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得意洋洋,一回头,悲伤地发现大半甜口月饼均被白宝夕这个小机灵鬼给吃了。宝夕胆子比宝钱大,小时候是善于装怂,现在开放了真性情,且是在这样的好日子里,便敢于同林大顽闹。
这里只有一向行事谨慎、日常小心翼翼兢兢业业的白其顺有些担心宝夕的大胆会不会惹得林大生气,而林大自是不会与她计较。
耍过一回,白鑫继而好奇月饼的来历。他还以为月饼是现代的产物,没想到在这是很常见的。据记载,早在殷、周时期,月饼就出现了,当时被称作“太师饼”,流传下来渐渐有了其他名称,早期从宫廷传到民间,于是在这西江城,便有中元节互赠月饼的习俗。
白鑫若有所思道:“宫内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所以很受百姓追捧。”
“怎么了?”长流水问他。
“阿水,你说,假如咱们的竹荪、红菇成了上贡之物,身价定然不同今时,即便是次品也能卖个大价钱,还能带动其他产物的价值。”
长流水一惊,不知他怎地就有了这般大胆的想法。“佟叔!”
“嗯?”
“有事相商。”
长流水脸上写满了严肃,老佟不由心里提了一口气。避开其余人,将此事一说,白鑫注意着老佟的反应。老佟倒是没有被他的远大目标吓着,反而认真思考起这里面的操作可行性。白鑫瞧在眼里,心知这事有谱。
“在我的人脉圈子里,倒是有不少家一直为宫中进贡。只这里面有乘风破浪的,有力不从心的,端看上头是怎样个需求、下面又是如何进献的。”老佟把脑海里有印象的与宫内有往来的人家翻出来琢磨了遍,试图从中摸索出险中求胜利益最大化的法子,毕竟林家此前并未开辟过这条赚钱道路,他这一时间着实有些棘手。
“还是以稳妥为重,”长流水缓声道。
“阿水说的是,”白鑫点点头,林家没这方面的事项,老佟自然没接触过个中内情,能给出建议与方法最好,不能也是理所当然的。“佟叔不必太费心,这只是我的一念之想。我当然晓得,想法那么多,总不可能每一个都能实现。”
老佟却也不反驳不赞同,颔首说道:“我心里有数。”次日大早,便往京都林寻那寄了信。
没多久,林寻回信,信上只说此事他知道了,让老佟暂时不要有这方面的举动,日常生意照旧。看样子是没戏,白鑫便放开此事不再说起。
中元节过后,白鑫再不得空闲。即便到了过年,也是庆祝热闹后立马专心投入学习热潮中。家里一切事宜,尽量以不打扰他为主。
在不断翻阅试题中,白鑫只记得一碗黑芝麻汤圆渡过了上元节。
眼看考期一天天近了,白鑫反而放松下来,还应了黄仲瑛的邀约,带上长流水去赏花。
倒是秦氏,连续多日紧张得睡不好觉,仿佛她才是考生。因着去年的惨败经历,这次她不敢让白鑫知道以免对他造成莫大压力。可长流水是被她养大的,最了解她不过了,一眼看出不对劲。长流水便带她出去玩赏了几圈转化情绪;又让她将心思挪出来转到即将修整好的宅子上,等白鑫考试完,他们便可以搬回去了。
解决完秦氏,赫然发觉老佟神秘兮兮地不知在做些什么。
“佟叔?”长流水将老佟堵了个正着。
彼时老佟抱着几匹正红布料,轻手轻脚快要出门。这一堵,当即叫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咦?阿水,有事?”
长流水哭笑不得:“这话该我问您吧,您这是……”
“啊哈没什么,这不我看库房里的布料不很够,该添置一些了。”
明明前些时候才收到别家送来的一车节礼——各色上等布料,压根没开始裁制呢,可见老佟心里有鬼。“既然这样,让阿大叔陪您一块去吧,他就在后面院子里。”
“还是别了!”老佟略微迟疑,四下打量,方才凑近了些,低声道:“你且替我保密……”
随着老佟细语声中,长流水渐渐瞪大了眼,笑意显出,嘴角扬起一个美妙的弧度。
两人悄悄说完,长流水帮老佟打起掩护,目送他离开。远处,林大偶然间瞥了一眼,并没放在心上,继续帮秦氏磨藕粉,只为给白鑫做甜汤。当然,他能蹭一碗就再好不过了。
又到了踏青的季节,白鑫包袱款款去考试。一家子挥着小手绢送别他,莫名有种上断头台的凄凉,白鑫抖抖身子,将这无稽之感弹开,涌入前方拥挤的考生队伍里。
排队、脱衣安检、点名、考前鼓励、进场。白鑫穿过一列列四方格子,来到自己的号房。隔壁有个臃肿的身体正在忙碌,白鑫随意扫了一下,登时要被笑死。但见那臃肿擦擦床板擦擦地,又对着一处顽固污渍使劲摩擦,"刺啦——"一声,外衣肩膀处本就扯开了一条缝,现在更严重了。
此人里里外外穿了不下七件单衣,裹得原本消瘦的身板都肿起来,外层单衣还崩破了。一回头发现白鑫的注视,脸色微赫,冲白鑫颔首示意。白鑫眉眼一扬,发现这人他有印象,竟然是去年同期考生,更有猿粪的是当时两人也是隔壁考房。
有巡视官兵望了过来,白鑫在官兵呵斥前归位。
第一场考题都是些靠记忆熟练就能过的内容,对于白鑫而言十分容易,毕竟他是题海战术中生存下来的人,稍微有难度的在后面。好歹是复读生了,再怎么有难度也都心里有数。
几场下来,白鑫信心满满。顺利结束县试,随队出场,外面人群接踵;他眼力卓绝,马上发现家里人都在一处等待,心中温暖。
第101章 第 101 章
“烧肉粽咯~烧肉粽~”
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今日是院试出结果的日子。林大一早出门去府衙等待结果,秦氏则在家里坐立不安。听到外面走街串巷挑担子卖货的汉子吆喝声,秦氏勉强笑着说:“阿鑫你不是爱吃咸粽子嘛,我去瞧瞧。”
白鑫帮长流水整理账本,闻言,嘱咐了句:“您要是觉得好,就多买几个吧。”
秦氏紧走几步到了大门处,那挑担子的老汉已经快走得没影了,忙叫住他。老汉见有生意上门,还是这家占地不小的庄子里的人——有钱人呐,橘皮脸皱出一朵咸菜花来,乐呵呵地颠着担子回转。
烧肉粽是方言,意为热腾腾的肉粽。卫国国域位于整个大陆的东南方,由于地形复杂,交通不便,百姓互相交流不易,渐渐地各州各府自形成一种方言,只有相邻的城镇才能勉强听出对方的语言。即便是同属一城,分属不同镇,那方言都有可能不太一致。更遑论不同州府了,完全是在用不同语系鸡同鸭讲。
官府有统一的雅言,在城内大部分都是用雅言交流。这白水庄附近本地居民自然是使用方言。幸而沽州与随州同属一个语系,只有少部分用词以及语调不一样,多听听也能转换过来。
“我的烧肉粽在这方圆几里可是有名的,大家都爱吃。您且瞧好了,包得可扎实了,用料足,味道鲜香!”老汉一面鼓吹自家粽子,一面掀开一头的竹筐盖,筐内装了一口成人小腿高的大肚细口瓦罐,瓦罐外围了层层稻草粗布用来保温。罐口打开,一股香气直扑而来。老汉还怕秦氏闻不着味,赶紧用手把气味扇过来。
秦氏这几年浸淫于研究美食,闻着味就晓得他这粽子如何。保险起见,又让老汉拆出一只粽子瞧瞧,“你放心,拆的那个我肯定买下。”
老汉果然有此顾虑,见状,放心地用特制长筷挑出一个。粽子用两张宽长的毛竹叶包裹,绑绳则是选用本地最常见的一种水草;馅料荤素搭配,竟然集齐了海陆空!难怪敢放出话说这方圆几里很受欢迎。
秦氏稍微尝了尝味道,十分满意。正要说话,后方马蹄“嘚嘚”声火速逼近。回头望去,见是林大,秦氏愣怔下,陡然升起一个念头:莫不是中了?!
果然,林大骑着马飞快近前,发现秦氏在外,止不住笑意高声呼喊道:“中了!阿鑫中了第九名!”
“啪——”秦氏颤抖着将手中的粽子给抖落地上了,老汉顿时心疼不已:“您吃着不喜就还给我,也不能这般糟蹋呀!”说着赶紧捡起来,细细地抠掉占了灰土的部分,剩下的还算干净,这就算他的午饭了。
秦氏回过神来,轻轻拭去眼角溢出的喜悦泪花,十分抱歉地对老汉道:“对不住啊,我只是太高兴了,你放心,今日你这两担粽子我全买下了。”说着荷包数了几块银角子递给老汉。
老汉一脸懵,双唇微微张开,结果林大打马过来,不防吃了一嘴灰,忙歪到一旁去”呸呸呸“。
林大下马,朝门内唤来鲁明,将马和老汉交给他,偕同秦氏一块径直去找白鑫。
白鑫虽然心里对此次考试有信心,考完就十分淡然地帮忙分担家务。但当真的得知考中了,照样兴奋得跳起来,把几个长辈唬了一下。还是长流水看不过,偷偷在他腰眼处掐了一手:“稳重些,仔细摔了。”
白鑫故意龇牙咧嘴装作很疼,引得长流水又心虚愧疚。小两口打打闹闹的,江氏率先乐呵呵开口:“我去吩咐厨房,今日膳食做得丰盛些。”
其余人也纷纷散开,准备庆贺。
江氏走前,后面缀着个小尾巴白宝夕。两人刚到厨房外,便听得里面说话声:“鲁家的,你家珍珠这年纪该抓紧了。”
“我又何尝不知呢,只是我们舍不得珍珠这孩子,总想着再留两年。”
“怕不是你们瞧不上杨厝的汉子吧?”那人语气有些尖酸,话音一转,“不过也是哦,珍珠颜色好、模样俊、嘴甜手脚机灵,杨厝那几个泥地里摸爬打滚的小子没有能配得上她的。我看呐,就算是给城里的老爷们,她也当得起!到时候舒舒服服让人伺候着吃喝玩乐。”
“齐家的,你瞎咧咧什么呢!”语调又气又急。
“我可没有胡说!你就说咱们现在这主家,老爷姓白,秦太君却是长主君的亲外祖,可老爷对她像对自己亲外祖一般供着。等咱们老爷这次考上了,成了官老爷,那秦太君还有望当个老封君呢!你们家珍珠要是也找到这样一位夫家,指不定你俩能跟着进去享福呢!就算做不了主君,做个小的也比我们强一百倍,照样有人伺候着,你们家鲁明说不定又能当上大管事。”
江氏听着有点不对劲,忙咳了一下打断里面的对话,领着白宝夕走进去。里面是原管事鲁明家的杨氏,以及原二管事齐发财家的杨氏,两人都是杨厝人,属于同宗亲戚。现在白水庄的大管事是白其顺,鲁明听从他安排。
两人见到江氏,俱显出慌乱神色,赶紧低头问好。江氏语气平平道:“阿鑫考中了秀才,今日膳食多加几道好菜,做得热闹些。闲话少说,抓紧干活吧。”
白宝夕两眼转了转,指着角落笼子里的鸡吩咐:“那个包荷叶烤着做,反正鸡就是鸡,再怎么养着也变不成凤凰。还是赶紧解决了,免得它过一阵担惊受怕的日子把自己给瘦成鹌鹑,到时候连肉都吃不着了,可就不美啦~”
这一通意有所指,把鲁明家的给臊得恨不能立时钻进地缝里去,两手紧紧揪着强作镇定地应下白宝夕的要求。
出了厨房,江氏便轻轻捏了捏宝夕的耳朵:“以后再不要那样说话了,听见没有?!哪里学来的刻薄相!”
“知道了知道了!松手松手!小心捏肿了~”白宝夕不服,碍于耳朵在亲阿姆手中,不得不低头,嘴上忍不住又辩驳几句:“还不是因为她们动了歪心思!您也听到了,她们说的那什么混账话。这才多久,就背后嘀咕主家闲话,还埋怨阿父抢了鲁明的位置。做人如此不守本分,就该教育教育她们!”
江氏呵斥道:“这是你个小姑娘该管的事吗!回去给我抄经书去!”
秦氏近来常常抄经修身养心,祈福家人。江氏有样学样,却不自己抄,反而拿来教训孩子,还挺管用。
却不知,她们走后,齐发财家的冲鲁明家的挤挤眼,细声细语:“你可瞧着威风了吧,同样都是听人使唤的命,有个好关系那就是升了天啦!”
鲁明家的口中催促着:“快些做事吧!”眼中浮现出一丝向往。齐发财家的两眼一错不错地注意着她的神态,当即了然于胸,颇为得意。
前面,白鑫领着秦氏长流水敬告祖先;老佟一得了消息,马上往京都发了信件。林大则按照白鑫的意思,着手搬家准备。这次有赖相熟的几家尽心帮助,白鑫能顺利考中秀才,等他们搬回去,就邀请那些熟人,重点感谢。
先前卖粽子的老汉跟随鲁明将粽子送到厨房,正好与江氏两人错开了。老汉艳羡于庄内景致,却不多看,很是老实。林大见了,顺手给了他一点赏钱。把个老汉高兴地,感恩祝福的话语不断。即便回到家中,也不少提及白家人心善之类的。
林大打发走老汉,回头找老头商议事情,却没寻到人,很是奇怪。
白鑫见了,随口道:“刚才阿水说找佟叔办点事,这会儿应该正在处理着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开饭前。
今日为庆贺白鑫成为秀才,两家人在一处开了两桌一起热闹热闹。饭菜上桌,长流水方出现入座。桌下,白鑫拉了拉长流水的手:“咋啦?去这么久?”
岂料,长流水并未回答,反而示意他看随后出现的老佟,满脸看好戏的意味。
白鑫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老佟打量大家都在场入座了,遂来到林大面前,掏出一个锦盒给他:“打开看看。”
“啊?啥、啥啊,你、这是……”林大莫名心慌,左右徘徊,数双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都很好奇;也就白鑫还给他支招:“阿大叔快打开呀,大家都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