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话用着以前安慰盛玉宇的办法,在盛琼楼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好,哥哥帮你,和你一起。”
盛琼楼厌恶的躲开,见鬼似的看他一眼,“谁说你是我哥,还有谁让你没事拍我肩的?疯了?”
容话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很有耐心的收回了手。
慕地野还是从恍惚中醒了过来,他咽了咽喉咙,看向容话和盛琼楼,“……琼楼是玉宇的弟弟,那容话,玉宇去哪儿了?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
这个问题一出口,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死寂。
慕地野思考自己也没问什么出格的问题,怎么就把两个人同时问的哑口无言了?
过了半晌后,只听盛琼楼说:“他回家了。”
慕地野心说回个家而已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就看见盛琼楼伸出食指指了指天上,“回月宫去了。”
慕地野一愣,“什么?月宫?”
盛琼楼声音不徐不缓:“家里的祖先是月宫内的玉兔,千百年恪尽职守,种药捣药救助世人。得以脱离妖籍,飞升神位。我们做子孙的,有幸沾了祖上的光,在人间功德圆满之后,便能回到天上的月宫,和祖辈亲人团聚。”
他说这话时,眉目之间的戾气不自觉收敛了很多,神态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慕地野情不自禁的隔着门窗抬头看天,有些怅然若失,“盛玉宇真是,都飞升成半个神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好歹朋友一场,跟我们道个别啊,这当了神仙也不能忘记我们这群人类朋友啊……”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一眼容话,“盛玉宇平时天真的可爱,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怎么也不跟我们知会一声?他肯定只和你说了这件事,都不带我们玩的!”
容话默了半晌,道:“他,回家回的突然。我也没准备好。”
慕地野这才满意,不再揪着盛玉宇飞上月宫瞒着他们当神仙的事不放了。
容话重新回归正题,“从你家祖宅到湛海要多长时间?”
慕地野估摸着他实则问的是和慕天驰说的回湛海的那件事,思忖着说:“我们祖宅就是深山老林,虽然没出湛海市,但偏僻的很,没有直达车,只能开车,前前后后差不多十个小时左右。”
他已经替容话和盛玉宇的弟弟做好了打算,绕开两人走到门口,“唉,现在都快到晚上,你们就算要走也等明天吧。祖宅是真的偏,你们晚上下山会迷路的,我先去吩咐厨房的叔给你们做点吃的,你们就在我房间随便玩玩吧,过会儿吃完饭我再给你们找房间。”
慕地野自顾自的出了房,也不管屋内两人的回答,他本着遵照自家哥哥的吩咐,能把这两人在祖宅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不过看容话是早就有打算的,真要走他也拦不住。
被留在房间里的容话和盛琼楼倒是没说下山的事,容话打量了盛琼楼的表情片刻,脸上难得挂了浅笑,问话的语气却有些小心翼翼。
他问盛琼楼,“玉宇,真的回月亮上了吗?”
他是记得的,盛玉宇曾经告诉过自己,他的祖上是玉兔,给姮娥仙子捣药的那个玉兔。
和盛琼楼刚才所说的,不谋而合。
怀揣着一种自我麻木式的希冀,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盛琼楼双臂抱在脑勺后,避重就轻的说:“对神族后裔来说,躯壳只是一副皮囊,只要积攒的功德足够多,功德圆满后魂魄飞升成神再塑身体,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容话闻言,莞尔更甚。
他的玉宇,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妖怪,如果连他都不能成佛成神,大概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都要随他一起步入地狱。
盛琼楼盯着容话露出的笑看了片刻后,看似轻描淡写的瞥过了眼。
这个时候,去往厨房的慕地野又从半途调转了回头,站在门的一边,朝里面不知道在傻笑什么的容话抬了抬下巴,“容话笑什么呢,我顺路去厨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容话向慕地野看去,“是需要我去厨房帮忙吗?”
“你在想些什么,我是顺道带你去看看……你不是在和我们慕家的老祖宗谈恋爱吗。”慕地野做出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向容话眨了眨眼,“你想不想到未来夫家转转?小祖宗。”
第92章 别离苦02
天色将暗, 落日余晖染红半边天, 红光洒在长廊下的石板上,波光掠影,似红幕般潋滟。
这条长廊很长,一路将整个宅院环绕。院内假山矗立, 溪水成渠, 潺潺之声不绝于耳,一派古意横生的山水园林宅。
慕地野跟掌勺的人简单的报了几个菜名后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容话站在长廊下的台阶上,正背对着他,慕地野喊了一声:“容话,走,我带你去看看。”
容话转过身,没有言语的跟在慕地野身后走着。
慕地野似乎对慕别的事情十分感兴趣, “容话,你跟我讲讲呗。我们老祖宗性格怎么样啊?”
容话顿了顿, 不答反问:“你们为什么都叫他老祖宗?”
慕地野一本正经道:“因为他就是我们的老祖宗啊。”说到这里,他们恰好穿过长廊的拐角, 视野突然变得开阔,一座宗祠出现在两人面前。慕地野朝这座宗祠努了努下巴, “每年祭祖的时候, 家族里的人都要沐浴焚香后在我哥的带领下, 去到宗祠里虔诚的拜祭他。”
容话顺着慕地野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座四面墙呈漆黑色的宗祠, 屋顶是漆黑的色,门也是铁锻造的漆黑色。此刻两扇铁门紧紧的闭合着,檐上没有平常人家宗祠的挂匾,一眼看过去,只有入目的黑。有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感。
容话问:“他平时就住在这里?”
“哪能啊,这里面就只有老祖宗的一张画像而已。”慕地野摸了摸鼻子,声音降低几度:“我之前没见到老祖宗,以为这位老祖宗老早就仙逝了。没想到还活的好好地,还是那么帅,还……”慕地野看了容话一眼,在心里嘀咕:还泡了这么年轻的小男朋友。
容话淡淡的收回视线。
所以,二十三岁的年龄也是假的。
“容话,你不能按普通人的思维去想这件事。我们老祖宗是已经超脱了世俗的存在了,你和他谈恋爱,一定能增长很多人生阅历。”毕竟他活的时间比你不知道多出多少个日夜。慕地野哥俩好似拍了拍容话的肩,又凑到容话耳边小声说了句:“而且我以前听说,老祖宗家底特别殷实,你和他在一起,不仅我们家是你的,这整座山也是你的……”
慕地野怕他不信,往地面踩了踩,继续说:“你别小看这座山,这山里全部埋的是矿!是矿山!”
容话面无表情的瞥了慕地野一眼,不仅年龄造假,连家境也是假的。
浑然不知道把自己老祖宗费心费力树立起来的形象毁掉的子孙,慕地野还在天花乱坠的吹嘘自家老祖宗的丰功伟绩。
容话不想再继续有关慕别的话题,言简意赅道:“我和你的老祖宗,分手了。”
慕地野到嘴的话一噎,嘴巴微张着愣愣的望着他,半天没缓过神。
为了化解再继续聊下去的尴尬,容话绕开慕地野下了台阶出了走廊,朝左右各看一眼后,鬼使神差的朝那座漆黑的祠堂走去。
他走到祠堂下,仰起脖子扫了扫祠堂四周,刚开离得远,只能看个大概,现在靠近了,容话借着树影缝隙里泄下的余光,隐隐约约看见墙面上有一些暗红色的痕迹,纹路像是一些道家的符文之类的东西,容话不懂这些,简单的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正打算原路返回,一阵阴冷的风随之而来,吹起了他的额发,紧闭的两扇铁门哐的一声朝内打开。
落霞的红光从门缝之中照了进去,随着门开合的弧度越来越大,光影也在不断向屋内延伸,直到蔓延到了宗祠的最深处,不动了。
一张镶着框边的画轴无声的挂在墙面上,宣白的画纸上绘着一个青年男子。一袭烟色长衫,身形颀长,画里的男子神韵只画出了八分,俊美却仍旧不减。只是那双垂翘的桃眼,不像平时望着他时,时而情意绵绵时而温和覆笑,而是透出一股如刀尖刺寒般的冰冷,只一眼,那寒意便能贯穿望着他人的灵魂深处,令人战栗不止。
没有露出脸颊一侧浅浅的酒窝,也没有鲜活的笑容。
画上的他,像一具阴冷的躯壳,不见天日,戾气深重。
——是慕别,却不像慕别。
容话站在宗祠外,隔着一段距离注视着这张画像,眼神渐渐变得有些恍惚。
或许这才是慕别真正的模样,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那些他脑海里浮现的神态话语全部都是假象。
他大概,从一开始认识的人,就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三双苍老的眼陡然出现在门缝之中,齐齐挡住了屋内的画像。容话猝不及防和这三双眼睛对上,怔了半秒,后方来人把他拉出宗祠的范围,“容话,你怎么把门打开了!”
慕地野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容话被他拉离宗祠,解释道:“门是自己开的,我没动。”
慕地野撒了手,和容话同时向门看去,开合的铁门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再次关上了,期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没事,正常。”慕地野不以为然,“宗祠里有三个年纪过百的长辈们守着,可能开门换换气吧。”
容话神情古怪,慕地野打了个哈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和别人家不太一样,有几个百岁的长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容话啊,你没事别靠近那个宗祠。那个宗祠除了慕家嫡出的后人,都是不能进的,里面的长辈脾气——”他换了个委婉的方式,“一般般,你要是进去了说不定会把他们揍。”
他这么一通解释,倒是把容话刚才看见的那双眼的事情说通了,他心想自己还算走运,没冒犯到这几位老人家,逃过一劫。
慕氏的宅院占地面具广,从半山腰开始一直盘踞到山顶。慕地野图了方便,让送饭的厨子把晚餐送到了他房间里,据他所说如果带他们去接待客人的正厅吃饭,从他房间往山下走得走快一个小时,大家一听很快打消继续逛他家的念头。
厨子的手艺很好,三个人八菜一汤,做的很丰盛。
慕地野有边吃饭边看电视的习惯,不过这深山老林的没有WiFi连不上网,他就在自己的房顶上装了个信号接收器,看看电视还算顺畅,正好调到一个电影频道,他放下遥控器回到餐桌上边吃饭边眼睛往荧幕上瞟。
盛琼楼坐在餐桌上兴致缺缺,动了几口肉菜后就放下了筷子,手撑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容话换了公筷,蔬菜和肉对半夹进盛琼楼的碗里,“你年纪小还要长身体,别挑食。”
盛琼楼冲着他气哼一声,不服气道:“我出生的时候,你都还不知道在哪儿。”
“我今年满21岁,按照人类的制度来说,我已经是个成年的大人了。”容话不由分说的又舀了一碗热汤放到盛琼楼面前,“据我知道的,你在你们兔子里年龄刚好上幼儿园吧?”
盛琼楼皱着眉瞪他,“胡说八道,按照你们人类的年龄来说,我都快一百岁了!”
“我是人,你是兔,种族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容话四两拨千斤的说:“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人类吗,怎么又要用人类的算法来测算你的年龄。”
盛琼楼被噎了个哑口无言,看见自己碗里越堆越多的菜肉,憋着气道:“老子不喜欢吃!不想吃!”
容话挑了一边眉毛看向盛琼楼,听听这口气这话,真跟幼儿园挑食的小孩没区别。他思索片刻,又说:“那吃胡萝卜?”
“不要!”
“吃生肉?”
在旁边忍笑的慕地野差点一口饭喷出来。
盛琼楼一脸凶神恶煞的盯着容话,“你给我吃?”
容话放下筷子,利落的卷起袖子,把露出的那截手臂伸长到盛琼楼面前,言简意赅道:“咬。”
慕地野再也笑不出来,连忙擦了嘴,“容话,你别冲动!”
盛琼楼冷哼一声,撰住容话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他牙齿锋利,即便变成了人形锋利的程度仍旧不减,容话被咬住的地方很快见了血,几缕血丝沿着他苍白的皮肤往下流。
“操!”慕地野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要去拉开盛琼楼,容话却向他摆了摆手,对盛琼楼淡淡的说:“要把这条胳臂咬下来,你还要咬的更用力才行。”
盛琼楼抬着眼,狠狠的剜了容话一眼,松口甩开容话的胳臂,恶狠狠道:“姓容的,你别得寸进尺!”
容话笑了一下,忍不住在盛琼楼头顶上摸了摸,“弟弟好乖,今天不吃我的胳臂,以后也不准再吃其他人的肉。”
“神经病,要你管!”盛琼楼不耐烦的甩过头,“我想吃就吃,你一个人类别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