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是一具残破的身体,脑袋被啃掉了半边,四肢残破,腹腔不知被什么东西剖开了,只剩下血呼呼的一团。
白抿紧唇,像在犹豫要不要解释。
祝昀冷静下来,沉声重复了一遍:“白,那究竟是什么?”
屏幕合上,室内仅剩的光源也熄灭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白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拧亮了床头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真的想知道?”
祝昀点点头。
昏黄的小台灯照亮床头的一方天地,白在他坚持的目光里败下阵来,主动翻开手提电脑,转向他。考虑到祝昀的承受能力,他换了另一张打了马赛克的图。
照片里的受害者看不清长相,但根据服饰,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个年轻女子。她身上密密麻麻数不尽的狰狞伤口,连马赛克也无法掩盖,像是被野兽残忍啃食过一般。
“前几天失踪的引路人找到了。”白的声线听不出起伏,却暗含冰冷的怒意,“就弃尸在镇外后山。”
祝昀忍住反胃的冲动,皱眉道:“后山?你不是说,凭借偷渡客的手段,警方很难发现吗?”
“是,它完全可以吃了她,但它没有,”白淡淡道,“他们在示威。”
“示威?”
“还不清楚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不过胆敢挑衅当局,偷渡客应该不止一人,”白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编辑出一封邮件,“S城突然出现的幻形蛛,很可能也是被他们放进来的。”
白将血腥的照片附进邮件里,动作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不忍:“祝昀,她被‘吃’的时候,还活着。他们想让她痛苦。”
祝昀愣住了,哑声道:“为什么?”
白轻声喟叹:“引路人的剧烈情绪波动可以传递给流放者,她的痛苦和绝望,会彻底毁掉她的流放者。这是偷渡客的惯常手段。”
照片里的女性还非常年轻,花儿一般的年纪,却只能无助地躺在冰冷的荒野里,被可怖的野兽生生啃食殆尽……祝昀心中骤然涌起说不出的愤怒和悲伤:“就为了这个?他们虐杀她,只是为了报复另一个人?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什么都没做错!”
“是,她的确是无辜的。”白揉揉眉心,模样有些疲惫,“归根结底,她会死,也只是因为地球不幸被选作了流放点。祝昀,这就是高等文明的残忍。正如往荒地流放犯人的时候,也没有人类会考虑当地一只野兔的感受。”
听他这么说,祝昀反而冷静下来,微微扬起头看他:“喂,你说得这样坦白,不怕我讨厌你?”
“即便如此,我也不想欺骗你,”白垂眸回望他,自嘲地笑了笑,“祝昀,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个爱上野兔的异类。”
祝昀一时不知该回答什么,半晌,他闭起眼睛,嗓音沙哑:“我们一定要找到凶手。”
白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耳垂,承诺道:“我会的。保护这片土地,是我的职责。”
作者有话要说:
白深情地:祝昀,我不想骗你……
祝昀:唔,那你怀了吗?
白:怀,怀了……
差不多要进入紧凑的解密线啦!虾虾周末会努力加更!嗯嗯!
另,看到有机智的小可爱猜中了剧情,说叭你们是不是偷看了我的存稿箱!看了要负责的喂!
第三十九章 毒牙
昨夜睡得很晚, 但不到七点, 祝昀就被杂乱的梦境惊醒了。他迷迷糊糊往身侧靠去, 却摸了个空。
“……白?”
有谁轻柔地抚过他的发丝,温和道,“再睡会儿吧, 还早。”
祝昀半阖着眼,脑中慢慢想起昨夜的事, 含糊道:“你怎么起了?”
“她的流放者找到了。”白抚摸他脑袋的动作一顿, “我只是去看看, 很快回来。”
祝昀登时清醒,迅速爬起身:“我和你一起。”
古镇的早晨冷冷清清, 昨夜那些繁华的小商铺还未开业。祝昀没有惊动司机,驾车驶向临镇。窄小的水泥公路穿梭于白桦林间,覆盖着薄薄一层晨雾,耳畔只余簌簌风声。
开着开着, 拐过一个街口后,雾气陡然转浓,看起来竟成了乳白色的屏障。继续往前,能见度不断下降。直到开着雾灯也看不清十米开外的路况时, 祝昀终于意识到, 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他打亮双跳灯,谨慎地靠边停车, 然后推了推仰头小寐的白,小声道:“喂, 醒醒。”
车身熄火,唯一的发动机轰鸣声也消失了,四周一片死寂,浓雾好似幻化成深海,叫人不自觉地产生窒息之感。
目不能视的大雾中,隐隐可听到巨兽遥遥长嘶的回音,雾气聚散间,间或能瞥见游鱼的巨大黑影。
祝昀手心有些冒汗,恍惚间产生了置身深海的错觉,似乎无数史前巨兽正在他头顶游荡觅食。浓雾中的一切都透着诡异,只有身侧的白能带给他些许安慰感。
他心中焦急,推人的力气不由大了些。白在半睡半醒间被大力一推,不由自主地靠向车门。谁知那扇车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出去。
祝昀吓了一大跳:“白?!”
白摔了个马趴,终于醒了,眨眨眼,才意识到自己整张脸都磕在水泥地上。他费劲地撑起身子,缩回座位里,紧接着就被祝昀一个猛扑。
祝昀扳过他的脸,左瞧右瞧,方才松了口气:“你是靠脸吃饭的,能不能长点心!就这么摔下去,手也不带撑一下的,疼不疼啊?”
白本想摇头,瞥见祝昀关切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违心道:“下巴……有点疼,可能蹭破了皮。”
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悄悄挡住水泥地上被他磕出的小坑。祝昀不知有诈,听得都快心疼死了,忙抬起他的下巴给揉揉:“这儿疼?”
白仰着脑袋,感觉喉间被一双温热的手掌反复触碰,眸色转深,轻声恳求:“再帮我舔舔吧。”
祝昀呆呆地啊了一声,就听白一本正经地咳嗽道:“唔,为了消毒。”
想起上一回白在小树林里替他清理伤口的过程,祝昀慢慢烧红了脸。来而不往非礼也,他红着脸,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凑过来,轻轻舔了一口。
温暖湿润的舌触上下颌的瞬间,白脑中轰的一声,隐约感到什么东西炸开了,炽热的烈焰从下巴一路烧遍全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祝昀觉出他浑身僵硬,不由皱眉,哑声道:“很,很疼吗?”
白:“……”
祝昀犹豫着:“要不……我再舔舔?”
白:“!!”
车内气氛一片旖旎,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浑厚的长啸从半空中传来,震得地面不住颤抖。祝昀被吓了一跳,慌忙扭头看向窗外,只见昏暗的天边,闪过有几栋楼宽的硕大阴影。
祝昀卧槽一声,忙拉扯着白的胳膊:“喂,我刚叫醒你就是因为这个!你来看,雾里好像有怪兽啊!”
正说着,他余光瞥见白的面色非常难看,不由一凛,嗫嚅道:“怎么?很难对付吗?”
白眸色沉沉,温柔的笑意消失了,整个人都散发着黑气。还未等祝昀再问,他一言不发地跨出车门,关门的力道几乎将门框捏得扭曲。
祝昀翘首等着,有些担心,但不出三分钟,白就拖着什么东西回来了。
走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个身穿亮黄色马甲的高大男人,头顶上的什么东西被白粗暴地拽在手里,只得委委屈屈地弯腰垫脚小碎步。
走到车前,白把人往地上一摔,冷声道:“呵,就是他。”
男人爬起身,抹了把脸,讨好地冲祝昀笑笑:“哎呀打了个喷嚏吓到你们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早上巡逻实在太冷了,空气污染又厉害,再加上犯了鼻炎,真不是故意的啊。”
祝昀干笑:“没……关……系?”他算是看清了男人的长相,五官粗犷,身材健硕,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是,他额头正中,竟然长着一只螺旋形的小角。
刚刚,白似乎就是攥着这玩意儿把人硬生生拽来的。
问题解决了,但白心情还是很恶劣,没好气地扬扬下巴:“开车去。”
男人低眉顺眼走上前,自动自发地替下了祝昀。不知为何,他出现后,浓雾似乎淡了不少,稀薄的日光透过雾气,撒下一串光斑。
祝昀见状有点惊讶:“他是谁?”
“独角鲸。”白耸耸肩,“它们能操纵雾气,现在被部里雇佣作巡逻员,可以阻止普通人类靠近涉及外星案件的敏感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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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催的独角鲸先生披着亮黄色协警小马甲,可见这份工作并不轻松,不止要飞到半空吞云吐雾,还得苦哈哈跑回地上,指挥往来车辆改道,也真是非常辛苦了。
回想起S市常见的“大雾封路”状况,祝昀恍然道:“原来那都是你们在工作?”
“叫我王小明就好,”独角鲸先生谦逊地摆摆手,“不不,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偶尔出动,大部分日子还是真的起了大雾。说起来,最近空气污染加剧,雾霾越来越严重,每次出外勤我都要犯鼻炎,配药还不给报销。诶,我都想申请工伤了,压榨劳动力啊这是!你说说,这能忍吗?”
祝昀:“……”这位王小明同志太接地气了,简直就像个普通上班族。
白见祝昀似乎对王小明很感兴趣,不由皱起眉头,挑剔道:“小王,开你的车去。再多嘴,当心我告诉你们科长。”
“可别,可别,”男人赶忙讨饶,“我也就随口说说,这年头事业单位这么难考,就是赶我我也不走啊!”
祝昀:“……”
有了苦逼的专职司机,两人得以并排坐在后座。白僵坐了一会儿,试探着揽过祝昀,好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柔声道:“困不困,再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醒你。”
祝昀摇摇头表示不困,但还是顺着力道靠了过去。路面颠簸,车身行进也不是那么平稳,祝昀有些忧心,将捂热的手搁到白的小腹处轻轻揉了揉,仰头问他:“有没有难受?”
白被他揉得很舒服,像奶猫似的眯起眼睛,哼哼唧唧地吐出一个字:“没。”
祝昀顺时针揉了揉,按照育儿书上说的,又逆时针转了几圈,边按摩边教育白:“反胃不要强忍着,孕吐很正常的啊,难受吐出来就好了。”
“嘎吱——”车身猛地打了个转,轮胎抓地声音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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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眼疾手快地揽上祝昀,一手撑着门板稳住身形,不悦道:“怎么了?”
王小明颤巍巍地握紧方向盘,恨不得缩成一团,冷汗直流:“没,没……”
与此同时,他脑中闪现无数加粗弹幕:天哪男性老板怀孕了怎么破!该说恭喜吗还是说辛苦了!现在问预产期会不会太突兀!男孩还是女孩啊!等等不对啊他怎么会怀孕的!是地球脆皮鸭黑科技吗卧槽!卧槽!!
白眼中寒芒一闪:“别多话。”
王小明瞬间将所有的疑惑都吞回肚子里,眼观鼻鼻观心,肃容道:“是。”
案发现场位于小镇外的一座矿山,据说采矿采了一半老板跑路了,留下半边光秃秃的岩壁矿洞,衬着另外半边绿水青山,看起来十分诡异。
警方接到居民报警时,外星事务组的公务员们已经在附近奔波多日,故而第一时间赶到并封锁了现场。闻风而来的媒体,几乎都被大雾挡在镇外。
两人并肩往矿山深处走去,祝昀思绪有些复杂。诚然,流放者的存在害死了那女孩,可是,他一直以来接触到的外星来客又都与人类无异,反倒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对于女孩的流放者,祝昀心中确是有怨气的,因为直接导致女孩死亡的,或许正是那人与偷渡客的私怨。
然而,及至走进封锁线,见到了那名流放者,祝昀彻底哑然——那是一个看模样不比祝秋大多少的少年,他跪在女孩残破的尸体旁,哭得浑身颤抖。
见他们来了,一名现场工作人员迎了上来,满脸严肃:“我们刚找到了重要证物。”
白接过塑料证物袋,迎着光细细察看,薄唇骤然抿成一线。
祝昀疑惑:“怎么了?”
白的神色不太对劲,死死盯着那只塑料袋,哑声道:“在哪里找到的?”
工作人员瞥了眼祝昀,有些为难,含糊道:“在她的……身体里。”
白轻而缓地点了点头,将证物袋推还给他,神色冷厉:“我知道了。”
工作人员忐忑:“会,会是他们吗?”
白冷冷道:“我会调查。”
祝昀沉默地站在他身边,偷偷朝着证物袋张望了一下。只见透明的塑封袋子里,躺着一枚四厘米左右长短的尖牙,象牙色,锋利无比,染着血污,像是某种暴力的象征。
“还有……一件事,”工作人员偷偷看向白阴晴不定的神色,犹豫道,“罗煦,就是那个未成年的流放者,拒绝了组织上让他更换引路人的要求。”
白眉头微微一动,遥遥望向少年单薄萧瑟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唇角勾出苦涩的弧度,摇摇头:“随他去吧。等过了几十年,他自然会忘了她,倒时候再换人,也不算太晚。”
工作人员面露纠结,但还是领命而去,附在那少年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少年肩膀颤了颤,回头望来,冲白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祝昀终于得以看清他的容貌,黑发黑眼,轮廓算不上非常俊美,隐约有了青年男子的模样。他的眼睛形状很漂亮,只是如今乌沉沉的,失去光芒,像熄灭了星光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