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熟的鸭子都到了嘴边,相长宁如何会眼睁睁地看着它飞了,自然不肯放,一路紧追紧赶,追去了北荒,绕了一个大圈又到昆仑,路过蛟龙潭时,那木中火竟然离奇失踪了。
相长宁不肯信邪,把整个蛟龙潭翻了个遍,将里头的蛟龙尽数逼出来,挨个盘问,但是木中火就是消失不见了,连一丝踪迹都找不到,相长宁费了大半年的力气就这么化作了泡影,郁猝得要死,回去之后,一气之下就开始闭起了关,后来便渐渐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这木中火竟然又出现了?还在秦于晏的身体内?
相长宁瞬间就陷入了沉思中,这时,秦于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你摸我作甚?”
第二卷 :怀谷秘境
第27章
“你摸我作甚?”
相长宁收回了手, 眼神复杂地看了秦于晏一眼,那目光中包含了无数东西,看得秦于晏不知怎么,后脖子一个劲儿有些发凉, 他忍不住往外面看了看,莫不是起风了?
“你这火毒是如何中的?”相长宁问道。
秦于晏微微凝目,才答道:“是某次练剑修行时出了岔子,那几日神智不大清晰, 待清醒之后,才发现中了火毒。”
相长宁心道,练个剑还能招来木中火?这话大概只有旁人才会相信,在他看来, 除非秦于晏自己张开口把那木中火吞下去, 否则是绝无可能的。
更巧的是, 和他同为师兄弟的曲清江也中了火毒?
相长宁捏了捏手指,这两者之间必然有所关联, 只是现在不好确定罢了, 如果在秦于晏身体里的是木中火的话, 那么有些事情他就要另改主意了。
两日时间倏忽而过,这一日, 便是怀谷秘境开启之时,相长宁跟着秦于晏一同前往铸剑峰, 那里已经有一批弟子在等待了, 各个都是二三十岁出头的年纪, 负手静立,整个广场寂静无声,唯有片片细雪落下,融入昨夜的积雪中。
待他们过去,众弟子皆是纷纷行礼,口称玄鹤道君,秦于晏摆了摆手,示意相长宁与那些弟子们站在一处,相长宁才过去,便听得人群略微骚动起来,有人小声道:“这小豆芽是谁?”
“玄鹤道君的侍剑童子罢?你瞧他的服饰。”
“他似乎也有筑基期的修为,难不成要与我们一同去秘境?”
另有人道:“恐怕就是了,你不见咱们只有二十九人么?加上他,人数便恰恰足够了。”
还有人嘀咕道:“这么小的娃娃去做什么……”
这时有人来了一句:“自古英雄出年少,何必以年龄轻视他人?”
那些窃窃的声音便骤然安静了,相长宁随意抬眼,说话那人就在他身旁,是个眉目俊朗的青年,见他看来,便轻轻一笑,主动道:“在下闻子铭。”
相长宁微微颔首:“长宁。”
那闻子铭还欲说话,便听有人小声道:“伏阳长老来了。”
广场霎时间再次恢复了寂静,唯有雪花簌簌落下,在众人的发丝上融化,只余下点点晶莹剔透的水珠,伏阳长老是个中年男子,面蓄胡须,脸型瘦长,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见了秦于晏便道:“人可齐了?”
秦于晏答道:“都齐了。”
伏阳长老看了看天色,道:“齐了这便上路罢,这雪不知何时才会停。”
他说罢,便一挥袖,祭出一艘飞舟来,那飞舟见风便涨,很快涨至如一栋小楼那么高,众弟子都上了飞舟,再次清点人数之后,飞舟便如离弦之箭,往厚重的云层驶去。
广场在脚下越来越小,直到整座铸剑峰都化作了一个小点,逐渐看不清晰了,相长宁知道,这是已经离开清虚宗了。
尽管天气和环境都不大好,但是这样阻止不了众弟子们兴奋激动的心情,有各自相熟的几个坐在一处,开始闲谈起来,轻微的风声擦过,因飞舟上还有玄鹤道君和伏阳长老,弟子们谈话的声音也压低,怕惊扰了他们,一路无事,飞舟顺利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怀谷秘境入口处。
雪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秘境入口在一个山谷内,相长宁转悠了一会,才总算是找到了一丝丝记忆中的熟悉感,唔,原来山谷前的那块巨石已经被打碎了啊,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他像一个故地重游的人,生出了几分兴致勃勃来,左看右看,众人见了也不以为意,只将他当做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弟子。
此番进入秘境的不只有清虚宗的弟子,另外还有缥缈宗和凌霄派,需等三个宗门都聚齐了,才能打开秘境,清虚宗是来得最早的,其次是凌霄派,最后眼见天色都不早了,缥缈宗仍旧不见踪影,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都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互相闲谈起来。
唯有相长宁独自一人坐在零散的巨石上,撑着下巴,意兴阑珊地打量着众人,凌霄派这个门派他知道,与清虚宗的关系似乎不错,修的是内家法门,门派内的弟子什么法宝法器都用,怎么厉害怎么来,不似清虚宗这般单单只修剑道。
而缥缈宗就不大相同了,整个宗门上下都是女弟子,连一个雄性就没有,有个笑话说的便是这个宗门,传言缥缈宗哪怕就是山头一只灵兽,那也都是雌的。
这笑话就是相长宁传出去的,原因是他听说缥缈宗养了一对珍稀的火雀,相长宁原本也有一只,不过是雌的,想生个蛋都没法,听闻此事之后便兴起几分念头,拣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溜进缥缈宗,把那对火雀摸了出来,仔细一看,好么,白折腾了,两只都是雌的,遂扔在连云山头,让三只雌火雀一并作伴玩耍去了。
此后便有了那个笑话传言,那一阵子确实惹恼了缥缈宗,她们宗主亲自出关来追堵相长宁,折腾了好些时间,后来拿他无法,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相长宁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陈年往事,这时候,有一道目光扫过来,在他身上逡巡片刻,令相长宁心中不悦,他骤然睁眼,正对上那道视线的主人,是个凌霄派弟子,站在他右前方,容貌平凡,看起来有些畏缩,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态令人心头不适。
在等待缥缈宗的这一段时间,此人已看了相长宁不下四五回了,每回都被他抓到,竟然还不收敛,相长宁眉头皱起,站起身来往旁边让开,即便是这样,他仍旧能感觉到那一道目光黏在自己的背上,紧追不舍,十足地令人反胃。
相长宁此时心中已是十分不悦了,忽闻人群中传来一些骚动,似乎有人在旁让开争执着什么,声音不知不觉便大了起来,却原来是清虚宗与凌霄派两派的弟子争了起来。
两方众弟子立刻闻声而至,一群人尽凑到了一处开始打听发生了何事,相长宁在旁边也被迫听了一耳朵,却原来是在争道。
清虚宗弟子皆是剑修,每日以练剑悟道,除了一柄剑之外,不靠外物,那会使得道心不稳,而凌霄派却截然相反,弟子们各种法宝法器都随身带着,只要能制敌,自然是哪个厉害用哪个,不拘形式,两者秉承的观点截然相反,不免就生了几句口头之争。
而随着弟子们聚拢,那口头之争就越发激烈起来,清虚宗弟子嘲凌霄派道心不稳,妄靠外物,若是手头没了法宝法器,便成了弱鸡一只,凌霄派弟子自然不甘示弱,也嘲清虚宗一群剑修老古板,不懂变通,成日里苦修练剑也不怕把脑子练坏了。
两方就这么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谁也不服谁,宛如七八百只旱鸭子拼命嘎嘎似的,相长宁在一旁听得直想发笑。
正在这时,凌霄派有人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来比上一比!”
清虚宗弟子自然一口应承:“比就比!谁怕谁?”
“亮出家伙来!”
凌霄派弟子高声道:“简骏师兄将你那点魂灯取来,挫挫这群剑修的威风!”
几人附和道:“正是,简师兄,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点魂灯?相长宁心头微微一动,却见那名叫简骏的弟子,正是之前频频窥视他的那一位,他果然取出来一盏油灯,约莫只有一指来高,精致小巧,样式古朴,上面浮着一粒豆子那么大的火苗,青幽幽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似的。
而这边清虚宗弟子也有人亮出剑来,锵然出鞘,凛冽的剑气将地上的积雪都卷开了,露出黑黢黢的泥土来,气氛不知不觉中就绷紧了,一触即发,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们这是在作甚?”
是秦于晏,相长宁将粘在那点魂灯上的目光收了回来,摸了摸鼻子往旁边让开了,然后这群年轻气盛的弟子们就被自家的长老和道君们狠狠训斥了一顿,个个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全然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远处传来了一阵铃音轻响,恍若在耳边响起一般,连耳膜都为之轻微震动起来,众人一惊,皆是抬首望去,只见铅灰色的天际出现了一抹绯色,那绯色之上有窈窕之姿,被云雾遮掩,如同雾里看花,缥缈宗终于姗姗来迟了。
第28章
绯色轻纱散去, 从中走出十数名女子来,身着豆蔻紫色纱裙,各个都是容貌娇美,步伐款款, 身姿纤纤,弱柳扶风一般,让一干清虚宗与凌霄派弟子看得面红耳赤,不敢直视, 频频以眼角余光打量。
缥缈宗此番带来的弟子不多,约莫只有十二三人左右,到了新鲜地方,都左顾右盼地瞧, 毫不扭捏, 一派落落大方, 反倒是清虚宗和凌霄派的弟子们不甚自在起来。
那缥缈宗的长老过去与秦于晏等人谈论片刻,告了一声罪, 这才道:“事不宜迟, 这便将秘境打开罢。”
几人颔首, 都各自取出一枚玉符碎片来,拼在一处, 催动灵力,便光芒大盛, 那白光张开, 将整个山谷都包裹起来, 很快,只听轰轰几声,地面颤抖起来,积雪簌簌而落,有些弟子忍不住惊叫起来,也有一些镇静如常,看着那石壁上开出了一道门来。
秦于晏与伏阳长老还有其余两个宗门的长老一同上前,齐齐往那石门上一拍,只听一声粗哑的吱嘎声响起,令人听在耳中,后槽牙都忍不住泛起酸来。
声音静止之后,石门开了,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真切,相长宁站的近,一股清风从那门内送出来,带着草木特有的气息。
伏阳长老看了看众弟子,徐徐开口道:“十五日为限,一切机缘端看你们个人的造化了,切记遇事冷静,三思而后行,不可擅动杀念,不可违背本心。”
这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相长宁琢磨了一下,忍不住想笑,抬头却见秦于晏正看过来,便将笑容收敛了,端正情绪,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来。
好容易等几位长老都啰嗦完,众弟子才终于得以进入石门,石门内,便是怀谷秘境了,进去之后便生死自负,一切都要看自己的了。
相长宁踏入石门内,眼前骤然进入一片漆黑中,身旁人影挨挤,陆续往前走,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一只手在他的后脖颈处迅速摸了一下,恶寒的鸡皮疙瘩陡然立起来。
相长宁猛地回过头去,灵力聚集于双目,将那人看了个正着,果然是凌霄派那名叫简骏的弟子,相长宁如今才八九岁的孩童模样,因修为精进,吃穿也比从前好些,长得眉清目秀,粉雕玉琢,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人误认为是少年,竟然也能招来此事,看来此人大概是有些什么龌蹉的癖好。
可惜这里人太多,那人被相长宁看见了,倒也不慌,一闪身便消失在人群中了,再也寻不见。
相长宁遇到这种事情,心头自然不大愉快,他从前样貌好,倒也不是没碰到过好男风的孟浪之人,后来那些人都吃足了教训去,只是相长宁万万没想到,如今他是稚童之身,也会被人盯上,这种感觉真是糟糕极了,就仿佛是癞□□蹲在了脚上,不咬人也恶心人。
然后相长宁就被恶心坏了,从石门里出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黑的,眼神锋锐如刀,看得人后脖子发凉。
把过来搭话的闻子铭都吓了一跳,关心道:“长宁师弟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相长宁冷着脸摇摇头,略微调整了情绪,道:“有劳师兄关心,我没有事。”
听闻此言,闻子铭便放下心来,邀请道:“师弟若是无伴,不如与我们一道同行,也好有个关照。”
相长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还站着三名清虚宗弟子,一边谈话一边朝这边望过来,想来这便是闻子铭的队伍了。
相长宁想了想,婉拒道:“师兄好意心领,只是我向来一个人自在惯了,恐怕要辜负师兄的一片心意。”
闻子铭见状,虽然意外,但是倒也不怎么强求,温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祝师弟一路顺心了。”
两人就此别过,相长宁站在树下,四下环顾,他从前来过这里一次,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早已记不真切,更何况这里的草木都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便是随便一棵树都比他的腰粗。
从石门进来后便是一片空地,地上碎石凌乱,旁边还散落着破碎的石块,四面则是高低错落的树林,树枝嶙峋,被覆青苔,有古藤攀爬着,微光从树叶缝隙间落下来,一派绿意。
相长宁拣了一个略微偏僻的小径,朝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观察,越往里面去,杂草便渐渐地没有了,反而是古木成群,树冠如盖一边撑开来,将光线都密密遮住。
他放开神识来,笼罩在周身方圆一里,这已经是极限了,但是在这一里之内,无论是飞鸟蛇虫,丝毫动静都无法躲过他的神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