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悕肢体接触恐惧症发作,整个人宛如一只炸毛的猫咪,想尽办法躲过贴上来的热脸。
最终,左麟似乎叹了口气,抱住楚悕脑袋揉了一把。楚悕碍于人多,只好挺直腰杆任凭他蹂躏。
“我前阵子在网上搜到一款测试性向的题,依照左麟平日的举动做了一遍。”夜坷把游戏机妥帖揣回包里,又拍了几拍。
他这才掏出智能机翻出一张截图:“喏。结果显示,左麟是OO恋的几率高达97.64%。”
“……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沉默少时,芈姝问。
“挺正常的事,没必要刻意提出来。毕竟世界上百分之四点七的人口都是同A恋或同O恋。”夜坷随意说道,“你们不至于是歧视狂吧?”
“这倒不会。”崔勉揉着眉心说,“问题是,小悕明显和他性向不匹配。如果真是那样,平时还是需要多注意点保持距离。”
“为什么这样笃定?”夜坷鼓捣智能机,搜索新游戏隐藏任务攻略,反问,“悕老大又没喜欢的人。况且,他性格那么要强,应该不愿意被Alpha压制吧。”
“……其实是有的。”芈姝嘴唇动了动,突然低低说。
空气静默一瞬,其余三人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表情齐刷刷变得微妙。
“是来旧区前的事吗?”崔勉问。
“应该是。”芈姝回答,“来旧区后,他成天都跟我们混在一起,哪有空谈恋爱?”
崔勉的注意力却没在这件事本身上。他压低嗓音问:“你恢复记忆了?”
气氛骤然凝结,夜坷默默揣回智能机,丹遥神情一变,也凑了过来。
“没有没有。”芈姝意识到走向不对,赶紧摆手,“你们想哪去了?”
她解释过极具,众人方才敛回紧张神情,也不知该遗憾还是高兴。
“那你怎么知道的?”崔勉的肩膀松下,沉思说,“前几天左麟不还在追问他感情生活?小悕一直在重复说没兴趣,没喜欢的人。”
“小11那么别扭,当然不会亲口说。”芈姝抿了抿唇,似乎不怎么情愿说这些,“前段时间他不是累病发高烧了吗?那天下午是我守着他的。”
“你趁着他烧糊涂时套话了?”夜坷用一种谴
责的目光盯来。
“怎么可能!”芈姝瞪了对方一眼,“是他主动说的梦话!”
“他翻来覆去念叨什么什么教授,我凑近了想听清楚,结果小11警惕得很,很快就闭嘴没继续说了。”
不知不觉人潮退散,崔勉望见楚悕捂得严实从玻璃花房小跑出来,赶紧按了声喇叭提醒他慢些,
“剧情挺经典。”他压低声音,“但也不能太早下定论。”
“不止如此。”芈姝瞥了眼街对面的身影,坐正身体飞速道,“后来我又给他换了次湿毛巾,他伸出手来抓我,抓到我胳膊大概感觉不对劲,又扔开了——”
其余三人若有所思,明显在想象那个场面。
“最后他特委屈说了句,教授你怎么不来陪我。这句话我听得很清楚。”芈姝声音不大,但挺激动,“真的,特委屈!你们能想象得到吗,小11撒娇的样子!”
芈姝扔完这枚极具画面感的炸弹,车门恰好被推开。
楚悕小口喘息着跃上车,“唰”地拉上门,取下兜帽时脸颊微微泛红。
他跌回副驾,正欲催促崔勉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结果突然意识到车上气氛不太对劲。
“……”四道充满慈爱的目光熨得他如芒在背。
楚悕迟疑问,“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四人异口同声,整齐划一得就差在脸上写“有事但我不想说”了。
好在楚悕向来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他问了两句,见其他人都顾左右而言他,也就失了兴趣。
崔勉换了辆七座车,低调从流连不止的人群边驶过。楚悕回想起方才的尴尬场景,错了搓脸,又有些欣慰。
起初左麟邀请他时,他是准备一口回绝的。但拒绝话临出口的前一秒,他脑海莫名闪现一个片段——那是一群人,手牵手绕着楼房跳舞的情形。
伴随极其复古的音乐,不少人步伐笨拙,表情紧张,但跳得很认真。阳光洒下来,将所有违和的片段都消融开来,碎裂成星星点点的希望。
那一刻,楚悕沉寂已久的心脏倏地柔软,情不自禁答应了邀约。
“其实他们挺可爱的。”楚悕放斜椅背,十指合拢,伴随汽车颠簸轻轻说,“就是好奇心太重了些。”
“都问你什么了?”崔勉小声说。
“老生常谈的问题。问我这么瘦,是不是没好好吃饭。问我黑眼圈怎么那么重……”楚悕困意袭来,慢吞吞嘟哝道,“还问我恋爱方面的事。”
其余四人霎时坐直了脊背,后排三人面面相觑,竖耳倾听。
崔勉伴随转弯灯的“哒哒”声,轻咳一声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本来想随便敷衍两句。但提问的Omega情绪挺激动,看起来好像认识我的样子。”楚悕在睡意朦胧中微微皱眉。
“你有问他是谁吗?”崔勉闻言若有所思。
“没有。他刚来旧区,记忆应当还没清零。”楚悕缩了缩腿,“不提及过去,是旧区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以后会懂的。”
崔勉“恩”了声,表示赞同。
丹遥扒着椅背,忍不住追问:“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没骗他,也不愿意讲太多。我就说,或许有过喜欢的人,但我忘了。”
“……你是认真的,还是在糊弄他?”丹遥小心翼翼问。
“我不知道。”楚悕小幅度摇首,“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也找不到根据来证明真伪。”
“无论如何,忘记就是没有了。”楚悕睡颜在光线里白皙到缥缈,平淡说。
光洒向眼睑,他微微垂首,薄唇泄出一声叹息。
他的声线宛如黏上糖浆,不怎么畅快:“所以就算曾经有,那个人肯定也没想象中重要。”
第25章
楚悕伏在案前,左手边签完的文件堆积如山。他反手捏了捏酸涩的斜方肌,扯过最后两份文件,是人口局对流动人口的申报。
这种事大部分情况并不需要区长来签署同意,除非,入界的流动人口是危险性较高的Alpha。
楚悕打着哈欠,飞速浏览。
第一位Alpha曾被新区警方拘留过三次,骗财、暴力、强制性行为,种种常规罪行全都占完了。
这位Alpha之所以会被送来旧区,是因为不久前在网上大放厥词,扬言Omega都是Alpha豢养的牲畜,想要获得平等简直是痴心妄想。
Alpha与网上的Omega和部分Beta对喷了三天三夜,面对众人“已向网警举报”的队形,他阴阳怪气回复道:我后台退硬,就算警方来逮捕也能全身而退。
结果第二天,他被网警宣布拘留了,没多时就定下了来旧区义务劳动的日期。
楚悕嫌恶盯着文字,“唰唰”签下大名,烫眼睛似的撂至一边。他决定到时候派几位信得过的Beta警官监视他,免得他在街头胡言乱语恶心人。
第二位Alpha履历相对而言就简单许多,罪状只列了一条。
楚悕一扫而过,以为这份文件会令他心情舒缓些,于是先揉了揉眼角生理性眼泪,细瞧过去,表情霎时变得一言难尽。
这位名叫梁亦辞的Alpha,据说曾经还是位知名的生物学教授,在国际学术界都排得上号。结果,自从人造人Omega量产后,这位教授就打破了禁制,彻彻底底陷入了疯魔状态。
人造人Omega出现不足十年,这位学术家就已经凭一己之力,居然激发过高达六十三位Omega的应激系统!这是何等的反人类和丧心病狂!
楚悕甚至怀疑,要不是进入旧区后Omega会清除记忆,恐怕被梁教授伤害过的Omega会建一个群,在旧区义务劳动计划开启的第一天,就联合起来把他举报进旧区——
他们或许会围着梁教授露出后颈,逼他被脚环电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楚悕直接翻至最后一页,潦草签下姓名,甚至吝啬于翻阅第二页Alpha的照片。
俗话说相由心生,想必那个人长得丑陋无比又猥琐,自小被Omega疏远排斥,长大后才会生出这种虐待Omega的怪癖。
处理完琐碎公事,夜幕已然被晨曦吞没。
楚悕在旧区的家不大,即使已被倦意撑得意志消沉,他仍抻直腰杆洗干净盛过咖啡的玻璃杯,再缩进浴室,迷迷糊糊洗上热水澡。
热浪轻浮,镜面蒸满雾气,将Omega鸦羽似的眼睫弄潮,黑曜石的眸子也不甚清明。洗罢,他杵在原地等待烘干,感受肌肤过剩水分寸寸流逝,仅留一具毫无瑕疵的白皙躯壳。
随后他倾过身,一手撑住水池台面,一手抹了把盥洗镜。镜面中心一圈逐渐清晰,他凝视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神情恹恹。
由于底子好,即使Omega状态不佳也不佳得格外标致。只不过鉴于皮肤太细,他眼周黑沉挺明显,美得有些颓丧。
再不睡觉的话,就算自己不着寸缕奔去街上……恐怕那些新来的“猴子”瞧见他,也不会当场昏厥。
楚悕近乎恶趣味地自嘲道。
良久后,他放平唇角,耷拉下薄如蝉翼的眼皮,偏过角度,照了照颈后疤痕。
进入旧区后,Omega不再被强制要求佩戴颈环。
物极必反。在新区被束缚久了,Omega们一旦来到被国家政府边缘化的旧区,就爱竭尽所能展现自己柔美颈项。即使
当地警方再三重申“安全着装”的重要性,也没人愿意理会。
这里潜在的危险比新区小多了。好不容易有了大口喘息的机会,没人愿意再小心翼翼戴上氧气罩。
整座城市的Beta人口数不足1%,Alpha每隔几个月才可能在街头出现一两回。
起初,“旧区义务劳动计划”开始施行时,Omega民众还惶恐不安,更有甚者翻出了压箱底的羽绒服,活生生将阳春三月过成了大雪纷飞。
但自从亲眼瞧见几位目光贪婪的Alpha浑身抽搐着被电晕的场景,Omega民众们非但不再避Alpha如蛇蝎,还开始学着赏猴一样围观落单的Alpha。
有段时日,当地民众会拢起披散在颈后的头发,毫不掩饰腺体的甜美,他们双目含笑望着Alpha失控奔来,再在奔跑中丧失知觉。
趴在地上的Alpha被电流击得抽搐,丑陋的贪欲定格在脸上,攀升出接近兽类的狼狈。那段时间。不少新媒体都爱将这种照片挂上首页,点击量一时暴增。
话说回来,这项类似于耍猴的游戏,其实相比Alpha在旧区对Omega所做的事而言,根本称不上恶劣,顶多算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但电击脚环再怎么说也是科技产物,稳定性达不到100%。为了避免脚环失控导致悲剧,楚悕还是出面呼吁民众远离这些“猴子”。
实在想要观赏,未成年人也请在成年人的陪同下观看,切勿私自伸手触摸,以防猴子漏电。
旧区的时尚风潮也和新区截然不同。如果说,旧区的Alpha设计师们为了满足天生的控制欲,就差将Omega每寸肌肤缠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么,新区的Omega设计师就是竭尽所能,在众人面前展现Omega得天独厚的美丽。
服装店广告上印着的Omega姿态相仿,无论是扬首还是垂头,无一例外都会暴露自己细嫩光滑的甜美颈项,宛如一只只颐指气使的白天鹅。
楚悕向来内敛,自然做不出这种孔雀行为。更重要的是……他后颈那么丑陋,又身居要职,实在不好意思露出来惊着别人。
所以他冬天裹着毛茸茸的围巾,春秋天穿立领服饰,盛夏时节里需要处理公务,也会有专业化妆师替他打粉遮掩。
比如前两天的剪彩仪式。
或许是真的乏了,独居的楚悕赤身窜上床,拢起被子翻了个身,薄白眼皮下的瞳仁颤了颤,很快便跌入梦乡。
*
入睡前他处理了太多公务,又考虑接下来的安排考虑得殚精竭虑。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不由得梦见了来到旧区三个月后、记忆完全朦胧时的事。
外界将旧区当做狼巢虎穴,旧区里的人却将这里当做世外桃源。为了永久待在这个地方,他们心甘情愿与外界斩断一切联系,甚至不惜抛弃自己的回忆。
记忆残缺的最初,楚悕除了基本信息与生活常识外,几乎不记得任何事,自然不安。好在他在本地落脚不久时,就给自己写了封长信,塞进书桌暗格里。
暗格的钥匙塞在枕头下,旁边有颗汽水味抑制剂糖丸。楚悕头疼欲裂惊醒,拢起被子盯着那颗糖发了许久的呆,这才慢吞吞赤脚踩在地上。
睡衣空荡挂在躯壳上,他俯身翻翻找找,在书桌角落寻找到一颗荔枝味糖丸。
他福至心灵,先将两颗糖丸妥帖塞进衣兜,这才蹲下来摸索片刻,寻到一个形状奇特的钥匙孔。他试了两回,最终将钥匙反插进去,“咔擦”一声,暗格开启。
楚悕捞出信件。只见里面详
细写了几位可以信任的朋友联系方式以及住址,再加上半截语焉不详的话。
他通过信件分别找到几位朋友。见面的第一眼,巨大的熟悉和信任感扑面而来,令楚悕松懈了肩背肌肉,始终抚摸刀片的手离开了衣兜。
大家的记忆参差不齐。聊过片刻,大家纷纷掏出藏在暗处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