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就算从前，也很少有人会禁食三天，饥饿的滋味太难受，没有人愿意尝试。
　　大家都相信了神使。
　　神使说虫子会吸收他们吃掉的营养，让他们变得越来越瘦，身体越来越虚弱，还会钻到脑子里，让人每天头疼，严重还会变疯癫，或者钻到眼睛里，让眼睛瞎掉。
　　大家胆战心惊，看看身边的孩子，再也不敢喝生水了。
　　村长吓得连续好几天都盯着孙子孙女，一直到两个孩子改过来才放了心。
　　村长端着水到门外洗漱，他没有用热水，烧水太麻烦，又浪费木柴，他会在前一晚打好水放到屋子里，等早上起来就没有那么冰凉了。
　　洗漱完，他刚端起水倒进雪地里，远远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
　　蒙蒙亮光中，一群青年精神奕奕地小跑了过来，排成两列，嘴里一齐喊着神使教给他们的神语：
　　“一二一、一二一……”
　　“立定！”青石一声喊，全队人停下脚步，齐刷刷站定。
　　村长看了眼天：“今天怎么这么早？”
　　这是神使成立的护卫队，选了村子里所有高大强壮的青年，组成了两个小队，每天轮流狩猎和保卫村庄。
　　大家私下都说这是神使挑选亲卫，以后说不定能成为骑士呢！
　　不然神使怎么会教他们神国语言，还教他们识字！
　　这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没有领主允许偷偷识字，是要被抓起来审判的。
　　村长也曾幻想过识字读书去城里当一个体面人，但亲眼看到隔壁村子那个会给他们讲故事的哥哥被告发打死后，就收起了这些幻想。
　　真是好运啊。
　　他羡慕的看着这些小伙子。
　　青石笑说：“起早一点来扫雪。”
　　村长瞧了瞧门口积满雪的道路，这是神使带着他们一点一点修起来的，忙点头：“是该扫，我给你们准备工具，哎呀，姜汁还没煮好……”
　　护卫队每天起早跑步固定来喝姜汁，煮的第一罐就是给他们的。
　　青石：“先煮着，我们扫一扫再过来喝。”
　　村长：“行，跟我来挑工具。”
　　神使把所有工具都集中起来给他保管，他花了两天把茅草屋旁边的小亭子围起来，专门当工具屋。
　　路上村长问：“听说大人要给你们新屋子？”
　　现在已经没有小组了，换成了小队，护卫队们住在一起，剩下女子一队，男子一队，老人和孩子一队。
　　“是啊。”青石开心点头，“前几天我们找到了大人要的黏土，大人说我们护卫队最辛苦，要奖励我们新屋子。”
　　“是辛苦。”村长赞同。
　　护卫队每天要从早到晚守岗巡逻，要进山打猎寻找食物，要训练，有时还要帮忙修路搬东西。
　　确实辛苦。
　　但是能得到很多奖励，每次猎回来的肉都能多打一份，编出来的稻草被先给他们，做出来的兔毛背心也先给他们。
　　还有酒！
　　神使从神国带回来的酒也只分给他们喝。
　　还能识字学神国话！
　　如果能年轻几十岁，村长也想加入。
　　当初神使挑选的时候，他让自己儿子报了名，可是他胆子小被刷了下来，气得他两天都没有跟他说话。
　　他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蠢蛋儿子。
　　村长发愁。
　　这么好的机会，生生被错过了。
　　“护卫队还会招人吗？”他问。
　　青石犹豫了下，说：“应该会，金移说，大人准备让他去镇上买粮食，我想可能会让我们和他一起去。”
　　村长惊呼：“不行，会有强盗！”
　　“不怕！”青石挺了挺胸，“大人说了，强盗也是人，我杀过野猪，吓跑过老虎，才不怕他们！”
　　连续一个月的狩猎激发了年轻人的血性，听到强盗非但不怕，还跃跃欲试。
　　“而且我们有神使，神使会祝福我们。”
　　他说，虔诚又狂热。
　　村长担忧。
　　青石已经笑呵呵换了话题：“对了，有个好消息忘了说，神使打算等食堂建好，亲自教孩子们识字学神语！”
　　“真的？！”村长惊喜。
　　“真的。”青石点头，“我亲耳听神使说的。”
　　村长激动得原地踱步，听到了吗，可以识字！而且是神使亲自教导！
　　他恨不得立刻去隔壁叫醒孙子孙女，蠢蛋儿子去一边吧，他不管了，他已经为他考虑的够多了。
　　这个消息覆盖了他对强盗的担忧，一直到去食堂熬煮姜汁，都带着笑。
　　大食堂还没有建好，他们现在用的是草棚拼成的小食堂，餐食由女子队负责，大家只需要拿着碗过来打饭。
　　不过吃饭有规定的时间，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过来，食物会被收起来，只能饿肚子了。
　　所以每到食堂开门时间，大家都会早早来排队。
　　村长要熬姜汁，所以来的更早，等姜汁熬好，大家陆续结伴到了。
　　“你去后面。”
　　“不要，明明一起进来的，为什么我要排在你后面。”
　　“我比你矮，你看护卫队都是矮的站在前面！”
　　“你又不是护卫队！”
　　……
　　大家挨挨蹭蹭。
　　“好了。”村长拿出威严，“如果不想被罚挨饿就乖乖排队。”
　　大家瞬间噤声。
　　“感谢神使。”他舀起姜汁到碗里。
　　“感谢神使。”村民虔诚说，然后一口气干掉，去旁边打饭。
　　感谢神使。
　　村长已经记不起来当初是谁先跪下来喊得神使，仿佛是金移，又仿佛是他。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大人让他们活下来了。
　　他们不是神使又是谁？
　　他们就是神使。
　　感谢神使。


第11章 十一、哪吒
　　被大家惦念感谢的两位神使大人此刻正蹲在屋子里干一件严肃而认真的大事。
　　一个月过去，他们住的房子已经从茅草屋跳过木屋升级成了土屋。
　　更暖和更宽敞，屋里也有了隔间，不再进去一览无余，有什么秘密藏都藏不住。
　　譬如眼下他们就可以躲在里屋光明正大的烤内裤，不用担心被人闯进来看到。
　　要知道村民们根本没有进屋先敲门的意识，哪怕他们是神使，叮嘱了好几次才记住。
　　土屋里生火也不用再战战兢兢怕一个不注意连房子一起点了。
　　时玉和霍辞好几次差点干出这种蠢事。
　　习惯了轻轻一按就亮起来的电灯，用火实在不是他们的强项。
　　但人的适应能力是强大的，两人很快学会了怎么生火，怎么摆弄木柴火才会旺，并且熟练掌握了如何让炉灶里的火保持一晚上不灭的技能。
　　时玉某天早上醒来看到土灶里明灭的火星，简直想哭。
　　真想让整天嫌弃他只有一张嘴什么也不做的亲妈来看看，就比烧火，她不一定有他烧得好。
　　“差不多了。”时玉摸了摸架在火炉上方的内裤。
　　没有换洗，只能每天早上起来搓一搓然后放在火炉上烘干，起初两人晚上洗好挂起来，想着等第二天早上起来穿，但天气太冷，屋子里没有地暖没有空调，晾了一晚上依旧潮乎乎，还是得费功夫烘干，干脆起早一点洗烘一次搞定了，也避免了晚上真空。
　　至于起早，睡不了懒觉自然就起早了。
　　没有电灯没有网络，天黑能做的只有睡觉。
　　尤其冬天天黑的早，不到八点村民就关门睡觉了。
　　睡得早，自然起的也早。
　　这会估计也就早上七点多，时玉和霍辞却已经起床快两个小时了，刷牙洗脸跑步做饭吃饭，一连串忙完又烧水擦身顺带洗内裤。
　　没穿越前，时玉加班熬夜是常态，他是老板助理，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等候老板传唤，根本没有上下班一说。
　　现在倒是好了，早起早睡规律到不行，黑眼圈肉眼可见变淡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算是穿越过来唯一的安慰。
　　霍辞过来摸了摸自己的，然后拿走背过身脱下裤子快速穿好。
　　时玉也背过去穿自己的。
　　一个月过去，两人早就没了一开始的矜持不自在，活着都成了问题，矜持有个屁用。
　　穿着裤衩一起烘裤子这种事都做过了，何况穿内裤。
　　背过去是时玉自己道德作祟，他是纯gay，看直男身体，难免有占便宜嫌疑。
　　当然，他自己也不想被看，哪怕大家都是男人。
　　两人若无其事的收拾好，拿出笔记本进行每天早上例行一会。
　　时玉摊开笔记本，说：“食堂里的肉快告罄了，兔子肉昨天中午最后一顿，前天抓回来的五只野鸟和剩下的野菜一起煮一煮，再加上鱼汤，勉强能解决今天的三餐，猪肉还剩下一点，全是内脏和猪蹄，实在不行，洗干净加点葱姜炖烂也能凑合两顿。”
　　没有酱油没有醋，什么桂皮茴香八角等等更是奢望，金移上交的那点盐巴早在烤羊的时候就用的差不多，剩下那点他们自己省着吃都不够，交给食堂，还不够吃一顿。
　　好在找到了葱姜，勉强能提一些味道，村民也不追求口腹之欲，能吃饱就行。
　　霍辞说：“所以得买粮食。”
　　时玉就皱起了眉。
　　这是他们两个自穿越来第一次产生分歧。
　　要买粮食，必须去香葵镇，路上很大可能会碰到强盗，意味着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一去不复返，不但买不到粮食，还损失了人和财物。
　　财物是其次，最主要是人。
　　“如果真的回不来怎么办？”他问。
　　他犹豫不定，一来确实“圣父心”发作，怕因为自己害死人，二来买粮人选肯定要从护卫队里挑，护卫队二十八个青壮是他们特意挑选出来又倾力培养的，眼下每一个都很重要，一旦回不来，是很大的损失。
　　而且如果回不来，属于神使的公信力会不会降低？那些失去亲人的村民会怎么想？
　　霍辞拎起火炉上的小陶罐，给两人红牛罐水杯里添上水，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再不买粮食，你得看着他们一个个饿死。”
　　时玉反驳：“白菜田明天就能建了，有白菜吃，还有鱼，只要坚持到开春，就能种粮食——”
　　不等霍辞提醒，自己反应过来，失了声。
　　种下来还得等收获，至少好几个月！
　　霍辞一笑，说：“看，你自己也明白，再说，要种粮食也得有种子，种子从哪来？”
　　时玉泄了气。
　　白山村只种花生和卷心菜，而且早就被村民吃光了，连种子都没留下，想种小麦只能去镇上。
　　“可以去别的村子借！”他灵光一闪。
　　霍辞：“你觉得他们还有余粮？”
　　时玉沉默了。
　　被搜刮粮食的肯定不止白山村一个，其它村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如果不是粮食不够，他们很想将人都找过来，毕竟人数是解锁下一个区域的条件之一。
　　霍辞：“你如果实在不放心，我可以一起去。”
　　一个月时间，他已经将这里的语言掌握的七七八八，日常交流完全没有问题。
　　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
　　“不行！”时玉立刻反对。
　　霍辞看着他不说话。
　　时玉沉默半晌，最终妥协：“好吧，我同意了，去。”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必须去这一趟。
　　山脚下已经被他们探索的差不多，能挖的野菜野果都挖了回来，打猎一开始容易，这片树林没有人来过，几乎每天都能抓到十来只野兔野鸟，有些动物看到人还傻乎乎不知道反应。
　　但最近猎到的动物越来越少，或许知道有危险，动物都藏了起来，他不敢让狩猎队走太远，上次青石撞见老虎，差点就回不来了。
　　还有鱼，本来光凭河里的鱼就能熬过这个冬天，但从半个月前，能抓到的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而且越来越小，哪怕他和霍辞研究出各种捕鱼工具也没有用。
　　白山村在下游，很可能上游有人在大肆拦截捕捞。
　　时玉不止一次懊恼当初应该先修个鱼池，多抓点鱼养起来。
　　霍辞说得对，食物一天天减少，不去买粮，就得看着他们一个个饿死。
　　既然意见达成一致，两人叫来了金移和青石。
　　金移立刻答应了，激动道：“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将粮食带回来！”
　　他等这个消息已经等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他看着护卫队成立，看着他们越来越受神使看重，神使还教他们神国的语言和文字！
　　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神使答应让他成为仆从，可神使并不让他们近身服侍，他不想成为只做粗活的下仆。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让神使看到，可是神使说过一次就不再开口。
　　他每天都在祈祷，希望神使能想起来。
　　今天终于等到了！
　　青石双眼放光，像模像样行了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事情宜早不宜晚，第二天天还没亮，金移和崇山清风（明月腿伤还没痊愈），外加青石为领队的十八个护卫队成员推着村子里仅有的三辆板车去了香葵镇。
　　同去的，还有一瓶未开封的白酒和一个玻璃空瓶。
　　时玉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心情沉重。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
　　时玉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加上金移三个，一共二十一条人命，回不来就真的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