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有墙了！
　　而且他们还在墙里面！
　　“吃饭了吃饭了！”队长敲着木梆过来，“手里的活先放下，快过来集合去食堂，去晚了自己饿着吧！”
　　大虫连忙将担子放到墙根过去排队，他今天才刚刚分到这个队里，不能犯错。
　　“别挤！”队长高喝，“矮的在前面，高的在后面，谁站错了就给我在这待着别去了！”
　　大虫个子高，乖乖站到了后面。
　　他后面还有三个更高的，排在最后面的大高个不忿：“我们比他们高比他们壮，出力最大干的活最多，凭什么他们比我们先吃？”
　　“反正吃到就行了。”大虫后面的人乐呵呵说，“你们说今天午饭会有什么？”
　　先开口的那个人就不抱怨了，砸吧砸吧嘴：“有肉就好了。”
　　大虫前面的少年回头，飞快说：“我知道！今天有鹿肉吃！听说护卫队发现了一个鹿群！”
　　“真的？”
　　“你怎么知道？”
　　大家凑上来。
　　少年笑嘻嘻：“我妈妈是食堂的厨娘，她告诉我的。”
　　大家纷纷咽起了口水，他们好多天没有吃肉了。
　　大虫想起上次吃肉还是神使说的春节，快半个月了吧，除了肉还有黑面做的白菜饺子，蘸上醋，美味极了，他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食物。
　　自从来到白山村，他见到了许多从前没有见过的吃食。
　　面条、面饼、馒头、包子……
　　原来小麦能做出这么多食物，从前他们只会做面包。
　　大虫还记得母亲做的黑面包，用混着木屑和石子的麦麸，又硬又干，如果不泡在汤里，会硌掉牙齿，可是神使教给他们的麦麸饼就不一样，刚做出来又软又香，就算放干了也没关系，热一热又软了。
　　果然是神国的食物。
　　大家排着队往食堂走。
　　路上遇到了其它队伍，按照先来后到，一队跟在一队后面。
　　排在大虫前面的少年看到了熟人，挥着手跟对方打招呼。
　　“我们以前是一个村子的！”他说。
　　大虫有点羡慕。
　　他们村子来这里的只有他和妹妹青叶。
　　他父母在冬天来临不久就饿死了，祖父祖母为了他和妹妹活下来，和村子里几个老人一起结伴进了山，再没有回来。
　　后来村子里来了人，说只要去镇上就有食物，他带着妹妹跟在大家身后一起去了。
　　他在路上见到了很多其它村子里的人，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打死了，他吓得拉着妹妹躲了起来，逃过一劫。
　　后来那些冲在最前面的人都死了，剩下的人很高兴，因为男爵准许他们捕捞充饥，大家开开心心留下来，每天结伴去河里捕鱼。
　　大虫却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不起来，他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再后来金移出现，他就跟来了。
　　他叫了相熟的村民和好友，但没有人愿意走，还劝他留下来，他有点难过，却坚持跟金移走了。
　　因为金移要的是匠人，他一路战战兢兢怕赶他们走，后来跟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才松气。
　　幸好他跟来了！
　　大虫每次想到这，都庆幸自己当时的坚持。
　　“排好队，先洗手，不洗手不准领餐盘！”
　　熟悉的声音，大虫笑了起来，看到了食堂院墙外指挥的妹妹青叶。
　　他们来到这后，他被分到建工队修建城墙，青叶去了女子队，分到卫生组成了卫生员。
　　他起初不明白卫生组是做什么用的，见都是女人，担心了好久。
　　后来青叶告诉他，卫生组是监督那些不讲卫生的人。
　　他一下就明白了。
　　讲卫生他知道，就是要干净。
　　他来第一天就发现神使大人特别喜爱干净。
　　要漱口要洗脸洗脚，便溺必须到厕所里，不能喝生水，吃饭前要洗手，屋子里要保持整洁，每隔七天去澡堂洗一次澡……
　　如果被卫生组发现没有做到，前两次惩罚饿一天，第三次直接撵走。
　　再没有人偷懒了。
　　没有人想被撵走。
　　怎么能被神使撵走，只有魔鬼才被神厌弃。
　　很快轮到大虫的队伍，五个人一组，走到洗手台前洗手。
　　大虫每次洗手都觉得很神奇。
　　洗手台很像他从前去镇子里见过的石头长椅，但是高了一大截，“椅背”上凸出五个木头圆管，用神国话说叫水龙头。
　　只要拔开“椅背”顶上的木塞，水就哗哗流了出来。
　　开始他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水不是变出来的，是“椅背”后面有个水箱，里面早早填满了水，用完还能添。
　　大虫拿起旁边黄色的块状物，这个也是神使做出来的，叫肥皂，沾了水拿在手里搓一搓，手再脏都能洗干净。
　　洗完手，他告别青叶，去食堂领餐盘。
　　食堂很大，有大屋子大院子，院子里还有水井，他们在院子里领了餐盘，才排队进了食堂。
　　大虫还记得刚来时食堂不是这样的，是他们自己搭起来的木头棚，后来有一天，神使忽然变出了一个大屋子给他们当食堂。
　　大屋子漂亮极了，有像鱼鳞一样美丽的屋顶，听说用神国话叫瓦片，四个角尖尖翘起来，上面还挂着铃铛，风一吹，叮铃叮铃响。
　　屋子大门上挂着一个叫牌匾的东西，上面写着神国的字，是他唯一认得的神国字——永和堂。
　　听说这本来是给人治病的房屋，但没有医生，所以神使拿来给他们当食堂。
　　大虫猜医生是牧师，因为只有牧师才会治病，他还在香葵镇的时候，听人说因为打仗，牧师全都被叫走了。
　　进了食堂，大家激动起来，今天午饭真的有肉！
　　“感谢神使。”
　　一大块烤鹿肉落到了餐盘上。
　　大虫吞咽着口水：“感谢神使。”
　　三张香香软软的麦麸饼，一大块烤鹿肉，还有一小碗白菜鱼汤，香味扑鼻。
　　“终于可以不用筷子了。”先前抱怨的大高个高兴的拿起烤鹿肉，大口撕咬了起来。
　　那个少年也小声说：“是啊，筷子太难用了，我到现在都用不熟练，要是每天都是烤肉就好了。”
　　大虫也心有余悸，想起第一次用筷子吃面条，费了好大的劲，吃完面都凉了。
　　少年咬着肉问：“我叫冰，出生那天刚好结了冰，你们叫什么？”
　　大高个说：“我叫大狗，因为我出生的时候一只大狗跑到了村子里，吓了我母亲一跳，生下了我。”
　　他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名字。
　　少年哈哈大笑。
　　大狗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冰并不怕他，打人是要受惩罚的，但也不能欺负人，他忙收了笑。
　　大虫说：“我叫大虫，因为我生下来一只虫落到了我脸上。”
　　大狗高兴了，还有人比他的名字更难听。
　　冰憋笑，然后满怀憧憬说：“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让神使大人给我赐一个神国的姓名！”
　　大狗：“我也要！”
　　大虫也充满了期待。
　　大狗吃完鹿肉，打了个嗝：“真好吃，可惜我母亲没吃到。”
　　冰说：“你可以装一点带回去给她，食堂不会管的。”
　　大狗：“她死了。”
　　他说：“我们村子离香葵镇远，她在路上跌了一跤，再没起来。”他叹气，“连鱼都没吃到呢。”
　　冰同情说：“你应该来白山村，你们村子离这里近。”
　　大狗：“可不是，到了香葵镇还死了好多人。”
　　冰似想起了什么，心有余悸：“是啊，死了好多人呢。”
　　随即笑嘻嘻：“好了，现在有了神使，神使肯定不会让我们饿死。”
　　大狗嘬了嘬手指：“还能吃上肉。”
　　大虫也笑起来：“还有房子。”
　　三人最终一致得出结论：“感谢神使。”
　　吃完饭，大家又排队出去将餐盘放到水井旁边的木盆里，有人专门负责清洗。
　　午饭后是休息时间，大家不约而同去了广场上。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吒！”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
　　冰哼着歌。
　　大虫和大狗惊讶极了。
　　“你会说神语？”
　　冰得意洋洋：“这有什么难的，我从我弟弟那里学来的，他是神使的学生。”
　　大虫和大狗一脸羡慕。
　　只有十四岁以下的孩子，才能进入学校，得到神使的教导，大家都说这是神使在挑选牧师，如果被选中，以后就是贵人了。
　　大虫觉得这些孩子现在就已经是贵人了，从前哪有农奴的孩子能识字，他们学的还是神国的文字！
　　“那你知道齐天大圣从五行山下面出来了吗？”大狗急急问。
　　大虫也迫切的看着他，神使讲的所有故事里，他最喜欢齐天大圣。
　　冰挺了挺胸膛：“当然出来了，还变成了孙行者。”
　　“什么是孙行者？”
　　“怎么出来的？”
　　冰答不出来，他只是从歌曲里听出来一点点后续，后面发生什么弟弟说神使还没有讲。
　　但是又不想说实话，支吾推脱道：“我不会讲故事，一会儿听学生讲不就知道了。”
　　学生们每天中午在他们休息的时候都会来给他们讲故事。
　　三人到了广场，已经有很多人，大家纷纷在广场边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蹲下来。
　　还没到讲故事时间，孩子们正在广场上玩耍。
　　“那是什么？”大虫眼尖的看到了新游戏，女孩们拿着一个羽毛做成的东西扔起来，踢上去又落下来。
　　“踢毽子。”有来早的人给他们解释，“踢着不落地就算赢。”
　　大虫看了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他还是喜欢踢球的游戏，可惜神使说刚吃完饭不能跑步，等孩子们玩的时候他已经上工了。
　　他又听到了新歌曲，可惜他听不懂。
　　冰勉强能听懂几个词语，但拼凑不到一起。
　　大家等着学生来讲故事，却先等到了护卫队宣布要招人的消息。
　　顿时炸了锅。
　　大狗激动的拽着冰的胳膊：“我要去！快，我们去报名。”
　　冰挣开：“我不去，我已经跟我母亲说好了，跟她学厨，以后在食堂干活。”
　　大虫诧异：“男人也能当厨娘？”
　　冰生气：“神使说了，工作不分男女，我就喜欢当厨娘。”
　　大虫抓了抓头发给他道歉。
　　大狗改换抓住大虫：“走，我们去报名。”
　　大虫想起那天在香葵镇倒下去的人群，有点犹豫。
　　“你傻了。”见找不到伴，大狗急了，“如果能被选入护卫队，每天顿顿都能有肉吃，还能有新衣服新鞋子，难道你不想从宿舍搬出来有自己的房子？”
　　听到房子，大虫倏地站了起来：“走，去报名！”


第14章 十四、镇上
　　“一百多个青壮才招到四十二个人，不到一半？”
　　霍辞看着纸上的数字皱眉：“不行，太少了。”
　　时玉摊手：“符合条件的就只有这么多。”
　　年龄在十六到二十五之间，还要身体健全长得壮，在进入白山村后没有犯错记录，筛选下来就只有这四十二个。
　　霍辞咬咬牙：“那就放宽条件，算上现有的护卫队，至少得凑够一百人。”
　　时玉算了算，减去护卫队现有的二十八个队员，还差三十个整。
　　“我看看……”他拿出笔记本，“犯错记录被刷下去的有五个，太矮太瘦的六个，如果全都划进来，还差十九个，年龄限制总不能下调，往上的话，那些超过二十五的身体素质肯定跟不上……”
　　处在底层的农奴，别说超过二十五，有些二十岁看起来都跟四十岁差不多，加上长期营养不良，透支劳动力，身体素质堪忧。
　　霍辞听出点什么：“你的意思是……”
　　“收人吧。”时玉说出自己的意图，“再收一批人过来，别说一百，给你凑够两百都行。”
　　他并不赞同放宽条件，不说这样做让那些被选进来的人怎么想，规定就是规定，可以补充，可以等下一次招人时修订，却不能刚定下来就打破。
　　说到底还是人太少，挑选范围有限。
　　“过两天金移去香葵镇，让他再带一批人回来。”
　　“现在是春耕的好时间，尽量多开垦多种，你也说了广种薄收，农耕队人手不够，必须得添人，总不能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去种地。”
　　“造纸厂、肥皂厂、陶瓷厂……哪哪都缺人。”
　　霍辞叩击着桌面没有立刻回答。
　　这段时间，他们又派金移去过三次香葵镇，将剩下四瓶酒兜售一空，换来了更多的粮食和用品，甚至包括家畜。
　　也更让他们确定了之前的猜测，即将有大事要发生。
　　两人分析，要么是前线情况不好，柏木男爵的父亲长长侯爵战败，男爵准备随时卷铺盖跑路。
　　要么那位侯爵胜了，男爵得到晋升，打算置办家当去接手更大的领地。
　　不管哪一种，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男爵走不走不重要，重要的是走了一个柏木男爵，还会再来另外一个男爵。
　　迟早有一天，关于白山村的变化会被发现，他们是神使的消息也会传出去，如果他们真的是神使，自然不用怕，但他们不是。
　　真的神使在降临的第一时间便该去寻找牧师寻找教廷，哪会像他们这样窝在一个小山村偷偷搞基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