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潼作势要放下她,危险道:“你说什么?”
严宴只能向季珩求救:“季珩哥哥,你看,哥哥他欺负我,快收拾他……”
季珩也是哭笑不得,只得装模作样地瞪一眼严潼:“送她回去吧,就说是我带她下山去玩的,让玄妤别怪她。”
严潼无奈的笑,他背着严宴,三人一齐往玄妤的寝殿走去。
玄妤担心着严宴的身体,怕她不省心到处乱跑,但此刻看是严潼和季珩一起把严宴送回来的,放心了许多,脸上也好看了些。
严宴一看到自己师尊就赶紧拍拍自己哥哥,示意他把自己放了下来,然后蹦跶着跑到玄妤身边,晃着玄妤的手嘀嘀咕咕地讨好。
玄妤瞪了她两眼又跟严潼季珩说了几句,就领着严宴进屋了。
严宴还悄悄背过身冲严潼季珩做鬼脸。
两人都无奈地笑着往回走,用了晚膳,严潼躺在偏殿的榻上跟季珩说话,季珩就坐在他身边,严潼的手横在他腿上,闭着眼好像很累的样子。
“师尊,明天……”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只说了前半句就没了下文。
季珩没说话,把他横在自己腿上的手捉起来,握在手心十指相扣。
严潼闭着眼睛笑了笑,又把季珩握着他的那只手捉过来放在心口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明天跟我去趟妖渊吧,那里虽已经毁了,但……赤将是在那里炼成的,我想,在那里给他超渡。”
这是两个月以来,严潼第一次主动提起赤将。
他的心跳通过手背传来,季珩看着他,道:“好。”
再无需其他。
这段撕心裂肺的日子,他只能自己一步步艰难地走出来,哪怕亲近如季珩严宴,也只能远远的陪着。
说完这句,严潼就暂时没了话,只把季珩的手握着,一下下轻轻摩挲。
严潼能让他陪着去,季珩心里多少还是欣喜的。
赤将对他的恨随着死亡消逝,可他却终究晚来一步,所以直到赤将离开,他也没能讨得他一句原谅。
他想告诉赤将,他会照顾好他的潼哥哥,也想告诉他,他从未辜负。
可惜都没来得及。
严潼心里有多痛他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到底能体谅。
一百年啊,生死不弃,那么大的伤口怎么可能轻易愈合?
可是严潼愿意让他一起去,除了想让赤将及早投生去,何尝又不是抱着让季珩少一丝愧疚的意思?
季珩记他的好,心里又怜惜,就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刚碰上,严潼就一把把他拉了下来,翻身压着他,缠着他深吻。
……
季珩被他折腾的没了力气,靠着床榻休息。
严潼就靠过去,把头搁在他肩膀上慢慢说话,一手寻着季珩的手捏他的手指,一手绕到后面替他一下下按着后腰。
“父亲的事……我想过了,”严潼的声音很低,还有些哑又这样靠在人肩头,听着就有些委屈:“其实宴儿说的对,父亲已经走了百年了,早该归于故土……可我却因为自己的私心不想让他彻底消失,竟然像尤灵一样把他封在冰棺里。明知道这样会害了严宴,还是不愿意让他彻底逝去。”
严潼嗤笑一声:“其实,我和尤灵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了留住在乎的人,不择手段。”
第90章
严潼说等处理好赤将的事, 就把父亲的骨灰带回临州安葬。
还说等处理好魔域的乱子,就要玄妤督促严宴好好练功,等哪天她能独当一面了,就把魔域尊主的位置甩给她, 让她在这里做一个横行霸道的小魔头。
季珩都笑着说好, 严潼就又说:“等宴儿当了小魔头,那我这个大魔头也就该去做些大魔头该做的事了。”
季珩问他什么是“大魔头该做的事”?
严潼严潼笑着吻他的耳朵, 又贴着他耳朵说:“当然是和仙首师尊私奔。”
季珩却是十足的不解风情,闻言皱了皱眉头,不太赞同道:“我们有婚约, 可以正经成亲,不用私奔的。”
严潼气的发笑, 干脆一口咬在他脸颊上, 恨恨道:“说的好听, 那你倒是娶啊!”
季珩就不说话了。
严潼又跟他翻旧账:“当初千里迢迢来长恨殿逼婚, 不是很有气势吗,嗯?当初我不答应你都敢砸了我的幽冥之地逼婚, 怎么今日我答应了,你却提都不提了?”
季珩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垂又红了起来, 抿着唇不说话。
他这副样子倒像让严潼彻底问个清楚了, 逼婚的是他,怎么今天三缄其口的人也是他?
“师尊,快说话, 怎么不提了?”一边挑着眉间问,一边手还不老实的到处占便宜。
季珩却软了身子也不肯再说一句话。
严潼问了许久也没问出答案,也就没再继续纠结了。
他知道季珩心里有他,这就够了,至于为什么不再提……只当他家师尊脸皮薄吧。
两人相拥着睡去,第二天一同启程去妖渊。
妖渊就在魔域的南边境上,当年还是阴气缭绕,鬼气森森的人间地狱,如今已成了一片荒土,不知何时生出了一片桃林。
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漫天烟霞,十里披红,哪里还有一分当年颜色?
严潼站在桃林边的悬崖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片桃林。
季珩就站在他身边。
对于妖渊,两个人其实都很熟悉。只不过一个在里面受着万般煎熬,一个在外面镇守凛霜剑。
此时两人心中都是戚戚然各有所思,所以一时间谁也没有先说话。
过了会儿,严潼转了过来,看向季珩,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看,心知他多半是想起了当年种种,就往他那边挪了半步,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把季珩的手捉起来跟自己的扣着。
“师尊,都已经过去了。况且,错不在你。”
季珩微微抬头看了眼严潼,眼中情绪复杂,片刻又把目光移向严潼的袖子——那里装着赤将和白离的魂魄。
他等严潼是一百年,严潼受尽煎熬是一百年。
可赤将的陪伴,也是整整一百年。
严潼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童童,你是不是……很喜欢赤将?”他的声音很低,呓语一般。
严潼眸中微黯,季珩的问题来的突然又理所应当,所以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大概猜到了严潼会怎么答他。
是、当然、怎么会不喜欢?
以此种种。
但严潼沉默片刻却轻声道:“我不知道。”
看着季珩眼中的惊讶之色,严潼极为苦涩地轻轻一笑,而后转身望向那片桃林,眼中仿佛有缥缈万年的痛色,他慢声道:“赤将的出现,带走了我对师尊所有的恨。他替我背下了所有的仇恨怨怼,只为替我报仇而活。
他依赖我,信任我,帮我当成最亲的哥哥。
可我却做不到爱护他、疼惜他,纵使有百年光阴,我也无法把他当成家人。”
季珩万万没想到问出来的会是这种结果,深深皱着眉沉声问道:“为什么?他是你的剑灵……”
严潼没回头,闻言沉默片刻又轻声道:“他承载了我对你所有的恨,所以,我便没有了恨。才开始的时候,我还能与他同仇敌忾,想着逃出来后一定要杀了你。
可是后来,赤将本身的力量越来越强大,我渐渐不再能与他心意相通。
时间过的越久,他就越恨你。
而我却慢慢淡忘了仇恨,只想以后能安守魔域,带着赤将,找到宴儿,好好过日子。
最后的几年里,我们常常出现矛盾。
他总想着出来后要以怎样残忍的手段杀了你,我就会很生气,甚至因此惩罚他。
最严重的时候,我甚至想毁了他。
那是我的师尊,我那么喜欢他,你却想杀了他……”
严潼慢慢说着,恍惚间,就像再次跌入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
季珩咬着牙,呼吸都艰涩痛苦。
偏偏严潼还在慢慢说着:“师尊,我知道自己有罪,可是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去赎罪……”
季珩垂首无言,起了风,有片片落红从他脚底打着颤飘走了。
严潼的困局又何尝不是他的困局,他自虐地想着自己亲手将严潼封印的时候,想着赤将对严潼百年的陪伴。
想着严潼说的爱,和赤将身上几乎化为实质的恨意。
随着那些飘飞的桃红,季珩慢慢抬眸看向那片桃林。
这里曾经弥漫着杀戮、血腥、仇恨,可现在却只剩了片片桃红。
福灵心至的,季珩忽然抬了头,猛地抓住了严潼的手腕,声音有些发涩:“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可手下的冰凉触感却还是让他心头一惊。
严潼的手很冷,冰块一样。
季珩这才发现,在如此寒冷的妖渊地界,严潼不仅衣着单薄,甚至没有给自己起一层御寒结界。
严潼有些迟钝地看向他,眼中一点儿亮光也没。
季珩就捉着他那只手,神情专注又温柔地看着他,慢慢道:“童童,你说错不在我,可也不完全在你,要不是妖帝的阴谋,一切都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可是往事不可追,错已经酿下,我们只能尽全力弥补。”
严潼听着,终于有了点儿正常反应,他把那只通体碧绿的小瓶子从袖中拿出来,紧紧攥着,哑声道:“他已经死了……我没办法弥补了……”
“有。”季珩看着严潼坚定道:“童童,还有办法。”
严潼似乎还有些恍惚。
季珩看向那个小瓶子,轻声道:“你还可以清除他魂灵中的怨气,让他干干净净、了无牵挂的投胎去。
没有魂灵里天生的羁绊,他的来生,会顺利很多。”
严潼怔了怔,眼中一下亮起来,反握住季珩的手腕,有些激动道:“师尊,你知道怎么做?”
季珩安抚地捏着他的手背,点了点头:“当年为了修炼第二股灵脉,在藏书阁里看见过清除怨气的方法,虽然很难,”说到这里,季珩看向严潼的眼睛,慢慢道:“但如果是你和我联手,想必能办得到。”
季珩说罢,就握上了严潼攥着瓶子的那只手,用过灵识与他传言:“凝神,将周身灵力暂时引出体内,然后炼化。”顿了顿又道:“此行凶险,稍有不慎你我都会丧命,千万要集中精神。等灵力炼化后,我们会暂时变成没有灵力的凡人之躯,需得一月之后才能恢复。”
“童童,你愿意这么做吗?”
严潼听了前半段几乎立刻就要将灵力引出体内,但随即又想到季珩说的是两个人合力。
那他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季珩一样可能会出现。
他皱皱眉又传音给季珩:“师尊,你……”
可他话都还没说完,就又听季珩道:“我不是在陪你赎罪。童童,赤将的生与死,我都脱不了干系,我是在赎自己的罪。”
说罢就率先将周身灵力运转起来,慢慢往体外引。
严潼只得跟上他的动作也把灵力逐渐引出体外,并尝试着慢慢炼化。
约摸半柱香后季珩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那团金蓝相绕的光雾松了口气,而后引着严潼的手将那只装着赤将和白离魂魄的小瓶子放了进去。
严潼感觉到季珩的动作,也睁开了眼睛,看着那团光雾将那只小小的瓶子慢慢围起来,不断地在它身边绕,最后化为丝丝缕缕的轻烟,慢慢钻进了瓶子里,片刻,瓶子又落会严潼手里。
可严潼握着瓶子的手却是一紧。
瓶子是空的,原来淡淡萦绕的光点不见了。
“赤将……”
他深深皱着眉,一张脸上尽是慌乱之色。
“别怕,他只是暂时离开了。”季珩轻拽着他的一截衣袖,缓声道。
严潼这才抬头看向他,尽管努力压抑着,但眼圈还是慢慢地红了,他咬着牙看了季珩片刻,又把那只瓶子拿起来看着,手止不住地抖着,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脸上全是不知将它如何安放的慌乱无措。
最后他双手捧着那只瓶子放到了心口处,而后缓缓地蹲了下来,时而看那桃林两眼,时而又把那只小瓶子举到额头上,一下下敲着自己的额头。
季珩这次没再去打扰他,只是攥着手神色痛苦地站在严潼身后。
过了会儿,严潼就什么动作也没了,只是埋着头,双手紧握着那瓶子抵在额头和膝盖之间。
渐渐地,季珩听见了他极压抑痛苦的哽咽。
听见他很低很低地祈求:“赤将,潼哥哥求你,来世一定不要让潼哥哥找不到你……”
虽然严潼说他从未将赤将当做是亲人。
但季珩看得出来,不是的,在严潼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赤将就已经成为了他的亲人。
只是可惜。他不知严潼,严潼亦不知他。
都盼着对方越来越好,却终究把对方越推越远。
到底是,因缘相错。
第91章
从妖渊出来,严潼并没有直接回长恨殿,而是带着季珩去了魔域北境——传说中的魔域禁地。
但这个禁地并没有什么神秘的传闻。
它成为禁地,只是因为它是妖帝尤灵的练功之地。
尤灵既狠毒又强大,她常去的地方自然而然就打上了妖帝的标签,妖魔勿近。
久而久之,就成了魔域的禁地。
他以为严潼恨尤灵,多少会避着这些带着强烈“尤灵气息”的事、物,但没想到,严潼带着他走进这片百里密林、瘴气四溢的地方时,连表情都没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