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龙：“……”
　　噬兽道：“我正要施法起来，你就来了。”
　　玄龙：“…………”
　　噬兽又道：“跌进水里而已，我淹不死的。”
　　玄龙：“………………”
　　噬兽再补充：“方才上岸，我首先梳理头发，这明显不是要寻死。”
　　玄龙：“……………………”
　　竟是自己关心则乱，自作多情了。玄龙丢脸地向旁边挪了挪，双爪抱在一起，龙头压在爪上，龙目深深紧闭。
　　噬兽瞧他那自闭模样，有点心疼，又有点好笑，近日来的痛苦压抑似乎都好了一些。他将手抬高，尽力摸了摸玄龙的脑袋，道：“多谢你，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玄龙闭着眼睛，顿了片刻，转开话题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噬兽又一愣，“啊？说、说什么？”
　　玄龙睁开眼，“你去幽冥那里，不是为了找我，与我说话么？”
　　噬兽微微一讶，雪白的脸泛出不浓不淡的粉色，好看极了。他摇摇头，略遗憾道：“不是找你，我是去了才知道你也在的。”
　　玄龙再次丢脸而沉默了。
　　“深更半夜，你找幽冥做什么。”玄龙不悦道。
　　“听说他生了，我想去看看。”噬兽小声说。
　　“生孩子有什么好看的。”玄龙语气更酸，完全忘记了不久前自己围观了全程的事。
　　噬兽神色认真，不认同地反驳：“不是看生孩子，是看生了什么。一枚蛋、雏蛟或是雏龙，无论是什么，一定都很可爱，所以我想看看。”
　　玄龙一愣，接着反应过来：云章收养云团、以为自己化生孕子时内心小小的窃喜、以及方才在幽冥门外探头探脑，都是因为他喜欢小兽幼崽，而且不只是喜欢看，还喜欢养。
　　这性情，八成也是从溯术那里传下来的。
　　玄龙又愤愤起来，鼻孔喷出恶气，龙须一下下地抖动。
　　“你怎么了？”噬兽摸着玄龙巨大的脑袋。
　　玄龙不言语，眼睛又闭上了。
　　“你生气了么？”噬兽喃喃自语，雪白修长的手从龙头上拿下来，独自想了一会儿，脸上现出落寞。半晌，他不甘心地开口道：“我知道，你也喜欢凤凰。”
　　玄龙一怔。
　　“千万年来，龙凤始终是天生一对。”
　　玄龙激动地睁开眼。
　　“我不是凤凰。”噬兽自顾自道，“就算装得再像，就算连自己都瞒过了，但不是终究不是。我是噬兽，是令六界害怕憎恶的邪兽，我永远预测不了、决定不了自己会做些什么。我……”深深垂下头，“我想好了，你封印我吧，这样就能一了百了。”
　　万籁俱寂。
　　许久，玄龙叹息一声，龙爪轻轻按住噬兽脑顶，宠溺道：“傻瓜。”
　　噬兽意外地抬眼。
　　玄龙龙目露出笑意，“你是凤凰，我便喜欢凤凰；你是噬兽，我自然喜欢噬兽。纵然龙凤是天生一对，但我偏要逆天而行，哪怕是天也阻不了我的心意。”
　　噬兽瞬间红了眼眶。
　　“但我还有一丝犹豫，以及一问不明。”玄龙面露伤感，“你喜欢的又是谁呢？是溯术，还是明戈？你与我结为仙侣，是因为我是明戈，还是因为我身上有溯术的力量，你不知不觉便……”
　　“你只是你，不是别人，我知道的。”噬兽认真坚定地看着玄龙，继而垂下头，“他早已逝去，我也知道的，我保存的只不过是一段毫无意识的记忆和力量。”
　　噬兽伸出双手，环抱住玄龙龙头，“虽然你是靠着那份力量才从石灵变成了玄龙，但这一千年里，那份力量一直在沉睡，你没有受它影响，你有自己的想法、性情、喜好，你刻苦修炼，努力上进，这才成了今日的你。”
　　“所以……”玄龙将噬兽按向自己，轻轻蹭着他的脖颈与厚实的灰发。
　　“溯术……给了我许多，连性命都是他给我的，他对我来说的确非常重要，我珍视他，为他可以不计一切，但如今想来，我当时懵懂，并不真正明白各种感情的分别，我只知道成亲是最好的，所以就想与他成亲。”噬兽有点慌乱，“我、我说得不太好，但我现在清清楚楚地知道你们是不同的，清清楚楚地明白我与你们相处时的心情也是不同的。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
　　噬兽上前两步，贴上玄龙龙鳞，微红的脸颊靠在龙颈下，在怦怦的心跳声中，语调微微发抖，小声说：“我没有要和你断绝仙侣之约，除非你嫌弃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凤凰。”
　　玄龙闻言一顿，深深吸气，龙尾将噬兽兽身一卷，龙身龙头迎向噬兽雪白漂亮的人身，龙爪扯开白色纱衣，随爪抛在碧绿如茵的草地上。
　　“你做什么？”噬兽灰发铺满草地，双手与四蹄堪堪攀住龙身，急促道。
　　“和你双修。”
　　玄龙又是一扑，浑厚语调于山谷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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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我娶你
　　黑亮泛金的玄龙卷着雪白矫健的噬兽在松软的草地上毫无章法地翻滚, 庞大龙躯起伏拍打, 山谷峭壁为之震荡。
　　噬兽轻轻挣扎，玄龙侧倒，龙头龙尾对卷, 将噬兽拥住, 抬爪摸他头发，龙目眯起，沉声问道：“你不愿意？”
　　噬兽四蹄盘下, 依偎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龙腹上，道：“我愿意，只是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嘴唇轻抿, 眼眸清亮, “玄龙，刚刚清醒的时候，我混乱极了，独自想了这几日，慢慢地就有些清楚了。我喜欢和你做仙侣，但我是噬兽，日后或许会突然失控, 会做下恶事, 然后伤害你, 辜负你，让你伤心，我就又觉得, 我是不该结交仙侣的。”哀伤地垂下眼帘。
　　“可若不做仙侣，你便是现下就辜负了我，现下就让我伤心。”玄龙温声道。
　　噬兽幽深的银眸一怔。
　　龙头回首，温柔地轻蹭噬兽脖颈，“若你千年后失控，我们就能逍遥千年；百年后失控，我们便有百年快活。但若现在就因尚未发生之事退缩，痛苦便是无穷无尽。”
　　噬兽蹙眉思索。
　　玄龙笑了，“我说得很有道理吧？”
　　噬兽点点头，认真道：“听来是有道理。”
　　“你不过是自作迷障罢了。”玄龙翻身一扑，“正事容后再谈，此刻我只想双修。原本早该做下的事，恁是拖了许久。”
　　“可是……”噬兽四蹄顶起，仍在挣扎。
　　“又怎么了？”玄龙呼吸粗重，不耐地眯眼，“你从前不这样啰嗦的。”
　　龙爪龙腹下，噬兽伸臂强撑，“别急！是紧要事！我是噬兽，之后我若有孕，生出一个小噬兽，岂不更加麻烦？”
　　玄龙一怔，这担心，似乎确实很有必要。
　　该怎么办呢？
　　苦恼地抬起龙爪，可惜龙爪太短，只够挠一挠龙角根部，“那就……最后退出来？”
　　噬兽迷茫道：“可以吗？”
　　玄龙道：“可以吧。”
　　……
　　他俩都没经验，只能大眼瞪小眼，最后噬兽像是给自己安慰，又像是给玄龙打气，道：“嗯，你留点心，应当可以。”
　　玄龙又道：“我近日翻阅了不少妖界古籍，均言噬兽是妖气与怨气凝结所成，数千年难出一只，从未有过繁衍的记载，所以你大概根本就无法生育。”
　　噬兽黯然。
　　玄龙立刻用龙头关怀地碰碰他的脸，“不开心？是了，你一向喜欢幼崽。”
　　噬兽低声道：“若能少惹麻烦也好。”
　　“别这样说。”玄龙心疼地将噬兽卷住，依偎着呢喃道：“你不是麻烦。”
　　片刻后。
　　玄龙与噬兽再度大眼瞪小眼。
　　“你你你……”玄龙几近绝望，按着噬兽浑身上下翻了几遍，却无一处可用，仿佛龙子貔貅，“你是不是不熟练，变错了？你要不重新变一次？”
　　噬兽尴尬，小声辩解：“我没有变错，就是这样。”
　　玄龙：“……”
　　鼻孔深深喷气，放开噬兽挪到一旁，将巨大的龙躯弯出三道弯，沉痛地卧下。
　　噬兽抱歉地看着他，提议道：“可以变作人形。”
　　玄龙道：“我有点怀疑你的人形是不是也……”
　　“不是的！”噬兽忙道，“人形是按人族变的，该有的都有。”
　　玄龙道：“但你我头一次，我想用原身，正式一些。”
　　“那万一我真地没有……”噬兽垂下头，“你可以与我解除仙侣之约。”
　　“说什么傻话。”玄龙一笑，“今次事出突然，你又如此稀奇，或许有些什么是我们不了解的。就算真的不能……我也认了。总之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都不会放弃。”
　　噬兽心想玄龙真好，斟酌道：“你先前说，此事还有很多花样，我们是不是可以先……我怕你忍坏了。”
　　玄龙摇摇头，“第一次，我想完完全全、真真正正地给你。”
　　噬兽心头登时感动不已，望着玄龙的眼神温柔而赞赏：无论遇到什么事，玄龙总能抱着最好的希望不断努力，也能不在意最差的结果。这般强大自信、乐观可靠，他真地是最好最好的玄龙。
　　平静片刻，玄龙招爪示意，噬兽回头伸手一勾，将落在草地上的白纱衣穿回，姿态优雅地迈开四蹄，卧在玄龙脖颈处。
　　噬兽身上半湿半干，玄龙抖抖脖颈，张口送出一道清爽微风，从头到脚，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吹起噬兽长长的灰发与细密的白绒毛。
　　山谷空地，光线轻柔，碧草如茵野花点点，雪白的噬兽挺拔地站直，扬起修长的脖颈，长发与绒毛向后飘去，很快便蓬松干爽，周身还泛起属于玄龙的浅浅金光，静美端方，华丽漂亮，仿若神祇。
　　玄龙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龙爪从噬兽脑后宠爱地抚摸过去，来到脊背，来到兽身，在正中那道一线银灰的绒毛上一顿，好奇道：“这是什么？翅膀吗？”毛下明显有软骨凸起，先前听幽冥说过，后来也在典籍中看过，噬兽背生四翼，是该有翅膀的。
　　噬兽脊背动了动，道：“应当是。大概在用的时候才能出来。”羡慕地微笑了一下，“还是你们龙族厉害，没有翅膀也能纵横天地。”
　　玄龙笑道：“日后还是我给你当屁股垫儿吧，省得压坏了你。”
　　他口出溯术之语，想来是不太介意了，噬兽便道：“噬兽的人形只是将兽身收成两腿，有点扎眼，日后我还是想化作从前的人形，可以么？”神色犹豫，“但云章的模样和名字都是他给我的，我怕你心中不快。”
　　“哪有那么小心眼。”玄龙轻松道，“否则我第一该不快的岂不是自己？如今他们让我做妖王，难道我也要恶心恶心？”顿了顿，捞起噬兽一缕头发，故意玩笑道，“何况噬兽这般扎眼，我不愿，也不能叫旁人看。否则许多人来同我争你，我多闹心。”
　　噬兽眸中露出意外、感激与感动的神采，心中甜蜜了片刻，望着玄龙认真问：“那你想做妖王吗？”
　　“原本不想。”玄龙叹气，“好吧，现在来谈正事。”
　　他讲了自己从溯术的意识中了解到的过往，接着道：“混乱的妖界刚有些起色，溯术就陨落了，梧真的确维持了妖界千年安定，但这安定其实是安逸。如今妖界除了几个古老大族，几乎各个懒散，修炼不过是为争口吃的或避过天敌，还往往用双修坐享其成，根本不愿下苦功。”
　　“进入妖界以来，所见的确如此。”噬兽点头思索，“我都不知道原来他那般雄心壮志，还那么辛苦地做过许多事。如果没有我，他一定能做得更好。”
　　玄龙摸摸噬兽脑顶，“不要自责，那不是你的错。”
　　噬兽“嗯”了一声，玄龙苦笑起来，道：“原本妖界于我无半点干系，可是身处如今这境况之中，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出一分力。更重要的是，我做妖王，能够保护于你。”
　　噬兽一怔，玄龙道：“当日梧真在大殿上说你是噬兽，魔君听到了，不少大妖也听到了，你虽未化形，但我想他们已然信了，就算不敢确信，也一定会怀疑。这般情形下，天界、灵界我们回不得，四处漂泊则太过危险。唯有我成为与魔君、仙帝平起平坐的妖王，再以妖王之名看护你，你才能真正安全。”
　　“可你……”
　　玄龙抬爪，示意噬兽别急，“噬兽一旦失控，血脉之力会令他首先回到妖界，但妖界之后呢？魔界、天界一定挡得住吗？所以说，你我跑了，他们必定害怕。是以我做妖王，再留你在身边，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而且我从溯术的记忆中得知，噬兽身上还有许多尚未揭开的秘密，留在妖界更方便探查。”
　　玄龙认真凝视着眼前漂亮的银眸，郑重道：“然后，我会同你成亲。”
　　噬兽大惊，“这、这怎么可能？！妖王怎么能和噬兽成亲！”
　　“怎么不可能？他们不同意，我们就走，看他们怕不怕。”玄龙略无赖道。
　　“你怎如此任性。”噬兽皱眉，嘴唇轻抿。
　　“不是任性，而是深思熟虑。”玄龙龙爪托起噬兽修长白皙的手，起誓一般，“别的龙不给你的，我给你。”
　　“你……”噬兽恍然明白过来，一时心中又快乐，又有点小小的郁闷，“你为何要同他比？你方才说了不介意。”
　　“没错，我发誓，过去也好，溯术也罢，我绝无介怀，但我也的确要同他比一比。这不是吃味争胜，而是心平气和的，不仅是比给你看，更是比给自己。我要时刻提醒自己，监督自己，曾经你求不得的那些，我都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