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他很想说一句我是你家的,可惜现在时机不对,他没说出口。
黑黑又换了个问法:“我怎么称呼你?”
这一次,对方认认真真的思考了许久,迟疑道:“白……白吧?”
白白?白白?白白?!
听到这个名字,黑黑噗的笑了,这他妈的都是什么鬼?!
这个名叫白白的、刚成年的家伙委屈的望着他,心里想——
之前你一见面就让我叫你黑黑,我叫白白怎么了吗?
第63章 转换
自从昨晚喝了对方的血之后,黑黑身上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竟在一夜之间恢复了大半, 胸口和腹部致命的刺伤也已经开始愈合, 很神奇。
黑黑纳闷, 这位自称白白的少年, 究竟给他下了什么神药?
而且这药不仅对愈伤有奇效, 还让他有点上瘾…
仅这般想着,黑黑就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白白把他的小动作瞧在眼里, 唇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
“诶, 那…白, 你昨晚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白白摊开手, 目光落在中指指腹上不算浅的刀痕, 淡然道:“不是药,我的血而已。”
“你练过血蛊之类的术法?”
白白:“没有,就是单纯的血。”
单纯的血能让致命伤一夕之间恢复大半?鬼才相信。
黑黑狐疑的撇了撇嘴,玩笑道:“既然你的血这么管用,再让我喝一点?”
对这位萍水相逢救他一命的少年, 黑黑没来由的有种亲近之感, 甚至不自觉用一种老朋友间的玩笑语气说话。
白白抿了抿唇, 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喝一点恐怕…”
四目相对, 等待下文的黑黑没想到,对方竟然笑了出来:“恐怕是不够的。”
说着, 他从兜里掏出刀子,动作娴熟利落的就要朝自己中指指腹再添一刀,黑黑惊得忙拉住他的手, 大惑不解:“你干什么呢?”
白白理所当然得有点懵:“嗯?给你喝血啊。”
“……”我又不是吸血鬼。
腹诽归腹诽,黑黑回忆起那股腥甜的滋味,又忍不住滑了滑喉结,奇了怪,就跟被下药了一样,竟离不开了。
似为了掩饰体内躁动的欲望他深吸一口气,视线不小心飘到对方手指上,看到那条暗红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突然太阳穴一阵刺痛,强烈的既视感汹涌而来。
可真相似乎与他隔了一道磨砂玻璃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在他晕眩的当儿,白白已经把伤口切开,他下手狠,溢出的血淌过指节绕过指根,勾勒出一道嫣红的血痕,就似那条消失的、牵绊着彼此的鬼契红线。
黑黑再次深呼吸,可嗅觉强烈的冲击让他失去了最后的自控能力,竟然像只小犬一样,伸出舌头舔着凑到唇边的手,一点一点将血弄干净,小心翼翼似要抚平对方的伤口。
黑黑觉得自己的姿态有点难看,可身体违背他大脑和自尊的指令,在原始的欲望下兀自行动了。
他觉得自己八成被这个白白下蛊了。
而且…这血喝得他莫名心跳加速。
接下来的日子,重伤在身行动不便的黑黑便由对方照顾着,白白一切亲力亲为,黑黑数度认真的问及缘由,对方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他乐意。
一句乐意,就毫无怨言的将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的活儿都揽下,甚至放好洗澡水后,还做出想要替黑黑搓澡的姿态。
“诶诶诶,帮我洗澡就过了啊。”
白白:“过什么了?”
黑黑:“……”
白白云淡风轻的怼回去:“哪儿过了?”
隔着浴室迷蒙的水雾,黑黑半眯着眼看向戴狐面的少年,故意用一种略微轻佻的语气道:“你做到这地步,不会是…想让我以身相许吧?”
闻言,白白的脸骤然烧了起来,好在有面具的遮挡,将他少不经事的害羞藏了个干干净净。
他只略微抿了抿唇,抬眼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你会许么?”
白白这一刻终于明白,当年的黑黑有多鸡贼,用狐面遮着脸,什么情绪都能轻而易举的藏起来,当年毫不知情的自己太亏。
黑黑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玩笑话,还当真呢?”
白白:“……”谁允许你开这种玩笑了?
“行了吧,我虽然有伤,但是也不至于残废到要人帮洗澡的地步。”
白白不情不愿的点头:“所以,你是害羞?”
黑黑心想,这孩子年纪小小的,三句话里有两句在撩他。
可他这样一个见过各种大场面的人,才不会被一个毛头小子轻易弄到不知所措呢。
“害羞?哪里,我是觉得亏。”
白白:“……?”
黑黑突然似笑非笑抬起眼:“你连脸都不愿让我看,我凭什么在你面前脱光?”
“……”沉默一瞬,白白气定神闲的开口,“晚了,你昏迷那晚,给你擦身子的时候已经看光了。”
白白嘴上这么说,心里想,你的身体我从小看到大,谁比谁清楚还不好说呢。
这一回换黑黑无言以对,这孩子看着不动声色的,噎起他来一口一个准。
白白转身出了浴室,边替他掩门边道:“我就在外边守着,有什么事儿,喊我。”
“……嗯。”
浴室的门没关死,虚虚的漏着一条缝儿,氤氲的水汽暧昧的灯光顺着门缝溜了出去。
透过磨砂玻璃门看到对方虚晃晃的轮廓,这一次,黑黑脸红了。
说来很奇怪,这段日子黑黑藏在猫儿胡同的老宅里,虽说宅子年深月久没人来了,但御灵界要知道他没死,一定上天入地的要把他揪出来除干净,不可能找不来这儿,更不可能让他风平浪静的过这几天好日子。
后来他发现,白白动了手脚,不知用什么法子将他的存在感抹得干干净净的,就连许眠都找不到。
这孩子能力强至此,绝非普通御灵小辈。可对方不愿意坦诚相告,黑黑也不会苦苦逼问,无论对方居心如何,他都是自己的恩人。
黑黑照镜子的时候还发现自己右眼处多了一道疤,从眉心穿到脸颊,淡淡的不明显,恍惚看去似一条泪痕。
他摸了摸脸上的伤口,难道是那晚刀剑无眼留下的?可这个疤痕并非新伤…这一点令他有些在意,可要往回细究,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黑黑在老宅子这一歇,足足歇了半个月。
白白形影不离的照顾他,甚至大晚上不要脸挤着和他一张床睡,黑黑问他缘由,他说自己一个人睡不惯,一定要人陪着才能睡着。
“你睡觉也戴着狐面吗?”
白白迟疑片刻回答:“嗯,我脸有点可怕,怕吓到你。”
黑黑理所当然的把他的迟疑理解成了自卑,沉默一瞬淡淡道:“没事儿,脱了吧,大夏天怪闷的,我不看你就行。”
白白没答应,黑黑又道:“背过去就行,睡觉谁有心思盯着你脸瞧?”
说着,黑黑当真背过身去,打了个哈哈闭眼睡了。他听到身后人将解开的面具放置床头柜的声音,淡淡笑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一张床上背对背睡着的两人,生了一样的面孔。
那会儿已经是初夏,白白怕养伤的黑黑着凉没开空调,两个大男孩子背靠着背还是有些热的,第二天早晨醒来衣服几乎湿了一层。
白白想,以前无论多热的天,他死皮赖脸抱着黑黑睡,对方是鬼无论如何都捂不暖。
而现在的黑黑有明晰的心跳有温热的皮肤,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真好。
“白白,你知道我以前做过的事吗?”
好几次他们睡不着觉,黑黑主动问这些对方避而不谈的问题,说他以前猖狂无度的行事作风也好,阴晴不定阴戾乖张的性情也罢,总之,他在御灵界确实留下了很多黑历史。
白白背对着他:“嗯,我都知道。”
“那你不怕我?”
其实黑黑心里明白,他被御灵界列入黑名单,遭遇围杀也并非全无道理。
有一次御灵界鬼火集市上,他不知为何突然失控,在众目睽睽之下灵力暴走错手杀了众世家鬼侍,甚至还伤及一些无关之人,他这双手并不无辜也不干净,虽然没真正伤及人命。
“我可是恶鬼都闻风丧胆的煞星呢。”黑黑语气淡然的陈述,就似在说无关紧要之人。
白白:“当时,你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黑黑微微睁大眼睛,几乎就要转身过去了,但想到承诺过对方不看他脸,转了一半的身体又生生转了回来。
这些事他从来没对外说过,就连宁骁也不晓得,这个萍水相逢之人如何就将他当时的处境脱口而出了?
白白继续道:“有人在背后搞事。”
黑黑心头一沉:“什么意思?”
“杀那些鬼侍并非你所愿,是有人控制了你,利用你的手杀的。”
黑黑:“…他的理由是?”
白白笃定道:“让你身败名裂。”
第64章 玫瑰
黑黑脸色当即变了,沉默许久突然开口:“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白白没有立刻作答, 用一种既温柔又心疼的复杂眼神看着眼前的黑黑,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了。
从他的世界来到这个世界, 要经历十分漫长的旅途。
一路上, 他似被人关闭了五感, 冗长又静止的时间里,不属于这个‘他’的记忆影像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不仅知道了黑黑在遇到他之前所经历的一切, 也以上帝的视角弄清了造成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祁野, 只是一本书里的角色。
包括黑黑和他自己…都只是一个角色而已, 他们生活的世界也是虚拟的。
黑黑所在的这个世界里混进了外来人,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让‘祁野’身败名裂,从云端跌落泥潭,最后魂飞魄散于熊熊业火之中。
而那个‘闯入者’享有特权,能使用特权卡在特定的时间和环境下控制黑黑的情绪, 让黑黑违背自己的意志做出丧心病狂的事。
这就是黑黑曾经跟他说过的——
“我生前是坏人。”
先前黑黑也语焉不详的提到过, 他变鬼后是自杀而亡的。
白白在来此的路上明明白白的从影像里看到了, 当时黑黑手脚被锁灵钉穿透, 像耶稣一样钉在天刑柱上,不堪折磨的他最后选择自爆而亡, 因此点燃三千业火。
业火熊熊的燃烧着,滚烫的、能将魂魄烧熔的火舌缠绕在黑黑身上,他忍耐痛苦的面容在漫天的火光中渐渐模糊扭曲…
在遇到他之前, 黑黑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白白从静止的时间醒来时,脸上湿漉漉的一片,那会儿刚好这个世界下着滂沱大雨,白白不知落在脸上的是夏夜的雨水还是自己一路上流的眼泪。
他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确定了一件事,要赶在一切发生之前把黑黑救下来!
不会再让他经历一遍众叛亲离的死亡、违背自己意志的变鬼重生、被钉在天刑柱上任业火灼烧的痛苦了。
虽然已然发生的事无法抹去,但是他可以阻止悲剧再次上演!
看白白没有立刻作答,黑黑叹了口气:“你最好马上回答,不然我会认为你在想借口。”
“我猜的。”白白言简意赅。
黑黑:“……嗯?”
白白:“可是我猜中了,对吧?”
迎着对方试探的目光,黑黑突然笑了:“反正我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
白白:“他们信不信无所谓,反正我都信。”
黑黑的心跳快了几分,耳朵尖也有点泛红:“你这是孩子话。”
他企图用漫不经心的调侃掩盖自己的情绪,可惜演技拙劣神态也仓促,白白清楚,他自己也清楚——
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微妙了。
又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黑黑几乎有种错觉,和白白相处这几天,虽然遍布满身的伤一阵阵疼,但是他一生中活得最安稳的日子。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他也就那么随便想想,毕竟他连对方的真实身份、真正面容都没见过。
这天午睡黑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被人用钉子穿透手脚钉在巨大的柱子上。
一会儿,身后的柱子又变成油画,阴森压抑的殿堂也一下子换成了布置考究的卧室,唯一没变的,是摧枯拉朽朝他蔓延而来的大火。
黑黑惊醒时一头冷汗,窗没关严实,初夏傍晚的风吹进屋中,撩起虚虚掩着的窗帘,黑黑看到窗外若隐若现的天光,胡同里的喧嚣也断断续续淌入房间里。
身边没有要将他吞没的火,也没有诡异扭曲的油画和巨大压抑的天刑柱,他躺在猫儿胡同的老宅里,身边有令人心安的市井声。
身下的枕头蓬松干燥,散发着日光清淡的香气,这是早上白白还给他晒过的,
黑黑松了一口气,突然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白白?”
黑黑坐起身平复了一下情绪,没听到屋中有响动,便有些疑心的喊了声,果然没人回应。
他顶着睡意未消的困下了床走出卧室,发现屋中空无一人,厨房里电饭锅的指示灯亮着,从气口里噗噗冒着热乎乎的饭香,砧板上是切好的土豆块,一旁的瓷碗里堆得满满腌制好的牛肉粒,还有一大筛子洗好的空心菜和南瓜花。
这是饭做到一半发现少了食材,出门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