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司烜走神之时,巫梵将洗净缝好的狼皮送到床榻上:“再过几日就该化雪了,定然比如今更冷,你手腕足踝有伤未愈,正好用它保暖。”
司烜轻抚狼皮,心头渐觉温热。狼皮虽不足为道,却是一片心意,远比供奉珍奇宝物要令他欢喜。
司烜蓦然莞尔,欢喜地接受这份礼物:“多谢,你有心了。”
“等再过几日,咱们就去寻鸢尾和鹿角。”巫梵犹记得司烜所需之物。
窗扉之外,积雪已在悄然融化。冰棱化水,点滴落在屋檐下,溅起小小的水花。
化雪的季节已经到来,整片雪域都即将引来短暂的安逸。在此后的三个月之内,虽然仍有凛冽寒风,但绝不会飘雪,更比过去的时日暖和许多。
过去风浪滔天,鲜少有安宁时光。如今他寄居山中,无风无浪,巫梵只以为,这是偷来的片刻闲暇时光。
积雪散尽的时候,山腰间开了成片的鸢尾。
巫梵无意中踏入此地,环顾半晌,惊喜不已:“司烜若是见了,定然十分欢喜。”说罢,飞速赶回去。
茅屋外,明焱与须弥聚在屋檐下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巫梵暗自惊奇,上前问道:“我不在时,可是发生过什么?”
须弥指着屋檐下的风干肉条,蹙眉说道:“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啃了,全是牙印。”
那是巫梵和须弥辛辛苦苦捕回来的猎物,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竟偷到这里来。
说话间,须弥摘下一块送到巫梵眼前。巫梵定睛一看,发觉齿印似人,却比寻常人稀疏,许是山魈所为。
“将能用的藏进屋子,被啃过的就挂在原处。”说罢,巫梵在屋檐之下施咒,但见淡淡金光印在青石地上。
须弥去后院抱来干草,掩盖在咒法之上,如此,陷阱大功告成。
巫梵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嘱咐道:“我尚有要事待办,你和明焱守株待兔。”说罢,径直去寻司烜。
司烜见他行色匆匆,不免满心狐疑:“发现宝贝了?”
巫梵故作神秘:“你一看便知。”
山腰间,鸢尾连绵绽放,化作蓝紫色的海洋。鸢尾是奉在神前的贡品,也能为司烜唤回神力。
司烜太需要力量,于是,近乎贪恋地汲取着花蕴含的灵力。
巫梵见此情形,又说道:“鸢尾已经寻到,至于鹿角,近日定能到手。”
“有了这些鸢尾,我的神力可恢复大半。”司烜回身望向巫梵,眸中笑意灿然,“多谢。”
巫梵席地而坐,紧挨着司烜问:“你准备如何谢我?”
司烜垂眸想了想,蓦然探过身去,在他唇上印下一记浅浅的吻:“这样如何?”
“不够,我可贪心得很。”巫梵箍住他的后劲,猝然施力,便将浅吻化作深吻。
尔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他们在鸢尾丛中相拥。
银铃叮铃作响,一阵又一阵,撩拨着两颗炙热的心脏,叩开了情丿欲的门扉。
恍然里,司烜记起了并不遥远的从前。曾几何时,陈川也曾与他在鸢尾丛中欢好。
司烜暗自想着,一定要救陈川归来,哪怕不计代价、不择手段。
“你不专心。”
巫梵用齿关轻磕司烜下唇,烙下浅浅红印,以示惩戒。
司烜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竭力起身,让彼此契合得更紧密:“没有,我满心想的都是你。”
巫梵得了此话,心满意足,愈发卖力起来。他就如饕餮一般不知餍足,想要将身下的人拆吃入腹。
等到情丿欲归于沉寂,巫梵才发觉后背热辣辣的疼。司烜似乎化身成猫,后背都教他抓出三两道红印。
这点小伤不足挂齿,巫梵非但不厌恶,甚至还十分欢喜。
司烜渐趋从余韵中缓过神,半披着衣服起身,也瞧见了巫梵后背的红痕。司烜不禁用指腹轻触,感知到伤痕上沁出零星血迹。
于是,他索性覆唇上去,一面亲吻,一面舔舐。巫梵回过身,又同他交换一记深吻。
“你在做什么?”司烜将下颔抵在巫梵肩头,好奇地打量。
从方才开始,巫梵就不曾停歇手中的动作,窸窸窣窣的,也不知在捣鼓什么。
巫梵有些苦恼地看着花环,叹息着就要抛向远处:“我手笨,不好看。”
“慢着。”司烜劈手夺来,看见花环上歪歪扭扭地缀着几朵鸢尾,口是心非地说,“我倒觉得还算不错。”
“当真?”巫梵这才有些自信,眸中亮闪闪的落满星光。
司烜回地一本正经:“当真。”
巫梵将花环戴在司烜手腕上,光是看着蓝色鸢尾衬着如敷霜雪的手腕,都能被撩动心弦。他好似受到蛊惑,情不自禁地在手腕脉搏处印下一记吻。
有力的脉搏昭示着心跳砰然,巫梵知晓,司烜也为他而心动。
“你们原来躲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明焱一声惊呼打破暧昧的氛围,司烜转过身去,巫梵满面不悦。
司烜见它如此急切,还以为是巫燧的人摸到进了戎北山,忙问道:“发生什么了?”
“须弥那边抓着个怪东西——”明焱想了半晌,也不知如何形容。
“怪东西?”巫梵与司烜互望一眼,皆是不解,“会不会伤人?”
明焱回答:“伤人倒是不一定,但会偷肉。”
原来都是虚惊一场,是偷肉的精怪被抓到了。
巫梵与司烜忙不迭往回走,只有明焱愣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啧,赏花就赏花,巫梵怎么还把衣服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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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的阵法里,有白发少年在嘤嘤哭泣,埋着脸不肯抬起来,可怜见得。
巫梵尚未走近,就瞧见他有一对鹿角,正明晃晃的散开光晕:“这是什么东西?”
司烜见得稚童,惊喜不已:“白鹿精。”
“白鹿怎么会偷肉吃?”巫梵原以为,鹿只吃草。
“他已修炼成精怪,吃肉也实属自然。”不过比起腊肉被窃,司烜更在意那对鹿角,“这样一来,鹿角也有着落了。”
巫梵心领神会,走上前去,与白鹿精道:“你好大的胆子,竟到我家来偷嘴!”
少年能感知到巫梵身上有煞气,顿时缩成一团,抽噎不止:“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巫梵故意不松口,佯装得理不饶人:“可是我们口粮被窃,总要讨个说法。”
少年可怜巴巴道:“你想怎样?”
巫梵直言回答:“我想要你头上这一对鹿角。”
少年一愣,回过神后,慌忙护住脑袋:“你是凡人,即便拿去我的鹿角,也炼不成灵丹妙药的。”
“我不求长生,何须炼丹?”巫梵话锋一转,道明实情,“我要你的鹿角献给神明。”
司烜应声走到少年跟前,说话时语调平和,但不容拒绝:“你偷走了我的东西,理应加倍偿还。”
少年循声望向司烜,茫然而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您的神力很是微弱,您也很虚弱,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司烜俯身,轻抚少年白发,“你愿意弥补犯下的过错吗?”
“我……”少年纠结地蹙眉,支支吾吾半晌,“疼吗?”
司烜轻笑,眉间眼底依尽是安抚之意:“我不会伤害你。”
少年点点头,鼓足勇气说:“犯错就得受惩罚,你来吧——”说罢,紧闭双眼,下唇都被齿关咬出红痕。
司烜挥袖之间,便已斩断鹿角。少年却不曾察觉,仍旧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见得此情此景,明焱不禁笑出声:“瓜怂!”
少年后知后觉地一摸脑袋,发觉头顶光秃秃,蓦然松一口气:“真的不疼哎!”
司烜收了法阵,牵起少年的手,放他归山:“从今往后,可不许再行错事了。”
“知道了知道了。”少年化作白鹿,飞奔向山麓,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山林间。
巫梵与司烜笑道:“你很喜欢小孩?”
司烜本想否认,却发觉巫梵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大约吧。”
巫梵本未多想,顺口问他:“是不是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动容了?”
关于那个孩子,司烜早有心结,乍闻此言,不禁垂眸。
“抱歉,我不该这么问。”巫梵惊觉此话不合时宜,愧疚而懊恼。
“无妨。”司烜攥紧了手中的鹿角,只说道,“迟早有一日,他会回到我的身边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爱你们哟~~~
☆、五十三、云乔:加上我名字
五十三、云乔:加上我名字
近日以来,司烜得到鸢尾与鹿角,神力恢复如初。
山中时日虽说宁静,却无法留住众人脚步。司烜早已想定,不日就将启程去摩罗城,用巨蛟内丹为巫梵彻底清除噬心蛊,再想办法解开他神识中的禁咒。
巫梵尊重的司烜的决定,也决心同他一起下山:“你已经想好了,这一出去,又将重新踏入风波里。”
“风波从未平息,何来重新踏入?”司烜从不畏惧俗世浮沉,只在意一人安危,“我会为你清除噬心蛊、解开禁咒。”
巫梵与司烜一同走在山路间,往山下慢行。
便在此时,忽闻明焱高呼:“喂,等等我们——”
巫梵司烜循声望去,便见明焱及须弥奔走而来:“你们怎能不辞而别。”
巫梵说:“我们下山是有要事待办,至于你们,藏身于戎北山中,再安全不过。”
“可是,我想跟着你一同下山。”自从须弥得知巫梵乃是梵笙转世,就真心想追随左右,“兴许可以助你解开脑中禁咒。”
巫梵不消得多想,当即回拒:“不必了,有司烜在,这都不是难事。”
“可是……”
是啊,有火神在,哪还需要他们呢?须弥一时语塞,沉吟片刻,忽而话锋一转:“可是我的族人还被关押在地下溶洞,我要下山去救他们。”
“请火祭又将到来,你的时间不多了。”司烜忽然出声,与须弥递一记眼神,着实意味深长。
银戎请火祭都在初雪之前,如今才刚化雪,哪谈得上时间不多?须弥蹙眉,旋即明白过来,这是司烜为他寻到的一个托辞。
须弥心领神会,当即道:“巫燧会用我的族人生祭新一任火神,我不能坐视不理。”
新一任火神是司烜的孩子,巫梵曾答应过他,一定会将人讨回来。如此一来,须弥果真还有些用处,姑且算得上盟友。
巫梵终归松口:“既然如此,你便同行吧。”
明焱见须弥都能同行,忙不迭落在司烜肩头:“我可以帮你们逃命,我立过功,我也要一起走。”
司烜无奈,抚了抚雏凤羽冠,终归应允。至此,三人一凤一同去往摩罗城。
摩罗城早是一座空城,除却寥寥几名守门武士,便只剩野狼与乌鸦横行其中。每当夜幕初降之时,乌鸦还巢,恶狼啸月,漆黑的空城里仿佛有鬼魅横行。
银戎城派来的守门武士都是魁梧汉子,每当听闻城内寒风裹挟着狼嚎,都不免汗毛竖立。
这一夜,守门武士暖了一壶好酒,倚在城门下喝了壮胆:“这地方真是渗得慌。”
另一人凑上来讨酒喝,应声道:“你听说了吗,巫燧大祭司曾下令屠城。”
“摩罗与银戎究竟结了什么梁子,大祭司竟下令屠城?”手拿酒壶的武士顿时愕然,“从前也有部族不顺服,咱们战胜以后,也没见大祭司再对他们怎样。”
“谁晓得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呢?”另一人摇头,继续说,“那时候,摩罗城死伤大半,大祭司又捉了年幼的孩子去雪山祭神。”
“这还真是斩草除根,赶尽杀绝,够毒辣。”
“不得胡言乱语!你懂什么,咱们大祭司不会错。”
二人说话之间,耳畔忽有疾风划过,冰冷凛冽,与平素不同。
这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皆是无声相望,心底陡然窜出寒意。
“你、你的后面——”
其中一人蓦然抬手,指着前面瑟瑟发抖。
“后面?”
另一人满面茫然,狐疑地转过身去,险些与司烜贴面。
白净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有一对燃着火焰纹的眼,颜色之中,恍如鬼魅。
可怜这武士惊得肝胆俱裂,连惨呼都噎在嗓子里。不待惨叫出声,司烜已先行出手,吸尽他身上阳火。
转瞬之间,男子化作莹白冰雕,再经得手指轻轻一碰,便如齑粉四散。
另一人见得此情此人,惊惶万分,决眦欲裂:“你……你是什么东西?”
司烜笑他有眼不识泰山,旋即取其性命。那人至此也不知晓,竟是被邪神吸干了阳火。
走入摩罗城后,巫梵不住环顾四下,喃喃说道:“这里……这里我曾来过。”
“你记起什么了?”司烜心中暗喜,却也有担忧。
头颅中再度有痛楚袭来,巫梵猝不及防,不禁低呼。
司烜挥手施咒,为他抵去痛楚:“不要再往深处想,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一旦不再回忆当初,巫梵便不再有痛楚:“我当真来过此地?”
司烜如实以答:“来过,还与这里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巫梵追问:“什么关联?”
巫梵与这里的人关系是在太过复杂,司烜一时也不知如何与他说个清楚:“你……”
司烜话未说完,猝闻远处有人惊呼:“是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