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尔希仍旧沉默着，并不是他不想开口，只是身体还处于麻痹状态，到处都动不了。他不知道刚才吉拉艾尔施下的是什么魔法，但光从能使自己睡着那么会儿来看，就应该不是普通的法术了。翅膀似乎被封住了，但这并不碍事，要同时封住麒龙的两对翅膀几乎是不可能的，契尔希暗暗提升起没被封住的灵力，默念着咒文，很快封印被解除了。力量重新传导到了身体各处，手脚都能动了，嘴和舌也能动了，嘴唇被吻肿了的感觉传递到神经上，还有口腔中剩余着的不属于自己的味道，都让契尔希微微地皱了皱眉。

为什么会讨厌呢？当初被赫斯迪强吻的时候，并没有这种厌恶，没有排斥，所以才慢慢喜欢上了。抑或是说，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没有任何理由地，就像他的力量吸引着自己一样，他的人也吸引着自己，所以没有反抗，所以坦诚地接受着与他之间的情事。自己和他的相遇的偶然，该说是必然吗？无论隔了多远，即使隔了三界，也会因吸引而找到他，去他的身边，只一眼就决定了一切，仿佛就像出生前便注定了一样。这就是麒龙的本能吗……这就是麒龙的爱吗……

“契尔希艾尔！”吉拉艾尔吼了出来，此刻他已无法顾及自己平日的仪态，契尔希的平静在他看来有些过分了，他的样子根本不像在计较着刚才的轻薄，而是像在回味着什么幸福的东西，吉拉艾尔知道，他在想的绝对不是他。

契尔希转头看了看露出了本性的吉拉艾尔，在替嘴唇消肿后开口，冷漠的语气，却是令吉拉艾尔大大出乎意料的内容。
“提缦斯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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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我的护天使提缦斯是怎么死的？”
吉拉艾尔看着慢慢坐起的少年，那双淡金色的眼睛平视着自己，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你的护天使是我！”
契尔希摇了摇头，“我的护天使是提缦斯，只有提缦斯。”
吉拉艾尔内心越来越不安，契尔希知道的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多。对峙了半分钟，吉拉艾尔突然微笑起来，语气也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慈祥。“怎么了，契尔希艾尔，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就是天界的首席天使，这仁爱的姿态，也不过是一幅面具，尽管逼真得无懈可击，但假的永远是假的。
“提缦斯不是意外过世的。”契尔希没有理睬他的问话，径自说了下去。“每年那个时候的确会有翼虎聚集到塔基亚北方，但我当时没有注意到，那年塔基亚北方盛产的黑蓝莓因干旱几乎没有结果，所以黑兔的数量也寥寥无几，没有食物来源，翼虎根本不会出现在那里，除非是被人有意召唤而致。”

“你是在怀疑我吗，契尔希艾尔？”
吉拉艾尔坦然地笑着，然而这笑容却在触到契尔希的目光的瞬间几乎僵硬起来。他与契尔希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却第一次发觉正视他是这么令人胆战的一件事。契尔希什么也不说，但眸子里却流淌着“不是怀疑，而就是你”的言语。明明没有强烈的色彩，却平静得让人发慌，平静得让人不敢违抗其中的话语，仿佛天地间的真相尽掌握在他手中，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反驳，值得他倾听的辩解。这一切，并没有任何人教过契尔希，而是潜藏在他之中的气质，天生的王者的气质。

“还有毕鲁塞。”
清亮的嗓音一字字地敲打着吉拉艾尔的内心，这个本该被自己压倒的少年，现在却几乎使自己畏怯得退步。……不可以，我是这个天界的首席天使，怎么可以被一只才成年不久的麒龙牵制！

“契尔希艾尔，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有很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逝去的生命也无法再挽回了，但如果有像你这样的人帮助我，到时候就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悲剧。”

身不由己，挽回，不再发生，以前就是被这些动人的词所蒙骗的吧。被假惺惺的关怀所欺骗的经历已经足够了，所以……
“我是麒龙。”
契尔希站了起来，四个字简明而彻底地拒绝了吉拉艾尔。他是麒龙，所以不会听任摆布，不会屈居于他人之下，他会要回属于他的地位，这是他向吉拉艾尔发出的宣告。没有人可以得到孤高不羁的天界圣兽，即使是首席天使也一样，吉拉艾尔第一次领悟到这一点。

契尔希径自向着门口走去，吉拉艾尔回头看着已经成功逃脱的猎物，却突然发现那银发的缝隙中透着点微红色的，在白瓷的脖子上的淡红，那是吻痕！

谁的吻痕？！谁竟然可以碰触这个自己无法得到的尤物！是那个魔帝么？对，一定就是他！他竟然……！他能得到契尔希艾尔，那么我也就可以！这里是天界，是我的地盘，契尔希艾尔，你等着，这个天界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魔界]
“还没有陛下的消息？”
利维斯蹙着眉问着手下的士兵，赫斯迪已经离开了一阵子了，以往他最多也就在魔界或人界走走，但这回八成是去天界了，纵使他魔力高深莫测，利维斯仍旧替主君担心。赫斯迪对于现在魔界内的平衡是不可或缺的，若他出了事，那些窥伺着魔帝宝座的家伙们一定会借此掀起魔界内又一次内乱，如果这时候天界再来插上一脚……

“利维斯将军。”一个心腹部下从外进来，打断了利维斯的思考，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又递上一封魔法封印的信件。
利维斯惊异地看着信件下方代表署名的印记，带着确认的询问看了看部下，见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利维斯迅速解除了魔法封印，展开信纸，上面寥寥几行的字句却使他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

“竟然已经……”利维斯愕然极了，但又突然笑了起来。
“将军？”一旁侍立的部下不解地出声。
“不愧是陛下！”利维斯敬佩道，“传令下去，10日之内备齐10万军队。”
“是！”接了命令的部下立刻向殿外走去，刚到门口，却见那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血魔豹走来。
“这次又是什么？”利维斯没抬头地问。
“将军，这应该是……。”
利维斯抬眼一看，血魔豹已经走到室内，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上赫然有赫斯迪的纹章。利维斯一点都不敢怠慢了，取下，解开魔法，却见里面是一个天界的纹章和几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吩咐。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利维斯摇摇头，看着从天界送信来的毕鲁塞，但后者本就对当赫斯迪的信差这回事厌恶之极，若是说赫斯迪与它尊贵的主人之间的关系令它不得不容忍赫斯迪，那么面前两个魔族的疑问它就丝毫没有义务回答了。现在它满脑子想的只是赶快回天界主人身边去。

“不管怎样，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自然要照办。”利维斯小心地把东西收起来，赫斯迪有匪夷所思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天界 耶罗琦树林]
白天把宝贝从头到脚吃了个干干净净，赫斯迪的心情当然比平时好，但是也有让他觉得顾虑的东西。胁迫毕鲁塞把从契尔希那里要来的纹章送去了魔界，赫斯迪托着腮坐在客厅中，心里盘算起来。契尔希爱他是没错，但他是魔帝，想要的东西从来就要万无一失地到手。契尔希不肯立下爱的誓言，也许原因也是出于为他着想，但在他看来，这样他就不算得到全部的契尔希，所以他要想个主意，让他立誓，让他乖乖地跟他回魔界。

“塔基亚就在这里附近么？”赫斯迪突然出声问，把眺望着远景的奥菲吓了一跳。
“是的。”
“很好。我要去那里看看。”赫斯迪站了起来，准备马上出发。
“可是，不呆在这里的话……”奥菲小声提醒道，出了这房子就离开结界了，万一被圣战天使发现可不是好玩的。
赫斯迪斜睨了奥菲一眼，一声不耐烦的“带路”让奥菲再也不敢有异议，开了门朝西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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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漆黑的夜空中，两个人影朝着塔基亚移动着，感到来人的气息，一个长年天使推开房门，探头望去。
“奥菲尔！是你吗，奥菲尔！”见到久违了的少年，天使很激动地握着他的手，但很快发现了他容貌的变化，“奥菲尔，你……”
“特吾希尔长老，能让我们进屋吗？”奥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角瞄了一眼身后的赫斯迪，询问道。
“当然，赶快进来，赶快进来。”
相比夜里的室外，屋内暖和不少，奥菲解下斗篷，双手捧着特吾希尔递来的暖茶，清香的丁茶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长老，这里只有您一个人了吗？凡维尔和兹齐戈不在吗？”
“不在了，都走了。”特吾希尔叹息着，“只有我们这种老骨头还守在这里了。”
“是吗……”奥菲低下了头，塔基亚比他离开的时候更加荒凉了。
特吾希尔端了第二杯茶向赫斯迪走去，天使和魔族一样不会衰老，但长久的寂寞和悲哀却令他的脸看起来很沧桑，“这位客人，希望天界的茶还能合你的口味。”

赫斯迪眯着眼打量着这个天使，他已经把大部分魔气收起来了，这个天使却还能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天界人，可见并不是泛泛之辈。特吾希尔也观察着赫斯迪，目光最后集中在那对紫色的眼眸上。

“真是美丽的眼睛，”特吾希尔赞叹着，又转头看向奥菲，带着责怪开口，“奥菲尔，你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嗯，他是……”奥菲琢磨着该怎么说明，“他是契尔希艾尔殿下的……是魔帝……”
“魔帝吗？”特吾希尔竟然轻声笑了几下，“殿下的举动还是那样惊人啊，想不到我这一生从来没离开过塔基亚竟然能有幸见到魔帝。”特吾希尔没有躲远，反而更仔细地观察起这难得一见的魔帝来。

“你不怕我？”赫斯迪挑眉问道。
“呵呵，活了几千年什么都见过了，而且这么把老骨头了，还怕什么？”特吾希尔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而且，我相信殿下的眼光。”
赫斯迪被他这么一说，倒是辞穷起来。一个直率得过头的契尔希，一个敢当面骂他和契尔希的奥菲，现在又是一个把魔帝当稀有动物研究的特吾希尔，这塔基亚倒是尽出怪人。

“你是来问有关殿下的事的吧。”特吾希尔把赫斯迪的长相看了个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你知道多少？”赫斯迪直截了当地问。
“知道很多啊，从拉德罗维尔陛下把殿下的蛋送到这里来的那会儿起，我就一直看着殿下成长。”特吾希尔慢慢说着，“奥菲尔，殿下还好吧。”

“嗯，殿下说要替我们塔基亚的天使们报仇。”
“报仇谈何容易啊，现在的天界……”特吾希尔叹了一口气，“过去塔基亚有几百人吧，现在只剩下了……何况那个吉拉艾尔不是好对付的。”

“可是殿下不是麒龙吗，难道会敌不过那些卑鄙无耻的天使！”
特吾希尔摸了摸奥菲的头，摇着头看着赫斯迪，“魔帝陛下应该看到过殿下的剑吧。”
“契尔希的圣天剑？”
“对，就是圣天剑。那剑身的色泽如何？”
赫斯迪皱了皱眉，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圣天剑不该是半透明的么？”
“半透明吗，果然是这样。拉德罗维尔陛下把殿下的蛋带来时，为了躲避风险而把蛋在耶罗琦树林里藏了几千年，在天界所有人都认为麒龙已经失踪不存在时，才让我们把蛋取出孵化。陛下说，从普通的天使树上孵化麒龙的蛋，会对麒龙的力量产生负面影响，但是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了，如果耶罗琦树林里诞生了新的生命，一定会引起圣城的关注。所以殿下直到50岁时才幻化出了圣灵剑。”

“直到50岁才……”一旁听着的奥菲不由得咂舌，通常的天使在成年时，也就是200岁时能拥有圣灵剑就十分厉害了，手持圣灵剑成年这可是小天使们的梦想。

“圣天剑应该是完全透明的剑，我曾经看到过拉德罗维尔陛下的圣天剑，那简直像是水晶钻石一般璀璨。那些混浊的色泽说明殿下的力量还没有全部释放，这样的殿下恐怕很难获胜。”

“契尔希知道么？”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麒龙再怎么说也是本能很强的圣兽，殿下的话应该冥冥中知道如何把自己的力量完全引导出来吧。”
“那个吉拉艾尔真的那么强？”奥菲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啊，他并不是一般的天使啊……”特吾希尔仰天长叹道，话语却又在叹息中截止，很快换了个话题，“今天那么晚了，奥菲尔你就留在这里吧，魔帝陛下也请屈尊了。”

特吾希尔转身进去收拾床铺去了，赫斯迪看着窗外的繁星，心里念着那个老天使看来知道不少，果然不枉此行，但同时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天使竟然主动招待他这个魔帝留宿，是受了契尔希的影响，还是这塔基亚原来就如此远离世俗，对天使魔族一视同仁？不过对他来说也一样，反正这里的天使们联手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他怕什么。

在赫斯迪被邀请住下之时，正是契尔希从吉拉艾尔的屋子走出的时候。夜风把他的长发吹起，契尔希摸了摸颈后的吻痕，那是唯一一个没有被魔法治疗消去的痕迹，吉拉艾尔应该看到了吧，虽然被头发挡着不很明显，但这种带着些遮掩性质的位置，反而能起到更好的作用。那个看似和蔼的首席天使对自己安的什么心，契尔希早就知道，这回他应该按捺不住了，所以自己也要去着手安排了。

银色的翅膀一振，契尔希偏离了回家的路线，向着圣城的西北方向飞去，在一幢灰白色的房子前降落了下来。
“契尔希艾尔大人？”开门的人很惊讶地看到契尔希在这时造访，连忙请他进到室内。
“康尼耳，准备得如何了？”契尔希开门见山地问。
“是，已经差不多了，契尔希艾尔大人，不，殿下。很多边远地方的天使们也都支持殿下。圣战天使那边没有问题，现在就是正规军那边有些困难了。”

“辛苦你了。”
“不，我只是希望看到殿下登上王位，希望天界能重回到过去那辉煌荣耀的时候。而且没有殿下的暗中提拔，我也不会有现在次席的位置。”康尼耳满怀感激地对契尔希低下了头，他正是那个在契尔希离开的三十年间代理圣战天使队长的那个次席天使。

“吉拉艾尔很快就会有动作了。”契尔希平静地说道，“我担心的是塔基亚。”
听到塔基亚三个字，康尼耳明显地一怔，脸上也露出了慌乱，但在他开口之前，契尔希又出声了。
“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要暴露身份。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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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你不要暴露身份，”契尔希示意他冷静下来，“你的塔基亚身份已经隐藏了那么多年了，不要让吉拉艾尔引起怀疑。”
康尼耳点点头。他是与在契尔希几乎同时从天使树孵化的，又由于两颗蛋靠得很近，康尼耳受了契尔希的很大影响，灵力很高，另一方面又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才没有将金色的眼睛暴露在别人的视野中。过去他与契尔希同为次席天使的时候，表现出的对契尔希的嫉妒，以及后来亲任圣战天使队长使发现力量差距而转变为对契尔希的敬佩，这一系列外人看来再自然不过的举动，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演的戏。一切都是为了替塔基亚和其他被欺压的天使讨回公道，为了暗地里协助契尔希，现在时机就快成熟了。

“不过殿下，我倒是听说一个奇怪的传言。”康尼耳突然想起了什么，“军队有奇怪的动向。”
“正规军吗？”
“不是，是吉拉艾尔直属的那些精兵。”天界军除了相当于禁卫队的圣战天使外，还有一支正规军和直属于首席天使的队伍。
奇怪的动向，现在这种时候吉拉艾尔还想做什么？莫非……“我知道了，这方面稍微留意就可以了。”契尔希回答道，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件事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内。“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是，殿下请走好。”
然而，事情却比契尔希预料的发展得更快。
第二天傍晚，奥菲帮着村子里的人做事去了，赫斯迪一个人站在特吾希尔家的窗前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突然特吾希尔的声音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