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琳琅楼原是皇宫中的一座宝楼,是帝王宠爱妃嫔而建,楼中奇珍无数,是数代匠人鬼斧神工之作。但有一日,地动山摇。一夜之间,那琳琅楼竟消失无影。有人传言,是一位得道高人将琳琅楼偷走扔在了美艳山中。
如今,在随义八看来,这琳琅楼估计也与处机阁一样,是一个大阵。
而那偷走琳琅楼的得道高人,想来就是天残了吧。
走进琳琅楼,白玉为地,珠石为壁,雕栏画柱,龙腾凤舞。确实是一番不俗的景象。
“有钱,真是有钱,想不到这昔日贫瘠的山头,如今竟成天下最富饶之地。梅山主真是驭山有方啊。”随义八有史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夸了梅山主。
那小童听到随义八夸赞,仿佛是听他夸自己,顿时与随义八亲近了几分。
“随义八,你今日算是有口福了,我琳琅楼每日一膳,最精致的莫过于这早饭,好吃的叫你连舌头都要吞下去。”
随义八被一个小童直呼其名也不恼,只觉得这小童夸起自家的饭来天真可爱,待他走进雅阁,一眼见到满桌色香味俱全的早点后,随义八笑得合不拢嘴。
东土西域,南国北塞中原。
各方美食,尽在其中。
“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好好好,你家山头的厨子是何方人士,竟有如此手艺?”
“何方人士都有,我平日里想吃什么,就叫他们做什么。”
随义八笑看小童一眼,说道:“你这小小身板能吃下多少?”
“哼。”小童撩袍在桌前坐下,倒有一分山主的气势,“我想吃便吃,不想吃便不吃。但不管我吃与不吃,他们每日都得做。”
随义八哂然一笑,不再说话只埋头苦吃。
小童见随义八狼吞虎咽之相,不禁皱眉说道:“你吃这么快做什么,又没人与你抢。”
或许这容貌漂亮的小童在随义八眼中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对着他的脸,便不自觉说了心里话。
“你不知道,我爹去的早,我这肚子又容易饿,怎么也吃不饱。我偷偷告诉你,我当初便是因为一个馒头而拜师学艺,别看我师父在江湖中的名声大,其实他就是一个爱做馒头的酒鬼,而且他做的馒头一点都不好吃。”说到这里随义八哈哈大笑了几声,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心中极为敬重爱戴自己的师父。
“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直到遇到了我的师父,总算是吃了几年饱饭。可惜后来师父走了,我便再也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馒头了。但说来也怪,我还是喜欢吃师父做的馒头。”
“堂堂一代刀圣,流煞刀的主人,竟被你说成一个爱做馒头的酒鬼。”
门口突然传来华不染讥诮的声音。
本在认真听随义八讲过往的小童见到华不染进来,便向他追问。
“花坛主也认识随义八的师父?”
“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大侠武功如此卓绝,用刀更是一流,便是师传流煞刀的主人,常断刀。”
小童追问:“他师父很厉害吗?”又指着随义八,“比他还厉害?”
华不染睇了随义八一眼。
“当然厉害,自他之后世间再无流煞。百年来,除他之外再无人有资格称之为圣。”
“哦。”小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惜此人命犯孤煞,终是孤寡一生。”华不染又看了随义八一眼,“幸而他的刀法后继有人。”
随义八自华不染进来后便不再出声,此刻听到此处,他突然放下手中筷子,起身摸摸肚皮,佯作吃饱喝足的模样。
小童因他的举动而望了过去。
那双稚子澄澈的目光盯着自己,随义八心中一暖,他朝小童一笑,说道:“多谢梅梅盛情款待,这早饭我吃得很好。”
“我才不叫作梅梅。”小童这回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嘟着嘴,颇有些委屈。
随义八笑着将他牵过来,大掌在他的发髻上轻轻一碰,说道:“梅梅方才不是说喜欢看雪,不如我带你去?”
那孩童一笑,似春花灿烂。
“山……梅梅!”华不染喊住那小童。
小童回头朝他挥手:“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华不染满脸担忧:“你……要保重身体。”
随义八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奇怪模样,不由多看了手中牵着的小童几眼,这小童与梅山主极为相似,到底与他有何瓜葛,竟会让华不染这样的人关心至此。
“走吧,随义八。”小童摇了摇随义八的大手。
随义八反应过来,遂牵着他的手掠风而去。
耳听二人的动静远去,华不染扶在门上的手猛地握紧,竟捏碎了玉石做的门框。
“来人。”华不染叫道。
门外迅速闪进两条人影,在他面前跪拜听候命令。
“速去请风、雪、月三位坛主到阔北堂议事。”
“属下领命!”
两条人影得了命令后便迅速退出,分头前去三位坛主的居所传令。
仇一铃在庄中醒来已是三日之后,她进山时耗费太多心血,如今血气不足,醒来时还有几分晕眩。
她本欲去寻天残,最终还是打听了秦离书的居所,觅月小筑。
一路过去,却发现庄中十分古怪,众人行色匆匆心事重重,庄内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仇一铃抓住一位青衣卫询问,那人却缄口不言,半句也不肯透露,这山庄中人口风甚严,足见山主治下之严。
仇一铃不得已只能作罢。
后来辗转寻到那觅月小筑门前时,两名黄衫医女拦下了仇一铃。
“觅月小筑乃月坛主居所,非黄衣禁入。”
“你且去告诉秦离书,就说领焰山庄仇一铃来见。”
那两名黄衫医女不动,仍是那句“非黄衣不得擅入”。
仇一铃见她们固守成规到如此刻板的地步,便也猜到这山庄立规森严,当下也不愿为难她们,索性扯开嗓子扬声大喊。
“秦离书,你给我出来,秦离书,你敢出来见我吗?”
那两位医女见她突然大声喧哗赶忙上来阻止,可仇一铃可不是区区两名医女便可以拦下的。
门前如此喧闹,觅月小筑内不多时便又出来一个黄衫医女,但见她头饰与门前这两位略有不同,可见身份较之尊贵。
那医女出来见到仇一铃,露出惊讶之色。
“仇家姐姐,怎么是你?”
仇一铃这才看她有几分眼熟,好似是常年跟在那秦离书身后的小尾巴,叫什么来着。
“我是秦烟啊,你不记得我了?”那黄衫医女道。
“秦烟?”仇一铃哑然,昔日满脸生疮的丑丫头竟出落成这样了?
秦烟是秦离书的同父异母之妹,自小崇拜阿姐,总跟她身后,那时不管秦离书走到哪儿都能见到后面跟着一个丑丑的小尾巴。
秦烟对仇一铃道:“你是想与我阿姐叙旧么,你怎知她在此处?”
仇一铃道:“我想知道便能知道。”
秦烟闻言皱了皱鼻头,嘘唏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性子,一点都没变。”
秦烟说完便朝两位守门的医女道:“这是月坛主的贵客,让她进来。”
“是。”那两名医女双手交付行了一礼,即刻便给仇一铃放行。
仇一铃便信步随着秦烟的步伐进了觅月小筑,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倒似多年好友。
“这么多年了,你姐姐可有变化?”仇一铃问秦烟。
秦烟听到她这样问,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她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仇一铃正疑惑间,秦烟伸手卷起一道珠帘,道了一句:“仇姐姐,请吧。”
仇一铃抬脚跨过门槛,室内光线昏暗,隐有药香,一眼望过去,便见一个女子伏案而坐,观那侧颜,是秦离书无疑。
多年未见,容颜不改。
当真叫人嫉妒。
哪里像自己,失去双腿,减了风华,
惟剩一身戾气。
“秦离书。”
仇一铃出声唤她。
但那伏案之人不动,连头也没有抬起,好似没有听到。
仇一铃拔高音量又喊了一句,那人却仍是未动。
“仇姐姐,现下你知道了吧,这就是姐姐这么多年的变化。”秦烟突然在她身后说道。
仇一铃面露不解。
秦烟哂然一笑,朝前走了几步,直到走到那案前,在那人眼前挥了挥手,才见那人抬起头来。而后,让仇一铃更加惊疑的是,秦烟拿过桌案上的纸,提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那人见了字,才猛然向仇一铃看来。
“听不见么?”仇一铃不自觉将心中疑惑道出口。
秦烟立在那桌案旁微笑。
“不单是听不见,她还说不了话。”
“什么?”仇一铃惊道,“为何?”
秦烟不答,只朝仇一铃招手。
“仇姐姐,过来坐吧,这山中阴寒,过来喝杯茶暖暖身子,你想知道什么,想问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仇一铃望着秦烟,只觉得她变得十分古怪,那笑容里似乎隐藏着什么,再看那秦离书,满脸皆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仇一铃感觉到,许多事,她好像始终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所有人都活得透彻,唯有她糊涂。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因为冬葵子唤了一声梅梅,于是写出了个“梅梅”,打算在这篇文里把《留刀客》没讲清楚的结局交待清楚,具体详见后天的更新。
☆、她以为自己终于与神比肩
第七章
卷帘山外雪,暗香盈来,原是梅也开。
桌案,香炉,清茶一杯。
说来也怪,仇一铃自受伤以来,头晕的毛病在饮下这一杯热茶之后竟减轻了不少。
那自与面前这二人重逢之后,遍布周身寒凉的阴霾之气也散了几分。
秦烟为仇一铃斟茶,微笑着道:“当年一别,已是过去多年,这些年仇姐姐过得可好,可曾觅得如意郎君?”
仇一铃饮尽了杯中茶,冷冷一笑说道:“寒暄的话便不用说了,我本不是来与你们叙旧的,你还是说说你姐姐究竟怎么回事吧?”
秦烟闻言掩嘴一笑,半晌才悠然道:“姐姐双耳失聪,又被人拔了舌头,自然是又聋又哑,听不到,也说不了话。”
仇一铃捏紧了手中杯盏,语气不悦。
“你姐姐遭此毒手,你却为何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秦烟又为仇一铃斟满了茶,说道:“不然我待如何,难道要我凄凄惨惨哭哭啼啼?仇姐姐难道不知道么,时至今日,你我三人早已不是当初年少天真的小姑娘了。时局变化,人心也变,这世间谁也回不到过去。”
仇一铃闻言,默然无语。
秦烟又道:“当年你领焰山庄与我岐山同出一枝,你与我姐姐自小交好,两小无猜的情谊,多么令人艳羡。后来,山庄来了一个年轻的道长,朝夕相处暗生情愫。你嫉恨他对我姐姐有意,竟与我姐姐反目成仇,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仇一铃听到秦烟讲起这些往事,脸色越来越沉,手中杯盏竟微微抖了起来,溢出几点茶水。
那秦烟视而不见,依然道:“那般双腿残缺之人,怕也就你当成宝。我姐姐自始至终可从未将他放在心上,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呵。”仇一铃忍到极致,终只是笑这一声,没有反驳她。
秦烟给身旁的秦离书斟茶后,也拿起杯盏啜了一口茶。
“仇姐姐怕是已经知道你朝思暮想的天残道长就在这山中,才会风风火火地追来吧?烟儿想,你定是听闻了我姐姐也在山中,还费尽心力救了那天残道长一命,便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二人之间有情。你方才口口声声说不是来叙旧的,那怕是来寻仇的了。”
不想秦烟这丫头,字字句句竟都说中了仇一铃的心事,将她心中那点小情小爱一一道破。
仇一铃心中难堪,面上却仍是沉着应对。
只听仇一铃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一厢情愿,莫非你姐姐心中当真没有对那天残有过一丝情意?如若这般,她为何又要拼尽一切去救天残的命?她如今又聋又哑,难道与那天残无半点干系不成?”
秦烟摇头失笑。
“仇姐姐你啊,总是这般一厢情愿。当年年少,姐姐对那天残好,是因为你喜欢天残,她是为了你。如今她救天残,那是为了另一个人。”
“为了谁?”
“当然是为了这美艳山庄的庄主。他之容貌世间难有,姐姐对他一见倾心,甘愿留在这山庄中任之驱使,那人要留下天残的命,姐姐自当竭尽全力达成他之所愿。”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那她究竟如何双耳失聪,被人拔了舌头,是何人对她下此毒手?”
秦烟神秘兮兮凑近了仇一铃,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啊。”
仇一铃心中顿生怖意,猛地将之推开,看着她的目光便像看着一只妖魔。
“她可是你的亲阿姐。”
“哈哈哈。”秦烟大笑,“可我姐姐的眼中又何时有过我这个亲阿妹?”笑完,秦烟又低声朝仇一铃道,“仇姐姐,阿姐可不知道她所受的劫难出自我手,你若是多管闲事将这些事告诉她,你说她会如何?”
仇一铃闻言向秦离书看过去,那秦离书见二人相谈似有不欢,便拿过纸笔在上写下一行字,递给二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