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怼你不成佛[玄幻科幻]——BY:苏城哑人
苏城哑人  发于:2019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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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看向程思齐。
  “不过他对我很好。”
  程思齐举起汤匙,喂了无厌一口暖暖的热汤。
  竹简铺展开,一行行字迹落入无厌眼中。
  他面色平静地看完,一卷竹简递给程思齐,才抬眼看向虚衍:“师父,你不想我去?”
  虚衍垂着的眼皮动了动。
  他沉默片刻,才道:“作为师父,自然舍不得徒弟。你也看到了,这争仙路并非是一件易事。首先,你修为不够,刚入大乘,连渡劫都不是,拿什么去对抗仙路,推开仙门?”
  “再说其次。”
  虚衍叹了口气,“这竹简上也写得明明白白。我天隐寺传承至今,自然知晓许多其他宗门无法窥探的隐秘。但有关这林空鱼,为何自毁仙门前,一次又一次,整整九世,见仙门而不入……”
  “没人知晓原因。”
  他眼里露出沧桑之色:“灵界已经万年无人飞升了。自异兽之祸起,无人可达渡劫期,也甚少有人修极致道路,引动仙路。林空鱼那九次争仙路,也都未有真正的仙路异象发生,十分古怪。”
  “如此诡异局面,为师自然不希望你踏入其中。”
  无厌却漫不经心一笑:“九世见仙门而不入,却也要去争这九世仙路。但这第十世,他却一反常态,投于劫界。他前九世是作何想,弟子猜不透。但这一世,弟子却知道,他是想换条路走。”
  虚衍慢慢抬起眼。
  无厌眼神幽深,低声道:“或许是不知从哪一年起,灵界的仙路……断了。断了的路,自然无法再走。林空鱼想成仙,所以要换条路。而劫界的异化之路,也恰好就是一条路。”
  “很多人都有这个猜测。”
  颔下的胡须颤了颤,虚衍沉声道,“但灵界无人有能力走上仙路,去看一眼究竟。而看了这究竟的林空鱼,却自始至终,藏得很深。”
  他苦笑了声:“那可是整整一界修士的飞升之望!”
  “万年来无数猜测,无数揣度,无数试探,为的都是一条路。”虚衍苍老的声音微哑,“你看那些人一个个说着甘于平庸,但从踏上修行之路的那一刻起,谁求的不是一个飞升长生?”
  “……那是能让人发疯的东西。”
  压抑而颤抖的嗓音,如同一片枯枝,不甘地呐喊着,颤抖着,簌簌地震下雪来。
  雨打窗棂,有蛙声远远传来。
  幽凉的佛香穿杂着小和尚们稚嫩含糊的诵经声,钻过门缝,扑落在虚虚垂落的袈裟僧袍上。
  无厌垂眼看着素白袈裟上的纹路,慢慢笑了起来:“您知道,便是明白。”
  虚衍注视着他。
  此刻他不像是一位只手遮天改山河的大乘修士,而更像是一名无奈委顿的寻常老人,正看着自己固执远行的孩子,想要阻拦,却又伸不出手去。
  “从你选择斩魔路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
  虚衍慢慢起身,“你不是想修行……”
  “你是想求仙!”
  他推开门,撑开伞,缓缓往外走,“不管多大的风,多疼的雨,你也一直在往前走。路断了,人将死,也不知道回头。”
  “臭小子,你要的是长生,天隐寺给不了,自己找去吧。”
  苍老的声音远了。
  细密的雨声漫过石阶门槛,洇透白色的袈裟。
  无厌喝完最后一口汤,要起身,却忽然被一只手攥住了僧袍与袈裟的一角。
  那只手轻轻覆在洇湿的暗色上,慢慢以灵气蒸干雨水。手的主人坐在一旁,边细致认真地做着手头这件事,边将身后的极情剑抽出,横放膝上。
  “我与你同行。”
  程思齐道。


第八十六章
  从天隐寺出来, 正是夜尽天明。
  破晓的曦光透隙而来,映得朵朵彤云堆如繁花, 团簇铺染间漫过苍翠千山,疯涌着破开天地的夜。
  一丛丛的露水掠膝。
  无厌踩在有些潮湿的林间泥土上,同程思齐并肩下山。
  薄雾寒凉, 筛着蒙蒙的光,洒在两人时不时碰到一起的衣角上。隔着层层叠叠的树影, 可以看见盘山的江边已撑来了乌篷船,船家的吆喝声破雾, 传出去很远。
  “要坐船吗?”
  几缕沾湿的发丝荡过程思齐眉间,他偏头看无厌, 眼神澄澈, 却又带着坦荡纯涩的暗示,“我们还未在船上……”
  一心思绪,都被程思齐不要脸的一句话击散。
  无厌回过神, 握住程思齐的手腕,一边轻轻摩挲着那处形状姣好的腕骨,一边好笑道:“宗主大人这是记恨我呢。凡间那次是你身子不好, 天寒地冻的, 在船上做过一遭, 还要不要命了?”
  觉出无厌手指有些凉, 程思齐反手握回去,笑了声:“所以你要补偿我,到了船上, 听我的。”
  “好。”
  无厌笑着应着,便已是来到了江边。
  时辰还早,许是第一班船,有些残破的码头上只有无厌和程思齐两人。
  船家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穿着褂子,露出两条健壮的臂膀,老当益壮,拄着船桨在抽旱烟。
  “一人俩铜板。”
  船家眯着眼笑呵呵喊了声,边把烟杆别在身后,边一顶船桨,“头一趟,就您两位,咱开船嘞!”
  “麻烦船家了。”
  无厌将铜钱递给船家,和程思齐猫腰钻进了船舱。
  乌篷船破旧,船舱窄小又潮湿,两条坐人的木板都长了发霉的青斑。
  无厌不太在意地掀袍坐下,然后自然而然抬起手臂,将紧巴巴贴过来的那截腰搂住,让程少宗主填满他一怀。
  “这里有股令人厌恶的味道。”
  在无厌的颈窝蹭了蹭,程思齐低声道,嗓音微寒。
  话音落,一声温和轻叹在船舱内响起:“程宗主好敏锐的神识。”
  随着这道声音,一道纤瘦清弱的身影出现在对面,在晦暗的光线中,抬起了一张秀美更胜女子的脸。
  “林空鱼。”
  程思齐目光一凝,极情剑发出铮然剑鸣。
  距上一次见到林空鱼,已是几十年匆匆而过,对于修者而言,这几十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当初几人之间虽有几分情谊,但也都随着一层层的割裂而尽然不同。
  程思齐不禁回想起了林空鱼当初被穿心钉死,献祭给长生树的模样。
  他放火后曾想去救他,却不料长生树着火后,林空鱼便已不见了人影。想来那时,便全是做戏罢了。
  而随着玄剑宗被灭,这割裂上,便又添了一层仇怨。
  心有不平事,所以剑有声。
  “咳、咳咳……”
  林空鱼垂目咳嗽了几声,面色便又苍白了几分,他看了一眼程思齐的极情剑,摇头道,“程宗主不必动剑,我不是来和你们鱼死网破的。我只是收到了一封故人的信,想来找小师叔求证一番。”
  他抬眼看向无厌:“佛主,要与我争仙路?”
  一舟荡于江心。
  舱外稀薄的朝晖愈盛,漏进来,如雪亮的刀光一般刮在无厌俊美的眉目上。
  他眼神不动,并不惊讶于林空鱼的出现与问题,只是略一挑眉,笑了笑:“今非昨昔,一声小师叔可不敢当。”
  “所以师侄也别多想,贫僧不放水。”
  他答得漫不经心。
  但其中的坚定之意,却极其分明。
  林空鱼并非第一日认识无厌,自然清楚这句看似玩笑的戏言的分量。
  他抿了抿唇,眉心微皱道:“你是聪明人,应当猜得到,仙路早已断了,便是你要与我争,也只是竹篮打水。”
  “我劝你不争。”
  他顿了顿,道:“这并非是我的私心。缘由为何,也不能说。但这声劝告是为你好。争仙路见不到仙,唯有一条死路而已。你初入大乘,何必如此焦急?至于齐暮,我自会处理,你没有誓言约束,大可放弃。”
  轻轻拨开程思齐扫在耳畔的发丝,无厌嗤笑一声,一扬眉,眼角凝着料峭的寒意:“灵主活了九辈子,怎么年纪越大,废话越多?”
  他瞥了林空鱼一眼,屈指轻轻一弹程思齐的极情剑,温声问程思齐道:“小祖宗,在凡间时,你的剑断了,碎了,你手中明明无剑,为什么还要折柳为锋,日日练剑?”
  被一声宠溺温柔的低语哄到了,程思齐周身杀气渐褪,不假思索道:“这条路我还未走完,自然要练。”
  无厌眉眼微弯,无声地笑起来。
  对面的林空鱼却是一怔。
  “你们有人支持我,有人阻拦我,也有人胁迫我。”
  无厌淡笑道,“但无论如何,这条路都是我选的,我要走的。不是为了成仙成佛,也并非是为了苟延残喘。”
  乌篷船不知不觉已飘到了江天一色的边缘,浩渺的云烟腾雾簇拥着这点檀色,浮沉清寂。
  船舱内沉默。
  林空鱼闭了闭眼,半晌才低低咳嗽出声,探出手指从袖内抽出一份古旧的帖子,放在身旁的座位上,“既然你意已决,那这封帖子便送给你。待到争仙路的那一日,这帖子便会为你占一次吉凶,牵一份因果。”
  程思齐下意识看向那封平平无奇的旧帖,再一转眼,对面的木板上却已是空无一人。
  无厌抬手拿过那封帖子,翻开一看,空无一字。
  而在帖子模糊不清的旧黄封皮上,却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篆体墨字——证道帖。
  “两位小哥儿坐稳了,起风了,浪急!”
  船家的声音从船头传来。
  老头一头大汗,边用搭在肩上的汗巾擦着,边朝船舱内吆喝了一声,丝毫未觉之前船舱内的异样,也根本没发现早就应该靠岸的乌篷船,直到此时,还在江心。
  “谢船家。”
  朝外应了声,无厌便以神识隔绝外界,将程思齐抱到了腿上,凝视着他那双澄明更胜水色的眼睛,轻轻笑了声:“都说世间最难,便是吾道不孤。不过我幸运,有少宗主陪我。”
  多年未曾端详过无厌的眼,等到如今程思齐抬眸望进去,便才知其中情深,温如日光。
  “那你得奖励我。”
  在江流急湍的颠簸中慢慢扯开无厌袈裟的暗扣,程思齐的手深深探下去,眼尾晕开浅浅的湿红:“船上奖励一次,回去奖励一次,晚上在云顶峰的汤池里,再奖励一次……”
  乌篷船摇摇晃晃,穿江而过。
  随着朝阳的升起,江面上的浓雾渐渐散了,汗流浃背的船家终于望见了对岸的苍翠绿意。
  顺流而下,靠岸而停。
  船家边跳上码头绑绳索,边朝船舱里喊:“两位小哥,靠岸了!”
  喊了两声,却无人应答。船家纳罕地钻进船舱,却只看到了空荡荡一片,气息清冷阴湿,好似根本无人来过。
  自那以后,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玄剑宗作为主峰的仙剑当初遗失在了星空之中,程思齐便从他处移来了一座直入云霄的剑峰。虽完全无法与仙剑相提并论,但这剑峰依然自有气势,稳稳地撑起了这片曾被摧毁的天地。
  峰顶上,无厌搭了一方小院。
  程思齐霸占了小院一大片地盘,辟了个练剑台,日日练剑不辍。便是前一天操劳了整整一夜,他也不曾懈怠。
  晨起初阳生,紫气东来,这一片练剑台便会聚来无数暗紫色的云气,伴着万千霞光。玄剑宗的弟子们远远望来,便会看见这霞光紫气中有一道道凌厉剑气纵横而出,常有体悟。
  谢昼作为程思齐唯一的弟子,如今玄剑宗的少宗主,偶尔也会到小院来,听程思齐教导。
  在玄剑宗重开之时,程思齐随手收下的便宜弟子安业也曾来过,但无厌修为已然不同往日,一眼便看出了安业一身异化之气,便直接赏了他一掌,得了些劫界的情报。
  有无厌和程思齐这两个极为年轻的大乘和化神镇着,玄剑宗便真如灰烬里的余火,慢慢燃了起来。
  “师、师父……”
  练剑台开阔平坦,四面聚云。
  谢昼重重地摔在其上,将练剑台的石砖又砸裂一大片。
  旋即阵法的光晕一闪,那些石砖便又恢复原样。谢昼趴在地上,费力地抬起头,“今日徒儿挨打的份额……够了吧。”
  他目光所望之处,是一棵垂枝依依的大柳树。
  柳叶轻拂,躺椅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闻声,程思齐靠在躺椅上撩起眼皮看了眼谢昼,又打量了一眼练剑台上的剑阵的受损程度,才一挥手,将谢昼扫出阵法。
  “挨打才会长进。”
  程思齐端出他爹坑儿子的口头禅,懒懒呷了口茶,然后才一字一句地指出谢昼方才的失误之处,仔细讲解。
  每逢此时,谢昼就赶紧擦干净一脸血,边为程思齐沏茶,边将这些教导纳入心中。
  程思齐说得口干舌燥了,接过茶来喝上一口,一问一答,恍惚间,便如凡间那些岁月,不曾更改。
  “师父,师爹还未出关吗?”
  谢昼瞧着程思齐神色间的意兴阑珊,不由出声道。
  “远着呢。”
  又不知第多少次不经意地看向那间门扉紧闭的小佛堂,程思齐摇摇头,“我盼着他出关,但更希望他能再多闭关些时日。因为那便意味着,他的修为更有精进。”
  谢昼有些迷茫:“师爹都已是大乘期了,还要精进……”
  他这次的疑惑无人能答。
  但之后的数十年间,无厌都一直都未曾出关。
  无论是有不长眼的宗门挑衅,还是有劫数肆虐,都是程思齐出山。修真界有人嘲讽玄剑宗是纸老虎,大乘不见,只一化神。可这样的讥讽,都在程思齐一剑败了紫衣盟七大化神后,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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