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老佟的解说,“老太爷颐养天年,偶尔性起招猫逗狗,惹得老太君发了脾气,把老太爷挪到郊外庄子去住。想来近日二老是又起了争执,方才有这分开的两封信。”尽管老佟已经努力美化老太爷的行为,白鑫仍是可以窥见一二老太爷的真性情,左不过是老小孩脾气,可能比一般老小孩脾气更大,幸好还有老太君管得住他。
“先夫人过世多年,老爷为着人际往来方便,遂迎娶了礼部侍郎之女萧氏为继室,次年生了小小姐。小小姐闺名绍宁,今年五岁。老太爷很是喜爱她,常带在身边,故而性子颇为活跃。”从老佟说话语气与神情,可见林绍宁不是一般的活泼,但又不惹人厌烦。
林家人口简单,主人六位,下人倒是不少,主要是早年跟随老太爷和林寻的随从护卫退休后,林家感恩他们,有困难的愿意留在林家的都能在林家养老。
之前林寻瞒着家里人白鑫的存在,除了林绍祺偶然得知,其余人都不知道。而今知晓了,虽然是庶出子,但纯属意外造成,林家二老自是不介意,更何况白鑫的品行不错,老太爷在家跳脚着喊林寻赶紧将白鑫接回去。
老太爷的信中反复强调,让白鑫回林家,在外头容易被人欺负。相反,老太君冷静地表达对素未谋面的孙儿的关爱之意,其他一切白鑫自己做主,只别忘了林家这个后盾,当然能回去更好。
“继夫人性子柔和、不急不躁,手段眼见均不错,重点是对自家人极为照顾,并不区别对待于大少爷和小小姐。我倒是比较好奇小小姐信上说了甚么。”老佟扬了扬粉色信封,一脸兴趣盎然。
白鑫点头,“那就看看。”
“!——”老佟三两下拿出信纸,而后顿了顿,蓦地爆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信封里面一张白纸,纸上画了七个火柴人,大小不一,细胳膊细腿圆脑袋;没戴头饰的是汉子,其中两个有鬓须;上书“我和家人”。
可爱到令人心里泛甜。白鑫一下子喜欢上这位五岁的小妹妹。“佟叔,帮我把它裱起来挂书房,就挂中厅墙上吧。”
“好的,等下就办。”老佟拿手帕轻拭眼角因大笑溢出的泪液。
白鑫随意瞄了一眼,登时发现不对劲,愈发来了兴奋劲儿:“阿大叔的帕子怎地在你这?”
“……”老佟假装不在意地迅速收起来,“老爷他们送来的东西还在路上,另有一队能工巧匠一道过来,老爷说让把宅子整修翻新。”
即便老佟不想谈论他和林大的事情,白鑫也略知一二。两位叔叔待他比亲叔叔还好,自然希望他二人能各自幸福,有缘则合、无缘还能成兄弟,是最好的结果。
白鑫思索一番,说道:“他信中提到在城中买了一座三进院子,等整修老宅子时,让我们搬过去。我的意思是,城外不是有他给我的庄子么,暂时去庄子上住一阵,一来躲开这些来攀关系的,二来我想上山转转。”
老佟愣怔下,疑惑道:“上山作甚?”
“马上到红菇采摘季,我怀疑居厝后面的山上有大量未经采摘的红菇产出。兄、兄长,咳,”如此称呼林绍祺,白鑫不太顺口,老佟却是很高兴。“之前就跟阿水商量过,要开个干货店——山货、海货零售批发行。他送的那个铺子,我有印象,地方大位置极佳,没有上千两银子拿不下来,用来做这个行当,倒是不错。若果如我所想,每年的红菇货源有了,单单此项都够赚上一大笔。”
“可是有这等好处,居厝村民如何会白白放过?可见里头有我们不知道的危险,更有甚者能威胁到性命。”老佟不得不泼冷水。
“相关事宜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据说上面有大蛇拦道。不过大蛇能拦得住旁人,却拦不住我。这里头的隐秘您可以私下问阿大叔。接下来就要麻烦您找人收拾一下庄子,以便咱们般过去住。”
“行,我去处理。”白鑫说得神神秘秘,老佟将信将疑,趁机把温热的汤盅摆到他面前,十分迅速地闪人。
老佟暗道:我走得那么快,可不是怕喝汤,我是要找林大问事情才着急的。
第98章 第 98 章
三日后,林家送来的工匠和物件到了。老佟已经将庄子简单收拾过,索性把工匠们留在白宅,其余物品直接运到庄子上。
原本白鑫和长流水有意让白其顺学着打理铺子,日后好担任食铺掌柜。但是经过长流水暗中观察,发现白二叔忠厚勤恳有余、灵敏机巧不足,难以胜任。如今自家产业有了个田庄,以白二叔的能力,料理一个庄子不成问题,因为不必跟外人打机锋绕弯子。
因而这次临时搬家,白其顺和江氏、白宝夕、白宝钱全都跟着走。日后他们一家四口可以长住庄子上。江氏麻利地打包衣物,一边跟白其顺嘀咕:“老话说好人有好报,果然不假。从前咱们对白鑫的好,人都记在心里,这才有咱们的今后。不像老大家——”
“唉……”白其顺眉毛挤作一团,叹气不说话。
江氏转了个话头,想到伤心事:“也不知道宝丽现在哪,遭了多少罪。”
“你别胡思乱想,石头那小子那般机灵,有他护着宝丽,定然没事。再说咱们拜托秦荔中帮忙打听消息,这没有消息指不定就是最好的消息。安心等等吧。再想想,咱们住庄子上,离阿书近些,往后找时间看看他。”
“对对!阿书那么小小的人儿,在军营里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我得多去照看他。”一提到小子白宝书,江氏立刻来了精神,手脚麻利地动起来,又寻思着趁现还在城里,要不要给白宝书买些东西。
去年进城,白家只有一辆马车载了一家子和行李;今年搬家,两车人三车行李。大件家具封存在库房,剩下一个空旧宅子,请了居大成帮忙照看。前脚他们人刚走,后脚老佟立马指示工人们开干。
此次出城的心情和那时进城完全不一样。白鑫已经跟黄仲瑛、公良子轩以及林封大人打过招呼,黄仲瑛表示如果庄子那边有趣的话,记得邀请他过去玩。对白鑫而言,当然没问题。
田庄离城不远,出了南门,马车再走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庄外是拥有一百来户村民的杨厝;庄内,十来个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到来。打头的一个黑脸老汉,上前两手于胸前合抱头向前俯,额触双手,行了个标准的拜礼,口中称道:“小人鲁明,拜见老爷及诸位。”
白鑫一面回应他:“老伯快请起,”一面接秦氏和长流水下车。
“白水庄?”秦氏打量着门匾。
“通俗易懂,哈哈,”白鑫颇为自得。
此前,这门上是有门楣的,前庄主是富贵人家,去年由于海贼入侵事件,被下了大牢,产业暂由官府掌管。西江府的一位知事因见这里产出不错,以权谋私,扣押了庄内家仆的卖身契,让他们继续干活,一应所得自然是进入了知事的腰包。林寻命林大为白鑫购置产业时,发现了这一处纰漏,趁机拿下了知事的位置,把黄大少黄仲华顶上去。现在庄主换作白鑫,因是一介白身,有碍规定,不得标示门楣,所以重新整治了下。
秦氏不跟他讨论庄子门匾题字,转首朝近前的一位面容圆阔笑意满满的年长女子道:“你可是这里的主事?”
先前的鲁明忙回话:“小人暂代主事一职,她是内子杨氏,身边的是小女珍珠。”鲁明长相粗糙,脸皮皱巴巴看着显老,实际年纪才四十,膝下唯有一女。在他们身后站着的是长工和家奴,品行不端的已经被老佟弄走。
秦氏便指着鲁杨氏道:“那就麻烦前面带路吧,”又和刚下马车的江氏说着:“白二家的,咱们先带孩子们进去。”毕竟一家子大人小孩、汉子良子女子的,都围在外头不太好看。
江氏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剩下家里的汉子们,林大吩咐鲁明带人把行李搬进去,一时间,卸车的卸车、牵马的牵马,好不热闹。杨厝的村民纷纷矗立在远处观望瞧稀罕。
庄子背靠一座矮山头,山上种满慈竹,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竹海甚为壮观。慈竹马上就要出笋了,白鑫此刻搬过来,正好赶上吃第一口鲜笋。
竹林延伸到山脚为止。因竹子多招蛇,为防止蛇虫出来伤人畜,围着山脚一圈种了驱蛇草。正值花期,半人多高的草丛开满钱币大小的黄花,嫩嫩地盛开一大片,很是招人喜爱。
白鑫转了一圈,发现几个住宅院落建设得颇为简朴,一应陈设皆是全新,由老佟安排准备好的。据鲁明介绍,他在这庄子待了十数年,先后转手了两任主家,白鑫是第三任。只前两者不过买下庄子作为产业之一,并不如何看中,少有主人来庄子上住。故而,这些院落还保留着最初建成的样子,仅仅每年维修一下,不曾大肆翻新,原本大门上挂着的匾额“闲云庄”之名还是第一任庄主命名的。老佟问过白鑫的意思,遂改为“白水庄”。
即便如此,以白鑫的眼光看来,这样老式的建筑风格倒显古朴清幽,别具一格,很是合他眼缘。主院有高层,站在楼上一眼望去,庄内景致尽入眼帘,外围一大片荷塘马上吸引住白鑫的眼球。“阿水!快来~”
长流水正在铺床,鲁明的闺女鲁□□动提出帮忙收拾卧房,被他拒绝了,那姑娘还有些委屈。因初次见面不知她品行,长流水自然没有对她多说什么。此刻见白鑫兴奋得像个小孩子奔过来,便好奇道:“何事叫你高兴成这样?”
白鑫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外走,“跟我采莲蓬挖藕去!”
“等等,我还没收拾好——”
“回来再弄,先走着。”
四处正忙碌着,两人拉拉扯扯一路吸引不少眼球。白鑫兴头上根本想不到其他,长流水故作淡定,若是白鑫回头,可以瞧见他耳根子全通红了。
顺着白鑫的方向一眼可见荷塘碧波,成片莲蓬随风轻点头,偶有几朵衰败中的粉白花瓣坚持着最后的美丽,仿若能感受到风中送来余香,引得长流水生出提笔作画的兴致,却见白鑫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不禁一笑,“这么大一片莲藕,又不会长腿跑,你倒是着急。”
白鑫捏捏他的手心,一脸坦然,“吃藕不急,我担心的是藕带快没了,那玩意儿只有在最嫩的时候生吃才够甜,看眼下情形,藕带开始长老了。”
听他一说,长流水才想起荷叶下面的宝贝——藕带。藕节向上长出一根白玉般的嫩茎,茎上的嫩芽破开水面慢慢舒展开变为荷叶,茎下端钻入水底淤泥逐渐肥大成结再延伸最终成了藕。当这根嫩茎既没有冒出水面,也没有扎进泥泞,将将长出筷子长、一指粗细时,折下来,就着清水冲刷过,一口咬下,甘甜爽脆的滋味溢满舌唇,回味无穷。再长一点,虽然生吃无味,但是切片清炒或凉拌,皆是上佳美味。以前在桓鞅镇东西村,白鑫自己占着开荒出来的田地临近村尾池塘的便利,没少挖藕吃。起初经验不足,不知道有藕带这么好的美味,因嫌弃长得细不如藕根有分量,都被喂了牲畜。之后在镇上酒楼用餐尝到滋味,自然后悔不已。用他的话说,就是“吃了藕带,再尝藕根,形同蜡嚼”。
“阿水,你别下去,在岸上给我指点方位吧。”白鑫边说边脱了鞋和外衫,
长流水拦了他一把,抄起一旁的竹竿往池水里探了探。感觉没什么问题,才放开,“好了,你且当心些。”
靠岸长满莲藕的池塘不深不浅,水线到达白鑫的腰部,底下厚厚的淤泥能埋住他小腿。不过这对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依旧行走自如,摸索出数十根藕带,并顺手挖了藕、摘了莲蓬。藕带果然甘甜清爽,莲蓬很是鲜嫩,莲心都不苦。
晚上吩咐厨房用这些鲜货做出菜肴来,白鑫就着吃了两大碗米饭。
庄内的出产十分丰富,种类很多。大概逛了下,了解过后,长流水有了安排,由林大带领白其顺和鲁明执行。得知白其顺是白鑫的亲二伯,鲁明不着痕迹地瞟了他一眼。
忙碌了一晚,第二天晨光初曦鸡鸣狗吠声中,长流水睡眼迷蒙地摸了摸旁边的被褥,发现空荡荡的泛着凉意,迷蒙之间,他尚未在意,只当白鑫出去放水。困顿欲睡着时,猛然想起白鑫说过要上年山踩点的事,瞌睡一下全跑了。长流水抓起披风往身上一裹赶到马房,果然少了一匹马,当即生了气,心里头又担忧白鑫的安危。
而这会儿白鑫已经在年山上了。居厝在西江城西,后面就是年山;白水庄位于西江城南,因不熟悉地形,白鑫饶了个远路先去居厝,将马寄存在自家佃户那。阿金感受到他的气息,窜出来热情迎接。
“我说最近没看到你呢,原来待在这里逍遥自在哈,”白鑫捏捏它的小尾巴,“正好带我进去瞧瞧。”
主宠两人一路毫无阻挡观光年山,果然在内山寻到一片片盛放中的红菇。
白鑫欣喜之下,心有所感,又往里面走了一段,忽然没了路。前面是断崖深涧、沟壑曲折交叠成峦,白鑫站在边上往下扫视,下面嶙峋山石阻挡了视线,见不到底下形状。山崖对面离得不远,白鑫感受到来自对面山之后的斥力,冥冥之中却觉得应该去那里。只是现在无路可走,他也没办法,暂时放下这莫名情绪不管。
第99章 第 99 章
在年山上浪了一圈,顺手采摘了不少年份长的好料。并且,白鑫按着阿金,调弄了一堆它厌恶的植物,准备配制防蛇虫的药物,让家里人佩戴。如此骚操作,免不了被小金蛇各种咬,小尾巴啪啪抽打他。
他也曾思考过可以将这驱虫药制作了卖出去,或者直接售卖制作方子,只要操作得当,必定能狠赚一笔。然而考虑到小金蛇是他可靠的安全保障,这样自毁长城的事情,当然不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