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烜无声叹息,继而低声提醒他:“安分一点,阿烁还在身边。”
此时此刻,若是有人问及司烜感受,他定要答,有如利刃抵在身后。
“我不做什么,真的……”陈川口中这般说着,却将人拥抱得紧了些。
司烜自然不信,刚要命他起开,就猝然发觉阿烁转醒。小娃娃打了一个呵欠,睡眼朦胧地望着二位阿爹,不知他们大半夜为什么不睡觉。
只一刹那,气氛降到了冰点,比窗外寒风还冷三分。
陈川披上外袍就朝外奔,那急匆匆的模样,堪称如临大敌。不多时,眀焱就被他从一间屋里撵出来,睡眼惺忪地抱着铺盖找司烜打地铺。
阿烁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奶声奶气得问:“阿爹……?”
“没事了没事了。”司烜忍笑安抚孩子,想着陈川手忙脚乱的模样,实在压不住,终归轻笑出声。
陈川的确不好过,大好的爱人躺在隔壁,他却只能倚着冷冰冰木墙自行处理,实在凄惨。可此事也怪不得旁人,是他自己得意得很了,擦枪走火,结果反让火烧了自己的眉毛。
许久以后,外头一阵扣门响。
陈川挑眉,含笑应声:“来便来了,敲门做什么?”
门扉发出“吱呀”轻吟,银白月光下,那人身影映在地上。光影交错间,陈川看见了司烜的容颜在月光白到近乎透明,仿佛是雪雕的神像。
“你来了。”但陈川知道,很快,这座恍如冰雕而成的神像,就会中融化为一滩春水。
阿烁再度熟睡以后,司烜才轻手轻脚起身寻过来。他坐定在窄小的床榻边,仔细凝望陈川的神情:“你一点都不意外?”
陈川得意洋洋地拽司烜入怀,说话之前,先奉上一记深吻。的确不意外,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跟司烜心意相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累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六十一、木马、看星星,和蜂蜜糖
六十一、木马、看星星,和蜂蜜糖
陈川在现代的时候,算得上是手艺人。
工作上,他在市区开了一家私人烘焙坊,生意兴隆,有钱有闲;私下里,除了健身旅游,还爱做木工手办。
许久以前,他就想过,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要亲手做一个小木马。
阿烁生在乱世,又是火神的孩子,注定这一生要经历许多波折。陈川初见他时,怀着满腔愧疚与喜悦,百感交集,难以言其一。
现如今,陈川捧着小木马,比握住摩罗金刀还宝贝,满心欢喜地朝孩子招手:“好不好看?”
“好看。”阿烁抱着陈川不撒手,一双眼睛笑的睁不开,“阿爹真好!”
“小马屁精。”陈川捏一捏他小的鼻头,把人抱上了木马,“好不好玩?”
“好玩。”阿烁骑上木马,“咯咯”笑开了花。
司烜倚在门前,望着那父子二人,唇畔燃遍温存笑意:“你们还真是投缘。”
陈川闻声望过来,朝他朗声笑道:“我儿子,自然与我投缘。”
阳光落在陈川眼里,细碎而明亮,化作碎金似的星光。司烜总会因这神情而迷醉,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与陈川一同手把手教阿烁玩木马。
陈川再三瞥向司烜,欲言又止半晌,终归问他道:“以后的日子,你想怎么过?”
“自然是先为我们阿烁扫清前路。”司烜深知山中时日虽比外面宁静,却也非久居之所,巫燧迟早会寻到戎北山来。
“我很想就这么过下去,但是必须先完成诺言。”陈川说的亦是肺腑之言。
不知何时起,系统任务变得无足轻重,回去的愿望也不再强烈。如果真的要回去,他希望系统给予额外的奖励——比如,降司烜和阿烁都带走。
陈川最渴望的事情,莫过于让他们脱离乱世,见一见自由、文明、安稳的另一个人世。
司烜不知陈川心中所想,兀自说道:“等到一切都结束,我们就回这里隐居。”
“等到一切都结束,我想带你去我的家乡。”陈川望向他,眼中蓄含着星光。
司烜欣然同意:“如果可以,我也想去看一看。”
陈川话锋一转,说起正事来:“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咱们当务之急,是要安顿好阿烁。”
司烜大致猜到他的意思,不由频频蹙眉:“怎么,你还想让眀焱留在山中照看阿烁?”
陈川心思被看穿,索性坦言道:“外面太危险,总不能带他在身边。”
“可眀焱也还是个孩子。”司烜只觉得,陈川过于乐观,“他才化成人形,能照看好自己已是万幸。”
二人说话之间,眀焱恰好跑出来,满脸锅灰,原本白生生的脸硬是被染成黑炭头。
司烜朝陈川一睇,眼底含笑,还有若有似无的嘲笑之意。
陈川叹息,苦恼地走上前去:“又是怎么了?”
眀焱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回答:“锅子……锅子炸了!”
“这里就只有两口锅,你还给我炸了一个?”陈川听闻此话,只觉得气血上涌,仿佛心脏也快炸裂。
说起来,锅子还是猎户留下的,小屋废弃以后,再无人问津。陈川还曾庆幸过,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我也不是故意的。”眀焱一边擦脸,一边委屈地说,“我原本在烧热水,可是生火实在太慢,于是……”
“于是你用了法咒。”陈川已经猜到结局,揉着眉心说,“从今往后,你别再接近厨具。”
“可是……”眀焱拽着陈川衣角说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大事情没做成,迟早会下山去。我也知道,你们不能带上阿烁同行。”
陈川终于明白他的心思,顿时消了气,甚至心中还有愧疚:“所以,你想代我们照看阿烁,才急着学这学那?”
眀焱点点头,委屈又自责:“可惜我什么都做不好。”
陈川抚了抚少年后脑,柔声道:“从今天起,我手把手教你。”
陈川也果真兑现了诺言,扛着柴刀教眀焱伐木砍柴,一连数日,眀焱终归寻到要领。再者,便是生火。
眀焱才涅槃重生,算得上年幼,还不知如何控制术法。司烜只有耐下心来,手把手传授秘诀。
“你虽有引雷火业火之能,但也只能用在与劲敌斗法之时。烧茶煮饭、燃烛引路,只需寻常火种即可。”司烜说罢,一打响指,便见一株火苗骤现指端。
眀焱回想要诀,也一打响指,学得像模像样,却烧着了身旁一颗小树苗。
“我去!”
陈川还不能安身之所化作灰烬,放下怀里的阿烁就去找水。
“哇~”阿烁非但不怕,还小麻雀般蹦蹦跳跳跑到眀焱身边,奶声奶气地说,“漂亮哥哥比阿爹有本事!”
对此,司烜不置可否,一拂衣袖,灭去蛮熟火焰。
陈川听闻此话,玩笑说道:“这小东西,嘴上抹了蜜。”
眀焱尴尬地挠挠头,讪笑着望向司烜。司烜只说了两个字:“去后山水塘边慢慢练。”
此后数日,眀焱日日去水塘边练,得益于神兽生来聪慧,不多时,便大有长进。司烜偶尔会悄悄跟过去,见他已能掌握神力,收放自如,终归安心些许。
凤为神兽之首,若无强敌来犯,以眀焱之力,足以保阿烁周全。
夜幕再次降临,陈川与司烜肩并肩坐在门前,望着天上浩瀚繁星。
阿烁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一颗一颗数着。司烜把孩子抱在膝头,柔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数冰晶糖球。”阿烁笑呵呵回答,“星星一闪一闪,像极糖球。”
“这是什么东西?”陈川并不了解雪域的吃食。
阿烁想了想,不禁咽下口水:“甜的……从前阿叔会给我呢。”
陈川蹙眉:“阿叔?”
“就是和爹爹们打架的那个。”阿烁不知大人们的恩怨情仇,单纯的好似白雪,“好多人怕他呢。”
“他……对你好吗?”司烜犹豫半晌,无声而飞速地瞥陈川一眼,复又启唇,“可曾为难过你?”
陈川与他眸光交汇,刹那之间,眉宇渐蹙。
“好。”阿烁并不能感知到两位爹爹的心绪,自顾说着,“别人都怕他,只有我不怕。”
听闻孩子所言,司烜与陈川都满心惊诧。他们原以为,巫燧只想控制一名傀儡,并不会对阿烁多加照拂。
陈川有些吃味,轻轻拧了拧奶娃娃的面颊:“明天阿爹给你做蜂蜜糖,比那什么冰晶糖球好吃一百倍。”
“真的?”阿烁炸了在眼睛,满是期待。
陈川点头:“真的。”
司烜凑到陈川耳边,质疑道:“你真的会?”
陈川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从前我在家乡时,可是糕点师傅。”
“我也要学!”眀焱不知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来,朝陈川直挥手,“明日记得带上我。”
陈川点点头,忽然诡秘一笑,活死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司烜不经意间瞥见,便晓得明天有人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翌日清晨,天色蒙蒙亮,眀焱就被陈川拽起来,去往云杉林。
蜂蜜糖是蜂蜜做的,可荒山野岭里蜂蜜何处来?自然是采野的。
陈川早盯上后山的蜂蜜,奈何云山树高、蜜蜂蜇人,一直不曾下手。
眀焱仰头看着蜂巢,嘀咕道:“你和巫燧交锋时,飞得可比树高。”
陈川附身给他一记脑崩儿:“腾空而起自是不难,可若想既摘到完整蜂巢,又不被蜜蜂蛰咬,可就难上加难了。”
眀焱终归明白他的意思,催动术法,化作火凤,盘旋而上。
火凤一声鸣啼,群蜂有感,嗡鸣声骤响。不多时,它们便成群结队地从蜂巢中飞出来,飞散而去。顿时,偌大的蜂巢里,空无一蜂。
陈川捧着眀焱衔来的蜂巢,当即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凤凰。”
这一人一凤取了蜂巢,还顺带抓了猎物,可谓是满载而归。回去以后,陈川便架起锅来,分了一大半蜂蜜去做蜂蜜糖。眀焱从未见过蜂蜜糖,眼睛一眨不眨地学着。
在这片严寒的大地上,蜂蜜算得上奢侈品,常被祭祀用以供奉神前。司烜曾尝过蜂蜜糖,却不知如何制作,当即也赶来瞧。
蜂蜜在锅中翻炒,颜色渐深,也渐趋凝结,顿时香气四溢。
阿烁嗅着鼻子,馋猫似的:“好香。”
陈川心中想的却是,这群古人好生可怜,缺衣少食的,连个炒蜂蜜都当做美味佳肴。如果能一起回去,他一定要亲手做甜点给他们尝一尝。
等到蜂蜜凝固、冷却,陈川敲碎了装好,挑一小角给孩子含在嘴里:“不许吃太多,牙会疼。”
阿烁好奇地问:“为什么牙会疼?”
陈川故意沉下脸来,说得一本正经:“因为糖果会引来小虫子,在里牙齿上打洞洞。”
“呀!”阿烁一惊,忙不迭捂住嘴,果真被吓到。
片刻以后,他伸出小手拽住司烜衣角,小声问:“阿爹的法术可以治牙疼吗?”
司烜不禁笑出声来,牵起孩子的手握在掌心:“阿爹什么都能治好。”
听得此话,阿烁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从前在白塔时,他可吃过不少糖球呢。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甜起来
甜的我怀疑自己
☆、六十二、出山
六十二、出山
至于剩下的小半罐蜂蜜,陈川自有作用。
天色渐晚,飞鸟入林,陈川在夜幕下点燃篝火。白天猎来的羊早被剥去皮毛,架在火上炙烤。
火焰一起来,羊肉渐趋金黄,羊油滴滴落在火里,便听闻“呲呲”作响。陈川不紧不慢地朝上面抹蜂蜜,抹一层,烤片刻,再抹一层。如此反复多次,香气开始徜徉在空气里,冷风都吹不散。
明焱努力嗅了嗅鼻子,咽下一口口水。其实不用说他,便是司烜也一瞬不瞬盯着羊肉。最可怜的莫过于阿烁了,在一旁看了,不住咽口水,眼巴巴地想着吃。只可惜才长牙,司烜只给他几片放在嘴里磨一磨。
山中的时光就是如此自在,陈川望着逗弄儿子的司烜,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起来。外面的战场都与此处无关,岁月本该如此悠然静好。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感慨完,事端便再度前仆后继而来。须弥的到来,恍如一颗石子砸入湖心,终归将这里的宁静打破。
须弥这一现身,堪称狼狈。陈川隐约感知到不妙,蹙眉道:“怎么这副模样?”
须弥本对司烜、陈川二人心怀愧怍,可此时已十万火急,只得咬牙说道:“我本不该前来此地,只是巫燧的人马已找到山谷。阿螺正带领族人血战,但我知晓,以她之力无法抵御银戎王朝一众祭司。”
“所以,你是求援来了?”司烜行至陈川身畔,不动声色地回眸,递上一记眼神。
陈川心领神会,并未即刻应允须弥,只等司烜斡旋。
果不其然,司烜另有所想,与须弥问:“现下战况如何?”
须弥如实回答:“只还能抵挡一时。”
司烜探到亓风部虚实,愈发不着急前往增援:“前去搭救倒是不难,只是你的族人信不过我们。”
“我会与他们解释。”纵使司烜不说,须弥也会如此作为。
司烜含笑反驳:“从前,你也曾试图力排众议,可最后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