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赵樵声开门进来,没睡着的赵渔鸣揉着眼睛坐起来:“哥?”
客厅里的另外三人还没散,赵渔鸣打量了下哥哥的神色:“你也被赶出来了哦?”
“什么叫做也。”赵樵声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进浴室洗澡。他弯腰拿替换衣服的动作不自然的顿了一下,客厅里的动静完全感觉不到了,那里开了屏蔽。
赵樵声在的时候,魏延川只说了他也知道的事情。屏蔽开启后,魏延川的第一句话是:“有没有办法查查钱朵有没有被精神力异能者、或者被以其他什么方式控制过?”
他两手放在桌上,做出了相当正是的会议姿态:“她最后喊的一个词,应该是‘渡鸦’。”
龚正和楚瑜都没表情的沉默了下,没有任何夸张表情的表现,反而显示出了非一般的严肃。
魏延川察觉到了气氛的改变,并不想让这次非正式的交流太过严肃——虽然他们的确在讨论着一些严肃的问题。他抬起手支住脸,食指中指正好抵在太阳穴的位置,魏延川顺着这个动作微微侧了头,同时放松身体,摆出一个相对松散的坐姿,继续说:“我在这里五年,和钱春明也算熟悉,他就是个小老板,守着粥店过日子,他不该接触到圣水,如果没有外力推动,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敢在女儿丧尸化后还不送去医院。”
楚瑜开口:“我就是被外力推过来的。”他坐姿板正,完全没有被一边的魏延川带过去,“你们知道‘清洁派’吗?”
龚正:“知道。”
魏延川的回答就没那么干脆了:“我记得是一群希望回到大灾难前,各种族互不干扰状态的人?”
“没错,就是这个。”
起初清洁派都是键盘侠,连个实体组织都没有,后来渐渐壮大起来,有了“清洁派”这个名字,以及固定的聚会场所。
在各种族文化交融,相对宽松的大环境下,慢慢的,清洁派不再仅仅满足于在聚会场所周边发放传单吸引新成员。
他们开始通过正式途径申请游.行,当然这样的申请十次里面有九次会被打回来。
“再然后,清洁派内部就分化出了激进分子。”
虽然清洁派越来越壮大,但和许许多多其他的小社团一样,它在整个社会上的整体影响力并不算大。
就比如魏延川对它的认识相当模糊,还有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玩意儿。
楚瑜的话题拐去了一个看似完全不同的方向:“工程队在你离开之后经历了一次大换血,从队长、总工,到下面的操作员都换了很多人。”有些是在事故中死亡、受伤,不得不替换成员的,也有虽然生理上没受事故影响,但心理上产生动荡,主动被动离岗的,当然也有少部分工程队新领导带进去的人。
“工程队的工作进度比你在的时候慢了不是一点两点,虽然他们提交报告上写是为了保证安全,刻意压进度,但懂行的人都说是因为新总工实力不行。”
龚正也知道情况:“但是啊,现在的工程队时不时还是会有伤亡的啊,从总数来说,不比你在的时候好多少。”他当然没把那次事故的伤亡算进去。
楚瑜接过话头:“伤亡都要上报,数量上的确没问题,但有人发现,死的都是混血。”
混血有天生的优势,地球上各种联合队伍中混血占了一半以上。
魏延川:“所以你们认为是清洁派在搞事情?”
在这件事上,龚正和楚瑜是合作关系:“在发现混血这个情况之后,我们正准备介入调查,猎人网站上就把你给爆出来了。”
楚瑜:“所以我过来了。”他说,“关于清洁派的猜测暂时还没报到九席,我来这里的理由仅仅是你被猎人工会针对了。所以九席托我带话过来: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你现在还想不想回工程队?”
魏延川扯出一个面具式的笑容:“看来议会很不满意现在工程队的进度?”
“他们不满意是他们的事。”楚瑜说,“总之你爸不希望你回去。你在外面,他还能想办法把我送过来,如果你在地球的勘探区,他也很难插手保护你的安全。”
如果工程队的死亡真的有人为因素在里面,不管是不是清洁派,还能知道魏延川是混血,这股势力一定已经在地球上渗透得非常深了。
魏延川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再说吧,反正还不是正式的在问。”
楚瑜侧转向魏延川:“我还有个问题,赵樵声的入队测试是什么?”
听见这话,龚正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啥?你们两边还不一样吗?”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楚瑜和魏延川在一个组织里。
魏延川很干脆的回答他:“是托词,我在拖时间给他做背调。”
“赵樵声是从地球联队里出来的,不需要那套情景模拟的测试,”什么样的人接受什么样的测试是有明确制度规定的。
“因为游民船的关系,他切入的契机很微妙,我对他也……有一定的困惑,所以没有直接和他说希望他能入队。”
另一方面,魏延川也不希望打破他和赵樵声之间的气氛,于是特意含含糊糊,不过这一点就不用对龚正和楚瑜说了。
“背调结果如何?”楚瑜问。其实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赵樵声至今都不知道魏延川在什么组织里。
魏延川叹了口气:“初审不过,要复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长鱼君的20瓶营养液~
☆、第 37 章
背调结果是放在密码包里发给魏延川的,连传达了背调指令的狸圆也不知道结果。
魏延川没有接着说下去,龚正和楚瑜也就识趣的没有多问。
一场并不正式但内容严肃的会议就此结束,龚正要赶回八组,钱春明和钱朵还在他那里,知道了前因后果,他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楚瑜是来保护魏延川的,当然不能离他太远,另一间空客房顺理成章的给了他住。楚瑜来得突然,客房还是空置状态,魏延川在终端上点了布置,在传送阵与高科技搞定房间之前,魏延川作为主人、作为朋友,当然不能把楚瑜一个人丢着,在传送阵闪闪烁烁的房间里陪他聊天。
他们聊的就是些家长里短,父母如何,亲戚如何,朋友如何,谁谁结婚了,谁谁添了丁,也有八卦,某某劈腿被发现,某某在和某某搞暧昧。
不管家庭背景如何,身份层级如何,总有那么些共同而永恒的话题,没营养却足够下饭的那种。
因为理念相似,楚煌和严平盛关系很好,守望相助,于是魏延川和楚瑜从小就是天然的同盟,两个孩子又确实谈得来,就成了最亲近的密友,小时候两人可以说是无话不谈,长大后虽然因为各种原因有了各自的秘密,但关系还是要比其他人亲近,即使他们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
所以楚瑜这么对魏延川说:“你对赵樵声的态度,好像不是公事公办吧?”
从地球联队退役的成员不仅要签非常长的一份保密协议,还要经过几个月的考察期,确定不会泄露消息后,才能真正的进入社会。赵樵声能当上猎人,就说明他的保密意识是到位的。
地球联队层级极高,它的退队保密测试结果是受各方承认的。
虽然魏延川没把自己的私心说出来,但清楚其中的条条框框,清楚魏延川性格的楚瑜,还是从他对赵樵声的处置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对于通过了地球联队保密测试的赵樵声而言,最简单的方法是直接对他说,我们的队伍想要吸收你,正在给你做背调,请等待结果。没必要用入队测试的借口拖着他。
一方面这真的是个一戳就破的借口,地球联队的经历含金量非常高,对于这支队伍的退役成员,是免入队测试的。赵樵声如果加入进来,肯定会知道。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地球联队的保密测试,魏延川向赵樵声直说,即使赵樵声会因为背调这个特殊的举动大概知道他所在的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但也不存在消息外泄的危险。
唯一的危险性,只在于魏延川向赵樵声暴露了自己。
微妙的是,虽然魏延川没有从这个角度暴露自己,却也在主动的,尽可能的透露消息给他。
魏延川入队测试的借口,不是在掩盖组织的特殊性,而是在掩饰自己本人对赵樵声的试探,试探对方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复杂和未知。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魏延川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视线斜着落在楚瑜脸上,不着痕迹的转了一圈后移开,同时慢慢的提起嘴角,最终定格出一个明显的笑容,是个同样耐人寻味的表情,带着狡猾的意思:“既然你也说是私事了,那我就不汇报了哈,楚队。”
房间已经布置好,魏延川拍拍楚瑜的肩膀,告辞离开,没忘了贴心的给他关上门,楚瑜笑得无奈。
自从魏延川接手这家便利店以来,二楼的生活区从没有热闹过,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外头夜幕沉沉一罩,一楼没了客人,更是安静到冷冰冰。
然而现在,魏延川从楚瑜的房间里关了门出来,却听见了细微的动静。
踢脚线处的位置灯柔和的亮着光,不久前刚刚有人从走廊经过。客厅里有微弱的光线蔓出来,是有人在里面,亮着的是自动感应的夜灯。
是谁在那里本就用不着费脑子猜,更别提寂静昏暗的环境提升了魏延川的感知力,赵樵声的存在感那么鲜明,连走廊里都是充盈着带着阳□□的海洋味。
魏延川向着客厅,向着赵樵声走去。
“怎么不开灯?”这么问着的魏延川也根本没有开灯的打算,在昏暗柔和的夜灯光线下,走过成片成片的明明暗暗,隔着一张水吧的大理石窄桌,坐在了赵樵声对面。
赵樵声端了杯牛奶在喝,嘴唇上有一片不是很明显的奶胡子。他坐在的高脚凳上,一脚搁在脚搁上,一脚支在地上,是个很不老实的、有耍酷嫌疑的酒吧老手坐姿。
他的坐姿和他手里的牛奶,嘴唇上的奶胡子、以及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在视觉上造成了强烈的冲突,成熟与青涩间剧烈的拉扯感,撕扯出了幻觉般难以捉摸的吸引力。
魏延川不由的在心里感叹:鲛人啊……
未成年的鲛人先生最后抿了口牛奶,把杯子放下,用在昏暗光线下,同样难以说清是成熟还是青涩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人:“过来倒杯喝的而已,懒得开灯。”
如果是单纯的聊天,这句话很好接,但魏延川没有,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樵声。
赵樵声的这个借口比不魏延川的“入队测试”高明多少。要喝什么完全可以终端上下单,传送阵立刻能把东西直接送到你手上,没必要特地从房间里跑出来。
便利店二楼水吧点单是不要钱,但赵樵声不会在意这一点点支出,更何况魏延川一早就把便利店老板的免费账号共享给他了。
被屏蔽在外不是什么好体验,赵樵声都说服不了自己不难过。他以为自己是离魏延川最近的,没想到接二连三出现了和魏延川更熟的人,还是他无法涉足的,在他认识魏延川之前,就存在于魏延川好友圈里的人。
严盛平的名字一报出来,赵樵声更加不安,因为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够不够格算魏延川的朋友。
赵樵声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静,他是掐着点过来的——他知道收拾出一个房间要多少时间。
在魏延川的注视下,赵樵声不自觉的舔了下嘴唇,他觉得魏延川的眼神比他潜过的最深的海还要更深,他眼里星星点点的反光,就像是深海里会发光的浮游生物,又迷人又危险。
赵樵声控制着自己说话的音调,努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像一句玩笑:“我失业了吗?”
他控制住了音调,却没控制住自己不去重复:“楚瑜来了之后,我是不是失业了?”
魏延川反抛过去一个问题:“楚瑜来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的情绪管理太到位了,赵樵声没法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任何讯息。
“简单来说,楚瑜是我爸雇的,你是我雇的,你们要对不同的雇主负责,不就等于说你们的工作内容不同吗?”
赵樵声:“歪理。”
“我们只是汇报对象不同而已,要做的工作都是——”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把最后三个字一个个拉长,“保、护、你。”
“像我们这样分属两个雇主却在干同一件事的情况,通俗来说就是抢生意,”赵樵声表示,“不可能没有矛盾。”
魏延川点头,表示自己认可赵樵声的逻辑,随即他又扔出了一句让人措手不及的话:“难道你打不过他吗?”
赵樵声心里想,真发展到要和楚瑜打架,肯定就是很要命的情况了。然而又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魏延川这句话明显是偏向他的。
满足之后是突然爆发的羞耻心,他现在的行为和得不到糖吃想要抢大人关注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羞耻心转瞬间又被甜滋滋的满足感覆盖了,他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赵樵声在意魏延川,和被魏延川称作“姑娘都不如”的那群战友没什么两样,又被魏延川吸引着,又不敢越雷池一步,以至于连自己的心思都不敢正视。
幸运的是他比那些倒霉蛋们多了一次机会,这次机会来得那么是时候,五年的猎人生涯,让他绝不再是个愣头愣脑的大兵了。
他终于敢走出第一步,一点点释放自己对魏延川感觉不同的信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