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列咬紧牙点了点头,身上果然放松了不少。
尤利尔用治愈术一点一点探查着彼列体内的情况。彼列目前除了受到生命之种嗜血外,身体还受了很重的外伤,光骨头就断了几处,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尤利尔慢慢修复着他的创伤,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心稍稍地聚拢,待到收回手指,便是一阵沉默。
彼列的眼中交替闪烁着期待和恐惧的光,奋力拉住尤利尔的衣角,他几乎用全部力气问道:“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尤利尔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轻声问道:“你跟席欧乌尔,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孩子?”
彼列的手,剧烈地一抖,随即再次握紧尤利尔的衣角:“是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尤利尔缓缓摇了摇头:“彼列,我探到你身体里确实有生命之种,它也一直在吸食你的骨血。可它却没有发芽。它现在,从严格的意义来讲,还不能算是一个孩子。”
彼列的眼睛再次瞪大,双手抓住尤利尔的胳膊,指甲几乎掐到尤利尔的肉里:“你骗我!怎么可能没有孩子!我每天都能感觉到它!我快乐的时候,它也跟着快乐。我痛苦的时候,它也跟着疼痛!怎么会没有!我刚刚,甚至感觉到它要离开我,那种冰冷彻骨的恐惧……尤利尔!你骗我!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报复我!你说!”
尤利尔没有说话,一直沉默地对着彼列。
彼列看着尤利尔脸上丛生的光之荆棘,突然轻笑出声:“是啊,怎么会有孩子。他连跟我做那种事的时候,都喊过你的名字。没有爱,又不是花汛,生命之种怎么可能发芽?可我明明在花汛之后,跟他……”
尤利尔感受着彼列那深深的绝望,从被他掐着的双臂,传到全身。这种恶意的宣泄,惊扰了尤利尔体内沉睡已久的生命萌芽,一阵阵疼痛再次自小腹传来,尤利尔不得不拉开彼列的手,后退了一步。
魔界,除了花汛期,是不会产生生命之种的。
能时时刻刻为这个世界提供生命之种的,就只有生命之树。在天界,如果一对同性的伴侣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又不想去领养,那么就可以通过严格的考验和层层的筛选,最后从生命之树那里得到一颗生命之种,用爱催生它发芽生长,直到成为一个孩子呱呱坠地。
生命之树,在第四天的伊甸园中。
除了主神和医疗天使长,无人可以摘取其上的果实。
医疗天使长还未成年,能给彼列一颗生命之种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bug,鞠躬
☆、不完整的真相
不完整的真相
整个故事就这样得到了补全。
主神,给了彼列一颗生命之种。虽然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但想来是另一个坑爹的故事,这里就不予深入研究了。
彼列其人虽阴险自私,但有一点是非常值得称道的,那就是他痴情。
一个痴情的人,如果能跟爱了万年的人,有个孩子,那真是天大的福气和诱惑。同席欧乌尔生个孩子,一直是彼列的梦想。但守护魔界,是席欧乌尔的职责,守护第七狱的结界,又是彼列的职责。所以,每逢花汛,席欧乌尔都刻意地不与他同房。
所以彼列拿到这颗来路不明的生命之种后,便如获至宝。
而这颗生命之种,显然是有问题的。它不会发芽,却会吸食彼列的骨血。不太懂的人,会产生它已经是一个生命的错觉。
席欧乌尔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看着彼列痛苦的样子,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同时,出于责任心,他更不可能看第六狱因为第七狱结界的崩坏而化作焦土。这时,他想到了可以破除结界的尤利尔。
尤利尔在帕格特瑞安分守己,轻易不迈出一步,设计尤利尔直接来魔界的可能性太小,他便设计了路西斐尔,让大天使长误入了魔界。他太了解神圣阶级的尿性,有尿性没血性,在知道内情的那群人里,有能力、又真能冒着生命危险来魔界救人的,恐怕只剩下尤利尔。
可彼列,却并不领这个情。
彼列不在乎第六狱会怎样,也不在乎自己受些苦楚,他只怕席欧乌尔见到尤利尔。为了阻止他们见面,他特意通知了虽然跟他关系很差,却在憎恶尤利尔方面特别统一战线的莉莉丝。
莉莉丝果然去追杀了尤利尔,可是,居然失败了。
莉莉丝的行动惹怒了席欧乌尔。在他百般劝阻无效的情况下,席欧乌尔亲自去接回了尤利尔。然后席欧乌尔对他百般陈情,劝服他为了自己,也为了魔界的大局,别去找尤利尔的麻烦。
他本来已经答应了。
可他却看见席欧乌尔同尤利尔在一起说笑,尤利尔还为席欧乌尔绑上了一根发带。所谓结发同心,滔天的恨意炙灼着彼列的心。彼列决定孤注一掷,先弄死尤利尔再说。
就在他几乎成功了的时候,遗忘之门突然开启。那个一直被他视若无物,没规矩又低能,中看不中用的大天使长,从他手下抢走了尤利尔,还给了他几乎毁灭性的一击。
接着,彼列就陷入了冰冷的黑暗中,感觉着腹中生命的逐渐流逝,被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和绝望冲刷着、吞没着。
现在,尤利尔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根本,就没有过一个孩子。
那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梦。
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梦。
彼列的眼中一片赤红,咆哮着暴起,手中瞬间凝结出一道死咒,向尤利尔扑去,却撞上了一道光盾,将他弹回到地上。
下腹再次传来锐痛,彼列有些恍惚地想,从前,每次疼的时候,都觉得那是他跟他的孩子。再疼,也觉得是一种别样的幸福。可如今,便只是熬人的疼痛而已。
仰起头,泪水再次决堤而出,彼列捧着小腹,绝望地嘶喊着,粗噶难听的嘶吼声,震荡在万魔殿的廊柱间,声声惊心。
就在这时,彼列听见了尤利尔清冷的声音,用着他一贯不带感情的腔调,像是诵读着《神圣法典》上苍白的文字般说道:“你腹中的生命之种本身有问题。并不是席欧乌尔不爱你,它才不能发芽。”
这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他的愤怒,他的不甘,他的恨和他的绝望。
彼列突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席欧乌尔会对尤利尔念念不忘。
因为如果有一个人,他能时时刻刻了解你的痛苦,安慰你的创伤,能永远无私地向你伸出援助之手,说出你最想听的话,哪怕他只是冷冰冰的,把这些当做再应该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一个人,当你习惯了他的温柔后,一经失去,怎么会甘心。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席欧乌尔对他说过的话:我对殿下的爱,并没有太多龌蹉的心思。虽然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去肖想,可殿下并不属于我,殿下他不属于任何人,他属于整个世界。
那时,他们还没有堕入魔界。
他的老师还没有死。
他的手足兄弟还没有死伤离散。
那时,尤利尔还是他们的大天使长,带领着天族,在荒芜之地上种下绿荫,收获希望。
那时,对于尤利尔,他也是敬爱的。
时间,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恍然一梦,竟是如今天地。
彼列就这样停止了嘶喊,呆呆地看着尤利尔。
尤利尔冷冷地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语气淡淡地说道:“既然你一直将我当做横在你跟席欧乌尔之间的一根刺,我可以帮你把刺□□。可能有点儿疼,但长痛不如短痛。”
彼列眨了眨眼,喃喃道:“怎么拔。”
尤利尔清冷一笑。
彼列背脊一寒,心想,原来自己内心深处除了恨他,更多的还是怕他。
路西斐尔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彼列生死未卜地侧躺在自己旁边。彼列的脸离自己很近,近得他可以看见彼列脸上魂画一般的泪痕。
路西斐尔“腾”地坐起来,四下望去,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回到了第六狱的神庙。此刻正坐在遗忘之门的基座上,尤利尔就坐在他身后。
尤利尔的眼睛此刻是闭着的。他正靠在一块石头上,单手支着额角,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身前,修长的腿微微蜷着,长袍只盖住脚踝,一双脚□□在外面。
他银色的长发有几缕绕过手臂盘旋垂下,也有些散落下来,铺在基座的石面上,还有些堆在胸前。他身上这件黑色的长袍对他来讲有些宽大,领口又开得略低,在他半躺着的时候,就露出了胸前几点樱红色的痕迹。
一根绷紧的弦在路西斐尔脑海中骤然崩断,随着尖利的鸣金之声,路西斐尔想起之前,在施展愈灵术的过程中,他忍不住对尤利尔做的事。
仿佛是魔障入脑,他居然,有些回味。
那种占有了一切的满足感,正熨帖着他的心,让他感觉不到一丝后悔或者惶然。哪怕是不知道会面对尤利尔怎样的态度,这种等待审判般的忐忑感,竟也有几分甜美。
鬼使神差地,他说了声:“你,有没有哪里疼?”
闻言,尤利尔坐直了身体,蓦然睁开的眼睛里有一丝慵懒,声音很低,仿佛是来自很远的地方:“没有。”
尤利尔的声音,素来听不出喜恶。路西斐尔也拿不准他有没有生气,或者就如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无所谓。
然后,他听见尤利尔问道:“咱们是如何去到第七狱的,你又是如何获得了魔神的遗赠,可以告诉我吗?”
路西斐尔张了张嘴,心想,你就不关心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人睡了,结果你张嘴问的都是些别的事,是不是太没有贞操观了?
结果,就听见尤利尔接着说:“你不用担心彼列。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
路西斐尔觉得自己真是败了。
怀着莫大的挫败感,路西斐尔向尤利尔坦白了他昏过去后,发生的事情。
事情的经过,真是不能更简单。
大概说来,是这样的。
尤利尔昏过去了,彼列一击得中还想下黑手,路西斐尔悲愤交加,将他攮开了。这时候,遗忘之门的基座就开始抖,抖了两下,他就站到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广场上,面前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这时候,彼列又扑过来找死,他就踢了彼列一脚。后来,他抱着尤利尔进了那座宫殿,发现尤利尔圣灵正在溃散,就对尤利尔施放了愈灵术,过程中,情难自已就做了一些十分难以启齿的事情。再后来,尤利尔醒了,他一个放松,就晕了。
等再醒过来,就是现在。
说着说着,路西斐尔突然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这些事,明明都是自己做的,自己都有印象,可以回忆起任何一个细节。可却又不像是自己做的。
有些地方,实在想不通。比如,他为什么对那个从未去过的地方没有陌生感,比如,他为什么知道可以从哪里拿出一件长袍帮尤利尔换上,比如,他怎么就突然能在魔界使用神圣之力了。
愣怔地坐在地上,路西斐尔突然感觉到一阵芬芳的暖意渐渐将自己包围。
是尤利尔缓缓将他抱入怀中,又缓缓收紧双臂。
他抱得那样用力,就像是不这样做,便会失去什么一样。
就在这时,神庙幽静的甬道中,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灼热的气息铺面而来,带着一股仿佛要燃尽一切的气势,不是杀气,却充满了煞气。
路西斐尔感觉到尤利尔抬起了一只手,他扭头看过去,看见一条血色的荆棘自尤利尔手心飞出,缠绕上了彼列的颈项。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席欧乌尔,带着一身残虐的血腥之气,站在了他的身后、尤利尔的面前。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席欧乌尔的声音洪钟般震耳,配合他此刻杀气腾腾的表情,如果不知情的,会觉得那是一股睥睨一切的王霸之气。但尤利尔看出来,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耳朵刚刚被魔音术震伤了,所以现在有点儿聋。
“你是不是太迟了些。”尤利尔的声音柔和悦耳,仿佛是情人的呢喃,听在路西斐尔耳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听在席欧乌尔耳中,抱歉,他没听清。
好在席欧乌尔素来看得懂尤利尔的口型,便继续声若洪钟地说道:“那群杂碎实在太烦。彼列怎么了?您到底想做什么?”
尤利尔说道:“他不老实,我让他睡会儿。至于我想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席欧乌尔面色一凝,“您这是想要出尔反尔?”
尤利尔笑了:“你本就是靠算计逼我就范,还不许我算计回去?”
席欧乌尔眸色一厉:“之前的偷袭,是您安排的?”
尤利尔不以为然地说:“我可没有那个本事。不过,只要稍微挑拨一下彼列,他自然就去做了。为了杀我,他可是不遗余力。”
席欧乌尔沉默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道:“殿下,您果然还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尤利尔微微扬起头:“承蒙夸奖。可以将传送符文给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