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孙灵也一笑,似为想通了的豁然开朗而宽心。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普通不过的一幕举动,玉弦把酒杯放到嘴边,孙灵也把酒杯递到唇边......
「等一下!!」霍展宇突然从外冲进了厢房中,正好看到了玉弦把酒杯中的酒仰头喝光,而孙灵也准备要把酒喝下去。
「小姐,不要喝!」小蝶一挥衣袖,就把孙灵已到嘴边的酒杯拍走,酒洒满了一地,酒杯发出被摔破的清脆响声。
「小蝶??」孙灵吓了一跳,转头看著她的丫环一脸惊慌,满脸是冷汗。「怎麽了?」
34
玉弦也不明所以的看著突然冲进来的霍展宇,正想开口问个明白,突然觉得胃中一阵灼热,下一刻腹痛如绞,血色急速从他脸上褪去......
「玉弦!」然後他听到了沈红玉那抹惊恐的叫声。
他感觉胃中似不停被翻搅,痛得就像全身的器官都被扯离身体一般,他脸色白如灰,一阵腥甜从喉中溢出,大量混著黑色的鲜血自他唇边流下,沾上了他的衣襟,满红了他原本淡青色的衣裳......
力气一下子就被抽光,他当下眼前模糊,人就软软的往後倒。
「玉弦!!」霍展宇像风一般的快,冲上前就把玉弦抱进怀中,把他抱紧,天啊!身体怎麽会那麽冰冷?「玉弦......玉弦,你醒醒......」
「展......宇......」他努力的睁开眼睛,不确定眼前人是,直到来人握紧他无力抬起的手他才确定,本想给他一个微笑,可是身体的痛容不得他这样做,皱紧了一张绝美的脸,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玉弦......没事的......」他心好疼,怎会这样?他彷佛感觉到玉弦要消失了,他更是用力的抱紧著玉弦。
「......展宇......痛、好痛......全身......都在痛......」玉弦冒著冷汗,止不住的痛苦从他身体的四面八方侵来,像是在把他身体内的所以器官扭成一团再扯开一般,一次又一次,一阵又一阵的痛,彷佛要把他折磨至死方休,他抓著霍展宇的手出奇的用力,更让霍展宇六神无主,只得柔声在他耳边安慰。
「没事,你会没事的......」霍展宇虽不懂医术,但毕竟常上战场,有一点经验,照他看来,玉弦是中毒了。「等一下就不痛了......」他抬手,以自己的衣袖抹去他嘴角的鲜血,又替他抹去额上的汗水。
「咳、咳咳......」可是下一秒,玉弦剧烈的咳嗽,又再次吐出了大量的鲜血,溅上了霍展宇的胸前,一片的黑红,让每个人都看得触目惊心,就像他此刻的内心,他的双眼,都被这让他痛心的红给蒙蔽了。
「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前来。」沈红玉站在门外,对著身边的人叫道。
「红玉,叫雪莹去!」霍展宇发现自己此刻声音都在发抖。「她知道我平日找的那位大夫,他医术了得,尤其懂得如何解毒......」
「是,我现在就去。」雪莹在慌乱中也镇安了下来,连忙点头就往外冲去。
玉弦中毒了?那麽毒......一定会落在刚刚的酒中。孙灵回头,看著小蝶那害怕得发抖的身躯,似乎连自己也被吓倒了,会是小蝶吗?酒菜是红尘楼中的人准备的,他们怎会下毒想杀害自己老板的儿子?不想她自己,更不可能是玉弦,那麽最後......只剩下小蝶一人最有可能在酒中下毒。
「孙灵!这是怎麽一回事?」霍展宇怒气冲天的对著孙灵吼道。
「我......」孙灵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她惊慌得忍不住红起眼眶,用力地摇著头。「我什麽都不知道......真的......」
「霍公子,什麽都先别说了,先把玉弦抱上床吧。」沈红玉逐渐平静下来,走进来说。
霍展宇低头看著痛得已昏过去的玉弦,二话不说把他抱起,把他置放於床上。
「红玉,我有话要跟孙灵说,玉弦就先交给你照顾了。」霍展宇的沈静,那张冰冷的脸颊看不出他的怒气,但沈红玉低头看了他紧握的拳头,指甲几乎陷进手掌中,就知道他气坏了。
「霍公子,别冲动,不要再伤害任何人了。」沈红玉边替玉弦抹去鲜血边说,她虽也心疼自己的儿子被人暗算,但若霍展宇一动手,伤了孙灵,那麽红尘楼就注定跟朝廷扯上关系了,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我尽量!」霍展宇不完全答应沈红玉,就怕自己控制不了。
他回头再深深的看了玉弦那张白得吓人的脸,掀起串珠帘走出去,一双眼睛如猎鹰般盯著孙灵看。
35
「展宇......」
「别叫我!」震怒的一声,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说话。「你还想解释什麽?你找人跟踪了我,我也可以不追究,但你竟然找上了玉弦,还想下毒杀他?」
「我没有......」百口莫辩,孙灵只能不停的否认。
「你说的懂了,就是要把他除去?然後安心的当我妻子,是吗?」他以为上次她说懂了,是她真的懂了,想不到,她竟然是在暗地里打著这样的算盘。「是我喜欢玉弦,跟玉弦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杀的应是我,为什麽要冲著玉弦而来?」
「我真的没有......」为什麽?为什麽可以为了玉弦,完全不听她的解释?
「什麽时候开始,你的心肠竟变得如此狠毒了?」霍展宇痛心疾首的问道,那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虽有时候任性横蛮,但他怎样也不敢相信,她会如果不理智的下毒杀人,而且杀的还是玉弦。
「真的不是我!」孙灵还是摇头。「展宇,你听我说,我无意要对玉弦怎样,杀了他......对我有没有好处啊......」
「没有好处?你竟然连这种谎话都说出口了。」
「我──」
「别再说你没有了!!」忍无可忍,霍展宇抽出手中长剑,愤怒地把眼前圆桌砍成两半,圆桌上的东西全被摔个粉碎,发出了刺耳又令人心寒的撞击声。
下一刻,长剑已经直抵孙灵的喉头,就差那麽一公分,眼看就要刺穿她的颈项。
「啊!」孙灵一时没察觉,来不及闪避这一下,眼看就要刺下来了,她却避无可避,但霍展宇还是在前一刻止了攻势,停了下来,冰冷的剑尖碰上了孙灵的喉头,让她抖了一抖。
「啊!小姐......不要!!」小蝶看到这一幕,不禁惊叫起来。她想不到,霍展宇会为了一个青楼男子,拿起剑指向她家主子。
「为什麽......不杀我吗?」孙灵的眼泪淌下,心就像现在地上那片片碎片一般,被击个粉身碎骨。「如果你认定玉弦是我杀的,那就直接了当杀了我,为他报仇不就好了吗?」
她宁可他一剑杀死她,也绝不要以後让他恨自己一辈子。
「我不要......在玉弦的面前,在他的房间里杀死你,你的血......不配流在这里......沾污了他的一切......」
小蝶已经没办法再隐瞒下去,她连忙冲上前大叫:「霍公子......你放过小姐......与她无关,是我,是我在酒中下毒的。」
「是你?」二人都同时齐声地叫道。
这时,雪莹带著大夫出现在厢房门外了。
「霍公子,我把大夫请来了。」雪莹一看,场面竟如斯狼狈不堪,也著实吓了她一跳。
霍展宇忙收起了剑回鞘,迎向雪莹身後看起来五十来岁,一头白发的男人。「快,郑大夫,玉弦在床上。」
「可知中了什麽毒?」郑大夫跟随著霍展宇走进串珠帘後,问。
「不清楚......」霍展宇回头掀起了串珠帘瞪著小蝶,冷冷的问:「说,你下了什麽毒?」
「我-不知道,那个人跟我说,这种药只会让人腹痛如绞,腹泻不停,但不出三天就会自然痊愈,可是......」小蝶替主子不值,真的只是想教训一下玉弦而已,并非想要了他的命,所以在来前偷偷到药行找了这种轻微的毒药,但看他刚刚发作的情况,这哪是轻微的毒药,搞不好会要人命。
郑大夫看了看玉弦的情况,再检查了一下他吐出的黑血:「小姑娘,我肯定你买的所谓毒不死人的毒药,是一毒人就死定了的药,你被骗了。」
36
「小蝶!!你看你闯出了什麽大祸来,是谁让你这样胆大,这样胡作非为的?」孙灵一听,眼前都发黑了,玉弦会死,才刚说了杀了他霍展宇就一定会恨她一辈子,下一刻,玉弦就真的死在自己的手中了?
「对不起,小姐......霍公子,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小蝶哭得泪如雨下的,霍展宇却一点也不卖她这个帐。
「滚回去!」他只是冷冷的吐出一句,就放下了串珠帘,不再看外面的二人。
「展宇......我想留下来......」
「回去!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把你的丫环杀死前,立即离开玉弦的房间。」霍展宇不敢用吼的,怕阻碍了郑大夫的诊治,但威胁性依然十足。
站在起居厅的雪莹忙一把扶起跪在地上哭个不停的小蝶,牵了牵孙灵的手轻声说:「回去吧!这里有霍公子在,你们实在不宜久留。」
「可是,玉弦是因为我......」孙灵不确定他没事,她很难安心回去。
雪莹却只是凝重的摇了摇头:「走吧!今天你来已经是一个错了,玉弦愿意见你又是另一个错,不要再留下来了,玉弦是生是死,都已经与孙姑娘你无关了。」
把她们送出了厢房,找了个小婢著她送走二人之後,雪莹就头也不回的回到厢房中,关上了房门。
「小姐......」
「别叫我!」孙灵发抖著身子,看著自小跟在她身边的丫环。「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刚刚郑大夫说要替玉弦下针驱毒,一声令下就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霍展宇问他玉弦到底中了什麽毒,郑大夫只是带著轻松的语气说:「剧毒,但中毒量不多,死不去。」就把他赶出来了。
现在,他们全都在旁边的厢房静静的等待著。
「玉弦会安然无恙吧?」雪莹忧心的问,看了一眼沈红玉。
「郑大夫说他没事,他就一定没事......」霍展宇头痛的叹了口气。「到底发生什麽事了?灵儿是什麽时候找上玉弦的。」
「几天前的晚上,她乔装成男子,然後来说要找玉弦。」沈红玉也坐到他身边去,想慢慢解释给他听。
「你让她见了?」
「没有,霍公子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今天呢?」
「今天,是玉弦自己要求跟孙姑娘谈一下的。」雪莹也插上了话。「我跟老板都阻止不了他的一意孤行,没想到......」
「他们谈了什麽?」
「不知道,只知道孙姑娘的丫环不久之後就走出去说玉弦请她帮忙准备酒菜。」沈红玉摇了摇头,身心疲累的说。
「那麽,小蝶应该是在回厢房的途中下毒的,只是......她怎麽可以确定,玉弦一定会叫她去准备酒菜?」霍展宇不解,皱起了一对俊眉。
「即使没有这个,她还是可以在孙姑娘的身边慢慢找机会,而她肯定知道,孙姑娘会把自己留在身边。」雪莹也说出了她的见解。
「总之,我们以为要防的人是孙姑娘,没想到最後的肇事者,会是她身边的丫环。」沈红玉道。
「霍公子,孙姑娘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你回去以後,就别再责怪她了。」雪莹想起了刚刚送走孙灵时,她一脸内疚的样子就不忍心。「如果孙姑娘有意加害玉弦,根本不用她的丫环出手,所以我肯定她绝无意对玉弦如何。」
「这件事情,我现在不想谈,我只要玉弦平安无事就好了。」霍展宇挥了挥手,明显不想多谈孙灵。
沈红玉用以眼神示意雪莹别再多言了,所以她无奈的就闭上了嘴巴。
37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郑大夫才终於推门进来。
「郑大夫,情况如何?」霍展宇是第一个跳起来冲到他面前的人。
「霍公子请放心,经我下针後,公子体内的毒大概已清了,接下来只要按时服药,休养一段日子自可康复。」郑大夫说。
各人听到这话後,都安心的松了一口气,「那麽郑大夫,玉弦所中的究竟是什麽毒?」霍展宇最关切的是这个,他要知道小蝶究竟下了什麽毒。
「不是什麽罕见的毒,只是砒霜而已,公子好运,他喝下的药量不多,不然早就撑不到我来救他了。」
「砒霜!」他低头看著自己身上已经凝固,属於玉弦的血,到现在他彷佛还能感受到那种快要失去他的惊慌失措,看到他吐血时的徬徨无助,他多麽害怕玉弦就这样消失在他双手之间。「郑大夫说药量不多,也足以让玉弦如此模样了......」
「砒霜本来就是毒性很强之药,只要一点就足够折磨人至死,那位下毒的小姑娘所言的是虚是实老夫不得已知,只是一般药行怎会不懂分辨砒霜之毒,但若说是故意的话,那她就实在太可怕了。」郑大夫摇了摇头。
霍展宇感到一阵晕眩,他紧闭著双眼才又慢慢睁开:「有劳郑大夫了。」
「不烦,那麽,找个人跟我回药卢去吧!我得开药给公子服用。」
「那雪莹,跟郑大夫走一趟吧!」沈红玉走上前说。
「好,郑大夫这边请吧!」雪莹点点头,领著郑大夫就离开了。
「红玉,我可回去看看玉弦吗?」霍展宇回头,问沈红玉。「我想跟他独处一下。」
沈红玉点点头,玉弦安然无恙了,她也知道霍展宇的确需要静一静:「霍公子,只是孙姑娘你不能不理会。」
「我知道,待我让玉弦服过药,我自会回去,红玉放心吧!」霍展宇微微一笑,回复了他平日的斯文。
「嗯。」沈红玉也对他一笑。
「还有,红玉......」
「霍公子还有要事吩咐红玉吗?」
「对不起......」他对沈红玉恭敬的鞠了一躬。「让玉弦受伤了,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代替灵儿向你致歉。」
「霍公子无需多礼,意外之事,没人料想到的。」沈红玉忙上前扶直了他的身子。「而且,这次事上,我也该负上责任,我也太大意了,霍公子就别放在心上,去看看玉弦吧。」
「谢谢红玉。」他点了点头,才想开口,就忍不住低叹。「这是一次,红玉,我说过要保护玉弦,这次我食言了,但这是唯一一次,再有下次,展宇就以命相抵。」
「霍公子,别这样折磨自己,这不是你的错,绝对不是。」伤了玉弦,沈红玉也无奈,她心疼自己的儿子,但却只有心疼而已,可是霍展宇不一样,他是随著玉弦受伤,那无形的伤,那内疚的伤,从刚刚就没止尽地伤害著眼前看起来仍然气宇轩昂的男人,把他弄得遍体鳞伤。「霍公子跟孙姑娘是两体的,别说今天下毒的是她的小婢,即使真的是她本人,红玉是非分明,也绝不会更把过失加在霍公子身上,那-是无补於事的。」
霍展宇回头看了沈红玉一眼,「霍公子可懂我的意思?」她微笑著问。
「红玉仍然愿意将玉弦交予於我吗?」
沈红玉点点头:「还是那一句,玉弦自愿的,红玉就一定不会反对。」
「我明白了。」
「玉弦也一定跟我的想法一样,放心吧!」沈红玉走到他面前,不知怎麽去表达她所给予的安慰,最後她只是对他轻轻一抱,就像娘亲抱孩儿一般的拥抱。「去吧!等雪莹回来,药煎好了就自会送去,去陪陪玉弦,安静一下自己的心吧。」
「那──」霍展宇没想到沈红玉会如此待自己,他心生感激,心像是踏实了一点,不再虚浮著。「那就有劳红玉了。」
说著,开了厢房之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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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只见窗外已暗下来,月已露出了脸儿。
霍展宇坐在床边,抬手就抚上玉弦那张苍白的脸上,失去血色但依旧好看的嘴唇,刚刚有男仆人已经照沈红玉的吩咐,替玉弦换上了乾净的衣裳,也点上了房间的灯,无奈这里没有适合霍展宇穿的,所以他身上依旧穿著沾满血的衣服。
好痛!每次只要眼睛扫过了他身上残留著的点点的血迹,他的内心就会痛一次。
玉弦那一声又一声的呐喊彷佛还在他耳边徘徊著,现在四周都安静如止水,只有他跟玉弦微弱的呼吸声在相缠著,那声音就更如鬼魅般缠著他不放。
一声又一声......好痛......好痛......把他的心牵扯得快要四分五裂了。
「玉弦......」他想抱他,但他阻止了自己已伸出的双手,不想把他沾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