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谁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可是现在好了,除了我,大家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我已经打算做最后的努力,切断尤利尔身上的命运之线。
那样也许会导致世界的再次崩塌,可是,世界的本质就是无极。在无极中,一定会诞生一个新的世界。我们完整的灵魂会在那个世界中重生。
在那样一个新的世界之中,也许,会有人得到幸福吧。”
☆、帕格特瑞
尤利尔听完主神的话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强化了主神的禁制。
然后他坐在神座前,久久不能移动。
主神这席话的含金量太大,让他产生了一种吞了一大块金子,然后被坠住了肠子,马上就要死于肠梗阻的错觉。
看了一眼神座上主神空洞的目光和他嘴角温柔的笑意,尤利尔心想,自己和耶尔真的是长得一模一样,可就算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也能让人一眼区分出来。
耶尔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从尤利尔出生开始,他便知道,主神是一个温柔的人。他的笑容永远温暖,声音永远柔和,拥抱永远充满了抚慰和力量。
他小时候,是真心敬爱着他的父神。他其实比撒旦还要努力,努力想要成为最好的孩子,让耶尔为他骄傲。可耶尔并不喜欢他。他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渐渐地,他收起了对父神的憧憬,用满不在乎的态度来掩饰失落,用冷漠来对抗孤独。
即便如此,他依然仰望着耶尔,作为一个称职的大天使长,他在漫长的岁月中,以耶尔的命令作为自己行动的准则。他信奉大爱、圣洁和光明,心中无我、无私、无求。可他越是遵守《圣典》上对撒拉弗的要求,耶尔看他的目光也越疏离。他曾以为,这一切不过是神的考验。却原来,过去的种种,只是命运的怪圈,圈住了神王、耶尔和他。
主神还是太执着于个人的爱恨。
将主神的话仔细想了几遍,尤利尔突然笑了。
他不得不承认,耶尔有一句话说得很好——他的灵魂,就像是一颗圆葱,剥来剥去,就只剩下痛苦和泪水。
可尤利尔既不是神王,也不是耶尔。
他不允许自己为了个人的爱恨,而成为整个世界的罪人。他从出生起,便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活,断然没有将自己和世界放在天平上称的道理。
即便他必死的命运是主神所为,即便主神如今悔悟,想要切断他的命运之线。可他却不能接受。
但是,尤利尔仍然无法完全释怀。
这就像一个人,如果他生来就身患重疾命不久长,他可能会叹一句命运不公;可如果他知道自己是让人给弄残的,这事就另当别论了。
看着主神那张再熟悉不过、却也再陌生不过的面容,尤利尔心想,万万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遭遇一次情杀。
果然活太久并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光阴圣殿的时候,尤利尔便被一阵难以抑制的疲惫压得跪坐在地上。他刚刚又加重了对主神的禁制,法则之力当然也加重了对他的惩罚。不过抛却那些惩罚不提,就单单是主神叫他“父王”这件事,就已经够惊悚的了,简直就是精神污染,毁灭效果直奔路西法在成年礼上称他为“古老的祖先”。
当然,路西法是用古精灵语称呼他的。幸亏掌握古精灵语的天族不多,在路西法喊出这个称谓后,唯一捧场讥笑的就是阿撒兹勒。另外一个听懂的拉贵尔则差点儿动手打人,如果不是尤利尔及时将他拉走,估计他温和优雅的形象又将毁于一旦。
这些年,路西法只要能看见他,必然会对他诸多挑衅。每次被路西法挑衅后,尤利尔就会想起少年时期的撒旦,然后心想,原来拥有同一个灵魂的人,他的行为模式,真的会极其一致。
只不过,爱着他的撒旦,和不爱他的路西法,心狠手辣的程度还是会有差别。
而据说有着一样灵魂的他和那个所谓的神王,又是怎样的情况呢?
尤利尔突然有些理解当年路西斐尔的感觉。被当做另一个人去爱或恨的感觉,真的很糟。哪怕你被当做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自己。
单手撑地,尤利尔踉跄地站起身,打算爬到床上躺一会儿,回回自己被法则之力和父神联手砍掉的体力和精神力,顺便思考一下人生哲学。就在这时,他收到了卡麦尔火急火燎的传讯,内容是:“殿下!大事不好啦!你快来帕格特瑞啊!萨麦尔殿下和米迦勒打起来了!您再不来就要出人命啦!”
一阵更大的无力感瞬间袭上尤利尔的心间。迅速点亮一张通往帕格特瑞的传送符文,尤利尔心想,萨麦尔和米迦勒怎么会打起来?这个□□的世界能不能给我一天清净,就一天。
尤利尔抵达帕格特瑞传送站的时候,据说萨麦尔和米迦勒已经从城里战到了城外。尤利尔稍稍飞高了一些,从建筑物的破坏程度和区域看,这场战斗似乎是从市政厅开始,因为那里的房顶破了一个大洞;然后沿着闹市区一直向东门,沿途的商贩们正在收摊;最终破开东门的防御法阵,打出了城去,东门的城墙被火焰魔法砸中豁了个五米多宽的口子,还在兀自冒着黑烟。
尤利尔见此情景不由心想,看来帕格特瑞的防御法阵还是不够强。米迦勒能打得破,估计大恶魔级别的魔族也能攻破,需要找加百列再加固一番。
循着痕迹追上去,其实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在城外几公里处的戈壁上,尤利尔看见米迦勒正挥动着他的火焰十字剑,劈打着萨麦尔丢过去的光弹和落石,那场景简直就跟看大力士拔起大树打蚊子是一个效果,尤利尔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哪里是会出人命的架势。
这时,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帕格特瑞的卡麦尔发现了尤利尔的到来,蹭过来对他说道:“殿下,您刚才是没看见啊。这两位殿下几乎扫荡了一条大街,把人家卖鸡鸭的笼子都给打翻了,那鸡飞狗跳的,就差出人命了!”
尤利尔给了他一道亲切的清冷目光,问道:“你来帕格特瑞做什么?”
卡麦尔叹了口气,刚准备开腔胡扯,就被尤利尔横了一眼,只能老实地说道:“我是常规巡防到这里,刚好碰见了。”
尤利尔闻言略一点头,然后向战斗中的二人一抬下巴,问道:“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卡麦尔低下头做鹌鹑状:“这我就不清楚了,不如您阻止了他们之后,自己问萨麦尔殿下吧。”
尤利尔看着卡麦尔闪躲的目光,心想,你蒙人的时候能不能敬业一点,这一脸“我知道但是我就不说”的表情是想怎样?又转念一想,连卡麦尔都不好意思说的事,指不定有多没下限。
想到这里,他便没再追问,只抬手挥出去一串圣光弹,截住了萨麦尔的攻击,同时飞掠上前,审判之剑握在掌心,拦向了米迦勒的火焰十字剑。
就在他出手的一瞬,另外一股强大的神圣之力突然也加入了战局。一道剑芒以万钧之势朝着尤利尔劈来。萨麦尔见状一声惊呼,甩手一道荆鞭抽了过去。尤利尔知道萨麦尔不敌那股力量,怕他震伤,只能挺身迎向那道剑锋,同时拉开了一面光盾。
一阵锐鸣过后,尤利尔的剑锋卸去了火焰十字剑的力量,身侧的光盾也同时碎在后面袭来的剑芒之下。那道剑芒被阻了一道,来势稍减,却仍然削掉了尤利尔扬起的几缕银发。
萨麦尔的长鞭也同时被尤利尔抓在手里,有几根倒刺划破了他的手指,霎时便见了血。尤利尔看着那几点鲜红的破口,心想,萨麦尔这根荆棘能够破开撒拉弗护体的神圣之力防御,也算是进步飞速了;不过他居然傻得跟成年的撒拉弗战斗,看来还是自己平时教得不够。
想到这里,他对跑过来向自己的手拼命丢治愈术的儿子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参与注定无法获胜的战斗。你把我的话都听到头发里去了么。”
萨麦尔垂着头,轻轻地说了句:“阿父,我错了。”随即,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那道剑芒劈来的方向,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化作利剑破体而出。
尤利尔不用看也知道,那里站着的是谁。
此刻,米迦勒也走向了那个已经收回了光之圣剑的人,爽朗的笑声和赞叹的话语一齐自战天使长的口中发出:“路西法,你儿子不错嘛。我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击破尤利尔殿下防御的能耐。”
他话音刚落,一把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亲昵的责备说道:“跟一个孩子也打得起来,又要比这些无谓的事情,真是出息了你。”
米迦勒哈哈一笑,说道:“那你看,当年我跟尤利尔殿下打的那场,可是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我夸你儿子,你倒不乐意了!”
路西法颇不以为然地一笑:“你跟他打的时候才多大。萨麦尔都快百岁了,如果连成年撒拉弗的皮都划不破,也太不像样子。”
他这句话刚说出口,萨麦尔便握紧了拳。尤利尔迅速伸手将他的手腕抓住,他才没直冲了过去。
米迦勒斜睨了路西法一眼,似乎是对他的话很是不满。接着手挽剑花,对尤利尔行了个执剑礼:“尤利尔殿下,好久不见了。”
尤利尔此刻已经将剑收起,只颔首道:“承让。”
与此同时,萨麦尔感觉到尤利尔在自己手腕处轻轻一捏。领会到尤利尔的意思,他不情不愿地向米迦勒行了个礼,毫无诚意地说:“刚刚是我不好,对您多有冒犯,请您原谅。”
米迦勒扬起下巴,几分傲慢地笑道:“年轻人,有时候是会冲动一些。只是下次可别拆房子了,你知道会给那些平民添多□□烦?”
尤利尔对萨麦尔一向护短得很,听了米迦勒的话,心里就有几分不舒服。比较了一下市政厅房顶和城墙上的大洞,心想,似乎修城墙还要更麻烦些吧。而且,你是手有多黑,才能把守护之力加固过的城墙轰那么大一个洞?这要真打在萨麦尔身上还得了。
想到这里,他便对正在拼命压抑怒气的萨麦尔说道:“你是如何惹了米迦勒殿下,气得人家把城墙都轰塌了?”
萨麦尔本来正憋屈得要死,听了尤利尔的话后,顿悟这是他阿父在帮他找场子。他眼中的怒气瞬间消散,笑得一脸歉意,对米迦勒再次颔首道:“请您再次接受我诚挚的歉意,我不该说父亲是天界的阿斯莫德,也不该说您连光耀圣殿的床都爬不上去。”
他这句话说完,不仅米迦勒的脸上挂不住笑,连路西法也收起了笑意,沉声斥道:“萨麦尔!”
尤利尔此刻也很是惊讶。一方面萨麦尔这话说得实在低俗,另一方面,他所阐述的内容,如果真较起真来,完全可以当做有辱圣行来定罪入罚。
当然,对于能被这种话惹生气的米迦勒和路西法,他也同样无语。
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这一趟。当时一时脑抽,觉得米迦勒和萨麦尔真能打出人命的自己,简直是无比愚蠢的。而害得自己如此愚蠢的人,当然就是正不声不响地站在自己身后赔笑的卡麦尔。
想到这里,他淡淡说道:“卡麦尔,你跟萨麦尔两个人,每人将《法典·圣言篇》抄一百遍。明天月升之前交给我。”
卡麦尔显然已经料到自己会受到波及,听见点名后立即露出了一个无比委屈的表情,惨兮兮地说道:“殿下,您也知道天界的防务繁忙……”
尤利尔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都能跑到帕格特瑞凑这个热闹,我看你也忙不到哪去。”
萨麦尔将下巴搁在尤利尔的肩头,笑嘻嘻地说:“阿父,圣言篇那么长,抄一百遍一天怎么可能抄的完啊!而且,罚人抄书不是然德基尔阁下的专利嘛,阿父你这样,他会告你侵权的!”说完,他朝着卡麦尔挤了挤眼。
卡麦尔连忙梗着脖子说道:“是啊殿下,您这么英明,怎么能跟然德基尔那个教条分子一个尿性!”
尤利尔都让他们两个给气笑了,结果笑出来的一瞬,就感觉到一道目光刀子般地割了过来。那道目光的主人就是路西法。
尤利尔内心暗暗叹气,转过身,今天第一次直面向路西法。结果在接触到那双湛蓝双眸的瞬间,溃不成军地又将目光挪向了神色晦暗不明的米迦勒,定了定神,他微微欠了下身,歉意地说道:“是我平日疏于管教。请您饶了他这次。如果下次他还这样言行无忌,我会亲自押着他,双双任您处置。”
尤利尔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米迦勒也不好抓着萨麦尔的一句话不放,冷哼了一声展翼便走。
萨麦尔仍趴在尤利尔肩头,见状朝米迦勒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在感觉到尤利尔责备的目光后,他立刻垂下头,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
尤利尔几分无奈地想道,萨麦尔都快一百岁的人了,居然还如此孩子气,真是自己给惯出来的。想到这里,他弯起指节,在萨麦尔额头上敲了个响。
萨麦尔捂着被敲的地方,笑得一脸开心,就好像不是挨打而是吃了块糖一样。
尤利尔此刻却顾不得萨麦尔怎样。因为他再次感受到了路西法锐利的目光,那架势,简直就好像是想在他身上钻个洞一样。尤利尔几分无语地想道:路西法,你好基友都走了,你不走留在这里,是打算跟我接着算对萨麦尔疏于管教的账吗?我刚被法则之力惩戒过,现在可没什么精神对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