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异教徒的下场有目共睹，想来这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从农奴对他们的态度就能看出来教廷是怎么样的存在。
　　时玉和霍辞从来不看轻这里的人，农奴没有开智好糊弄，贵族和教廷却不是。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跟教廷寻求合作。
　　这是信息不对等带来的困扰，这个世界阶级泾渭分明，知识全被贵族垄断，底层农奴浑浑噩噩除了听话什么都不知道。
　　即便时玉和霍辞对这个世界抱着善意，也如从下手，穿越来这么久，他们至今没有拿到一本这个世界的书，哪怕他们看不懂。
　　所以眼下只能龟缩一隅先壮大自我。
　　“不能超过三百。”霍辞收回思绪，说，“太多我怕出现乱子，现在还不知道那个背后撺掇的农奴是谁，万一也跟着来……”
　　时玉心中一凛，农奴有反抗意识固然是好事，但如果心思用到他们身上，就敬谢不敏了。
　　这人虽说有反抗意识值得称颂，但躲在背后推几十个农奴去当炮灰换取利益，手段实在过于低劣和残忍。
　　“这四十二个我先带着训练。”霍辞道，“等新流民带回来，也得有人帮忙维护秩序。”
　　时玉颔首，看了看纸上他分列出来的名单，叹气：“我现在倒是希望那位侯爵打输了，说不定男爵跑路的时候能留点人手，哪怕是女仆男仆都行。”
　　阶级分裂的太严重，想从农奴里找出人才堪比中彩票头奖，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急需要管理人才，如今全是他和霍辞亲力亲为，农奴们生怕做错事，连掏粪都要来跟他们说一声。
　　指望那些学生至少得三五年，没有教材，全凭他和霍辞记忆拼凑，两人出学校多年，许多基础知识早都还给了老师，得亏霍辞有个侄子正好上小学要他辅导功课，不然连全套完整的拼音都凑不出来。
　　每天要编教材，还要管理这些杂事，眼下人还不算多，能忙的过来，再多几百人，肯定得乱。
　　他有心想培养清风明月，但两人奴性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一心只想做他们的仆从，让端茶倒水干粗活哪怕卖命都毫无怨言，但提到让他们去当个队长或者监督，吓得直磕头。
　　每当这个时候，时玉就深深佩服那些穿越小说里能将下人培养到独当一面的主角。
　　青石再一次带着护卫队护送金移去香葵镇。
　　有了前面几次经验，大家不再害怕，时玉虽然担心，却也没了一开始那么沉重。
　　或许是怕强盗和农奴联合，在解决完农奴围堵事件后，男爵就派骑士将强盗清剿了。
　　正好方便了他们。
　　·
　　金移和青石一行赶在天黑前到了香葵镇。
　　远远看到镇子外面星星点点的篝火，是聚集在镇外的农奴。
　　金移有点诧异，这些农奴居然还在。
　　从前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开始耕种，像白山村要种卷心菜，每年到了一月就要开垦土地，今年因为没有种子，都迟了好些天，他和青石换到种子回去才下种。
　　还有辣椒、红果、茄子、莴苣、甘蔗……
　　能种的神使都让种了。
　　最忙的时候，连城墙都停下了修建，建工队全派去给农耕队帮忙。
　　他上次来是十天前——为了隐瞒白山村，他一直都告诉别人他买粮食是去隔壁两个镇子卖。
　　那时候他就奇怪怎么农奴还没回村子，没想到再来他们还在，白山村的卷心菜都快成熟了。
　　他去问几个认识的村长。
　　“没有种子。”他们说。
　　金移：“为什么不去找男爵借？”
　　以前种子丢了或者坏掉，是可以找男爵借的，用粮食还就行。
　　“我们去了，还见到了男爵的管家。”
　　“管家说男爵生病了，不能被打扰，让我们等一等。”
　　金移觉得有点奇怪，就算男爵病了，怎么能错过耕种，不耕种，会饿死的。
　　几个村长有点怕他，说完就散开了。
　　金移哼了一声，知道他们为什么怕他。
　　除了他，还有别的流浪商人也带走了村民，他们可不像他这么好心，他们把那些人当奴隶卖掉了。
　　他第二次来的时候，有人来问他之前跟他走的人去了哪里，神使交代不能说，他就骗他们说去了隔壁镇上，结果被误会跟其他商人一样。
　　误会就误会，他们自己愿意跟那些商人走的，凭什么怪别人。
　　看他们身后那些窝棚，在他们白山村，家畜住的都比这个要好。
　　还不讲卫生。
　　金移一个没注意，差点踩到一坨。
　　还是他们白山村好。
　　他由衷感慨。
　　进了镇里，他先去找面包房老板买粮，到了门口，却发现门关着没有人在。
　　他去问隔壁的裁缝，裁缝似乎在烦恼什么，隔着门喊道：“不知道！”
　　金移悻悻，带着青石先去了旅店，打算等明天天亮了再过来。
　　到了旅店，发现旅店老板也不在，只有两个奴隶过来帮他们搬东西。
　　为了省钱，也为了安全，大家一起住在一楼的通铺。
　　临睡前，青石从外面回来，犹豫说：“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走了一天的路，金移又累又困：“哪里不对？”
　　青石又说不上来。
　　金移擦了脚，他现在习惯了每天晚上睡觉前洗脚，一天不洗，还觉得很难受：“你想多了，快洗脚睡觉。”
　　结果第二天起来，他们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面包房老板。
　　面包房老板就住在面包房，金移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他去敲隔壁裁缝铺的门，也没有人在。
　　这下他也觉得不对劲了。
　　很快镇子里的其他人也发现了，大家走出来去寻找失踪的人。
　　“一定是那些农奴！”
　　有人气愤说：“是他们偷偷进来将人带走了。”
　　“是魔鬼，一定是魔鬼。”
　　有人害怕，瑟瑟发抖。
　　金移吓了一跳。
　　大家不安的时候，有人从庄园方向跑过来：“男爵不见了！都不见了！”


第15章 十五、莓果
　　“跑了？”
　　时玉和霍辞听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金移虽然连夜赶回来，却不敢来吵醒他们，一直等到两人睡醒才来汇报。
　　“你确定是跑了？”
　　时玉有点不敢相信，难道他有什么言灵体质，说希望他跑路，就真的跑路了？
　　“确定！”金移激动说，“从庄园里跑回来的男仆和女仆说他们亲眼看到男爵半夜起来带着少爷管家和骑士离开了，女仆长下楼去请示，被男爵砍下了脑袋，她们不敢跟上去，一直到天亮才出来。”
　　“还有镇上好多人也跑了，面包房老板裁缝铺老板……”金移掰着手指数着，“都是男爵属官的家人。”
　　时玉问：“镇上其他人呢？”
　　金移：“大家都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我回来的时候，外面的农奴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好多人朝庄园跑去了。”
　　时玉又问了几个问题，让他先回去休息了，金移是连夜赶回来的，一晚上没有睡。
　　“去镇上。”他一走，时玉眼睛亮起，“我们一起去！”
　　这是机会，去了人口人才就都有了。
　　“不急。”一向积极的霍辞却按捺住了，“不能现在去，等两天。”
　　他解释：“你想想，领主跑了，剩下的人会怎么办？”
　　会……
　　时玉心中一悚。
　　各种农民军起义的历史告诉他，无非烧杀抢掠。
　　虽然这些农奴还没有到起义的程度，但领主消失，没有了束缚没有了枷锁，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即使现代二十一世纪，高速路上水果翻车附近农民来抢夺的消息都比比皆是，何况这个时代。
　　而且那些农奴里还有个觉醒的积极分子。
　　霍辞冷静分析：“农奴虽然听话，但并不傻，否则也不会一被撺掇就去镇上围堵，说明他们心里是不认同男爵的。”
　　“整个冬天他们被迫待在镇子外面，在冰冷的河水里捕鱼充饥，你说他们每天看着镇子里面的人欢欢乐乐，难道没有怨言？我让金移留意过，他每次去都会看到死人。”
　　“我们现在去，是可以假装神使将人糊弄住，但人太多，不确定因素也太多，万一翻车，这几个月就白搞了。”
　　他们穿越前只是普通人，或许比其他人稍微优秀一点，但顶天也就管过几十号人，别说区长市长，村长都没当过。
　　怎么管理，怎么分配，等等等等，所有一切全靠两人商量着摸索尝试。
　　时玉和霍辞谁都不能百分百拍着胸脯说，可以管理好这上千人。
　　“先看看他们会怎么做。”霍辞说，带着些冷酷的意味：“想离开的人让他们离开，想闹的让他们闹，最后剩下的，才是我们需要的。”
　　时玉半晌没有出声。
　　霍辞心里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却不容置疑的将残忍的真相撕开来给他看：“你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你不能用现在相信我们的这些村民去跟你冒险，说白一点，我们现在只能用强权，我们不需要反抗者，只需要顺从者。”
　　“你说得对。”时玉开口，声音有点哑，“我同意，两天后再去。”
　　他得承认霍辞是对的，与其全带回来闹出事端出现牺牲者，再将人抓出来处置，不如让他们先跳出来闹，一网打尽。
　　他不能让信奉他们的村民陪他一起冒险。
　　虽然决定两天后再去，但在金移几人醒来后，时玉和霍辞又派他们去了镇上，和留在镇里的青石几人汇合，静观事态发展。
　　说是两天，其实用了三天。
　　从白山村到香葵镇，徒步需要一个白天。
　　因为不确定路况，两人不敢贸然开车，只能靠双脚。
　　“我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时玉走的精疲力尽，脚上已经磨出了泡，泡又被磨破，一动钻心的疼，只能咬牙忍着。
　　霍辞也一样，叹气：“不知道还有没有留下来的马。”
　　“骡子也行。”时玉说，“早知道应该给那头黄牛训练训练拉车。”
　　他算了算：“咱们走了至少有四十公里了吧。”
　　霍辞：“差不多。”
　　时玉掏出纸笔：“不行，这么伟大的时刻，我得记录一下，等以后回去，谁跟我说我体力渣我就跟谁急。”
　　他摸着脸自恋：“我佩服我自己，真的。”
　　然后握拳搞怪：“加油，鹿小葵，加油，你是最棒的！”
　　霍辞大笑。
　　时玉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一刻，忽然觉得双穿也未必不好，至少这个世界上，他说的梗还有人知道，能和他一起笑。
　　天快黑的时候，一行终于到了香葵镇外，先和按照约定等在外面的青石和金移一行汇合。
　　“大人！”青石看到时玉和霍辞，激动的迎上来。
　　“里面怎么样了？”时玉问。
　　青石说：“里面已经没人了。”
　　时玉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青石表情有点复杂：“知道男爵跑了，那些农奴就冲进了庄园里，霸占了庄园，他们抓了没来得及跑走的男仆女仆，还到镇上来抓人。”
　　“镇上一些人在听到男爵跑了后也收拾东西跑了，后来农奴来抓人，好多人被抓走……”
　　他说到这小心道：“我和扁头他们趁机带走了一些人……”
　　似乎是怕责怪他擅自行动。
　　时玉和霍辞已经分工明确，护卫队归霍辞管，时玉没有说话，霍辞一个巴掌又一个红枣，先批评又表扬。
　　等知道他们救下来的有铁匠铺老板和一些铁器后，时玉又狠狠将人表扬了一通。
　　青石他们救下来有三十多人，发现事态不对，他们立刻跑出镇子，路过铁匠铺，他想起神使说过缺匠人，就带上了铁匠一家一起跑，还顺便搬走了铺子里的铁器。
　　后来越跑人越多，出来发现居然有三十多个。
　　“是四十三个。”金移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见缝插针，“有八个跑了，他们让我们回镇子里去帮他们拿财物，我们不愿意，他们就跑了。”
　　他愤愤不平。
　　那会镇子里全是农奴，他们凭什么冒险去给他们搬东西。
　　“跑了就跑了。”时玉很淡定，“庄园那边呢？”
　　“我知道。”金移立刻站出来，“他们把镇上的人抓到庄园里关了起来，从庄园里找到了食物在庆祝。”
　　时玉：“所有农奴都去了？”
　　金移不确定：“应该都去了。”
　　霍辞：“你们看到大概有多少人？”
　　青石已经学会了简单算数，说：“大概有八百人。”
　　跟时玉和霍辞判断的差不多，两人合计了一下，先去了青石他们藏身的营地。
　　这些小镇自由民看到他们很惊讶，他们从来没见过穿得这样体面又这样好看的人。
　　时玉和霍辞打量这些人，光从外表看，这些自由民过得确实要比农奴好一些，但也只是一些，有得体的衣服罢了，脸上同样是营养不良的菜色。
　　他们不安的凑到一起，一个外表四十左右的女人站了出来，她行礼，动作优雅而卑谦。
　　“两位大人夜安，可否知道两位大人尊讳？”
　　时玉和霍辞相视，挑了挑眉。
　　金移忙道：“大人是神使，神国来的神使！”觑了眼两人的脸色，“神预言我们有难，让大人来帮助我们，大人从天而降，我亲眼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