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他妈的,这些小崽子跟臭虫一样,真麻烦!”
那些土匪眨眼间又杀了三个男孩,扑到芭芭拉身边的女孩都被推搡在地,要么被弯刀刺死,要么被那些匪贼踢死。
芭芭拉绝望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崩溃般大哭起来!她想去揍背后身强力壮的土匪,却只被对方淫|笑着撂倒在地,几巴掌便打得嘴角溢血。
后脑撞到地面的一瞬,芭芭拉头脑一空,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原来过去能从腥风血雨中脱身从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厉害,而是她的同伴很强,一直在暗暗保护她罢了。
如果我……
女人在短暂的失神中想着,如果我,还是那个丑陋的、任谁看了都感到恶心的侏儒就好了……
“啊啊啊!!”
那些孩子的哀嚎声和尖叫声仍在夜幕里回荡,芭芭拉猛地拽住土匪的手臂,蓬头垢面地喊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杀他们!我随便你们处置,随你们怎么做!只求你们放了这些孩子!”
那些匪贼一听这话都狂笑不止,将幸存的孩子拢在一起,押在女人附近。芭芭拉被离得最近的一个土匪拽着头发,拖得一个踉跄,见对方嘿嘿笑着想要解衣带,顿时惶恐地说,“求你们……放那些孩子走……”
匪贼们笑道,“臭娘们,老子管你那些小臭虫怎么样,让老子们爽了再说!”
芭芭拉被身边的匪贼一巴掌扇倒在地,鼻青脸肿,绝望地哭道,“求你们了……起码不要在这些孩……”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了。她在微弱的火光中睁大双眼,看向围在自己身边的孩子。
“不许你们动我们的妈妈……我们不准!”
他们有的在疲惫地喘气,有的害怕得浑身颤抖。然而,无论怀着何种心情,此时此刻,男孩女孩,在那几个匪贼狞恶的注视下,全都举起手臂将伤痕累累的女人护在身后,拼成了一面单薄的人墙。
刚刚那句话便是为首的男孩说的,尽管对歹徒的刀尖恐惧到极点,他依旧挺起了那瘦弱的胸脯,昂首挺胸地护在了女人面前。
“呵,一群咯咯叫的鸡崽子,哈哈哈哈!”土匪们只静了一秒,随即哄然大笑,“看我们不砍烂你们的鸡脑袋——”
芭芭拉哭叫一声,泪眼滂沱地伸出手臂,将挡在自己身前的孩子们全数搂入怀中,等待临颈的刀锋——
“你他妈敢动他们!”
砰地一声巨响,仿佛天边打下一道霹雳,重重劈在挥刀土匪那狞笑的脑袋上!尖锐粗哑的笑声戛然而止,其他土匪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已被同伴的脑浆泼了一身!
那个身影道,“呵,新打的锤子,就是顺手。”
芭芭拉愕然看着地上瘫软的无头尸体,望向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的地方。一个朦胧的黑影逐渐从暗夜里走出,断臂阿姆呲出一口森然的恶气,甩着一条崭新的、银光四溢的链锤,将沉闷的空气砸得砰砰作响,朝那些呆愣在地的土匪叫道,“欺凌女人和小孩,操|你|妈的一群脓包软蛋,看我不锤烂你们的脑袋!”
那些土匪回神后,当即龇牙咧嘴地拔刀朝断臂的残废冲过去。断臂阿姆游刃有余地甩着链锤,肌肉虬结,挥臂一抡便打翻了三人。不多一会儿,那些土匪躺在地上哀声呻|吟,断臂阿姆冷笑着用弯刀捅死了两人,又怒气冲冲地用锤子砸烂了两人的脑袋。
一切不过发生在几分钟之内。
空中弥漫着血腥味,荒野的泥浆里夹杂着污血,沾满了漏风的破靴子。断臂阿姆在杀死所有土匪后,蹲在地上沉默片刻,用大掌揉了揉双眼,转身道,“你还好么,芭芭拉?”
“阿姆……”芭芭拉抱着怀里紧张不安的孩子们,眼眶泛红,“我……我很好……”
断臂阿姆默然低下头,将地上其他孩子的尸体吃力地抱起,摆在一起。他抚摸着那些孩子冰冷的额头,确认他们是否还有一线生机,低声道,“抱歉让孩子们看到了死人的画面……但我觉得,如果我不这么做,后果更糟糕。”
“不,没关系……谢谢你,阿姆……”芭芭拉哽咽道,“谢谢你……”
****
“恶龙的牙齿把我咀嚼,
恶龙的涎滴使我燃着,
恶龙的鳞片将我割裂,
恶龙说,我咬你,烧你,弄伤你,
为什么你还没有死……”
断臂阿姆将那些死去孩子的尸体火化,又把新买的大衣撕成大小适中的方块,临时系成十几只小包裹。芭芭拉坐在他身边,面颊上残存着泪渍,手臂搂着仅剩的五个孩子,哼唱起了那首记忆深处,旋律轻快又灵动的歌谣。
“你不必担心这些孩子死后无人照料。”断臂阿姆道,“我大哥和艾厄也在天上呢,他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孩子们的。”
芭芭拉道,“嗯。他们会的。”
断臂阿姆注视着化为灰烬的尸身,沉声道,“别唱那首《恶龙要我死》了。听着怪瘆人的。”
“哦,抱歉。”芭芭拉当即止住歌声,低声道,“已经习惯了……每当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哼一哼这首歌。有趣的是,只要我哼出曲调,心里好像就不那么害怕了。”
断臂阿姆沉默不语。芭芭拉抹去眼角的泪痕,问,“你怎么会在这儿呢,阿姆?”
“我刚从几英里外的一个小镇出来。”他道,“我让铁匠打了个新锤子,买了匹马,吃了顿饱饭,恢复体力,便上路了。”
“没想到遇见了你们。”
芭芭拉喃喃道,“上帝保佑我们……”
断臂阿姆问,“你们要去哪儿?为什么不在村庄待着?”
芭芭拉便一五一十地将缘由告诉了对方,刻意隐去了村长要求说出莱蒙身份的事,只说对方怀疑自己背景不纯,将他们赶了出来。
“操他妈的,一群狗养的玩意儿。”断臂阿姆骂道,“将女人和孩子赶出村子,这种缺德事他们也干得出来!”
芭芭拉道,“你呢?你要到哪里去?”
断臂阿姆指了指身边的包裹,“大哥和艾厄死了,他们的骨灰由我背着。我要回故乡,让他们平安入土。”
芭芭拉看着那两只露出边角的木匣子,双眼一涩,泪水差点夺眶而出,“我很抱歉……”
“没什么抱歉不抱歉的。”断臂阿姆道,“反正等将他们埋了,我就跟他们一起死。”
芭芭拉大惊失色,哀痛地说,“阿姆?!你——你真的想好了吗?天啊,赖格和艾厄如果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阿姆,你真的不考虑……”
“别说了,芭芭拉。”断臂阿姆漠然转过身,道,“我心意已决。”
芭芭拉注视着他颓然的背影,哽咽着抹了抹眼角,吸气道,“那……好吧……”
第82章 真正的美女
是夜,冷月和星辰被浓厚的阴云遮掩在后,只余苍穹一片空旷的寂寥。待将朋友们的尸体收拾好,五个孩子悲伤地蜷在一起睡熟了。断臂阿姆托腮守在火堆旁,脑袋一摇一晃地打盹,不时被某个孩子的梦呓惊醒,确保他们安然无恙才放心。
“一……二……三……四……五……”
他睁着困顿的双眼,小声确定着孩子的人数。他转头看了一会儿噼啪燃烧的火焰,突然冒了满身冷汗,从石头上腾地站起,惶然环顾四周!
“芭芭拉!……”断臂阿姆一边留意着不吵醒孩子,一边焦急地喊道,“芭芭拉……”
他寻到一处岩石后,隔着朦胧的暗影看到了女人端坐的轮廓,忙奔过去,喊道,“芭芭拉!”
“……阿姆。”
芭芭拉听到呼唤,这才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声音颤抖地轻喊一声。断臂阿姆看到她面容的一瞬,几乎屏住了呼吸。
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土匪用的弯刀,刀刃往下滴着殷红的血珠。她的脸被从中间划开了两道又长又深的血口,猩红的刀伤横在精致的眉眼和秀气的鼻梁上,还不住地淌血,令人毛骨悚然。
“你疯了!”断臂阿姆急道,忙从内衫里掏出一瓶药,满头大汗地将女人的满脸鲜血处理干净,敷上棕褐色的药粉,笨拙地用纱布包出了两条毛茸茸的“大白虫”。
芭芭拉倒笑了,疲倦地说,“别紧张,死不了人。”
“你这是干什么?”断臂阿姆怒道,“自己划自己的脸,你就这么想找罪受么?”
“不是我想找罪受……”女人默然垂下头,双眼发红,硬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只是觉得……只要我毁了容,变成一个丑妇,可能会比现在少很多麻烦……”
断臂阿姆一怔,“丑妇?”
她扔掉了沾血的弯刀,胸脯痛苦地起伏着,眼里盈满泪光,强忍着呜咽说道,“是啊……丑妇,我现在这个样子……真可笑……我过去十几年,一直想着,怎样才能更漂亮,能更吸引男人们的目光……还为自己变成丑陋的侏儒痛苦不已……但我现在……现在却觉得……”
她捂住贴满纱布的一张脸,失声痛哭道,“一张漂亮的脸蛋根本没有一点用处!我保护不了我自己,更保护不了我的孩子……因为不想承受负罪感,我害他们没了性命……他们才多小啊……我变丑算什么呢?只要能尽一切可能不伤害到他们,就算丑成一只癞|蛤|蟆,也完全……”
“……”断臂阿姆默然片刻,说道,“其实,你不丑,芭芭拉。”
“……”
女人怔然停住了哭声,挪开遮挡面颊的双手,呆呆地看向面前的男人。断臂阿姆挠了挠脑袋,尽管声音很低,注视着她的双眼却充满真诚。
“你不丑,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一点也不丑。起码我是这么觉得的……”
他犹豫而郑重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芭芭拉。”
芭芭拉目光呆滞地看着断臂阿姆,肩膀抑制不住轻颤起来,眼底涌起泪光。断臂阿姆尴尬地呵呵笑道,“而且,就算你当年是个侏儒……跳的舞也挺好看的,我很欣赏。你别不信啊。我可没骗你,我还对你吹过口哨呢……就是被其他蠢蛋的叫骂声压下了,大哥还嘲笑过我哩……”
“我……阿姆……我……”女人语无伦次地说道,忽然哽咽一声,泪流满面地抱紧了眼前的男人!
“只有你跟我说过这些话……”女人哭泣道,“只有你……”
断臂阿姆呆愣片刻,听着女人肝肠寸断的哭声,默然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随即也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凝望着头顶黑洞洞的夜空,道,“别难过,也别怕,我一定会为你们找到安身之所……等一切都安顿好了,我再走。放心吧,不会让你们有事的,我断臂阿姆决不食言……”
****
断臂阿姆有时候觉得,不管是上帝还是撒旦都挺不公平。大哥赖格悍猛狠厉,比他不知强大多少倍,却死在亡灵的镰刀下;弟弟艾厄沉稳敏锐,聪颖的大脑永远保持着冷静,最终却横尸于一片荒凉的废墟。
而他从小就是三兄弟里最没脾气也最没本事的,只知道跟着强悍的大哥和精明的弟弟混日子,打群架,打成了一个浑浑噩噩的大流氓。
最平庸的他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一天前,断臂的阿姆躺在旅店床上,在浓稠的黑暗里回顾自己的一生,觉得自己除了跟兄弟同甘共苦,实在没做什么有价值的事。以至于他想到自己寿数将尽,平白生出一股不甘来。
但不甘只是不甘,大哥和弟弟还在天上等着他。残废三兄弟永不分离,即使变成亡魂都一样,他不能缺席。
然后,他便遇到了被土匪虐待的芭芭拉,还有一起流亡荒原的孩子们。在他怒不可遏地用链锤砸烂那几个匪贼的脑袋时,看着女人和孩子惊恐又感激的目光,他忽然觉得,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所做的,为数不多的几件正确的事情之一。
——我一定会帮你们找到安身之所,我断臂阿姆决不食言。
这样一想,他几乎是怀着一腔近乎虔诚的心意,护送着女人和孩子们离开了北境。
他问芭芭拉想居住在一个什么样的村庄,对方只是说,“就去你们三兄弟的出生地吧。”
断臂阿姆笑道,“那可不是什么富饶的地方。”
“没关系。”芭芭拉也笑了,两道毛虫似的肉色刀疤横亘在脸上,却挡不住她的笑意,“我从小就在妓|院长大,没什么可去的……一想到那是你们出生的地方,我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呢。”
“也行。”断臂阿姆道,一甩马鞭,驾驶着马车行进在陡峭的小路上,“反正我们有自己的小院和房屋,够你们安家了。”
****
经过十几日的奔波后,马车停在了一个偏远安静的小村庄。
日暮将橙色的光晕洒向翠绿的林间枝叶,炊烟袅袅,从黑黢黢的长烟囱顶盘绕而上。无边无垠的嫩绿草场里盛开着五彩斑斓的野花,随轻拂过面的微风摇动纤细的花茎。
蔚蓝色的苍山广阔邈远,似乎还能听见清脆悦耳的牧歌。
芭芭拉掀开帘子,走下马车,看见那些浸淫在澄黄夕光里的灿黄色茅屋和灰白色的篱笆,还有咴咴转动的水车和赶车的农夫,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好美的地方!”
断臂阿姆道,“一个无名的小村庄。原本在万疆帝国的边境,现在估计狗皇帝都懒得理。”
路途终于抵达了终点。在把最后一个孩子抱下车后,断臂阿姆重新抱起自己兄弟的骨灰匣子,想,自己的生命也将抵达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