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飞·云无痕————亭子
亭子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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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手关上房门,我伸手抚过双唇,没想到自己竟会说出这种话?
难道......
...是真心麽?
我救了他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只希望他会因为这句话而马上离去,永远别再出现......

20
翌晨
天方亮,山上的雾气总是特别浓重,微弱的晨曦折射在冷雾里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我赤著足踏在湿凉柔软的草地上,任由细碎的雾珠打湿了散在肩後的长发,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这寂静无人的幻境里。
苍茫间,身後一声极为细微的脚步声让我伫足回头......
一张俊逸沉稳的脸容无声地自雾中浮现。
「我发现你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
他走近我,退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我头上,「你的发都湿了...」
「不用你管。」
我退了一步,不愿与他太过接近,心里却奇怪他为何老喜欢把衣服脱给别人穿?
他没有说什麽,我心里却十分明白......
方才雾里的脚步声,是他刻意让我听见的。
「你还没走?」我定了定神,皱眉地道。
「是你说了『我的命是你的』,我怎能随便离开?」他摊著手,故作一脸冤屈的道。
「我说笑的,你快走吧。」我面无表情的淡淡道。
「这麽想赶我走?」他挑起眉道,「你的话,这麽容易反悔?」
「...............」我懒得再和他瞎耗,转身离去,不知他怎会像变了个人似的那麽多话。
「等等。」
才转身,怎知他竟尾随著我跟了上来。
我皱眉,不悦的加快了脚步,却发现他仍然在我身後轻轻松松的维持著同样的距离,丝毫没有退缩之色。我心中一震,不再有所顾忌,展开身形在林木间穿梭疾驰,但对於是否真能甩开他却不抱太大的希望。
无论是之前在溪畔还是方才的脚步声,在在都显示了这家伙决不是省油的灯!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却在我们维持著同样的间距持续疾驰了一炷香的时间後完全证实。
我蓦地停下脚步,背後碎雪已在同时倏然指向驻足於我身後七歩处的高佻身影。
我冷冷地道:「...为什麽要跟著我,你到底有什麽企图?」
他勾起嘴角,笑容深沉而冷酷,缓缓地道:「......如果我说...是来杀你的!你又会如何?」
「哼!杀我?」
我闻言不屑的冷笑道,「赤手空拳麽?」
「真正的杀手,是不一定要用剑的...」他似真似假的道,「...你要试试麽?」
「...............」
我沉默的望著他半倘,收起剑转身道,「......算了,随你高兴吧。」
「谢了。」他闻言笑了笑,没有再跟来。
渐转艳红的木叶有些凄凉地挂在林梢,飘飘摇摇,彷佛随时都会被无情的北风狠狠刮落而失去了生命。
晨雾已在不知不觉间无声散去,裸露的天空却被墨灰的乌云隐去了色彩,昏暗的、森幽的...
就像我心中隐隐笼罩的阴影
......挥散不去.........

21
接下来的日子
那人始终没有离开。
尽管有时会突然失去了踪影,但每当我以为他不会再回来时却又会像是理所当然的出现在山上木屋里。
没有再赶他离去,我们开始过著一种奇异的生活.........
我和他
各自彷佛毫无交集地过著自己的生活,从未刻意去干涉或在意过自己以外的任何事情,却又像是越来越习惯对方的存在。
有时一起用膳
有时闲搭上几句......
他最初冷峻漠然的眼神渐渐变得缓和平静,感情的色彩逐渐浮出那两泓望不见底的深幽黑潭,在无形中牵起淡淡的涟漪。
在初雪降在山头的那一天,我们并肩站在敞开的窗棂边,他轻轻地告诉我,
他的名字......
就叫『雪』。
〈......和他在一起,我想起了师父............〉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入了冬
我待在山上的日子便多了许多。
因为隐疾,我向来不喜在冬天接买卖,凛冽的寒气会使得寒毒发作的机会增加,长时间在外走动只是自暴其短。
没有受到寒气的束缚,『雪』下山的日子彷佛仍是那麽随兴。
他出去是为了什麽?
我没问
也不想去问。
他的武功、他的剑、他的杀气及神秘,甚至於他的出现,在在都说明了他的不平凡。
那双眼......
是属於黑暗的!
或许,有些人会说那叫做「逃避」,但有些时候,「不知道」会比「知道」幸福许多。
刚完成了许久未接的几庄生意。回到山上,我放下了碎雪习惯性的来到溪边倾听大地的回音。
春时潺潺细流的小溪,入冬後已结成了一道薄薄的冰流,寸许厚的晶莹冰晶下能望见仍在无声流动的清澈溪水,就如这整座覆著厚雪的山林一般,宁静而美丽。
我赤著脚踩在薄冰上,有些刺激、有些胡闹。
低下头,透过彷佛并不存在的透明冰层望著流动的溪水,不禁有些出神。
恍惚之间,脑後突然感到右首风动,数道阴狠毒辣的暗器已无声无息地自密林方向直射向我身上的八处要害,角度之刁钻毫不留情!
我才刚伸手欲接,望见天上明月反映在暗器锋刃上的殷蓝光芒时蓦地一翻身及时躲过了瞄准左目及咽喉的两枚金刚针,右腿同时扫开了迎风而至的飞刃和短剑,落地的刹那猛地扭腰避开了尾随而来的毒蜂针、铁蒺藜和三枚水刺。
在我身上防备最少的时刻,「客人」偏偏耍阴的...而且看来不下三人。
我暗骂自己实在太过疏忽,这些年来除了凌枭外便从未有人有办法或胆量能够找到这山上来,尤其最近又为了那「外人」的事分了神,在不知不觉间竟松懈了。
心里想著,才落地,五道黑影已自密林中疾跃而至。
五个人共六道劲风,挟著令人呼吸为之一滞的猛烈杀气自各种刁钻阴险的角度直攻向看似毫无防备的我,蓝晃晃的锋刃清楚的摆明了不择手段要置我於死地的决心。且见招式便知来的都是些旁门边系又或黑道杀手,既不是出於什麽名门高宗,当然也不会把什麽道德信义放在心上,只要结果是目标死了,其馀的一切、过程用的手段一点而也不重要。
我自己也就是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买卖,自然清楚一但动起手来情况的不利。
现下已来不及去拾碎雪了。
我自腰後抽出暗藏的短刃,趁来人尚未完成合围之势前抢先朝左首看似较弱的两人掠去。
未料到我竟会不退反进,那两人匆忙回剑挡格,仓惶的短暂交击间已同时溅著鲜血飞跌开去。另馀下的三人却反应奇快,在见我身形刚动的刹那,攻势一转已追了上来。
我自衣内取出飞刀,左手连闪,六道白光同时朝著迫来的三人射去,金属交击声响起,右首的一柄飞刃正中贯入居中那秃子的眉心,一柄划过另一人的左腿恻只带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其馀四柄却全被剩下的两人挡了开去。我方才掷出飞刃时同时後跃拉开彼此的距离,此时胸中一口气转浊,身形一滞往下落去。
前方那人见状拔起身形疾掠而至,手中一柄通体乌黑的铁斧劲势狠急朝我当头劈下,我举剑档格这隐含著惊人膂力的攻势,一低头,眼看落脚之处乃正是溪流中心的薄冰之上,心中正暗叫不妙之时,只感觉脚下一沉,「噼哩!」一声,双脚已浸入碎冰之中。
冻寒的溪水刺痛著我全身的神经,我咬紧了牙关一使劲,硬是迫开了持斧的那人,刚欲顺势跃出水面,突然一股连血液都要冻结的剧烈寒意蓦地自胸口处蔓延开来,双腿一麻,身体不由自主地跌入水中。

22
冻寒的溪水刺痛著我全身的神经,我咬紧了牙关一使劲,硬是迫开了持斧的那人,刚欲顺势跃出水面,突然一股连血液都要冻结的剧烈寒意蓦地自胸口处蔓延开来,双腿一麻,身体不由自主地跌入水中。
那两人一见机不可失,顿时一阵阴笑,再度迫了过来,手中兵刃提起正要全力劈下,身形才动,突然一人惨嚎跌开,另一人闷哼了一声急速退後。
慌忙间,我感觉自己突然离开了溪水落在河畔的雪地上,一道迅快的灰影自身边掠过带著冰寒的剑光直掠向方才受创的两位『客人』。
猛地看见那道黑影的出现,其中的一人竟叫了起来。
「什麽!你才是...」
话声蓦地断去,叫喊的那人在黑影掠至的一瞬间就失了声息,仅馀那持斧的老头在黑影出现的同时见情况不利已飞快地窜入林中,想藉密林的掩护趁势逃逸。
没走得了多远,却在黑影尾随没入林中没有半刻便以一声哀嚎收场。
我坐在雪地里脑袋只能一片空白,自体内传出的寒意让我无法思考,我努力维持住仅存的意识吸著气,调整凌乱的真气欲勉强压下寒气四散,却知道此次该是避不过了。
「你怎麽了!发生什麽事?」
一声仓惶的叫唤拉回了我些许的意识,我感到自己被拥入一个陌生的怀中凌空抱起。
睁开眼,雪焦急惊惶的俊容映入眼帘。
...第一次看见他这般失去冷静的模样......
我勾起嘴角想笑,却怎麽也笑不出来。
勉强伸手指了指屋子的方向,还没放下,他已抱著我急掠向木屋。
进到了我房里,雪将我放在榻上用被襦裹紧又找来火盆燃起熊熊的烈火试图升高屋内的温度。见我似有好转的迹象,急急走到了榻边伸手抚著我冰冷的脸颊焦急地道:
「好点了麽?到底怎麽回事?」
我缓著气,硬是强压下了寒气的四窜坐起身道:「没事,只是旧疾复发而已...不用在意。」我平缓了呼吸,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自然平常。
「抱歉,都是我故意引那些人来才......」
雪看著我不再惨白的脸色,像是松了口气却又自责地道。
「没事,是我自己太大意,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淡淡说道,感觉压下的寒气又开始不安窜动,一挥手,不著痕迹的道:「抱歉,我要休息一下,请你出去吧......还有,不管听到什麽声音也不要进来。」
他闻言皱起眉:「为什麽?」
「不要问,快出去吧。」我抱紧了身子咬著牙道,撇过脸,不愿让他看见我迅速苍白的脸色。
「你...」
「出去...!」我大声道。
「...............」他见状,迟疑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呜......!」
直到确定房门已紧紧关上,我再不能克制的惨哼出声。在体内四处流窜的寒气使我的身体无法遏止地剧烈颤抖,刺痛的感觉随著血液流经处散布至每一条神经。
火盆及被襦的暖意丝毫也传不到我身上,极度强烈的痛苦煎熬,尽管失去了意识却仍能清楚地感觉到。
......冷.........
好冷!
如果把一个人在不失去知觉的状态下活生生的冻结,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极端的寒意本该让你陷入昏迷的,痛觉却强横的硬扯住你最後的理智,想要昏迷也无法失去意识的痛苦.........我用力咬著牙,想阻止那种诡异的『喀喀』声响,但打颤的牙关却怎麽也无法停止。
伸出的双手无意识地揪紧了身旁能够抓到的东西,悬挂在榻旁的帷幔纱帘痛苦的发出破碎的哀嚎,我剧烈的咳嗽著,黑色如碎冰般的血滴溅洒在纱幔上融了开来,染红了碎裂的布巾。
我困难的吸著气,努力想再次压下四窜的冰流,但强烈的窒息感伴随著冻寒及痛楚却愈加活跃的刺激著我的神经。
恍惚间
不知是否幻觉......
我突然感到一股难言的暖意微微地流入我心底,非常、非常缓慢...却十分确实地逐渐压下了刺骨的寒意。
我坠入了漆黑无际的黑暗之中......
梦里
我彷佛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师父......』
............是你麽......?

23
「...唔.........」
缓缓睁开眼,柔和的光线取代了燃尽的红烛,静静地透过窗纸映亮了整个房间。
我还活著麽......?
每次经过那种生不如死的发作,我总是希望自己能就这样不再醒来.........
我动了下麻木的指尖,深吸口气,突然在无声的静寂中听见了另一道轻微的呼吸声。
「你醒了?」
一把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低低地自我耳边响起。
我蓦地转过头,对上一双如墨漆黑的深邃瞳眸。
「......你...!?」
我一惊坐起身,却突然发现被单下的自己全身赤裸,我惊愕的看著眼前的情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你做了什麽?为什麽会在这儿......」
...我只记得......
有『客人』来,我却偏偏碰上寒毒发作
然後.........
「......帮你取暖...如此而已。」身旁的雪坐起身,被单滑落,露出他同样赤裸的身躯,脸色平静的道。「昨夜我听见『声音』不放心...来看见你脸色发紫全身打颤的已失去意识,情急之下唯有如此......」
他一边说道,走下床背著我穿上衣衫,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是什麽表情。
「不用你多管閒事!」我焦躁地抱住头低吼道,痛恨自己的无力,「我不是叫你不要...咳!咳咳......」说到一半,我剧烈地咳了起来,突然一阵晕眩袭上脑海彷佛昨日的煎熬又清晰地浮现。
他见状走至榻边扶住我迫我躺下,和声道:「好了,别说了,好好休息吧。」
没有等我回答,便转身朝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又突然驻足,回过头若有深意地笑了笑,道:「这次我救了你一命......这下,我们互不相欠了。」
「...!」
多麽熟悉的情景?
我闻言皱眉,却虚弱得答不上话。
房门关上
在我闭上眼之前,我听见他背起长剑走出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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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多久......
醒来时已是翌日的日暮时分。
飞霞漫天,鲜红地染在西边的天际。
下了榻,身体经过长时间的歇息已大致恢复,我整好了衣衫走出房间,看见碎雪已被好好的摆在厅中的木桌上,屋里及四周皆一片静寂。
看来,他是真的下山了.........
我伸手拔出碎雪。
它银白冰冷的剑刃依旧锋芒照人,毫无瑕疵。
我举步,悠然地朝山下走去。
师父......
只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放在这无情的刀锋上,其它一切都可以不去理会吧......?
包括在心底最深处,湖面上一丝泛起的淡淡涟漪也是一样。
......我本以为,那会是你的............
我突然很想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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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
我走上前唤道,坐在河堤大石上的青年回过头朝著我温和的笑了笑。
「...云。」
「你好麽?」他往旁边挪了挪,让我能和他并肩而坐。
「没什麽变,你呢?」我在他身边坐下,随口回道。
「...嗯......」他微笑,算是答了我。
「真难得,你会来找我。」
「说了一起喝酒的。」我亮了亮手中提著的酒壶道,「要喝麽?」
「当然。」他笑著伸手接过,拔开瓶塞饮了口,「因为你,我都快成为酒鬼了。」
「有什麽不好?自古酒便是万能的消愁物。」我哈哈笑道。
望著如烟秀逸的恻脸......我感觉每一次见到他都似乎多了几分祥和。
...我不懂......
一个自懂事以来便只知晓杀人的刺客,在放下了剑以後,怎麽能完全退去一身与生俱来的杀气过得如此平和,尤其是在处境如此紧张的时刻?
这些日子想来他应该早碰过许多被派来「处置」他的刺客了......
『掩月门』也在三日前下了最後通牒,若如烟一个月内仍拒绝回去接受处分,『掩月门』将不再留任何情面......换句话说,一个月後会来的,不再是那些功夫未到家的家伙们,若非是门主亲临处置,便该会是现下『掩月门』下居榜首的刺客──
『夜枫』!
「...你有心事?」如烟抬起眼,以询问的目光望向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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