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九濡苦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剔除了神格之后连思想都比以往跳脱了许多。九濡深吸了一口山间清冽地气,觉得没有神格压着他,连身心都时轻飘飘的。只是可怜了黎柯,也不知这苦命的孩子如今怎样了,当下还是要赶快回去才行。
无法调动神力,又身处荒山之中,九濡足足在大山里转悠了一个多月才走到有人气的地方,幸好这具身体还是神体,不会困饿致死。
出了大山九濡才知道自己现在并不在仙界,而是在凡间的一处荒山里,如此想回到仙界却是难了。幸好虽然没有神力,以往熟记于心的那些推演阵法还是有效的。肥遗是他坐骑,二人之间还有契约牵扯着,联系他是最方便的。
九濡废了些力气寻到些黄纸朱砂,原先便是随便在地上用枯枝一画就能成的阵法,如今也只能依靠凡间灵物的催动了。直烧了十来张符纸,九濡才感觉到丰牙的回应。
那孩子也以为他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乍一听到他声音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九濡直说了三次让他来接自己回去,这孩子才如梦初醒般大哭起来,哭了好一阵子才抽抽噎噎得说这就来。
果然半刻钟都不到丰牙并喻武就出现在他眼前,喻武也是一脸得不可思议,丧钟都敲过了,神帝竟然还好生生得活着,只是没了神力而已。不过,只要神帝还在,便是最好得结果。
九濡自己也对自己如何能活着一头雾水,他见喻武说轮回已然修复如初便先放下了一半的心,剩下的也就是安抚黎柯了。
魔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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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九濡后来才知道自己这一走竟真是离开了一百多年,期间虽说不上沧海桑田,但是一切也都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喻武端端正正得跪在地上,将这百年间的事都与帝君细细道来。他之前已经追着黎柯在魔境跑了三十多年,后来见黎柯在那站稳了脚跟这才不再时刻跟着他,也能回来神府歇一歇了,只是,帝君交代得事情他没有做好,此时心里还是有愧的。
“是我没有护好他,请帝君降罪。”多少年了,帝君交代过的事喻武从没有办砸过,唯独这最重要的一件,他没有做好,黎柯坠魔一事避无可避,他纵使没有办法,但仍免不了自责。
九濡没了神力,一番劳顿现在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又听到黎柯入魔种种,更是心如刀绞一般难过。他斜靠在椅背上,肥遗怕他难过一直牵着他的手窝在他怀里,“帝君别气喻武哥哥,他也很辛苦,一开始黎柯哥哥不让他跟着,还赶过他好几次,后来喻武哥哥都是偷偷跟着他的。”
“嗯,你起来吧,这事和你没关系,错的是我。入魔之后他可有什么异常?现在在哪?”
“在天魔城,自他去了魔境就以一己之力收拾了四分五裂的魔境乱局,先前的魔尊自己退的位,现在魔境以他为尊。至于他的状态,我一直也在观察,他似乎从来没有睡过觉,困极累极了就闭着眼休息一会儿,几刻钟的功夫就醒了。还有,每月都有几天,他不见人,把自己锁起来谁也不见,我不敢贸然进去看。”
“丰牙送我去魔境吧,喻武你辛苦了这么多年,我都记着,邱光济那边你不要放松,该收拾的人和事迟早是要收拾的。”九濡拍了拍肥遗后背,有些歉然得冲他笑了笑,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多陪陪他就又要走。
“是,可是黎柯他已经忘了陛下。”喻武也不知道若是自己换了帝君如今的情境,会怎样选择,只是他冷眼旁观着都觉得二人这样实在太苦了,可哪里有解呢?
哈,是啊,他已经忘了自己,忘了两人之间的情爱。那便偷偷看看他也好,谁知道自己哪天还会不会再死一次,再伤他一回?九濡心里想着,他实在无法克制住自己要去看看他的心。先前还有神格压着他想事做事都从大局出发,如今,竟似可以松一口气一般任性一回了。
“我去看看,没事就回来,你给我施个术,让人看不出我本来样貌,也别透露出去我回来了,就还当神帝九濡已然陨落。”
他二人之间的事外人无法置喙,喻武给帝君施了术,不过黎柯修为大涨,他这术法也不知道能不能瞒过他的眼。
肥遗的速度很快,罡风猎猎,吹得坐在他背上的九濡直要掀飞下去,他不再是原先无所不能的神帝,肥遗感觉到他异样给他在背上撑开了护罩他才好过一点。肥遗心里也难过得不得了,在他心思里,帝君一生戎马何曾有过如此弱不禁风的时候,他心疼得紧。
魔境和仙界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天一样的地,只是城郭建筑偏厚重狰狞,魔气多一些。九濡以往到魔境来的次数不错,但是因为那时还有神力护体,魔气侵体也不觉得难受,现在却觉得胸口跟有什么重物压着似的,总闷着一口气,周身也四针刺一般疼,不过这都是小事,并不值得一提。
其实还是魔境以强者为尊的价值体系更简单直白些,否则也不会有前魔尊自行禅位给黎柯的事。他记得原先的魔尊叫山茗,是个女魔,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肥遗身上仙气太重跟着他在魔境盘桓实在太显眼,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放下九濡想打发他回去,肥遗不愿意,说黎柯哥哥怎么也不会为难他,一定要跟在九濡身边。
“丰牙乖,你黎柯哥哥忘了我了,我也不愿意让他再想起来,只是偷偷去看看,也许在这边住一段时间。我身上什么气息都没有,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让人家一眼就瞧出来你是谁了,在这里呆久了对你也不好,快回去吧。”九濡没有神力傍身,毕和剑也用不了,谁也不知道他是仙是魔,至于安危方面他倒是不担心,醒了之后他探查过这具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恢复能力惊人,等闲死不了。
肥遗苦着一张小脸,他还没从帝君突然复生的美梦中醒来,生怕自己再离开醒来时又是一场噩梦,“为什么不让他知道,那时候我见了,他难受得很,若他知道帝君还活着,兴许能记起以前的事呢。”
“记起来做什么呢?我已经伤过他一次,又怎知不会有下一次,何苦再让他伤情。”九濡越来越后悔当初自己一时冲动,应了黎柯的要求。若当初二人并未有过深情缱绻的一段时光,自己的一切都将不会对他产生影响,他还是那个光风霁月、潇洒恣意的南仙帝,何苦沦落到被仙界众人指指点点,一生背负坠魔恶名的境地。
九濡与肥遗约好半月后还来此处接他,又抱着他安抚了好一阵子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得走了。
此处距离魔境主城甚远,九濡来时喻武给他准备了些日常可能会用得到的符箓,里面有疾行符、隐身符什么的。饶是用了疾行符,九濡也直奔波了多半天才赶到魔境主城。
魔尊自然不是寻常人轻易能见到的,九濡想趁着夜色用隐身符进去魔宫看看,喻武一直掌握着黎柯的动向,说他这几天都不会出来,如此还方便些。
其实最便宜的法子就是让喻武偷偷带他来看,只是九濡拿不准他见了黎柯会是何等的境况,总归不会太好,还是独身前来比较稳妥。再说这一百多年喻武已经够辛苦了,该自己承担的事还是要自己来。
魔宫的守卫并不像仙宫那样森严有序,大多魔族人都有些我行我素的不服管教,九濡用了隐身符,又借着自己仅剩的一点身形的灵活,很快就混入了魔宫之中。
他不知道黎柯住在哪,据喻武说,是在魔宫深处的一处小院子里,并不像以往魔尊似得偏爱磅礴大气的殿堂,反倒更喜欢天然淡雅的小筑。
九濡还未习惯周身的刺痛,迷迷糊糊得在魔宫中也不知道转了多久,直转到天快亮了还没找到那处据说很淡雅的小筑,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去正中央的大殿碰碰运气。
世人总说魔境之人荒淫无度、夜夜笙歌,九濡一开始不信,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界。这一屋子的男男女女身上穿的衣服还不如肥遗下河摸鱼时穿得多,虽然没有公然宣淫的刺眼行为,但这些男男女女,吃酒就吃酒,靠得也太近了些。九濡目力不如先前好了,又不敢离太近,藏在角落里找了许久才在大殿一角找到那个熟悉的人。
那人背对着他靠坐在窗口,穿着宽松随意的常服,身边没人,正自斟自酌,一杯接一杯得喝,九濡只看了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喝光了一壶,还要再去拿另一壶。
他瘦了些,可能是因为入了魔,发色也比以往淡了,借着月光一看好像泛着些银色。九濡站着的位置看不到他的脸,趁着人声嘈杂的时候,九濡悄悄换了个位置,站到殿外的一处乱石后面,正好能看到靠坐在窗口的黎柯的脸。
经年未见,黎柯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比之前九濡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的黎柯憔悴了些,长眉之下双目仍含精光,只是顾盼之间似乎少了些从前的灵动跳脱,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
九濡不知不觉之间流了满脸的热泪,好像黎柯的眼神扫了过来,九濡连忙藏身在乱石后面,虽然用了隐身符,但这种似乎与黎柯对视的压迫感还是让九濡下意识的躲避。待他再探头出来看时,窗口已经没了黎柯的身影。
九濡想着反正已经见到了,他还好,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对他来说果然是好事,一边心乱如麻得想着一边往回走。走到魔宫门口时正赶上一队魔兵换班,这时天光已然微亮,隐身符的效果开始减弱,九濡着急走出去,却还是被几名魔兵之间的对话抓住了耳朵。
“你说咱们魔尊大人从不睡觉,这也太累了些,据说山茗大人曾经试图打晕了他,他也只倒了半个时辰就醒了,这是什么毛病啊?”
“小声些,让人听见了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山茗大人对咱这位魔尊可上心的很,知道他夜里无眠便夜夜举办宴会,还不是为了给他解闷。据说这位魔尊每月消失的那几天根本不是闭关,是因为只要到了那几天他就周身如刮骨般剧痛,好像是因为他从前是仙,一朝坠魔而遭的天谴。”
“这么惨?那还有救吗?”
“没有吧,除非他再成仙,可哪有魔再成仙的道理,坠魔时犯的忌讳,天道可都记着呢。可自信着点吧,这几天正好是魔尊要犯病的时候,虽然他总躲起来不见人,但据守在他殿外的兄弟们说,里面的声音甚是吓人呢,连山名大人都不敢靠近。”
九濡听着那几个小魔一边走一边说,心里就在思量,他并不记得还有仙人坠魔之后要受天谴这一说,那黎柯每月一次的刮骨剧痛又从何而来?他本来要走了,看来还要再去仔细看看才行,若有可能,怎么也要解了他这一月一次的刑罚。
隐身符眼看就要失效,可又听说今天正是黎柯每月剧痛的日子,九濡只能加快步伐,索性他已在魔宫中转了几圈,各处轮值已然摸清楚,即便隐身符失效也能躲过巡逻的卫兵。
直到天光大亮时九濡才找到黎柯的居所,果然是个清幽僻静的小院子,一见到院门他便有些眼热,这院子与黎柯在暮海云深境中为他盖的那座小院太像了,门口悬挂的匾额都是个空匾,那时九濡说要题字还未想好题什么便被裂缝的事缠住了手脚,再脱身不得。
第一卷 第二章
山茗其实对黎柯没什么想法,她是见过九濡的,黎柯当时看着神帝九濡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山茗心里一清二楚。之所以对黎柯这么上心,主要是因为自从黎柯来了魔境,魔族与先前大不一样,不止魔境内各支势力都被黎柯一手调停收服,就连仙界也等闲不敢来范。
司文司武也曾来魔境找过旧主,都被黎柯打发了回去。军权并不是单纯的主帅换了人便能轻易归顺新主帅的,黎柯坠魔以后邱光济大权独揽,但他忙着收拢军心,一开始并未对黎柯采取什么措施,黎柯正是趁着这段时间在魔境站稳了脚跟。不过邱光济总不会放着黎柯在魔境逍遥自在,仙魔之间总有一战,魔族有黎柯在,应该不会吃亏。
她本是魔境旧主,但一贯是个懒散脾气,魔族在她手里只要不被灭族她就觉得不错,现在有人能替她把这些重任都扛了,她正好乐得清闲。而且黎柯这人也是个痴情种子,虽然把九濡忘了,但也不知道怎么的,谁也不让近身,整天活得像个凡间的和尚一般。女人总是会难以避免得对这种痴情男儿产生同情和喜爱,那些谣言她听说过,她自己倒是不当回事,只怕黎柯多心,后来见黎柯似乎也有拿她做挡箭牌的意思,她更懒得避嫌了。
每月黎柯犯病时,一般都是她来照料,说是照料,也不过是用精钢打造的铁链将他缠上几圈,省得他剧痛之中失了心智伤人伤己。黎柯这痛是从这一日的日出开始的,一开始只是虫噬似得刺痛,慢慢开始发展成为刮骨一般的剧痛。九濡找到院子时黎柯痛得还不算厉害,尚能保持理智乖乖等着山茗捆他。
山茗捆好了黎柯出来便回去自己殿中休息,九濡一直观察了一会儿见再没有人来打扰才寻了棵院子旁边的大树,借力攀了进去。他能感觉到小院周边是设了结界的,只是不知为何,这结界对他似乎不起什么作用,这几天没人会过来,倒是方便了九濡行事。
九濡不知道里面情况,不敢贸然进去,只听到屋里不时有牵动铁链的声音并着黎柯的闷哼声传出来,他没有神力根本无法做到收敛气息神不知鬼不觉得靠近,心里又记挂着黎柯得情况,索性也不再躲藏,快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