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琥恍然大悟:“所以,那一日并非巫燧害你,而是你自愿为容晦所控制。”
云乔兀自说下去:“容晦大神赐给我无上的力量,再假以时日,足以抵御摩罗金刀。”
“你要做什么?”阿琥猝然警觉。
“我要报复阿枞哥哥,我要让他后悔。”云乔执念太深,近乎魔障,“我要他回心转意,让他跪伏在我的脚下,乞求我的施舍与怜悯。”
“你疯了!”阿琥看着他,最后的疼惜也烟消云散,此刻仿佛看见一个疯子,“为了小情小爱,忘却摩罗城之仇,忘却梵笙大人的遗言,倒戈相向,投靠容晦……你这个不忠不义的疯子!”
“我自幼就喜欢阿枞哥哥,为了他,连摩罗城传世之宝摩罗金刀都能奉上。”云乔自嘲地笑了笑,仿佛从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天大的笑话,“他却一次又一次忘记我,只记得那个司烜……我要报复他、折磨他,让他痛不欲生!”
阿琥已经放弃劝导,支起身子,想要走下祭台。云乔蓦然收紧五指,便见阿琥浑身筋骨扭曲,寸寸碎裂。
“你想通风报信吗?”昔日亲友生不如死,而云乔只是冷冰冰地看着。
“啊啊啊啊啊——”阿琥躺在地上,身体扭曲着。巨大的痛苦让他失去理智,渐渐地,他发觉自己的身躯正被无形的力量反向掰折,恍如一张拉满的弓。
云乔含笑看着他,并无一丝怜悯之意:“你还敢出卖我吗?”
“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阿琥的眼角流下血泪,瞪视着云乔。
“是吗?”云乔一怒,五指收紧——
一声脆响之后,阿琥脊柱彻底折断,脚踝贴着后颈,被拧成不可思议的死状。
“但我仍要感谢你。”云乔看着尚未死透的人,兀自说道,“你将大有作用。”
阿琥喷出一口血沫,彻底断绝了气息。云乔的身影映在他晦暗的瞳孔里,森然如修罗鬼魅。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弦月隐没在白昼里。
云乔已经回到山谷,抱膝坐在地上,满面血色。第一抹霞光冲破云层时,他猝然惊呼,直至嗓音嘶哑。
“阿琥哥哥!”云乔哭得凄惨,仿佛幼兽失去亲人。
声音响彻寂静山谷,惊动了众人。人们相继赶来,看见阿琥惨状,有人惊呼,有人呕吐,不约而同惊骇惶惑。
“怎么会这样?”须弥胆子稍大些,俯身查看,发觉致命伤在后腰,脊柱被生生折断。
阿琥身材壮硕,寻常野兽也没这等能带,一时之间,众人窃窃私语,难下定论。
“是他——”云乔擦去泪水,猝然指向姗姗来迟的司烜。
陈川蹙眉,当即喝道:“云乔,你疯了吗?”
云乔却一口咬定,毫无惧色地直至司烜:“一定是他!”
司烜面色如常,不怒也不愤,平静如水:“你有什么证据?”
“你是火神,除了你,谁还有这种本事?”云乔瞪视着司烜,悲愤问他,“我与阿琥哥哥同住,今日醒来时,便看见这等惨烈之景。试问,除了你,谁还能无声无息中折磨死一个大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云乔真不算白莲花,因为他黑化了
以及,大boss容晦快要出场惹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五十八、抢儿子啦(上)
五十八、抢儿子啦(上)
“你是火神,除了你,谁还有这种本事?”云乔瞪视着司烜,悲愤问他,“我与阿琥哥哥同住,今日醒来时,便看见这等惨烈之景。试问,除了你,谁还能无声无息中折磨死一个大活人?”
此言一出,司烜尚未应话,便听闻众人惊愕问:“什么,他是火神?!”
“就是巫燧顶礼膜拜的火神吗?”
“邪神竟然与我们同在一处,真是吓人。”
云乔厉声高呼:“是,就是他!他就是银戎王朝的火神,请火祭上享用活人的邪神!”
陈川生怕云乔再说出些什么,立时喝止:“云乔,住口!”
云乔置若罔闻,继续挑衅司烜:“你害死阿琥哥哥,是把他当做祭品享用吗?”
此言一出,亓风部众人无不惊惶。须弥生怕情势不可掌控,再起冲突,朗声道:“我相信人不是他所害。”
“可是,不是他又会是谁?”有一人低声道,“那位兄弟是个壮硕汉子,死成这副模样,实在解释不通。”
紧接着,其余人等无不附和:“是啊,野熊都不见得能有这番气力。”
云乔将悲痛欲绝扮演得恰如其分,一面擦泪,一面质问:“你身为神明,为何如此心狠手辣?难道在你眼中,我们只是鱼肉草芥吗?”
面对连番而来的质疑与质问,司烜平静的出奇:“你们自云万物灵长,自以为比草芥高贵,可在我眼中,并无不同。”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吗?”人群之中,阿螺问他,“真的是你把阿琥当做祭品杀死的?”
“我若当真要他生祭,必得选吉时吉日,必得有祭司梵唱。”司烜冷笑,不屑一顾地说,“否则,他连成为祭品的资格都没有。”
阿螺却道:“我们虽没有证据,但也信不过你。所以,请你速速离去。”
须弥当即阻拦:“不可,司烜大人有恩于亓风部。”
司烜与须弥摇头,未置一词,转身即走。路过陈川身畔时,他又驻足,出声问道:“你呢?是选择你的神明,还是你曾经的信徒?”
陈川并无一丝犹豫,与司烜并肩而行:“自是与你同行。”
见此情形,须弥蹙眉,黯然叹息:“阿螺,凶手不会是司烜,你这么做,究竟为什么?”
阿螺望着司烜与陈川远去的身影,冷声说道:“因为我信不过他们。”
“但亓风部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须弥无奈,追逐着陈川的脚步走出山谷,“而且,我会誓死追随梵笙大人的脚步。”
阿螺看着他的背影,朗声问:“梵笙的转世之人信念都已动摇,选择与火神同行,我们还能信奉他的意志吗?”
须弥脚步一顿,蓦然驻足。他沉默良久,缓缓转身,望向神情各异的族人,启唇说道:“他都已转生成旁人,心念仍不曾改,手握金刀归来,为何不能信?”
“我相信,摩罗金刀不会认错主人,也相信陈川不会抛却初心。”须弥说罢,疾步前行,追随着陈川的脚步走出山谷。
山谷之外,陈川与司烜已走得很远,半路忽逢拦路人。
这一回,云乔不哭也不闹,站定在陈川跟前:“阿枞哥哥,你若走了,我该如何是好?”
“须弥心地纯良,定会对你照顾有加。”陈川与司烜是要往银戎城救人,自不能带上云乔,“跟着我,只会招致杀生之祸。”
云乔不甘心,指着司烜说道:“可是,他是害死阿琥哥哥的凶手,你与他同行,会有危险。”
“我想其中定有误会。”陈川为司烜辩解,“司烜与我同床共枕,根本不可能在昨夜杀人。”
“你难道昨夜就没有睡去吗?”云乔到底年少,不知陈川言下之意。
陈川自不能将昨晚彻夜苦干之事说与孩子听,转而道:“总之,你无须为我担忧。”
云乔讷讷想了半晌,蓦然明白过来,霎时面红耳赤。他这副神情并不是因尴尬,而是恼怒嫉恨。
恨到极处时,一颗心都似放在火中煎熬。陈川与司烜已走得很远,云乔睥着他们的身影,掌心凝起咒法——
陈川无所察觉,可司烜分外警觉,顿时眉宇微蹙,朝身后望去。
“陈川,等等我!”
恰好就在此时,须弥飞身赶来,脚下御风,俨然是用了术法。司烜复又舒展眉宇,只问道:“是你?”
须弥不明所以:“在我赶来以前,难道还发生过什么?”
“罢了,兴许是我多心。”司烜再次查探,已感知不到什么。
陈川见他行色匆匆,忙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猜你们要去银戎城救人,所以想一同前去。”须弥见陈川想要回拒,先一步说道,“你们二人本事是大,可银戎城能人异士众多,只怕双拳难敌四手。我与你们一同前去,正是多一个帮手。”
“你还是回去保全你的亓风部族人吧。”司烜并未被他说服,更有许多担忧,“你族人不分轻重缓急,不识大局,万一被银戎城寻到,只怕难逃殒命之灾。”
司烜所言切中要害,须弥亦是深知此理。陈川见他沉默不言,又说道:“此行并非只有我们二人,还有明焱相助,你且安心回去,保全你的族人。”
“这样也好。”最终,须弥被说服,点头道,“只是巫燧诡计多端,你们多加小心。”
“另外,云乔孤苦无依,请你多加照拂。”陈川终归还是怜悯那个少年。
须弥当即应允,又说道:“他与司烜大人之间,一定有所误会,我会尽力找寻真相。”
须弥是少见的明事理之人,陈川很是喜欢与聪明人相处:“此事便劳你费心了。”
三人一番长谈以后,复又分别。须弥离去后,司烜与陈川道:“我本以为,凡人无不愚昧怯懦,现如今,却又有所改观。”
陈川与他心意相通,当即猜到十之八九:“因为须弥?”
司烜点头应话:“终归还是有明眼人。”
二人说话之间,便见一只火红雏凤自天际飞来:“司烜,陈川,我找到孩子啦!”
明焱落在司烜指端,兴奋地挥舞翅膀:“巫燧把他养在白塔里,我今日终于看见了。”
司烜的心弦悄然绷紧,犹豫片刻,才蹙眉问:“他……可还安好?”
“好着呢,白白嫩嫩,睡得好吃得香。”明焱看见,银戎王朝上下都将那婴孩奉若神明,无人胆敢怠慢,“比风餐露宿的咱们好上千百倍。”
“那就好。”司烜不知当喜当忧。
对于那个孩子,司烜甚至宁愿他颠沛流离,也不想见到他成为巫燧的傀儡。
===
等到夜幕降临,弦月初升,司烜与陈川在夜色中潜行,再度去往银戎城。他们悄无声息地手刃两名护法,换上衣袍,戴上面巾,走入城池之中。
今夜,银戎城注定不会平静。雄狮堂莫名走水,燃的尽是业火,水扑不灭,唯有以术法制衡。好在泷澈仍在城中,当即奔赴雄狮堂主持灭火事宜。
雄狮堂毗邻北祭台,巫燧听闻消息,竟是拍案而起,面色变了又变,阴晴不定。
“大祭司?”阿烨从未见过巫燧这般神情,在她的印象中,巫燧一直冷静自持,临危不乱。
阿烨沉吟半晌,终归想起来,北祭台就在雄狮堂周遭。至于北祭台中镇压着什么,她心知肚明。
“你在此地看护云烻,不许任何人靠近神殿半步。”巫燧说罢,旋即去往北祭台,步履匆匆,神情冷肃。
云烻正是巫燧夺来的婴孩,如今已一岁之年,是银戎王朝新任火神。
阿烨本是讨厌他的,一个小不点,又不懂事,整天只知苦恼。而且,他的父亲是陈川,与她有杀兄之仇。可是,这一年以来,阿烨奉命照看,时日久了,难免要被触动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阿姐、阿姐!”
婴孩伸出手,拽住阿烨胸前佩戴的蜜蜡,嗅了嗅香气,便咧开嘴笑了。
“真是个傻孩子,也不怕我杀了你。”阿烨虽然口中威胁着,但立时解开项链,任他把玩。
如若年岁太平,她也不会成为弃儿,更不会追随巫燧大祭司南征北战。如果雪域安宁,她会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到了如今的年纪,也该儿女双全了。
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如果”。乱世之中,身似浮萍,谁又能自主沉浮?
就在此时,门扉骤开,武士纷纷摔进门里,皆身受重伤。
两名低等护法先后走入神殿,阿烨心道来者不善,当即喝问:“何人胆大包天,竟敢在白塔造次?”
陈川扯下面巾,冷眼相望:“别来无恙。”
司烜亦是露出真容,一眼便瞧见她怀中的孩子:“我此番前来,是为讨回属于我的东西。”
“这里没有你的东西。”阿烨不禁抱紧婴孩,“你与奴仆厮混,自毁神誉,已不再是银戎王朝的火神。”
司烜眉眼如刀,眸中火焰纹骤然雪亮,俨然杀心已动:“把他还给我。”
司烜话音未落,陈川迅疾上前,移形换影之间,已将孩子抱在怀中。
一声啼哭响彻神殿,阿烨心急如焚:“快将云烻放下!”
司烜置若罔闻,终归看见他素未谋面的孩子。神明如古井无波的心,终归漾起波澜——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触及心底最柔软之处。
司烜垂眸望着婴孩,不知不觉间,笑意染遍唇畔嘴角:“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保你一生安宁。”
陈川见此情形,百感交集,不由将怀中婴孩抱得更紧了几分。
与此同时,北祭台上阵法已毁,一把利刃直刺入压阵人柱后心,一刀毙命。不仅如此,明珠霹雳与凤凰雨露亦是遭人毁去,化作地上碎片。
阵法已毁,金晶天寒石不翼而飞,巫燧望着满地狼藉,空瞪双眼,良久不言。如若阿烨身在此处,就会发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大祭司,此刻双手已紧扼成拳,似乎在竭力压制着什么。
“大祭司,有人擅闯白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巫燧沉吟道:“难道是调虎离山之计?”
“传本座之令,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踏出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