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樵声:“这不是替别人受罪,这就是我的选择。”
魏延川疲惫的掐了下眉心,他根本没动点的那杯牛奶:“最后一个问题……”
他说了这句话后沉默了,赵樵声直觉不妙,但还是得问:“什么问题?”
魏延川掐着眉心闭上眼:“你救我的时候,有取舍吗?”
——分配到勘探区的联队成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他们手上一定要沾过血,这样到了真正危急的时刻,他们才能干脆、及时的做出决断或者取舍。
这是最开始的时候,赵樵声说的话,一直一直在魏延川的脑海里回荡。
危急时刻的取舍,指的是什么?
闭着眼睛的魏延川没有看见,或者说他正是不想看见所以才闭了眼睛,赵樵声的表情在听见他的问题后,有非常明显的动摇。
表情的变化只有一瞬间,赵樵声极快的调整好了脸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节,镇静、清晰的回答魏延川:“当我是联队成员的时候,我信任我的队友。”
“我知道了。”魏延川睁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很晚了,休息吧。”
他说着就往外走,屏蔽在内部人员离场后自动解除,赵樵声看着他的背影,暴躁难过得想要摔杯子。
这个晚上真是糟糕透了。
他不想骗魏延川,说得再委婉,对方肯定也听懂了。他在下行救人的时候的确探测到其他人的生命体征,但他只是把坐标往上报,自己完全没有停留,一个劲的往魏延川的位置奔去。
那些生命体征的主人,有的等来了后续救援,有些没能等到。
这就是取舍。
魏延川进浴室洗澡,开了花洒把脑袋凑在下面,闭着眼睛,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他仿佛听见了满含怨恨的声音:“你的命凭什么比我们更重要?”
“就因为你是总工吗?”
“我们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吗?就剩光杆司令有什么用?”
“还是因为你是严平盛的儿子?”
“该死的特权阶级。”
“该死!该死!”
“你该死!”
魏延川知道这是幻觉,但这幻觉让他的呼吸不可控制的急促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从事故中被救回来的魏延川准确的来说其实只剩半条命了,转化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他一手撑在浴室光滑的墙砖上,一手摸索着去关花洒,闭着眼睛努力平复呼吸。
“这是幻觉。”他对自己说,声音里夹着颤抖和喘息。他还没成功的摸到花洒开关,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开着的是冷水。
他不知道自己的嘴唇都已经冰得发白了,只是徒劳的,自己宽慰自己:“这是幻觉,我只要……”他几乎说不下去,“我只要……”
只要不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就好了。
但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是抹不掉、过不去的。
第二天魏延川是被头痛痛醒的,他抱着脑袋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好一会儿才逐渐反应过来昨天晚上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他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在半空划手势码解锁终端,终端主页弹出,时间已经是中午,未读留言有好几条。
才醒又头疼,魏延川看字都是花的,关了页面打算缓缓再看。
然后他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随即是压得低低的询问:“魏老板你醒了吗?”
是赵渔鸣的声音。
魏延川头很疼,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不好看,准备再睡个回笼觉,缓缓再出去,于是没回答。
赵渔鸣等了会儿,没等到回答,转头看赵樵声:“还没醒。”
小天师说话的音量要比刚刚的还大一点儿,魏延川当然听见了,头疼严重干扰了他的感知力,他没察觉外面有两个人,但不用猜也能知道还有一个人是谁。
魏延川努力转动痛得发蒙的脑子,觉得赵樵声说不定已经瞎想了一个上午,再让他等下去不知道他会想到哪儿去。
于是他一边揉着脑袋坐起来,一边开口:“赵樵声?进来帮个忙。”
赵渔鸣眼瞅着自己哥哥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左一摇右一摆的下楼去,放赵樵声一个人进房间。
魏延川起身起到一半,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到他骤然失力,又摔了回去。
头痛加成,他没忍住哼出了声。
赵樵声被他吓了一跳,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冲过来看他:“怎么了?!”
背上的痛感沿着旧伤一路扩散,魏延川整个人都在打颤,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借你的灵力用用呗。”
赵樵声把手按上他的太阳穴,传灵力过去,心想昨晚睡不着,周扒皮似的摇赵渔鸣起来,让他给自己补课真是太及时了:“你哪里不舒服?”
灵力的舒缓作用立竿见影,魏延川很明显的松弛下来:“头疼,旧伤疼,昨晚作死冲了冷水澡。”还没吹头发就睡了。
赵樵声气笑了:“你也知道是作死啊。”
魏延川躺着看他:“这不是积极承认错误了么。”
赵樵声推他一边的肩膀:“侧过去,我看看你的伤。”
魏延川侧过身,动作有不自然的停顿,显然旧伤还疼的厉害。赵樵声看他动作看得心慌:“当时你怎么一句疼都没叫呢?”
魏延川实话实话:“那时候已经痛到叫不动了。”
赵樵声隔着衣服触摸那道伤疤,动作很慢,那里气血淤塞、气息瘀滞,推进去的灵力化都化不开,他只能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揉搓。
赵樵声:“缓口气去医院。”
灵力被揉进旧伤酸麻痛痒一齐上阵,魏延川声音打颤:“不去。”
赵樵声:“你在发烧。”
“我——”魏延川的声音断了下,赵樵声刚好按到了骨节上,“我不用医院的药。”
赵樵声反应过来,是了,魏延川在转化,医院里常规的药剂对他是没效果的:“那怎么办?”
“找毛医生远程诊疗。”魏延川受不了了,反手抓住赵樵声的胳膊,“停停停,我老老实实找医生开药去。”
赵樵声听话的蜷起手指,不去碰他的背:“用灵力效果不好吗?”
背对着他的魏延川龇牙:“好过头了。”
灵力是真的有效,赵樵声揉过的地方在缓缓的发热,仿佛僵死的血肉又焕发了出的新的生机,就是过程实在太酸爽了。
昨晚恶补了很多知识的赵樵声继续:“如果你早两年用灵力疏导,现在疏导起来不会这么难受。”他突然想到,“难道从没有人提过可以让天师来帮你治伤?”
以严平盛的人脉,想找个口风严的天师应该不难。
魏延川松开赵樵声的胳膊,缓缓的撑着床坐起来,他不喜欢由下而上的视角:“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落花情 36瓶营养液~
万万没想到……出院了准备更新却发现网站……
总之,我又活蹦乱跳的肥来啦!
☆、第 40 章
说到底还是找不到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严盛平找不到能托付自家儿子的人。天师极少有参军的,地球联队的将军,和天师的接触实在不多。
赵樵声把他拍回去,手指又按上了魏延川的旧伤,灵力传过去的刹那,赵樵声察觉到手下的人猛地一僵。
“是药三分毒,而且治标不治本,灵力能治根。”赵樵声说,“还能让你这道疤都浅一点,去海边游泳就不会吓着小朋友了。”
魏延川咬着牙,又反手去抓赵樵声的胳膊:“我为什么要去海边游泳?”
赵樵声用一只手去拦他:“我想带你去海里看看。”
发烧不发汗,魏延川常年冷冰冰的手终于暖和了起来,两人同样干燥的手掌相交,在夏天都撞出了细细的静电。
赵樵声按在魏延川背上的手指动作停顿了。
魏延川抽回了手,背过身趴好:“赤脚大仙麻烦快一点,你的推拿真的一点都不享受。”
赵樵声继续揉按:“和良药苦口一个道理,大仙我的手段很灵的。”他这么说着,手下的动作倒是应魏延川的要求,变快了些。
魏延川被大仙治得很痛苦,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背对着赵樵声,对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手底下肌肉的紧绷。
赵樵声能看见他侧脖子上的青筋因为咬牙的动作浮了出来,胳膊上的肌肉线条也因为用力而变得明显。
瘦得不行的魏延川身上,居然都是肌肉。
赵樵声毫不怀疑,魏延川肯定是有腹肌的,对于掰手腕能不能掰过这个问题,他却是越来越没自信了。
看见魏延川忍耐的模样,赵樵声手下的动作慢了一拍,他心想要不这回就算了吧,看上去真的好难受。
但随即他又想,这不就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事情吗,长痛不如短痛,难得魏延川被说服了,自己怎么能退缩。
赵樵声没再让魏延川转身,而是自己绕过床,去够他身前的伤痕。
从腰部向上,那道伤不再仅仅是嵌在血肉里,还影响到了重要的脏器。
酸麻痒的感觉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疼痛,从体表向深处钻。
魏延川紧皱着眉头,抓着床单的手几次想松开去阻止赵樵声,却都忍住了。
赵樵声自己停了下来,在胃靠上一点的地方,没敢揉到伤口的尽头:“我快要碰到你的心脏了,我不敢。”
不用灵力也能感受到魏延川的心跳,缓慢的,一下一下,费力得像是随时都会停止一样。
魏延川往后缩了下,让开他的手指,沙哑道:“赤脚大仙的疗程结束了?再容我睡会儿?”
“嗯,睡吧。”角度正好,赵樵声揉了把他的头发。
魏延川的发根是湿的,发烧不发汗,他硬生生的被赵大仙的治疗手段揉搓出了一头的冷汗。
魏延川拍开他的手:“干什么呢。”他闭着眼睛,含混的赶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赵樵声瞅了瞅他:“我差点被你带过去了,现在不该远程看医生吗?”
魏延川闭着眼睛:“没力气看医生。”
赵樵声也不逼他,转身往外走,却留了句话:“别锁门,大仙我还要进来趟。”
他再次进来的时候手里捏着张符,用灵力激发了往魏延川身上一贴:“除尘符,省得你洗澡。”
赵樵声在魏延川肩膀上拍了拍:“好好睡一觉。”然后他带上门离开了。
魏延川半阖着眼睛,无声盯着房门看了会儿,然后才把脸埋进被子里睡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醒来后是难得的轻松,连旧伤上的隐痛都消失了。魏延川在心口按了下,想着天师的灵力真是神奇。
他耙了把头发,洗脸刷牙,换衣服出去,客厅里龚正也在,正和赵樵声、楚瑜一起吃饭。
看见魏延川,龚正笑眯眯的打招呼:“睡美男,终于醒了?”他一边说笑着,一边打量魏延川的脸色。
身体好,心情就好,魏延川接了他的调侃:“不醒难道还有公主来吻我?”
魏延川把话题引回正轨:“有什么进展了吗?”
龚正确实审出了东西:“钱春明说他是在外人的提醒下,才发现钱朵的异常的。”
那天钱朵补课回家径直进了自己房间,还关上了门,钱春明妻子喊了她几声,得到了“嗯”、“啊”的含糊回答之后,就没在意,还以为是钱朵在终端上和谁聊天,懒得理爹妈,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而钱朵平时做作业,也是习惯关门的,她成绩好也足够自觉,爸妈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钱春明是生意人,住得又离粥店近,有时候会有客人,或者邻居直接去敲他家门喊外卖。”
所以听见敲门声,钱春明一般都是会开门的。他家住得是老楼,屋子入口处有两扇门,一扇向外开的铁网防盗门,一扇向内开的木质大门。
遇到熟人了会开防盗门,不熟的只开大门。
隔着防盗门,钱春明看见了那位主动找上门的猎人。
龚正:“钱春明说不出那名猎人的长相,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确定,对方肯定用了某种混淆手段,那人的猎人身份也得打个问号。”
自称是猎人的神秘来客对钱老板说:“您可以认为我是多管闲事,但请您去看看您的女儿,我刚刚在街上看到她时,觉得她有些不太对劲。”
钱春明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奇怪,他当时完全没有因为对方突兀的发言感到反感,反而立刻相信了,让妻子去看女儿的情况。
很快,钱老板的妻子发出一声尖叫,她发现钱朵的皮肤已经泛青了,喊她也没有反应。
夫妻俩的第一反应立刻就是送钱朵去医院,但神秘的猎人阻止了他们:“你们的女儿并不是简单的丧尸化,她没有攻击人的意图,反而像是……”
他刻意的停顿了,在钱老板夫妇急不可耐的追问下,才暴露秘密似的压低声音,“反而像是我在猎人网站上看到的一种情况。”
猎人说:“这种情况不需要去医院,只要有抑制剂,就能迅速自愈。”
钱春明的妻子立刻炸了,但又怕被邻居听到,因为激动而变得尖细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后,几乎有了一种失真感:“除了医院我们哪里还能弄到抑制剂?就算能弄到我们都不会注射啊!你是想害死我们女儿吗!”
猎人伸出手,手掌向下,做安抚的动作,他的动作仿佛带着魔力,真的让钱老板的妻子安静下来,他说:“我想生活在这里的你们都知道,VT-79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