跳,却在一时之间分不清,这心跳是属于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王小波《爱你就像爱生命》
第39章 连环订单(七)
但好在这份略显尴尬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贺洞渊的手机就及时地响了起来。
他的铃声换了,却依然是一段佛经,老禅师念诵的《楞严经》字字砸在人的心上——“一切众生,从无始来,迷己为物,失于本心,为物所转。”
脑子清明了,贺洞渊接通电话,左右看了看,最后往阳台走去。
林机玄看了他背影一眼,莫名其妙从男人看似从容不迫的步伐里瞧出了一丝落荒而逃的味道。
他轻笑一声,收回视线,做好最后的准备。
“跟我来一下卫生间,”林机玄对韩立命招了招手,提醒道,“进去的时候,小心踩到地上的东西。”
“诶!”韩立命紧跟上林机玄,走到卫生间时放慢了脚步,低头一看,地上布满了红豆和糯米,摆出了一个五芒星的图案。
“这是五行图,”林机玄见他不安,便向他解释得详细,“上木,右上水,右下火,左下土,左上金,五行,驱邪用的,糯米和红豆是辟邪用的良品,平时做噩梦可以弄一点洒在床边。”
韩立命忙点头,依照林机玄的吩咐站在五行图中。
之前注意力一直放在地上的五芒星上,韩立命一抬头,猝不及防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经过长时间的折磨,男人形销骨瘦,苍白的面色活像是个死人,他愣了一下,从心里生出一种恐惧,害怕地低下头,尽量不去看镜子里的东西。
只是一瞬,他就从心底生出了无限的恐惧。
“你要看,”林机玄说,“你要靠自己的意志把那东西从你体内驱逐到镜子里,五行阵能帮你,但究其根本还是你自己的决心。”
韩立命还是不说话,在听了这话后他尝试鼓起勇气,可他不敢,只要一看到镜子里的人,他就会想起那些噩梦,数不清的噩梦翻江倒海地向他翻涌过来,如出柙的饿兽,想要吞噬他所有的魂魄。
“如果你连直视自己都做不到的话,”林机玄冷冷一笑,“那就等死吧,没人能救你。”
“我不想死——”韩立命低吼道,他眼眶通红,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重要的是——我没有杀过人!没有!!!”
林机玄见他还有生的欲望便放了点心,劝道:“想想你活下去的动力,只要你能一直看着镜子不移开视线,我保证,从今天开始,你会恢复一个正常人的生活。那些缠绕在你每一个夜晚的噩梦都会破碎。”
韩立命咬紧牙关,缓缓抬头,他渴望正常人的生活,渴望普普通通的日子,这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个简单的愿望,对从前的他来说也许是奢侈,但对今天的他来说——只要抬起头,牢牢地直视镜子里的自己,他就可以实现。
他拼命地呼吸着,直到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吓得不敢眨眼,只是强迫自己睁大了眼睛看着。
“不用怕,这是你自己,看着自己怕什么。”林机玄这话让韩立命心里安定不少,然而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林机玄说,“待会儿有你怕的时候。”
韩立命:“……”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直紧盯着,以尽量小的频率和幅度眨眼,直到镜子里的人悄然发生了变化,他的脸型变得不像自己,五官也挪换了位置,镜子里出现了另一张脸,一张与他完全不像的脸。
韩立命浑身一哆嗦,差点害怕地挪开视线,林机玄低喝:“看着他,把他赶走。”
说得容易……他简直快被吓哭了好吗!男人委屈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人面色阴沉,除了脸以外,其他身体都像是藏在了镜子里,透过一层浓浓的黑雾,一双眼睛漆黑,像是两个深邃的,探不到底的洞。
韩立命忍住逃避的冲动,咬牙看着镜子里的男人。
那个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好像在无声地讽刺他的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更是在宣告这具身体的所有权。恐惧爬上心头,多日来累积的噩梦如山崩海啸,将他击打得几乎承受不住,他下意识就想挪开眼睛。
林机玄在一旁看着,反问道:“你想输给这种鬼?”
韩立命浑身一凛,强迫自己看向镜子。
他拳头在身侧收紧,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肤中,靠着痛觉让自己保持理智,在那刹那,他脑海里翻涌上很多画面,有关自己过去的一生都在短短的瞬间一页一页地翻过。他想起了童年时做过的蠢事,曾经暗恋过的女孩,共同合作的朋友和一直关切他情况的家人……许多温暖涌上心头,韩立命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牢牢看着镜子里的人,用口型说了一句话——“我不怕你。”
恐惧在刹那间瓦解,镜子里的人猛地想要向外冲出来,但却被困在镜子里,黑雾由内向外地撞击着镜面,一声接着一声,发出闷吼:“为什么——是你杀了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偿命——我要你偿命!”
韩立命被吓得跌坐在地上,随后意识到什么,颤抖地问:“我、我是不是失败了……?”
“没有,”林机玄把他扶起来,“你成功了,他被困在了镜子里。”
他将一张五雷符贴在了镜面上。
玉佛从韩立命脖子上坠落下来,在地上跌了个粉碎,镜子里的人影惨叫着化成烟雾,被隔绝在镜面内,逐渐飘散。
旧手机震动了一下,林机玄拿起一看。
“恭喜完成连环订单第二环【微笑的佛】,请继续进行第三订单【花坛中的厉鬼】:这具尸体在花坛里埋得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忘了它的存在,它孤独地在那附近徘徊着,希望有人能够再次记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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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洞渊接到的那通电话是导师打过来的,他在A大专修法律,大二的时候就被系里一个老师看中,给了他直升研究生的名额,从那时候开始,贺洞渊就跟在这位老师身边围观打官司,平日里多蒙照顾,贺洞渊对他十分尊敬。
郑秋实四十多岁,待人温和,说话彬彬有礼,举手投足满是素养优秀的老干部作风。
贺洞渊一看来电是他,收敛起一身的刺和不正经,恭敬地问好:“老师,您找我什么事情?”
“我同学那接了个官司,问你有没有兴趣,”郑秋实说,“是个婚姻方面的官司,这个家庭非常混乱,牵扯到很多细节,尤其是财产方面的,是个锻炼的好机会,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贺洞渊从来没拒绝过郑秋实,他听后,斟酌了下,对郑秋实说:“老师,能把基础信息发过来看一看吗?我看后再给您回复。”
与案件真实相关的档案不能随便给不相关的人看,贺洞渊清楚这一点,所以只要了这次案件的基本信息,从而判断他是否有这个时间来处理。
郑秋实说:“已经发到你邮箱了,下午三点之前能给我回复吗?”
“三点?”贺洞渊看了下手机,没剩几个小时了,“时间有点紧,我尽量。”
“行。”
两人挂了电话,贺洞渊把手机收起,刚转头就看到林机玄把人扶了出来。韩立命瘫坐在沙发上,累得几乎脱力,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贺洞渊在他脸上扫了一眼:“这人丢了一魂,估摸是找不回来了。”
“嗯,”林机玄说,“等他醒了,给他写个注意事项,让他少靠近阴气重的地方。”
“弄明白身上的厉鬼哪儿来的吗?”
“五年前,格林公寓有一个抢劫杀人的案子,犯案人是房主的朋友,两人争执间,房主被人持刀捅死,这个厉鬼就是当时被误杀的房主。”
“怎么附到这人身上去了?”
“得查玉佛的下落,”林机玄说,“你路子广,帮忙查一下。”
“哦,行。”贺洞渊随口应了一声。
两人沉默下来,空气里充斥着略显僵硬的尴尬,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刚才那不经意间的事情,可谁都没开口提。贺洞渊咳了咳,问道:“那什么,你这儿有电脑吗?”
“有,”林机玄从靠在茶几旁的书包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你要做什么?”
“刚才导师打电话说有个官司要给我,”贺洞渊坐回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将笔电顶在膝盖上,“我先看下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密码——”他将笔电转了个方向,方便林机玄输入密码。
林机玄闻言,半蹲在地上输密码。
正是夏天,林机玄穿得很薄,露出颈后一小块白嫩的皮肤,细碎的短发有些长了,轻拂在柔软的皮肤上。
贺洞渊目光一闪,错开后又忍不住移上去,正巧林机玄输好密码站了起来,将笔记本推给他:“别乱翻我文件,其他随便你弄。”
“不翻,”险些被抓包的贺洞渊再次咳出一身,说,“我也没兴趣翻。”
话虽这么说,但摆在桌面上的几个文件夹还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扫了一眼文件夹的名字,都是跟玄学有关的东西,其中有一个文件夹是“十年前”,他有点想偷偷打开看,又深受良心的谴责,两边挣扎不决,最终还是对林机玄的尊重占据了上风,让他保持冷静地打开浏览器,输入自己的邮箱。
“咦?”半个小时后,贺洞渊说,“这个案子有意思,这个委托人带了一大笔财产结婚,是她前夫留给她的,这个前夫,还在格林公寓租过房子。”
他修长的手指握住鼠标,向下拉到下一页,镜片反射着笔电的屏幕光,亮出一片明晃晃的白。
“他租的房间是205,死因自杀。”
第40章 连环订单(八)
205号房是格林公寓里结了水煞那一户,论坛给他的搜索结果是住户被骗婚骗财之后,万念俱灰,选择了自杀,死后怨气不散,遂化成了厉鬼。
这个鬼落在哪儿了还没个说法。
一听到有消息,林机玄就凑了过来,问道:“这案子我能看看么?”
“能,”贺洞渊把电脑往旁边挪了挪,“随便看。”
林机玄一扫过去,满屏的文字,他直接略过一些专业用词,大致将这个案子捋了一遍。
贺洞渊担心他看不明白,也在旁边慢条斯理地讲了下这个案件:“想要聘请我们处理离婚财产纠纷的是205号房死者的原配妻子,她和正在闹离婚的丈夫有一笔扯不清的投资,这个投资牵扯到了205的死者。她现在想要把这笔钱全都揽进怀里,一毛都不给现任丈夫留,要不是知道205号房的人是怎么死的,这个案子我可能就接了。”
林机玄看他:“你不打算接?”
“不打算,”贺洞渊嗤笑一声,“我从来不打昧着良心的官司。”
林机玄沉默,他忽然问道:“……要不昧一次?”
贺洞渊:“?”
林机玄说:“五行煞必成厉鬼,205号的厉鬼还没找着下落,可能还在作祟,极大的可能就是去找生前最怨恨的人,要么就是欺骗他的妻子,要么就是与妻子联手起来骗了他钱财的男人。这个官司的当事人——夫妻两个都有可能,我想有机会就接触一下。”他目光在贺洞渊赤裸的胸口一撩,莫名觉着异常碍眼,脑子里把家里能给他穿的衣服都过了一遍,手头这件是最好的。他把衣服往贺洞渊怀里一揣,“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
“怎么?”贺洞渊没再拒绝,胳膊塞进袖子,把衣服从头上套下时,声音被闷在衣服里,带了几分鼻音的沙哑,“我寻思我形象也没那么差,这么碍你眼?”
林机玄没搭理他,说:“不过你实在因为原则问题不想动摇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找机会。在那之前,得先把这水煞之前那一土煞处理完。”
“土煞是怎么回事来着?”他随意问了一嘴,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给他导师发去消息,“这个案子能接,不过我想先跟委托人碰个面,老师能安排一下么?”
“住在305的女性因为夜班晚归被醉汉失手打死,尸体埋在了公寓楼下的花坛里,我已经有点头绪了,打算傍晚去看看。”林机玄把凌晨张氏兄弟碰见的情况给贺洞渊粗略讲了,贺洞渊一听这情况,本想说跟他一块去看看,却收到导师回复的消息:“这个案子她很急,如果要见的话今天就得见。”
贺洞渊暗啧了一声,一边给老师回复可以,一边对林机玄说:“今晚我先跟那个女的接触一下,不能陪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