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主,谨记你的身份。”慕别打断慕天驰,眼神变得尖锐,“谁想要破坏我定下的规矩,别怪我第一个把他打下渊泽。”
“不敢!”慕天驰听出他话里的怒意,“天驰并无破坏老祖宗规矩的念头,只是渊泽境内一日无主,族中上下恐生异状,况且老祖宗您想来来去无踪,天驰只是担心渊泽和老祖宗的安危。”
“渊泽安危,与我何干?”慕别声冷,“我早已自由。”
慕天驰头垂的更低,半晌道:“是天驰逾矩了。”
“走吧。”慕别目视川流不息的街道,“我不找你,不要来打扰我。”
慕天驰思忖了一会儿,还是把心里想着的话说了出来,“老祖宗您……多年未出世,世间已经焕然一新,天驰斗胆把自己的号码存进了老祖宗的手机里,老祖宗要是有什么吩咐,天驰随时恭候。”
他说完,又恭恭敬敬的向慕别鞠了一躬,才驱车离开,消失在慕别的视野中。
慕别拿出手机,点亮屏幕看了一眼,晚上九点四十九分。
医院是一整天都开门营业的?
他有很多年没去过了,已经记不清时间了。
他走到街边,趁着一辆公交车穿行的间隙,取下头上绑着的丝带重新打了个结,公交车离开,带起一阵凉风,他鬓角的一缕发被吹散,紧贴着侧脸。
“……慕别!”
容话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站在马路对面,发丝凌乱,像是经过了开玩笑,容话如释重负,他松开慕别的手臂想要说话,却再次忍不住咳嗽起来,他忙背过身去,不让自己的窘境被人看见。
慕别从旁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容话的额头,察觉到手背上的温度后,问;“谁让你出的医院?”
容话咳的嗓子眼发疼,摇头道:“是我自己”
慕别好笑的望着他,“盛玉宇他们人呢?没看着你?”
“我来找你。”容话哑声说:“他们看不住我。”
他在病房里昏睡了两天,慕别就在拘留所被拘留了两天,盛玉宇他们虽然给他解释了慕别被捕的前因后果,让他安心养病不要担心。
但事情因他而起,他又怎么可能不担心着急?
慕别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人,他的身形好像比之前更为单薄,面色病白如纸。头发也乱了,垂直的弧度变得有些曲卷,连平时出门要打理头发的步骤都略过了。
他的视线一寸寸下移,最终落到容话的唇上。
这张唇几乎没有血色,此刻似乎还因缺水起了皮,唇皮翻卷露出微红的血肉,晃眼一看,竟还有几分破碎的美感。
无需用过多的水渍舔舐,就能舔平这层干燥的唇皮,将他变得柔软。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触感?
慕别没怎么回忆便轻易记起。
又薄又软。
正文 第25章 他是谁03
慕别的思虑有一瞬的虚晃, 缓过神来时, 一辆轿车在路边突然停了下来。
盛玉宇卢轶卢蔚澜三人神色匆匆的从车上下来,见到慕别后具是一惊,“慕先生你出来了?”
慕别朝卢蔚澜颔首, “刚出来。”
衡星停好车从驾驶座上下来,慕别笑着在衡星缠着纱布的伤患处看了一眼,卢蔚澜害怕慕别又像那晚上突然动手暴打衡星, 赶忙把衡星按回了车里, 顺便带了车锁。
盛玉宇给容话顺着背,委屈巴巴的说:“你干嘛一个人突然就跑出来了, 连吊瓶都没打完”他撩起容话一只袖子, 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不仅鼓着包, 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这是硬拔下针头的反应。
“抱歉。”容话向在场的人致歉, “让你们担心了。”
卢轶正了正头上的贝雷帽, “跑步过来比我们开车都快, 我们在后面都追不上,容话你怎么做到的?”
盛玉宇小心翼翼的用湿纸巾给容话擦着手背上的血,“我们堵车了,还等了五六个红绿灯。”
卢蔚澜清咳一声, “既然慕先生已经出来了, 容话也没事, 那就把容话送回医院去吧, 医生说你还要留院观察打几天吊针。”
“不用了。”容话道:“各位这几天因为我耽误了很多事,我自己回医院可以的。”他说完又转头对盛玉宇道:“特别是你,回家睡觉,明天下班再带着好吃的来看我。”
他这句话把盛玉宇所有的话由都给阻了,盛玉宇撇了撇嘴,“我走了谁照顾你?”
“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容话随手帮盛玉宇理了一下歪斜的衣领,“我明天晚上想喝皮蛋瘦肉粥,还有竹笋炖鸡。”
盛玉宇把这两个菜名在心里记下,不情不愿道:“那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容话说好。
卢蔚澜和卢轶紧跟着再劝了几句,容话知道他们对自己有愧意,但他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卢蔚澜和卢轶劝不通,只好把容话重新送回医院,约定明天再来看他。
容话和慕别坐在后排,一起下了车。下车的空档卢蔚澜大半个身子把驾驶座上的衡星挡的严严实实,微笑着目送慕别下了车。
容话走到医院门口,慕别和他并肩而行,他顿住脚步,说:“你别跟我上去了,回家休息吧。”
“病人都需要家属看护。”慕别朝他眨了下眼,“我走了,谁看护你?”
他一把揽过容话的肩往自己这边靠了靠,揽着对方走进医院,“小病人,住哪间病房?”
容话发着低烧,从医院到看守所的一来一回他一直都是在强撑,此刻被慕别揽着走就像是找到了支撑,身体的力量控制不住的往慕别身上靠。
察觉到他倒来的力量,慕别声音里带了点笑,“小病人可以再往我怀里靠一点。”
容话抿了抿唇,心底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四楼病房。”
护士重新给容话扎了针,一边调节着输液的速度一边说:“我来医院上班两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病人,发着烧拔了针就往外面跑。”她调节好,调侃着问容话,“外面是有什么天大的诱惑在等着你,把你勾着坐不住?”
“天大的诱惑”站在病床边,手里端着杯水,似笑非笑的看着容话,像是在等待着看他怎么回答。
容话垂下眼帘拨弄了一下头发,避而不答。
主治医生刚好查房到容话的病房,拿着病历走进来,“9床病人,容话是吧?”
容话道:“是。”
“再留院观察几天,最近换季你咳嗽的厉害,不彻底根除的话容易转变成肺炎,到时候就麻烦了。”医生翻了一页病历,扫过一段文字后顿了顿,“对了,你住院前我们为你进行了全身检查,检查结果显示你的心脏有过旧疾,这一点你清楚吗?”
“我知道。”容话颔首,“我现在有定期去以前治疗过的医院定期检查。”
“那就好。”医生合上病历,嘱咐道:“这几天饮食尽量清淡,但要注意补充营养,你有贫血的症状。”说完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慕别,“家属要注意悉心照料,这几天最好别让他洗澡,不然受凉了病情又要反复。”
慕别笑意温和:“好的。”
医生和护士一起离开,顺手带上了房门。
慕别移了把椅子在容话的床边坐下,似乎是想要把看护和家属的双重身份给坐实。
容话打着吊针的那只手很冰凉,他想用被子把手背盖住,不小心把输液管碰了一下,整只吊瓶都跟着晃动。慕别用手扶了一下,稳住吊瓶后才松了手,“手冷?”
容话如实点头,“冷。”
慕别伸出两只手,绕开扎针的地方,从两侧把容话的手包裹了起来。
容话手指下意识的要往后躲闪,却被慕别用了一点力,不轻不重的环住了。
慕别的手掌宽大温热,点滴透过输液管传进他皮肤里的冰凉一点一点的被捂化,逐渐被一股恰如其分的热意覆盖。
慕别沉声道:“好点了吗?”
容话却情不自禁问:“你为什么要打衡星?”
慕别坐的椅子比容话的病床矮上一截,他此时坐在椅上,高度刚好和容话平视,闻言听不出语气的道:“想打就打了。”
“是因为我吗?”容话顿了顿,“因为衡星把我推到海里。”
慕别盯着容话的面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你从红灯区把我带出来,还收留了我,不是因为你还能因为谁?”
容话眼睫翕动,没有说话。
“他喜欢卢蔚澜,自己踌躇不定,拿你出气又算什么?”慕别嗓音沉缓,“你不过是心善帮了卢蔚澜一把,你不该遭这份罪。”
容话喉结滚了滚,“是我自愿帮卢老师,也是我措辞不当,才人间的耳鬓厮磨, “好不好?”
容话蓦地抬起头,有些惊慌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在医院待了两天,你就在拘留所里被关了两天。”容话急着解释,有些口不择言,“我虽然没去过拘留所,但是你被关在里面肯定不好受。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抓进去……”
虽然慕别没有责备他,但他却是个很怕因为自己而牵连到别人的性格。慕别被关进拘留所这件事真的让他很难受,从盛玉宇口中听到这则消息开始,他就已经开始陷入自责的情绪当中,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从中抽离。再加上刚刚慕别的话,他心中又堵又涩。
温热的指尖擦过容话的眼角轻轻抠了一下,“哭了?”
容话闻言,下意识的往自己的眼角摸了一把,什么也没摸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
慕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状似顺口:“小病人还要我管小病人的事吗?”
容话喝水的动作一顿,放下遮挡视野的被子,看向慕别。两人视线一经交汇,慕别又问了他一遍:“还要吗?”
容话咽下嘴里含着的水,缓慢的吐出一个字音:“……要。”
“好。”慕别放柔了声音,“我知道了。”
容话道:“但是不能再打人了。”
“警察叔叔已经教育过我了,以后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绝不打架斗殴。”慕别曲起手指在容话的手背上轻轻抓了一下,“你放心。”
手背上传来的痒意刹那间沿着手臂好似钻进了容话的心口,心尖也跟着痒了一下,“……嗯。”
慕别替容话掖了被角后关了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小夜灯,“睡觉吧。”
容话一平躺在枕头上便感觉有些困了,“你不睡吗?”
慕别余光扫了一眼吊瓶里的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监护人要等到小病人睡着之后才能睡。”
“你不会困吗?”容话问。
“不会。”慕别的阴影挡住了容话眼前的夜灯光影,“至少,现在不会。”
容话药效上头,和慕别说了这几句后,昏昏欲睡的感觉更为强烈。在闭上眼睛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容话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慕别,你人真好……”
“所以呢?”
容话半睡半醒,“谢谢……”
末音的“你”字还没能说出口,容话的呼吸声就已经变得平稳。
慕别收回覆在容话手背上的手,对方的那只手已经被完全捂热,不再需要他多此一举。
“人真好。”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无异,眼中讽笑。
夜色正浓,窗外的风刮得越演越烈,但病房内却静的出奇,只听到点滴滴答滴答下落的声音。
慕别起身走到窗前,拉起一小截窗帘,屋外的景象便尽显在他眼中。
月冷如钩,色泽黯淡的仿佛快被城市的五光十色给吸纳进去,消失殆尽。
慕别的眼中却倒映着这轮黯月,他漆黑如墨的瞳孔在下一刻变成了淡金色,亮如琥珀,又含着些蛊惑人心的迷醉。
“朔月啊……”
他像是叹息,又像是提醒自己。
而病床上的容话却睡的异常的沉,唇边还隐约有一点上扬的弧度,睡颜恬静,不谙世事。如同象牙塔里走出来的小王子,带着还未来得及被世间彻底消磨的天真烂漫。
慕别拉上帘,整个人陷在黑暗中。过了半晌他不知想到什么,轻飘飘道:“还是吃掉好了。”
正文 第26章 他是谁04
黑白交错的灵堂内燃着香, 青烟缭缭, 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遮挡在其后,显得死寂无波,毫无生气。
容话穿着一身黑色的小西装, 牵着父亲的手走到灵堂前,学着大人的模样,庄严恭敬的给灵堂上摆放着的灵位上了一炷香。
父亲在他身后和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太交谈着, “你家孩子最近病情稳定了吗?”
“就是不稳定。”他父亲的语气里充斥着一种容话听不懂的语气, 叹息道:“半个月前才发病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