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雯喉咙里发出短促的,沙哑的尖叫,随后弯腰剧烈呕吐起来。
房间内顿时充斥着难闻的恶心气息,酸臭味和腐烂血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这间房子变成了一个陈列着丑陋与肮脏的停尸房。
贺洞渊退后一步,避开这些污秽的东西,他冷眼看着朱丽雯,刚要开口,女人迅速地抓起桌面山的水果刀捅进自己的胸口,她像是发疯似的不停狂笑着。
林机玄见状,将一张除祟符打在朱丽雯脸上,飞快念咒:“赫赫阳阳,日出东方,吾敕此符,普扫不祥!”
又一个厉鬼被从朱丽雯体内被打了出来,贺洞渊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惊了:“一体三魂?!”
第43章 连环订单(十一)
“搞什么这女人?”贺洞渊蹲下来查看朱丽雯的情况,刚才十万火急,林机玄救得及时,那被她毫不犹豫捅进心口的刀子偏离了几寸,在肩膀上划开一道口子。
朱丽雯吓得脸色煞白,夺回身体控制权第一时间就是竭力将自己锁在角落里,拒绝周遭任何人的触碰。
她紧咬着唇,瑟瑟缩缩地看着林机玄与贺洞渊,忽然回头去抓掉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磕碰在地上的手机,却被贺洞渊机敏地一脚踢开。
她防备心异常得重,明明自己都变成了一个易碎的花瓶,却仍是在用尖锐的棱角抗拒外来的一切,甚至不惜撞个玉石俱焚。
林机玄瞥了一眼被除祟符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厉鬼,他还想再逃,被贺洞渊的佛珠镇住,鬼气冲天地看着朱丽雯,发出呜咽不清的低吼。
过了片刻,朱丽雯情绪稍作镇定,她狠狠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如果是为了这个厉鬼的话,他已经被你们驱逐走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聊聊你前任丈夫的事情,”林机玄坐回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随后又倒了一杯,推给朱丽雯,“不用太紧张,随便聊聊。”
贺洞渊跟着坐在他旁边,抱怨道:“怎么不给我也倒一杯,小学弟可真没良心。”
朱丽雯这才认真打量这个年轻人,他模样出色,眼神冷淡,从进门到现在这是头一回说话,从未像现在这样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主要还是另外一人的气场太过强大,让她不得不把所有注意力都压在那人身上。可眼下看来,这两人之中似乎是这人说话更有分量。
她紧张地看着林机玄。
林机玄:“有医药箱吗?你的伤口需要包扎一下。”
朱丽雯一愣,在辨认他这句话里的深意,但她根本无法从林机玄漆黑的眼瞳中读出别的意思,好像这句话真的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关心与担忧。肩膀上的刀伤隐隐作痛,朱丽雯渐渐放缓呼吸,咬了下颤抖的嘴唇,说:“有。”
贺洞渊照着朱丽雯说的地址找到了医药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林机玄忙活。
“这只是临时消毒止血,”林机玄用酒精消过毒后,将她伤口用绷带扎好,说,“晚点你要去医院看看。”
身上的伤口包扎得很好,朱丽雯服下一片止疼药,伤口疼痛减轻了很多,她长出口气,说:“好吧,我向你们坦白一切,我事先说明,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情,你们在卫生间外应该能听到。我前夫自杀是他的选择,从客观角度来讲,他没必要死的。”
贺洞渊嗤笑一声,挑着眉说:“是,都怪那男人意志力不坚定,不就是被骗钱骗婚了,这种女人都能娶了,有什么不能振作的?”
朱丽雯瞪他一眼,烦躁地揉了下衣角,她忍着脾气继续说道:“大概是五年前,我和我现任丈夫联手欺骗他,把他逼得割腕自杀了。知道这事后,我良心不安了一段时间,毕竟当初只是想要谋财,却从没想过害命,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和我在一起后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是不要脸,我是自私,我穷了这么久,不想继续穷下去,只有攥在自己手里的才是属于我的,是我对不起他。在他头七的时候,我去看望过他,在他自杀的地方烧了一些纸钱,从那时候开始,那个厉鬼就附在了我身上。”
“五年来,你们一直相安无事?”林机玄问。
“起初不是,”朱丽雯说,“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我精神压力太大的产物,我去看过心理医生,后来才发现他竟然是鬼,太可笑了,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鬼。我很害怕他,害怕他会突然杀了我,取代我的身体。直到某一天,我照镜子的时候看到镜子里面出现了另一张人的脸——他告诉我,他想跟我和平共处。”
“你知道他是谁吗?”林机玄忽然问。
朱丽雯眼神闪烁了下,犹豫间点了点头:“知道,张冬,我前夫,跟我分居后就住在格林公寓,我曾经为了财产的事情找过他,附在我身体里的那个人是他楼下的邻居,名叫冯覃,他也是自杀死的,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我去网上查过他。”
“吸毒成瘾,骗光了父母的养老金,被发现争执间失手错杀父母后自杀。”林机玄说。
朱丽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想到这两人是为了冯覃来的,便没那么意外了,点点头,说:“是的,但据他所说他不是自杀,之所以附身在我身上是为了逃避一个人,那天我恰好路过。”
“谁?”贺洞渊疑问。
朱丽雯抿了抿唇,没回答他,看着林机玄,林机玄问:“能告诉我们是谁吗?”
朱丽雯这才从善如流的开了金口。
贺洞渊:“……”操。
朱丽雯:“他不知道那人是谁,没看清长相,但是他死时,那个人说他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后一环。”
最后一环五行煞。
果然是人为的吗?
林机玄想到一点,问道:“你前夫为什么会搬去格林公寓?那边环境不算很好。”
朱丽雯说:“这就要说到我们认识的事情了,我俩是别人介绍相亲认识的,那个介绍人叫黄定,格林公寓也是他介绍的。”
“黄定?”
“黄定?”
林机玄和贺洞渊两人同时发出疑问,对视一眼,都察觉出了异样的苗头。
“分居后,张冬一直不愿意见我,也僵持着不愿离婚,后来还是我找到黄定哥,好不容易才问出他的下落。后来……后来张冬就自杀了。”
朱丽雯继续道:“冯覃附身在我体内后,和我达成了协议,我通过生吃血肉给他提供阴气,而他则帮我通过异像控制我的现任丈夫和其他人,我们两个就以这样的形式共同生活到了现在。”
“你是不是没有意识到,你体内还有第三个魂魄?”林机玄问。
“什么?”朱丽雯猛地一抬头,震惊地看着林机玄,“第、第三个……怎么会?!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还有第三个!”
没人回应她。
房间内陷入沉默,林机玄在想,如果附身在朱丽雯体内的鬼魂其一是冯覃的话,那这环订单和随后那一环会有所牵扯,另一个魂魄又会是谁?
两个厉鬼都被贺洞渊的佛珠束缚在方寸之间,林机玄在他们身上掠了一眼,问冯覃:“你说有人要杀你才附身到朱丽雯体内,那人为什么要杀人?”
冯覃鬼影模糊不清,哆嗦着说:“不、不知道……好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当初被杀的时候我因为怨气变成厉鬼,想要当场杀了他时,他却好像是能看见我一样,紧紧盯着我看,我正好看见这个女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气运极低,就附身到了她的体内。”
“他长什么样子?”
“个子不高,穿着西装,他戴着一副面具,具体是什么样的……我记不清了。”冯覃说,“我真的记不清了,真的!”
“这厉鬼魂魄不完整,”贺洞渊蹙眉道,“现在只是游离出来的两魂六魄,还有一魂一魄落在了别处,如果能找回来了的话可能能帮他想起来,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不知道有没有消散掉。”
“遗憾。”林机玄只能无奈地放弃这一条线索,他转而看向另一人,这人对朱丽雯抱有强烈的恨意,蛰伏在朱丽雯体内多年,却一直被压抑着没有表现出来。
朱丽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拼命向后退缩,远离那团鬼影:“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想杀我!他想杀我!”她发了疯似的哀嚎,“有几次我以为是冯覃想杀我,是他,应该就是他!我在梦里醒过来,看到眼前趴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他从来不在镜子里出现,只有冯覃才会在镜子里出现,一定是他,他想杀我!”
女人发出一声叠着一声的尖锐惊叫,猛地想到了一个可能:“是你——你是张冬!”
在被叫出名字的刹那,厉鬼鬼气大作,他冲撞到贺洞渊的佛光上,玉石俱焚般伸手抓向朱丽雯,朱丽雯惨叫着后退,拼命将手边的东西向前丢。
突然,朱丽雯一会儿疯笑一会儿怒吼一会儿又变得瑟瑟缩缩,将自己团团抱住,嘴里不停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
“真当自己能和厉鬼和平共处?”贺洞渊冷笑,“这么多年,魂魄早就被蚕食殆尽了,情绪不稳定是征兆,稍微受点惊吓就要魂魄离体,谁都救不了。”
林机玄没再管发了疯的朱丽雯,转而对张冬说:“她魂魄散了,你如愿了。”
张冬发出嘶哑的声音:“我不想把我的钱留给他们一分一毫。”
“那这样,”贺洞渊说,“你现在写个遗嘱,我替你处理。”
“我已经死了,死了五年了,我该怎么写?我能怎么写?”
这事对贺洞渊来说轻而易举,根本不值得操心,他正想说话手机响了起来,郑秋实又打来电话给贺洞渊提供新的消息。
“没事老师,这个案子确实有意思,您大概想不到,峰回路转了,没有的事,法院都不用上,我跟朱丽雯聊着聊着,忽然发现了当初张冬留下来的遗嘱,他所有的财产都会捐献出去,一毛都不给他的老婆和兄弟留。”
张冬的鬼影散了一点,在电话挂断后,他对两人说:“冯覃所说的那个人,我也知道一点,那个人戴着一副面具,一个绘着金色图腾的面具。”
第44章 连环订单(十二)
月落山河,繁闹的城市结束了一天的奔波,陷入昏沉沉的暮色里,街道上偶有往来车辆,亮出几双野兽似的瞳。
远处连成一片的小楼立出黑色的夜幕,星星点点缀挂着灯。
赵昌平喝得有点多,迷迷瞪瞪地坐在沙发上,捧着杯醒酒的茶,听一旁的黄定絮叨:“这周末给你介绍那个姑娘人真的很不错,你先见一面,看看第一印象怎么样,好的话咱们就顺着往下发展,要是不行,就跟人家说清楚。”
空寥的房间内,只响着黄定的声音:“别的不说,就当认识个朋友,你这么大的人了,不能总是闷在家里,多认识几个朋友,多出去玩玩,多见见世面,人啊,还是得跟人沟通才行。昌平,你喝醉了?”
“没有,黄定叔。”酒精麻痹了神经,赵昌平口齿略有不清地说,“我没喝醉,我不想见。”
黄定叹了口气,说:“你总不能让我照顾你一辈子,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活着吗?”
“没有,”赵昌平摇晃着按住沙发扶手站了起来,“黄定叔,我先回去了。”
“唉,你这孩子……今天也晚了,留在这里睡一觉吧。”
“不了。”赵昌平应了一声,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黄定担忧地看着这个健壮的中年男子迈着踩高跷的步伐在地上摩擦,犹豫着要不要去扶他,但赵昌平一身倔脾气,他比谁都清楚,只好在背后跟着,准备随时搭把手。
靠近门口的时候,赵昌平猝不及防被拖鞋绊了一跤,好不容易稳住的平衡一下子被打破了,男人跟山崩似的以势不可挡的架势整个往一旁歪倒下去,百忙之中顺手捞了一把旁边的衣架,噼里啪啦带着衣架一起摔在地上。
脸上蒙了一头一脸的换洗衣服,赵昌平手掌下不知道按住了什么,痛得他倒吸一口气,往旁边滚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扯下脸上发着男性汗臭味的衬衫,就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飞快掠过,等他把衣服扯下来时,看到黄定背对着他,手里像是捧着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平时敦厚温和的黄定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煞气息,让赵昌平的酒劲在一瞬间就散了。
他打了个哆嗦,惊讶的看着黄定:“黄定叔……”
“啊,”黄定后知后觉般回过头,转过身,将什么东西背对在身后,对赵昌平笑着说,“昌平,没事吧?你真的喝得有点多了。”
“没、没事。”赵昌平结结巴巴地说,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在客厅吊灯明晃晃的照耀下,他看见被黄定藏在身后的东西闪烁出一线金灿灿的光芒。
额角隐隐作痛,后劲翻涌上来,赵昌平说:“黄定叔,我先、先回了。”
“好,”黄定没再留他,只送到门口,说,“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后给我个消息。”
“好。”
电梯里,赵昌平抬手看向自己的掌心,他确定刚才摔倒的时候磕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在刹那间像是一块突破零下的寒冰,刺得他整条手臂都有麻痹的感觉。
掌心靠近手腕的位置留下一团漆黑的痕迹,粗糙的皮肤被刺破了,渗透出的血珠也透着一丝丝乌黑。
他咽了口口水,低下头,在出血的地方吮了一下,舌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不浓郁,他抿了抿唇,电梯在这时候打开,外头浮着夏夜的燥热,虫鸣声从花坛里传出来,吵得人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