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玖拍了拍脑袋,泄气地瘫在座位上:“十年前我就要突破了,结果拖到现在也没个动静。我这脑袋顶上的几根毛隔三差五就要烧掉一根。真按着大笨蛟说的话去了,成了秃毛的老凤凰。”
“境主,时机不到罢了。”疏雨见她情绪不佳,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幸而笙玖不是喜欢悲春悯秋的性子,拍了拍头上仍旧茂密的头发,冲他狡黠一笑:“疏雨,本境主将那白巫族长调查了一番,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境主请讲。”疏雨上前两步,俯身仔细听着。
笙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白巫全族上下,没有一个是纯血的妖,全是人族换了骨相!想来应是用秘法重塑了肉身,但神魂依旧是人族的。”
疏雨惊愕:“重塑肉身?!人族如何重塑成妖族的肉身?”
“有秘法能做到。”笙玖拿起案几上的果子,咬了一口又丢了回去:“人变妖,有过先例。古卷记载,曾有修士食妖族内丹,走火入魔堕为邪道,结果引来了天罚,魂飞魄散。但,不得不说,食用妖族内丹,确实可使人族迅速化成妖族……只要能躲开天罚。”
“天罚是躲不开的吧。”疏雨一脸茫然,指了指房梁说道:“若天罚都能躲得开,还有什么天道?”
笙玖冷笑,赤色的眸子微微闪着光:“巧的是,在本境主幼年时,人界曾降下一次庞大的雷劫,足有九九八十一重。人族修士本以为是有人证道飞升了,谁料天罚散去,未见有圣人飞升。这次雷劫便成了史书卷册中的一个“谜团”。”
疏雨圆瞪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听笙玖继续道:“更巧的是,同年,妖界多了个白巫族,而夜家也多了个夜谰。疏雨,你忘了吗,夜谰是老蛟从外头带回来的,说是他儿子的外室子。然而,你看咱妖界谁会在乎什么外不外室?!就连我那花心爹都娶了一大把的媳妇,从鸟族到狐族,海陆空应有尽有。我那不知名姓的兄弟姐妹遍地走,只不过就生出我一只凤凰罢了。”
疏雨蹙眉,虽这般讲究已过世的族长不太好,但这毕竟是事实,便微微颔首附和道:“确实。再者北境之主天赋聪颖,神魂强大,生下来就该养在主家里。老蛟老奸巨猾,怎会任他流落在外?这说不通。”
“而且,我始终查不到夜谰的生母是谁。”笙玖目光微深,细指点在下巴上轻声道:“夜谰也查过,但夜家内部好像只有老蛟知道真相。偏偏他又不肯说,每次都是敷衍地搪塞过去。按道理,能生出夜谰这么强大的孩子来,他的母亲必定是一位纯血大妖才对……为什么一定要守口如瓶?”
“境主,属下忽然有种猜测。”疏雨犹豫一瞬,终究还是与她附耳道:“既然境主怀疑一切从人界而起,那么北方之主此番前往人界,会不会顺道调查自己的身世之谜?”
“若是如此,瞒都瞒了这么些年了,老蛟怎会不拦他。”笙玖越想越头痛,又把刚刚咬了一口的果子拿回来继续啃,鼓着嘴说道:“夜谰不娶我也好,我若跟夜家联姻,这些烂事得烦死我。”
“老蛟不是善茬,境主不嫁就不嫁吧。”疏雨忍不住跟了一句,一抬头,正对上笙玖探究的小眼神,忙避开视线伸手倒茶:“境主,喝点败火的清茶……”结果递过去的一刹,手指突然被她按住了。
“你说,夜谰此时在干嘛呢?”笙玖的眼神带着一丝莫名的挑逗,甚至拿出一根羽毛去扫他的鼻子,娇声问道:“也不知他身边有没有像你这样,伺候得面面俱到的贴心妖啊?”
疏雨鼻子发痒,想打喷嚏却很没出息地不愿意躲开,鼻翼一扇一扇地红了脸。这时门外有妖来报,说是兔族新进贡了灵果。他忙冲笙玖一拱手:“境主,属下去清点一番!”然后转身逃之夭夭。
笙玖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无趣地将羽毛一扔,跌落在地上化为一丛火焰,快活地跳跃着。
“唉,我喜欢的,不待见我;喜欢我的,又不说……”她伸了个懒腰,盯着橙红色的火焰咂着嘴:“难不成我这多情的美凤凰,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了?老爹啊老爹,都说凤凰对爱人忠贞不渝,你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现在好了,你的花心报应到我身上了……”
……
“主人,你吃不吃东西啊?”前往人界的森林中,程雪疾紧紧跟在夜谰的身后,抱着小包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夜谰正在沉思,侧脸上刻满了冷漠,并没有听见他的询问。程雪疾歪头看了看,不禁忐忑起来,点着脚加快了步伐,生怕自己被落下。
曾祖没有派手下盯着……离人界越近,夜谰越感不安。他知道,此行极为冒险。很可能不但没有找到破除封印的方法,还得赔上多年来在北境建立起来的势力。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以退为进。夜谰微微勾起了手指。他不得不赌一把,赌自己的幸运,赌他苦心培养的死士们不会被发现,也赌……
赫辛夷的忠诚。
正想着,前方攸地出现一个透明的屏障。穿过此处,便是人间。屏障犹如一面巨大的水镜将两界隔离开来,互不干扰。妖界这边依旧是茂密的森林,而屏障另一头则是幽暗的小巷,不时隐约掠过几道人影。
夜谰踏步向前,如往常一样轻易地穿透了屏障。而他身后的小猫则慌乱地把包裹背到背上,拽住了他的衣襟,借力一跳,勉强越了过来。
人界的气息一如既往的难闻……夜谰嫌弃地勾起了鼻子,刚要继续往前走,掌心中突然多了一根冰凉的手指,试探性地挠了挠,继而整只小手都握了上来,汗津津地发着抖。
“怎么了?”夜谰方想起身后还跟着只小猫,忙低头看了过去。
程雪疾微皱着眉头,眼里满是惶恐:“主人……为什么来这里啊?”
“嗯?”夜谰不解地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有何不妥:“这里是人界与妖界的交接处,走这条路比较快。”
“哦。”程雪疾又将手攥得紧了一点,见夜谰没有甩开的意思,便大着胆子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两只猫爪攥着夜谰一只大手,还没能把它包住。
夜谰看向他一抖一抖的耳朵,抬手摸了摸略带遗憾地说道:“可惜了,要摸不到了……”
“啊?!”程雪疾大惊,干脆抱住了他的胳膊,并且迅速地将尾巴也缠了上去,迎着夜谰错愕的眼神乞求道:“主人,您是要退货了吗?能,能不能别退?我其实恢复了一点妖力了,能为您效力的!”
“退货?”夜谰一头雾水,把盘在他胳膊上的猫举了起来想问个究竟。岂料小猫咪弓起身子沿着胳膊迅速爬了上来,脑袋拱在他脖颈上讨好地蹭了蹭。
柔、柔软的耳朵……蹭……蹭到下巴了!!夜谰顿时神情恍惚,胳膊僵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维持着这个“美好”的动作,一只鼻孔缓缓流出一行鲜血……
“主人您旧疾复发了?!”程雪疾差点被鼻血滴到脑壳上,顿时惊恐地松开手掉了下来。夜谰手疾眼快,将猫一把捞起,大义凌然地用袖子抹去鼻血,单手举着猫郑重道:“无妨,孤只要还活着,你就可以继续蹭……”
“主人您难不难受,咱,咱回去吧!”程雪疾趁机指着身后的屏障试图把他劝回去。结果身子一摇没坐稳,咪地一声栽了过来,慌忙用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尖耳上的绒毛正扫到了他的侧脸上。
“咳……”夜谰只感自己心头遭了一棒重击,另一个鼻孔也冒了血,如遭雷击般石化当场。
这时巷口经过几位不知情的过路群众,离远了模模糊糊地瞥见一人侧对着他们呆站着,不禁疑惑道:这傻大个抱着团被子寻思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夜谰举着猫一动不动,许久后有人问道:
请问你们在cos某国自由xx像吗?
☆、【蹭猫】
夜谰从未想过,自己这条修炼数百年的蛟,有朝一日会险些死于气血逆流,而作案凶手则是一条柔软可欺的小猫。
“雪疾。”夜谰吊着最后半口气,挥手在巷口布置了一道结界,让外头的人看不出异常,又将猫平稳地放在地上,严肃地说道:“为了孤的大业,还请你牺牲一下,把耳朵跟尾巴收起来吧……”
程雪疾怔住,用手捂住耳朵不解地看向他,尾巴蔫蔫地垂了下来。
捂着耳朵的样子……怎么这么可爱!夜谰鼻梁一紧,温热的鼻血再度夺窍而出,忙抬起头仰望天空装作十分是伤感的样子说道:“这里是人界,妖族在人界行走,不化形的话未免太显眼。你若不会收耳朵,我渡一点妖气给你。”
“不不,我可以我可以。”程雪疾恍然大悟,忙搓了搓双手,然后按在耳朵上揉了三圈,再打开时猫耳已然消失不见。他又如法炮制,按在屁股上扭着腰揉了揉,把尾巴也藏了起来。
“主人,头发要变吗?”程雪疾揪着自己的银色发丝犯了愁:“我妖力不太够了……主,主人?!”
夜谰正单手捂着鼻子,指缝里是汹涌而出的鲜血,面不改色地使劲一吸,拿出手帕擦干净手,尔后按住了他的脑袋:“我来!”说罢轻轻地揉搓了起来。
程雪疾被这双大手揉得很是舒服,忍不住眯起眼发出一串地咕噜声。夜谰看着放下了戒备的小猫,眼底逐渐泛起宠溺,动作也越来越缓慢。
顺滑的发丝在他的指尖掠过,惹得他心头悸动。雪疾的头发一直很软,犹如轻若无物的蝉翼,亦或者触碰不及的阳光,必须要小心翼翼些才好,不然这份惬意就从手边溜走了……
岂料他刚想到此处,手底下的小猫突然冒出一道白光,真的呲溜一声不见了。待光芒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掉落在地上的衣衫,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拱来拱去。
“雪疾?!”夜谰大惊,忙俯身掀开衣服。慌乱之下用力猛了些,只见衣服中嗖地掉出一个白色的毛团,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吧嗒一声稳稳落在了地上。
“喵!”毛团仰头看向他,蔚蓝的双眸盛满了惊愕,复前爪一抬,坐在地上低头看向自己,愣了一阵后小声喊道:“主人!我能变成猫形啦!”
夜谰僵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快乐的小猫咪绕着他走了几圈,见主人没了反应便站起身子搭在了他的腿上,摇着尾巴又“喵”了一声,收起爪尖用掌中软肉拍了拍,疑惑地将尾巴勾成了一个圈:“主人,您还好吗?”
“……猫……”夜谰的喉结飞速抖动了几下,目光锁在那个冲他摇来摇去的粉红色肉垫上,噗地一声喷了一口鲜血……
……
一个时辰之后,当地某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额……”踟蹰着不敢上前的店小二,冲掌柜的使了个眼色。
然而掌柜的只敢呆在柜台里面,勉强挤出笑脸哆哆嗦嗦地问道:“客官……您……您要不要先去药房啊……”
“一间上房。”夜谰缓缓扭过头去,指着自己正七窍流血的面颊说道:“不是什么大病,不必惊慌。”说罢往柜台上扔了一锭银子,将鼓鼓囊囊的口袋按住,抬脚往通往二楼,所到之处落下一地血花。
“掌柜的!怎么办!”店小二惊慌地摇着掌柜的胳膊。
掌柜的脸由青转白,反手按住他的肩膀使劲摇了摇:“还愣着干什么!去看看他住在哪间房了!问问需不需要把药铺老板……不……棺材铺老板请来!”
店小二忙跑了上去,见本空无一人的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房锁了门,便上前小心地叩了叩:“客官……您……您真的没事吗?”
里面许久后才传出一声低沉的回应:“无事,内火太大了。去备一些酒食……要条活鱼……”
“喵喵喵!”几声急促的猫叫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尔后一“人”一猫窃窃私语了一阵,又改了主意:“清蒸了。”
“好……”店小二抓了抓后脑勺,狐疑地走了下来,对守在楼梯口听声的掌柜的说:“听动静,他底气挺足啊,不像是大限将至……莫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可能吧……”掌柜的掂了掂那锭坠手的银子,脸色好看了许多,一挥手道:“罢了,赶紧去准备酒食!这位怕是有大来路,把他隔壁那间房空出来别住人……然后用醋熏熏店里,可别过上他那病……”
“哎。”小二忐忐忑忑地跑向后厨,亲自去挑活鱼。
屋中,程雪疾趴在桌子上一动不敢动,看向盘坐在床上盘坐运气的主人。夜谰将体内横冲直撞的妖气慢慢压制归位,惨白的面庞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慢慢睁开眼看向桌上的小白猫,微微摇头:“奇怪,你可爱归可爱,但孤一向不是拿捏不住的人……怎到了人间后,这般失态。”
程雪疾亦不解,轻盈地跃下桌子坐在他脚边仰头问道:“主人,我是保持猫形,还是变回人形?”
“这样便好!”夜谰忙不迭地答道,犹豫了一刹后伸手把他捞了起来,放在腿上轻轻顺着背脊。
许久没被抚摸过的小猫登时打了个激灵,酥麻感畅快地传遍全身,令他止不住伸开四条腿,面条状摊开后喟叹一声,用脑袋去拱他的手:“主人,头!”
“好!”夜谰的嘴角勾起了幸福的笑容,右手揉着他的头,左手握住猫尾顺了一下,毛茸茸的触感险些再送他“走火入魔”,只得低咳两声掩盖过去。
程雪疾听见他在咳嗦,如梦方醒般耳朵一抖,蹬腿翻了个个儿,脸朝上看了过来:“主人,您快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