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屿:“啥?我第一次听说找人麻烦还挑时间的。”
陵泉点到为止:“白天是个贤妻良母。”
“行吧。”绛屿伸了个懒腰,“我下山一趟,要带东西吗?”
“你又要干什么?”
“买个眼罩,我总不能每天都不睡觉吧?”他边笑边说,“那可不行,不睡觉容易肾虚,我还没讨老婆呢——先走了。”
他没走两步:“哦对,你们那过夜的饭别给天衍喂了,当喂猪呢,让他等我。”
绛屿直到略过了山下的村子回了桐城。
“您这透不透气啊?我怎么看着不大透气啊?”绛屿戴着眼罩,伸出瞎子一样的手边摸边走,即便如此,他还是一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角,胯骨快给他撞出毛病来,周围立马有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
“小弟弟,透不透气是用眼睛看出来的呀?”
绛屿取下罩子,故作镇定地夸了一句:“挺好的,不漏光,就这个了——给我包起来。”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过路的人都往旁边撤了撤,给她让道。
绛屿接过罩子,多嘴问了句:“怎么了?”
立马就有个嘴快地回道:“那是林员外家的夫人,可怜的咧,昨个重影疫,就他们家最倒霉,儿子傻了。听说还是他们家大儿子弄的。”
绛屿本来不想过问,一听这话眉毛都快飞了:“谁,谁弄的?”
那人说:“大儿子嘛,听说现在改名叫天衍了,昨天有人亲眼见到他在那小子身上下了个咒,醒来就傻了,不是他还能是谁?一早就传开啦。想想也是,到底不是一个妈生的,林家那么大的家产,谁不想要?”
“谢了。”绛屿拎起包就走了出去,“这位大婶,您好。”
“大婶”眼角一抽,好像想就着他脸一巴掌扇过去,叫谁大婶呢?
绛屿看不懂脸色似的:“大婶您找人是吧?大婶我知道您要找的人在哪。”
“大婶”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绛屿又适时补充了句:“在找傻儿子吧?”
绛屿再怎么放养,追根究底也是一个纨绔。别的不行,惹是生非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他的眼睛内勾外翘,比常人要稍微细长一点,有点丹凤的意思。可他大概天生没这富贵命,凤也不肯好好凤个彻底,刚扬了个头就被打回来了,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就叫烂泥扶不上墙。
他的眼睛里带着促狭的笑,丝毫不肯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好像专程来恶心人家的一样——虽然他就是。
大婶刚要发作,绛屿眼睛一眯,大婶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竟然莫名地觉得他严肃得有些可怕,然后就见绛屿身上的威压撤了,手里拎了个八九岁的孩子。
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晕了过去,大婶连忙伸出手:“正儿!?1 23 页, ?br /> 绛屿往后一撤,笑了笑:“大婶,我听说,您跟人说,有人给您家儿子下了咒,可巧,在下出身盛仙门,除魔卫道是我辈本分——哎?”
绛屿从林正的额头上抠下来一道金色的符文:“怪了,小道学艺不精,这不是固魂安魄的护身符嘛?”
谁知,绛屿正玩得起兴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拉了一下,林正被他顺手扔到了“大婶”的手里。绛屿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呼吸间就被人拉到了百步之外。
游龙步。
绛屿扬了扬眉:“你来干什么?”
天衍看了他一眼,本想让他别搞事,可是一想到他是为了什么,又说不出来了。他叹了口气:“你不是爱吃豆腐脑吗,我请你吃。”
第84章 第八十二章 度亡
天衍在地上刨了一个大坑,背着手从里头来回地跳,绛屿嫌弃地看着他:“你们家这游龙步,还是改个名字吧,我已经想好了,叫蛙跳。”
绛屿原本还想偷偷师,可是一看见“游龙步”是怎么练的,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亏他们还好意思叫游龙!
天衍练功的时候就把上衣脱了甩到一边,那黑白相间的豆腐块简直有辱视听,绛屿为了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把刚买的眼罩戴在了自己眼睛上,摸瞎似的到处乱撞。
还好,太玄山上光秃秃的,也不怕撞着了什么。
明溪和陵泉在山顶超度亡魂,他俩已经不眠不休地度了小半个月了,绛屿撒下一把月见草籽依旧没见到有什么生机。
也不知道太玄山上的亡魂是多到超度不了,还是因为他们又找错了方向?
一眨眼,三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天衍身上的黑皮淡了些,一来天气转凉,太阳公公没那么厉害了,天衍大多数时候都穿着衣裳,二来则是因为被绛屿逼着把美白霜抹了一身,以满足他那小白脸的审美。
再过两天就是中秋,算是个大节,一大早绛屿和天衍就下山去置办节货,天衍还买了一大堆种子,立志要让太玄山郁郁葱葱。他之前打零工攒的钱,都贡献给了种子商,可惜血本无归。
绛屿的月见草种子也让他挥霍尽了,别说开花,连个芽都没冒,相当地打击人。
临近山脚,天衍忽然看见几个人在四周徘徊,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待下一眼看清他们身上的衣服后才醒过神来——盛仙门的人!
明溪和赵擎说话的时候天衍不在,对于交易本身并不了解,他和绛屿一样,都认为绛屿是被逐出师门了。
可是盛仙门的这时候来,是什么意思?
那几个门徒一看见绛屿就叫了声“师兄”,恭敬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对待一个弃徒。
电光石火间,天衍忽然福至心灵,当初明溪好像并没有说要带绛屿一起走,而是绛屿自己跟着来的!
“师兄,赏花会将至,师父召您回京。”
“……”
天衍独自把东西搬上山,又走到山顶去看明溪的法事。明溪坐在一个法阵里,这个法阵和寻常的阵不大一样,是用血画成的。
天衍至今没开光,很多东西都看不见,他只好摸了一张开光符贴在额头上,伴随着一道蒙蒙的亮光,他看到无数道黑影从山的身体里飞腾而出,又流入那个血色法阵里。
“师父在唱什么?”
“送魂。”
陵泉离得远远的,看着明溪的眼神是说不出的忧色。明溪超度亡魂已有三个多月了,不眠不休一直到现在,铁打的身子也该受不住了。
本来度亡一事陵泉和明溪商量好两班倒,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陵泉一过去群鬼便开始暴动,根本不受他的礼。
明溪只好一个人担着。
天衍看见明溪身上的金紫相交的丹光不断地从身体上脱离,化作星星点点的丹气,被各个亡灵抱着入了法阵。
“泉叔,不能再继续了。”
真气耗完耗丹光,丹光耗完耗内丹,内丹耗完耗魂力,总有一天会油尽灯枯。
天衍第一次用开光符的时候看见明溪身上是淡淡的紫光,到现在不过个把月,竟然快退成金光了。这么下去还怎么得了?
陵泉能不知道吗?
法阵将他拦在了外边,明溪被亡魂拖着不能动,他若一起身,被他连接着那边的往生桥就得断,太玄山上的亡灵太多,太久了,受不住一丁点的外力。
这事儿要轮到陵泉来,他才不会管有多少亡灵会因此魂飞魄散,但是明溪不会,从他听到山音开始,他就不会了。
他不知道他和太玄山有什么联系,他只是有种熟悉的感觉,不让他们魂安大罗天,他一辈子都安不下心来修炼。
天衍闯进了法阵,出人意料的是,法阵没有拦他,黑影也在有条不紊地过着往生桥。天衍甚至没有把他们同当日的山音联系起来,太安静了。
万鬼同哭不在,太玄之风带着明溪的《送魂》之声传开了许远,那无时不刻不在压抑着人的死气也好像被吹开了些,不再那么咄咄逼人,恍惚中,竟透出了些许清明来。
可是还不够。
这一线天光劈不开沉寂多年的巍巍太玄。
开光符的效果快过了,天衍眼前的荧光也渐渐暗淡下来,他不再耽搁,朝法阵上一连扔了八张符,分居八方:“急急如律令,断——”
这几张符都是从绛屿那里偷师来的,他是阵修,不光会布阵,断阵也很有一手,天衍本来是想有备无患,将来被惹火了就去断他的阵,谁知道那一天还没到来,他就走了。
没良心的王八蛋。
明溪忽然睁开眼,半个身子都倒在了地上,天衍扶着他,给他喂了一颗药丸——这药丸也是从绛屿那拿来的。
天衍轻轻地咬了下唇,平常眼前都是那个人在晃,随手拿了个什么也不觉得,这会儿走了才觉得哪哪都是他的影子,哪哪都在提醒着他的存在。
什么毛病?!
偏偏这会儿明溪还不长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天衍扶着他往陵泉那边走:“他走了,回盛仙门了。师父,他可真没良心,我那么大个人在面前,他居然一点没犹豫,走得那么迫不及待,好像我们亏待了他似的。”
明溪却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走啦?那陛下应该活过来了。”他笑了笑,“运气不错,脑袋暂时保住了。”
天衍一头雾水:“陛下?什么陛下?”
第85章 第八十三章 开山
三年后,天衍又一次看着种子在土里坏死。
断阵的符还贴在法阵上,天衍管杀不管埋,根本不知道怎么把他取下来。几个人都是剑修,烂大街的符箓倒是知道一二,像这种不常见的,纯属十窍通了九窍,剩下一窍怎么也通不了。
明溪的度亡法事也就跟着进行不下去了,太玄山一直也没变好。
天衍认命地站了起来,手里还剩下最后一颗种子。
他轻轻地握了一下,随手扔进了土里,自暴自弃地用脚踢了二两土上去——反正也养不活。
天衍隔三差五地就会去山下打点小零工,拿到钱也不会过自己的手,直接就买了种子。太玄山上养不活,他还曾经试过把种子种在店家的院子里,虽然长得也不好,但好歹是冒头了,然后他连树带土地挪到太玄山上,本以为这总行了,谁知道刚一种下去,从根上就坏死了。
天衍这才算是认了命。
明溪的剑法从三剑走到了五剑,天衍也从筑基步入了开光,每天除了修真练剑就是去捣腾那些养不活的花花草草,闲到实在无事可做就骂一骂那没良心的白眼狼。
绛屿走了三年多,也没个音信——他那么嫌弃这边乡下,想来也不会再来了。也难怪,人家是皇子,哪个皇子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开荒?
天衍叹了口气,像往常一样找店家结了账。不过他今天没去买种子,而是去买了几个粽子,打算回去和明溪他们过过这惨绝人寰的端午。
他提着粽子回山,刚踏入山道上,一阵清风就从他的腿上绕了上来,清风是绿色的,充满了生机,天衍不禁停住了脚步。
“师父成功了?”
顷刻间,万里晴空下起了雨。
太阳照常挂在天上,碧空照旧映着山河,那雨像是凭空而来,越下越大,冲洗着太玄山脉。
浮土化作细流被冲下了山,天衍看见那土里不停地有黑气被冲散,再被太阳射得无所遁形。
天衍快步跑上山,只见明溪的血阵前占了三道人影,滂沱的大雨挡住了天衍的视线,唯有那皓月一样的长袍衣袂飞扬。
天衍以前很讨厌月见袍,因为那对于他来讲不算什么好记忆,后来绛屿也多是穿着常服,整天穿个骚气的大红裤衩满山头乱逛,说是辟邪。
可是如今,大红裤衩仍旧扎眼地穿在那人身上,骚气的样子仍旧不减当初,然而,当他配上了那月见长袍后,骚气就将发未发地敛入其内,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闷骚。
绛屿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看见他,微不可察地惊讶了一下——变化有点大。
三年时间,足够一个少年人长成各种模样了。
正在这时候,旁边忽然有什么破土而出,一颗青芽发了出来——是天衍随手扔的那粒种子。
不过转眼间,就成了一棵参天大木。
雨停了。
太玄山的亡灵散了。
绛屿把月见袍盖在了天衍的头上,简单地搓了两下,这三个人仗着丹光护体,个个在大雨之后都还显得人模狗样,就一个天衍被淋成了落汤鸡,还因为被人当狗似的□□了一把,有点炸毛。
绛屿吊着脚半椅在青松上,笑眯眯地问:“贵派叫什么名儿来着?也该有山门了。”
绛屿这三年也不是白过的,一大半时间在禁足。他禁足的地方还很特别,是以前赵擎怎么也不让他去的经楼。赵擎这一出和派猴子守桃园也没什么区别了,绛屿就在里头看到了关于度亡的大阵——有一整层楼!
他把诸大法阵跟拆积木似的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再根据自己的要求把他们重组,后来他去京郊的漏泽园试验了一下,一大堆无家可归的亡魂都被他送上了大罗天……那段时间京城天天闹鬼。
绛屿估摸着差不多了,就拉着徐临善做掩护,自己则趁人不备,一路溜到了太玄。
天衍的山门拔地而起,脚下是刚刚冒头的新绿。
青松旁是两间新砌的木屋,因为没有木工,都是自己动手。天衍没有审美,压根不知道要怎么建,他看着绛屿来来回回地忙活,就想着要去“借鉴”一下,结果刚走近门口,就被绛屿严肃地拦在了外面:“不许进。”
“小气。”天衍骂了一声,一边被赶着后退一边还把头往里头伸,“你以为我是想抄你的啊,我就是看看你装得怎么样,万一你拉低了我们天衍门的审美,就该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