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完,相长宁便冷声威胁道:“你若是再不安分,天天作幺蛾子,我便把你切了炖汤吃。”
声音铿锵有力,震得秦于晏半天没愣过神,相长宁又冷冷问道:“这一阵子修炼得怎么样了?”
表情之冷淡,语气之严厉,竟让秦于晏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道:“尚、尚可。”
相长宁听了,又摸出几瓶灵丹来,扔进他怀中,道:“把这些服下,我上次听说流火岛有一种灵物,服下可以使人修炼事半功倍,下回我再带过来。”
秦于晏拿着那几瓶灵丹,欲言又止,止而欲言,最后道:“一定要在这里修炼么?”
相长宁不耐烦地道:“这里是最快的地方,不然你还想去何处?天上么?”
秦于晏无语,半晌道:“连云山上如何?”
相长宁哼笑一声,忽而意识到了什么,笑容渐渐凝固,转为若有所思的神色,狐疑地盯着他,道:“你是谁?”
秦于晏默然,答道:“我是秦于晏。”
这回换相长宁懵了,确认似地又问一遍:“不是魔婴?”
结合他之前的表情举止,秦于晏顿时恍然大悟,哭笑不得:“不是,魔婴已被我压制住了。”
相长宁依旧怀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那东西太狡猾了,不知骗了我多少次,每一回都害得我白高兴一场,它倒是十分开心。”
听了这话,秦于晏心中不由一动,看着相长宁的面孔,竟然生出几分心疼来,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时的场景,满心期待的相长宁在发现自己被骗之后的感受。
想到这里,秦于晏伸出手来,在相长宁半信半疑的目光中,掌心出现了一团深紫色的光芒,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胖娃娃,模样与秦于晏一般无二,它见了相长宁,先是惊慌,然后立即想逃走,奈何被秦于晏早有察觉,一把攥在手里,淡淡道:“听说你喜欢戏弄人?”
魔婴几乎要哭出来了,这两人,没一个好东西,简直比魔物还要可怕,呜呜呜呜!
第176章
冬去春来, 到处都是鸟儿啾鸣,万物生长,春光明媚,散发出一派勃勃生机, 此时的连云山头,依旧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仿佛无论过去多少岁月, 都不会化去。
而此时,在那一片莹白之中,却多了几许刺目的红色,像是冰雪中绽放出的花一般。
女子容颜娇媚, 眉目若春花, 一颦一笑间都充满了魅惑之意,只可惜她此时的表情不怎么好,怀中抱着一大堆红绸, 款款地朝前面游去。
哦, 对了,女子人身蛇尾,那一条长长的尾巴, 蜿蜒开去,足有七八丈长, 吓人的很。
虺女一边游动, 一边抱怨:“这种事情为何要交给我做?他们不能亲自动手吗?”
没有人答话, 回应她的是一声细细的猫叫:“喵。”
黑猫灵巧地在雪地里蹦着跑, 好似一个黑煤球儿似的,它的头顶上托着一个火红的绣球,也随着它的动作上下颠簸着,让人不由担心下一刻,那厚重的绣球就要把它压垮在积雪中。
虺女见了,不由道:“你慢些。”
黑猫欢快地喵了一声,非但没听,反而撒欢儿似的往前奔去,然后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腿上,噗地跌在雪地里,那火红色的绣球咕噜噜滚出老远,沾满了晶莹的碎雪。
黑猫喵喵喵了几声,好容易才把大半个身子从雪地里拔出来,见了那人,立即蹲坐在地上,讨好地叫了起来。
相长宁一伸手,将那绣球招回来,拿在手中,左右看了看,表情充满了疑惑道:“这是什么?”
虺女丝毫不顾形象地翻了一个白眼,道:“绣球,你没见过么?”
相长宁莫名其妙地弹了弹那绣球,道:“没见过,哪来的?这么丑?”
虺女:……
她憋了一会,才道:“成亲用的,你不是有过一个道侣吗?这个都没有见过?”
“啊?”相长宁露出片刻茫然,然后道:“没有,成亲还要用这玩意?不是喝契酒便可以了么?”
虺女决定不再和这人辩论,利索地一伸手:“还给我,我要忙去了。”
相长宁把绣球扔回给她,又道:“你可见着了于晏?”
虺女道:“没有。”
她见相长宁面色不对,想了想,道:“你们莫不是又吵起来了?”
相长宁摆了摆手,道:“我去找一找他,这些事便交给你了。”
他说着,转身便走,其实也并不像是虺女所说的那么严重,他和秦于晏倒是没有吵起来,不过争执了几句罢了,现在看来,还不如吵起来了呢。
原因还有从前一阵子说起,他们回来连云山不久,相长宁便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秦于晏的修为竟然开始慢慢后退了,而且是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迅速后退,短短几天时间,魔婴修炼的那一百多年的修为都消失殆尽。
相长宁惊讶之余,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与秦于晏讨论几次,都不见成效,秦于晏似乎并不像提起这个事,每每相长宁一开口,他便想方设法转移话题。
一次两次还好,多了,相长宁便起疑心了,今日一早,他便正经问了一次,秦于晏仍旧是避而不答,相长宁有些发怒了,对于修士来说,终其一生,追求的不过是一个修成正果,飞升成仙,才能拥有无边的法力,以及漫长的寿命。
而秦于晏似乎正在往相反的道路上走,并且还不肯给他解释,这让相长宁不由生出怒意来,一旦修为散尽,等待他的便是寿元耗尽,陨落是必然的。
相长宁是认真地考虑过,漫漫余生,要与秦于晏一同度过,哪怕是飞升也好,陨落也好,否则他也不会吩咐虺女去操办成亲的事宜了,但是没成想,秦于晏却连这点事情都不肯与他商谈,这无疑是在相长宁的心头扎了一根刺。
要么这刺,就扎进肉中,烂在里头,千年万年都化不去,要么,就把这刺,狠狠拔出来。
相长宁选择了后者,无论如何,他今天必须找到秦于晏说个明白,他要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秦于晏连自己的寿命都顾不上了。
相长宁在连云山头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秦于晏,展开神识,翻来覆去都要把整个连云山都翻遍了,仍旧没有一丝踪迹,没办法,他与秦于晏修为相仿,那人要是刻意躲他,容易得很。
最后相长宁咬咬牙,把梼杌和混沌、饕餮一同召唤出来,让它们帮着找,道:“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饕餮多嘴道:“他要是不在连云山了呢?”
相长宁沉声道:“一定在的,护山阵法是我亲手布下的,没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离开。”
梼杌却慢吞吞地道:“照我说,不必去找,时候到了,他自然出现了。”
话虽如此,但是相长宁憋了一肚子气,如何能轻易消掉?正欲说话,却听混沌若有所思地道:“他修为下降得很快?”
相长宁道:“正是如此。”
混沌想了想,打了一个呵欠,道:“无妨,最迟傍晚,他便会回来了。”
相长宁冷静下来,看向它,道:“怎么回事?”
混沌却含糊道:“我可不知道。”
相长宁:……
你不知道你装得这一本正经的是作甚?
但是梼杌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道:“秦于晏若是想躲,你找到了他也无用,不如等一等。”
相长宁听到这里,沉默片刻,点点头,也就作罢了,这一等,便是一日一夜,到了第二天傍晚,夜幕初临,银色的圆月升起,将连云山巅的积雪映得发亮,一道玄色的身影自山下缓缓行来,靴子踩踏积雪时,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微声响,留下了一行脚印。
那人走到了山门下,便停下了步伐,冷风嗖嗖吹过,将发丝尽数吹起,使得对面那青年的声音在风中也有些飘忽不定:“舍得出来了?”
青年清秀的面孔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莹白,十分清晰地印在秦于晏的眼中,绯红的灯笼自他身后一路蔓延开去,红色的灯光将他清瘦的身形勾勒出来,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空气一阵沉默,相长宁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他伸手,道:“走罢。”
秦于晏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衣袍,和他平日里的苍青色袍子不大相同,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眼望去,只见那一行大红灯笼,长长地,一路蔓延到山顶,就仿佛是等待他的出现。
红色的光芒如火一般,点亮了他的深眸,秦于晏立即上前一步,握住了相长宁的手掌,掌心温热,熨帖无比。
等到了宅子前,虺女正身着红色的衣袍,双手捧着托盘,正笑吟吟地立在门前,黑猫蹲在她身边,脖子上也别着一朵红绸扎的花儿,看上去十分喜庆。
相长宁推了推秦于晏,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快去。”
秦于晏愣了一下,才跟着虺女进了宅子,等出来时,便换了一身衣裳,与相长宁不同,他的衣裳是玄色打底,暗红滚边,上面以红线绣了大片的花纹,看上去精美无比,秦于晏的身形有些瘦,但是并不是那种清瘦,而是看上去十分有力量的瘦削,这一身衣裳穿在他身上,便立即将优势体现了出来。
相长宁看了看,心里默默满意着,两人对视了片刻,皆是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满满的情意,他不由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像是要掩盖什么似的,偏头看向虺女,道:“接下来怎么做?”
虺女哪儿知道?她一个上古兽魂,能知道成亲时候,要挂红绸子,穿红衣服,挂红灯笼就很不错了,接下来还要干啥?
她一脸发蒙,相长宁也是有点懵,以眼神询问:你不知道?
虺女默默点头,秦于晏看他们二人不说话,便疑惑道:“怎么?”
这一声把相长宁唤得回神了,他又清了清嗓子,疯狂地在脑子里搜寻着那些少得可怜的记忆,可是什么也没有,相老祖从前忙得很,哪里有兴致去参加旁人的结亲庆典?
他上辈子结亲,还是郁长风操办的,小孩儿懂什么?也就喝了一杯契酒,便算是结成道侣了。
想到这里,相长宁顿时灵光一现,急中生智,连忙道:“契酒!”
虺女立即松了一口气,两个酒杯很快便摆了上来,杯中盛满了清亮的酒液,相长宁取出一把匕首来,往自己的指尖一划,殷红的血珠子便滚落在酒杯中,划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停在杯底,那白玉杯子更衬得血液殷红。
秦于晏如法炮制,他将自己的那杯酒递给相长宁,忽然问道:“喝了契酒,我们便是道侣了罢?”
相长宁看着他深暗的眸子,不由笑了,道:“是。”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眼中全是未尽之语,此时此刻,仿佛并不需要什么隆重的仪式,多么深刻的话语,便可看清楚对方炽热的心意,许久之后,他们才交合手腕,将酒一饮而尽。
卧房中,到处悬挂着红绸,还有红色的灯烛,将气氛衬托出十足的温情和暧昧来,寂静的空气中,只听得烛火发出哔啵一声轻响,爆开了烛花,火光猛地跳跃了一下。
床帐之中有无法掩盖的细碎动静传来,夹杂着急促的喘息,细细一听,还有隐忍的呻吟。
酒的香气在帐内四溢开来,仿佛在发酵一般,温度逐渐攀升,相长宁的呼吸猛地一窒:“你……别……”
低沉的轻笑响起,秦于晏吻了吻他的耳畔,哑着声音故意道:“别什么?”
相长宁眨了眨眼,似乎想看清楚他,但是又像是无法集中注意力,目光有些涣散,嘴唇动了动,随着秦于晏一个动作,吐出一声低吟,还带着点儿颤颤的奶音。
他被自己这一声给吓到了,猛地回过神来,仿佛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声是自己发出来的一般,秦于晏深深的眼眸中,像是骤然蹿起了一簇火焰,把他的瞳仁都烧着了似的,声音低哑地笑道:“这里?”
相长宁:……
“闭嘴!”声音愤愤的,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第177章
时隔多年, 相长宁再次有了一个道侣,这感觉十分新奇,他趴在锦被中滚了半圈,然后突然爬起身来, 秦于晏微微睁开眼,看着他,嗓音沉沉:“怎么了?”
相长宁伸手拈着他的一缕长发扯了扯, 以一种兴师问罪的口气道:“你这几日躲在哪里?”
秦于晏眼皮子一跳,看着他,慢吞吞地道:“后山。”
听罢这话,相长宁也不恼, 五指灵巧一滑, 落在他的丹田位置,略一感知,便皱起眉来, 质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于晏抿了抿唇, 没有立即回答,相长宁微微眯了一下眼,仿佛是看穿了他似的, 警告道:“你若是敢糊弄我……”
后面的话没说完,他顿了顿, 又问道:“可是魔种出了问题?”
秦于晏揉了揉眉心, 面孔上有一闪即逝的疲惫, 他道:“我会有办法的。”
相长宁压根不信他:“既然如此, 你且说来听听,你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要等到修为消散,寿元到头的那一日吗?”
秦于晏直视着他,相长宁是真的生气了,琉璃灰似的瞳仁原本给人一种漠然之感,此时却仿佛燃起了两簇愤怒的火光,他突然笑了一下,才道:“不是魔种的问题,修为是我自己散去的。”
相长宁愣了愣,完全想不到会得到这种答复,片刻后才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