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长宁点点头,道:“此等异象实属正常,柳兄不必担忧。”
柳开阳不防他这样说,愣了愣:“愿闻其详。”
相长宁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笑道:“这丹方全名为疏寒清热丹,药性温和,能用得上这种丹药的人必然会是两种情况,其一,体质过热者,其二,体质过寒者。”
柳开阳微微皱眉:“这……二者相差极大,都能用这一种丹药?”
相长宁笑起来:“柳兄可还记得,炼丹时,那丹炉温度不对的事情?”
柳开阳一愣神,似有所悟,却听相长宁继续道:“奥秘正是在此了,病人服下此丹,体质过热者,温度会渐渐下降,直至降低到接近正常人,同样,体质过寒者服下,身体的温度则会渐渐升高,故而此丹名为疏寒清热丹,下回柳兄大可以试一试,丹成之后,撤去炉火,静置一个时辰,再将丹炉以冰块封住,不出片刻,那冰块必然会尽数化开,温度升高。”
柳开阳顿时恍然大悟,惊叹道:“这丹方实在是妙极!不知为何人所撰?”
相长宁抿着唇笑,露出一点小白牙,答道:“乃是家中所传,约莫是哪位长辈写的罢。”
“真乃奇才!”柳开阳击掌称赞,又想到相长宁说他家道中落,只怕那位长辈已然不在人世了,语气中又带了几分遗憾,真心实意道:“能想出这样的丹方,你那位长辈必然是有大成就之人。”
相长宁连连谦虚笑道:“过奖过奖。”就算是几百岁的老祖听到旁人这么直白地夸自己,也难免有些把持不住啊。
柳开阳又盯着他,取出一物递过来,认真道:“自上次别后,你我一见如故,此番再见,你修为已有精进,我亦十分欣慰,虽说你年纪尚小,但是我从未因此轻视于你,人生得一知己,便如清风遇明月,快哉不已,为小友炼那两炉灵丹,我所获颇丰,只是如今我已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明日欲动身回宗门,准备突破,这一闭关,不知多久才能出关,你我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见,小小心意,还望小友收下。”
那也是一个小瓷瓶,相长宁看了一眼,也不推辞客气,收下之后,微微沉吟,便取出一个储物袋推过去,笑道:“那便提前祝柳兄成功突破,来日若有机会,你我再把臂畅谈。”
柳开阳笑了笑,左脸颊侧浮起一个酒窝来,道:“也愿小友筑基成功,日后小友也可来寻我,在下丹门柳开阳。”
“清虚宗长宁。”
“就此别过了。”
柳开阳走后,相长宁才慢悠悠地离开了茶楼,恰巧遇见来寻他的常老头,一老一小便迎着夕阳离开了青云镇,往清虚宗方向去了。
回到住处后,相长宁才打开了柳开阳给的那个小瓷瓶,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传开来,霎时间充盈了整间小屋,里面只有一粒丹药,色泽通透,莹白如玉,灵气浓郁。
竟然是筑基丹。
相长宁塞好瓶盖,略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柳开阳会给他一些培元丹或者回春丹之类的丹药,毕竟自己如今才炼气七层,后面修炼只会越来越艰难,距离筑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眼看着距离怀谷秘境开启的时间越来越近,他都已经做好了别的打算了,如今看来,瞌睡来了枕头,他与柳开阳的这一段善缘结的不错。
筑基丹,是修士筑基的必备丹药,有了它,筑基成功的几率能提升好几倍,这东西随便扔进哪个宗门,都是被抢破头的存在。
相长宁犹记得上辈子的自己,为了一枚筑基丹,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坑过多少人,才顺利得手,想到前事,一时间不由感慨万分。
如此算来,他送的那样东西倒也不算特别败家了,心里想着,相长宁便取出一枚纳灵丹来,服下之后,开始闭目入定,修炼起来。
那厢柳开阳连日赶回宗门,相熟的师兄见了他,便笑道:“可巧,你师尊也才出关,你这是游历回来了?”
柳开阳也笑道:“正是,既如此,我去拜见师尊他老人家了,回头再与师兄叙话。”
“快去罢。”
柳开阳火速回了紫气峰,见自家师尊正站在洞府前,回过身来,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不错,看来你这几年确实努力些了,好得很,赶紧去收拾一番,准备闭关突破罢。”
柳开阳长作一揖,便去了丹室,收拾闭关需要的东西,恰见着一个陌生的储物袋,墨绿色的布料上绣着纵横的剑纹,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长宁送给他的,不由摇头失笑,轻轻打开了储物袋,霎时间灵气奔涌而出,盈满了整间丹室。
柳开阳心头一惊,拿起储物袋轻轻一抖,一团什么白生生的细长物事从里面掉了出来,同一时间,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传遍了整个峰头,撕心裂肺,如丧考妣!
丹室的门被轰然踹开,他的师尊风风火火地奔进来,大声道:“你在做什么丧尽天良的——”
话未说完,目光便落在桌案上那一截大白萝卜上,话头戛然而止,语气转为惊诧:“钻地龙?”
柳开阳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的师尊,颇有些手足无措,声如蚊呐:“师尊,我没有……”
“五百年份的钻地龙,连我都没怎么见过,哪儿来的?”
柳开阳动了动嘴唇,如实答道:“好友所赠。”
不过他隐下了那位好友的具体情况,长宁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穿着也不像是被宗门看重的弟子,他竟然能有这样好的极品灵草,再一联想他偶然提过的身世,想必这便是他家中传下来的东西了,如今随随便便就送给了他,柳开阳心中一时感动,又一时自责,想来对方生活也不宽裕,当初收下这储物袋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有打开看一眼?
倒是他师尊拿起那犹在尖叫的钻地龙看了一眼,道:“好东西,你这朋友不错,回头容我炼一炉渡业丹,待你成功突破之后,正好巩固一下丹田。”
他说着,抓起那钻地龙便要走,柳开阳连忙出声制止道:“师尊!”
他师尊回过头来,柳开阳有些为难道:“还是不劳烦师尊了,我并不知道他送的是这样贵重的灵草,他日子也甚是拮据,待我突破之后,便将这灵草送回与他。”
他师尊听罢,倒也不坚持,只是把钻地龙扔回去,道:“也行,你的东西,自己做主便是。”
见柳开阳还未动,便一瞪眼:“愣着作甚?拖拖拉拉,猴年马月才能突破?”
闻言,柳开阳打了一个哆嗦,连忙收起那钻地龙,自去忙活了。
第20章
日子过得很快,自从上次相长宁从青云镇见了柳开阳回来之后,便特意向杨管事告假,灵草园的繁忙期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人手宽松下来,杨管事又见他修为已到了炼气七层顶峰,眼看又要突破了,赞一句进境颇快,便也爽快地准了。
于是接下来半个月,相长宁等闲不必去一品灵草园做事,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自己的住处修炼,勤勤恳恳,不敢懈怠,这一日,他正入定冥想时,听见外面院子传来些动静,便收纳灵气,睁开双目,站起身来。
推门出去,便见常老头坐在院子里,火堆已经升起了,上面煲着一个小锅,里面咕嘟咕嘟冒着泡,将那锅盖顶得发出噗噗的声音,肉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见他出来,常老头笑道:“来得正好,今儿见了一只狍子撞到土堆上,倒叫我白捡了个便宜,快来吃。”
相长宁也不客气,两人取出常老头带来的白饭,就着这锅香气四溢的狍子肉开始大朵快颐起来,滚烫美味的汤汁混着米饭,肉被煮得极烂,入口即化,连咀嚼都不必,无比鲜甜,叫人恨不得连骨头都吞下去。
相长宁吃了几口,便笑道:“这是加了百香叶和鹡鸰梗么?”
常老头听了,嘿嘿笑道:“就你这一条舌头,有什么是你尝不出来的么?”
相长宁笑而不语,常老头又道:“我也就路过时顺便揪了两把,那么多灵草,不差我这一两片罢?”
他说得理直气壮,相长宁差点笑跌,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常老头几乎每日都来这里煮吃食,也不知他从哪里抓来那么多猎物的,自带调料,偶尔还要揪几把灵草叶子,四品的不要,嫌不好吃,非要揪三品灵草,灵草虽多,但是如何耐得住他这般折腾?
揪来揪去,直把一小片灵草给揪个秃头,惹得打理三品灵草园的弟子一度以为遭了贼,好一顿折腾,白天黑夜地蹲守,也没查出个究竟来,偶然一日,见常老头路过,无比自然地挼了几把叶子,往前去了,那些弟子心头一动,小心跟上来,把正在升火烹肉的相长宁和常老头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
查明原因,众弟子啼笑皆非,若说偷吧?又没刨根挖走,只偷几片叶子也算不上,若不算偷,三品灵草园的弟子们又不服气,自己辛辛苦苦打理灵草,回头被人揪成秃头,这事搁谁身上也不乐意,最后无法,没收了他们当时烹煮的那一锅肉,才算作罢。
常老头一边吃一边道:“这回你且放心,我都挑着揪的,保管找不到咱们身上来!”
相长宁哭笑不得:“还是老丈有远见。”
“那是自然!”
两人呼噜吃罢,一锅肉见了底,常老头才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上下看了看相长宁道:“我打量着你最近饭量见涨,怕是要长个子了。”
相长宁将余火灭了,道:“借老丈吉言,可千万长高些。”
“那是,瞧你之前那样儿,若说你九岁了,我是万万不信的,”常老头笑道:“你这几日修炼,似乎也进步颇快啊,都炼气八层了,外门弟子里,你是我见过修为进步最快的。”
相长宁也笑:“勤能补拙,旁人资质比我好,若要赶上他们,只能多多努力了。”
“你有这番心便可了,”常老头斟酌了一下,又劝道:“不过话虽如此,可千万不要钻了牛角尖,越是后头,就越是难以突破,你年纪还小,不大要紧,炼气八层到筑基,是一个大坎,寻常人没个十年八年是迈不过去的,好一点的也要四五年,你如今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万万别着急。”
相长宁只是笑着称是,收下了这番好意,常老头伸了伸懒腰,道:“成了,你好好修炼,这些日子灵草园无甚大事,也不必你来,我同杨管事已经打过招呼了。”
相长宁道过谢,常老头便收好带来的锅碗瓢盆,又晃悠悠离开了,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老人不甚伟岸、却笔挺的身躯映在相长宁的眼中,直到很久之后,他仍旧记得那一幕。
相长宁回到屋子里,感觉到上一枚纳灵丹的药效已经过了,才取出瓷瓶来,拿出最后一粒培元丹服下,没办法,纳灵丹一共才三粒,要省着点用,若非突破瓶颈这种关键时候,一般相长宁都用买来的灵丹顶数,效果虽然不比那些中品纳灵丹,但是勉强也还能用,聊胜于无。
感受到一股灵气自丹田内升起,慢慢充盈起来,相长宁立即阖上双目,正欲修炼时,却见丹田内虚影一晃,他的心登时砰砰跳起来,自从上一回意外见到了一次混元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相长宁都再没有看见过它,无论何时内视丹田,都是一片沉寂,什么也没有,相长宁几乎都以为那个混元鼎的影子只是自己的心障了。
直到现在,那个虚影渐渐的,又开始浮现出来,缓慢地转动着,上面的每一丝纹路都清晰可见,熟悉到骨子里了,相长宁稳住心境,继续观察着。
混元鼎乍一看与旁的鼎并无不同,通体漆黑,平平无奇,少有人知道,这个小鼎正是上古时期某位神人留下来的宝物,以天外玄铁打造而成,坚硬无比,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给它造成损伤,至少相长宁当本命法宝用了这么久,还从未遇见过比混元鼎还坚固的法宝。
小鼎边缘处呈暗蓝色,这个现象只会出现在光线强烈的时候,三足两耳,上面铸着古朴的花纹,鼎身刻有四方凶兽,饕餮,穷奇,梼杌,混沌,各占一方,或张口咆哮,或怒目而视,气势凛然,令人不敢直视,最令人觉得奇特的是鼎下三足,隐约刻成了爪子的模样,原本相长宁也没有注意,只以为是上古神人的恶趣味罢了,直到后来,他发现那三足十分奇怪,似乎与那鼎身并不是同一种材料制成的。
他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那猜测令人骇然,鼎下三足,约莫是上古时期某种凶兽的爪子制成的,也就是说,大概是制鼎的那个神人,砍下了某只凶兽的三足,然后接在鼎上,相长宁心中震撼之余,又生出几分敬畏来。
很久以后,相长宁才知道这个猜测是一个误会,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再说眼前这混元鼎,鼎盖紧闭,相长宁直觉里面有东西,但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打开那个盖子,遗憾之余,他又开始努力回想自己渡劫之前,到底在炼什么丹药,有没有可能丹药尚未起炉就匆匆渡劫了。
下一刻他就排除了这个猜测,相长宁是何人?他便是要渡劫了都会好生把自己的各种宝贝灵草和灵宠们一一安放妥当,万一到时真出了什么意外,还能有所依仗,混元鼎中即便是有丹药,那也肯定起炉了,并且存放在某个秘密的地方。
所以,混元鼎中的这一炉究竟是什么丹药?
难不成是凭空生出来的?相长宁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抛下了,反正就算知道了,他如今也取不出来,白搭,还不如认真修炼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