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尘————凤晨
凤晨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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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霍展宇的配剑,是他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他舍得扔吗?他下得了手吗?
缓缓的,他又无力的把手垂下,把剑握紧在手中,相思,要成双,才能思念,而他已无力再去思去想了。
算了。他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把配剑放回圆桌上,却放不开那几个大字......最後,玉弦死心的重重叹了口气。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玉弦吓了一跳,想不到天才刚亮,红尘楼已有人走动,他慌忙将配剑与白纸收至寝室内,大床旁边的小木箱中,牢牢关上,就像断绝自己的思念一般不要看它们一眼。
「玉弦,你醒了吗?」是雪莹的声音。
「嗯,醒了!」穿回那淡青衣,玉弦整理好自己憔悴的容颜後,才把房门打开。「姐姐,怎麽那麽早就起来了?」
「睡不著,就想来看看你。」雪莹微笑,一双红眼看著玉弦,昨晚,没有一个人能够成眠,她看著霍展宇跟沈红玉细谈著什麽,直到天快亮时才离开,沈红玉这才回房休息,雪莹却已了无睡意。
「是睡不著,还是根本没睡?」玉弦微笑,然而那种笑,进不到眼前这美丽的人的内心,他只是习惯这样的表情,雪莹知道,从今以後,没人再能看到玉弦真的的笑靥了。
「不都一样,姐姐想念你。」雪莹压下那难过的情绪,笑著道。想牵起玉弦的手,低头却发现双手都被包扎著,刺眼的白。「玉弦,伤了可会痛的,何苦这样伤自己?」
昨晚,是她趁玉弦沈睡不醒,进来打地方清理乾净的,沈红玉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厢房内发生了什麽事,所以只派她来。
一看到月牙白的抱月被击个粉碎,就可以猜想到,当时玉弦的心有多痛,二人的气氛有多沈重,不然一向冷静的玉弦,绝不会做出如此冲动的行为,尤其抱月是他的最爱。
玉弦怔了一怔,随即把雪莹牵进厢房内,摇了摇头说:「没关系,最痛的不在这里。」
「那又何苦......?」一脸的苍白,彷佛随时会倒下去的玉弦,让雪莹好不心疼,二个多月前的玉弦,还是那无忧无虑的少年,脸色红润,虽不是生活於荣华富贵之中,却从没有所失,那时候的玉弦,天真烂漫,了无牵挂,虽生於青楼,但却活得悠然自得,现在......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是眼前少年,愁眉不展,内心的枷锁又重了一分,再也没有解开之日了。
看著雪莹低头叹息,玉弦也无言以对,他知道雪莹在为自己而苦,最後,他只是安慰著雪莹说:「姐姐,一切是玉弦的选择,即使是当下局面,也绝无人强逼我半分。」
「我知道,玉弦......就因为是你的选择,我才难过,如果是霍公子与你一刀两断,我还可以恨他的无情,现在......是你断了他......」
「谁断了谁都已经没关系了......」玉弦还是那抹微笑。


53
「别笑了,玉弦,别笑了......」雪莹闷了整整一天的泪水,看到那强颜欢笑後,默默无声的落下。
「姐姐叫我别笑,我倒是应该叫你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我该如何是好?然而话没说完,那抹微笑还没消失,却发现眼眶一热,眼泪竟再次划过脸颊,淌湿了手心。
连玉弦自己都被那湿暖的眼泪给吓了一跳,他以为昨夜荒唐之後,今天他就可以重新活下去,只是没有了一颗心而已,但他还活著,他应该可以撑得住......他应该可以的......
脚一软,他整个人就跌倒在地上。
「玉弦!」雪莹止住了泪水,忙伸手想把人扶起来。「你没事吧?」
「姐姐......」他颤抖著,闭上那蒙著浓浓水气的眼睛,以求那怀念的身影别再出现在他脑海中。「让我静一静,请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没随著雪莹的搀扶而站起来,他根本已经全身乏力,找不到任何的支撑点。
「对不起,玉弦......」这个时候,她竟然什麽都帮不上忙。
玉弦把自己的脸埋起来,缩著肩膀摇了摇头,不发一言。
雪莹打起了精神,说:「那我先出去了。」就离开了厢房。
已被外面的阳光照亮了的房间,映出那孤独的背影,微微抖震,细细饮泣,暗自憔悴。
自从那一天之後,玉弦再也没有在红尘楼中奏过曲了。
双手上的伤痕早已淡得看不见痕迹,但玉弦就是没有办法再拨弄琴音,有好几次,他甚至看到古筝,就再一次的失去控制,毁掉了一把又一把的古琴。
沈红玉不愿再强逼他了,她对玉弦说:「你累了,那就别再奏曲了,直到你想奏为止。」
玉弦落寞的点了点头,只是他知道,他再也没有愿意奏曲的一天了,这会让他想起太多,枫树林那一次,他只为霍展宇一人而奏,那次,他舞的剑到现在玉弦还记忆犹新,那一把剑,还被他收藏在小木箱中,只是场物依旧,却人面全非。
然後......然後还有那最後一次,他不愿想起的最後一次。
不过,只要没有这些东西刺激著他,他还是可以像个普通人一般生活,吃得下,睡得安,除了那已不见红润的脸色,说话变少了,愈来愈沈默寡言之外,玉弦总算已经渐渐的稳定了下来。
那天,起了个大早,他前往沈红玉的房间,说想出外走一趟。
「外出?」沈红玉回头,看著玉弦,他从不爱凑热闹,以前就已经是这样了,何况现在,他可以在窗边就呆坐上一整天,怎会突然说想出外逛逛。
「嗯。」他点点头,对著外面的人,甚至是沈红玉,玉弦都努力装出一副已经看通看透的样子,总是挂著让人不得不心安的微笑。「想买点东西,一会就回来了。」
「那叫雪莹陪你,好吗?」沈红玉站起来,踱步至儿子身边,为他整理稍乱的乌黑秀发。「你一个人出去,娘亲不放心。」
怕他听到了什麽关於霍展宇的,不管是婚事或是任何消息,就怕玉弦一时受不了,没人照应。
「娘亲,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姐姐陪我,我想一个人走走。」玉弦无奈的苦笑,现在每个人都把他当成一摔就碎的陶瓷一般捧在手心上,连一直对他严厉非常的母亲也一反常态,温柔备至,让他好不习惯。「我知道,有些事必须去面对,面对了就不会怕了,逃避了,他反而成了我的梦魇。」
口虽这样说,沈红玉知道这只是他装作坚强的藉口,他不想别人为他担心。


54
「好,最近你在楼中也闷慌了吧?整天窝在厢房对身体也不好,那就出去走走吧。」沈红玉笑了笑,说。
「谢谢娘亲,我很快就会回来了。」玉弦一听,露出了最近难得的笑意,就转身离开。
沈红玉见玉弦走远了,连忙招手叫著一个小丫环说:「跟在少爷背後照顾他,别让他发现,有什麽事立即上去帮忙,知道吗?」
顺手,塞给了他一点银两。
「是,夫人。」丫环听到後,把银两收起,连忙跟在玉弦消失的背後,赶了上去。

玉弦一个人独自走在街头,他其实没有什麽东西特别要买或想买,只是突然有种想离开的冲动,所以才想一个人走上街头,尤其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太阳照在玉弦的身上,突然温暖了他的身体,一点也不炽热的气温,让他大大的呼了一口气,街道上已经热闹起来,叫卖的,赶路的,每个人都为了生活而活著,就只有他,突然失去了活著的目的,就只能这样漫无目的,浪费著自己的人生。
想起上一次霍展宇带他去的那个市集,玉弦记得里面有几个小摊他还蛮喜欢的,想著最近雪茔跟娘亲一直忧心自己,也觉不好意思,就想说买点胭脂水粉,让她们高兴高兴一下也不失为好主意,於是正想转进小巷从捷径而走,一回头,玉弦却停下了脚步,突然不敢要向前走一步。
他看到了霍家的轿子正向他从远处迎面而来,里面的人是谁他不知道,却早已让玉弦不自觉地忘了呼吸,他在期望什麽?期望里面的人,会是霍展宇吗?
是他,又如何?不能再交会的眼神,形同陌路的气氛,会是他想要的吗?相见不如不见,这种情况下,让他再瞥见他一眼又如何?内心那份沈重就能减轻了吗?自己就会过得快乐一点了吗?
他要逃,脚上却好像长了钉子,怎样也没办法移动一下,就在轿子快要接近上他,与他擦身而过之时,突然,有人从背後撞了玉弦一下,让他从失神中回复过来,他往前倾了几步,发现自己动了,就慌忙的躲进了小巷子中。
轿子正好经过了他刚刚站著的地方,没有人理会他,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轿子又匆匆的从他面前消失。
刚刚他在做什麽?玉弦醒过来了,他被自己刚刚的动作给吓倒了,竟然想就这样让轿子撞上,以证实轿中人是谁......他疯了、自己刚刚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做,慌乱得不知所措,玉弦转身,急急的往小巷子的另一头走去。
不可以!玉弦,别像个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哭闹的小孩一样,惹人讨厌,他不想霍展宇讨厌,那次一别,就已经是他们最好的结束方法了。
他边想边穿越了巷子,走到市集,抬首一看,他首先看到了一摊卖纸羽扇的摊位。
突然,他想到了什麽似的,就往那小摊子走去。

丫环在玉弦回红尘楼前不久就先回来向沈红玉禀报了,包括刚刚他在街上碰见了霍家轿子一事。
「那少爷呢?他怎麽了?」
「小人在他背後故意撞了一下,他回过神来就躲进巷子里去了,轿夫跟轿内的人应该都没有看到少爷。」丫环这样说,还好她心生急智,从後推了他一下,不然玉弦可就要跟轿子撞上了。
「那他要回来了?」
「嗯,我看他往楼中方向走,应该快回来了。」丫环这边说完,沈红玉就看到桃红色大门被推开,玉弦的身影映入她眼中。
还好,总算平安回来了,沈红玉叹了口气,打发了丫环,她连忙上前去叫住了玉弦。


55
「娘亲,我回来了!」他对上沈红玉的眼神,竟看到她一丝担忧,不清楚她早已知道了刚刚轿子一事的玉弦,以为他只是见自己迟迟未归而忧心,不禁一笑。「要你担忧了,我迟了点回来。」
沈红玉把玉弦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他看起来好好的,才稍稍放下心来,摇了摇头说:「不迟,怎会迟呢?会回来就好了。」
「娘亲,不回来我可以去哪里?」玉弦说。「除非连你也不要玉弦了,我才不知道该去哪里?」
「玉弦,别乱说话,什麽不要你了!」沈红玉苦笑,秘密,是个最难背负的责任,尤其对著要隐瞒的对象,是自己的儿子,明知道他内心痛苦,却还是不能把事情告诉他知道。「天底下,谁都有可能抛下你不管,就只有娘,永远也抛不开你。」
「......红玉,不能告诉玉弦知道,若失败了,那玉弦就一定毁了,与其这样,我宁愿他永远不知道,我曾经有过这样的努力,就宁愿让他相信,我真的背叛了他就好了。」
最後一夜,霍展宇这样跟她说,千万不能告诉玉弦知道,千万不能......
「是娘亲在玉弦小时候说的,没有付出代价,就不能留在这里,我一直都怕有一天会被娘亲赶走,所以才那麽拼命的学琴......」玉弦回想著小时候,虽然不像其他小孩子可以自由自在的玩,但心无牵挂,倒也落得自在,现在,没人管束著自己,反而一身沈重,再也飞不远了。
「那都过去了,现在你想留多久就留多久,娘亲只怕有一天,你自己飞走了。」沈红玉无奈的苦笑道,他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大了,自己还要求他付出什麽,那已经是他的一辈子了。
「这样的娘亲,玉弦好不习惯啊!」玉弦看了她一眼,微笑。「放心,我不走了。我-哪里都不想去。」
也去不了,现在的自己,甚至是连抬步的力气都没有。
把他轻抱进怀中,转眼间,玉弦已经由一个小小的娃儿,变得比自己都要高大了,要不是这次霍展宇的事,她都还看不到,其实他已经长大了,是自己一直还把他当成是小时候,不懂事的玉弦。
「娘,我累了。」玉弦这时,轻叹了一声道。
像个孩童一样,靠在自己娘亲的怀中,才知道这段日子,自己撑得有多辛苦,努力的笑努力的笑,不笑就会哭,一哭就代表自己还想念著那个人,所以他不哭,不许自己哭,哭了,就是输了。
真的累了,一直这样折磨自己也於事无补,有人看不到,就永远都看不到。
「累了,那就去休息吧!」沈红玉把玉弦放开,看著他苦涩的一张脸。「睡一觉,就什麽都好了。」
「嗯。」他点点头,「醒来後,我就再也不回头了。」

霍展宇看著自家府第门外,挂上了两个又红又大,写著刺眼『囍』字的红灯笼。
讽刺的『囍』,囍得叫他难受。已经整整半月,没见过玉弦,以为一过已三秋,其实才不过十五天而已,思念就把他折磨得体无完肤。
有时候,好想偷偷的,像以前一样,从後门溜进去,看玉弦一面,即使他不知道也好,可是,回想起临别那晚,当沈红玉听完自己的要求後,答应了他,却也给了他一个条件:「要红玉帮你,除非霍公子答应我一个条件。」
「行!多少个条件都没问题。」
「这段日子,就别再来找玉弦了,偷偷的也好,光明正大的也好,总之我希望霍公子在成功之日之前,都别跟红尘楼扯上关系,那麽,别人才不会想到,霍公子跟红尘楼还是有所关连的。」
似乎早已看穿了自己会忍不住偷跑来的心思,沈红玉早一步下了这样的条件。「这是为你好,更是为玉弦好,只要你肯首,我就答应你,你事成之日,我就乾脆的放手,让玉弦跟著你走。」
霍展宇毫不犹豫就点头。「我知道了。红玉,我答应你!」

因此,现在他根本连偷看的权利也没有。不过他知道玉弦活得尚算不错,这是他跟沈红玉以信鸽来相互通讯时,她告诉自己知道的。
活得好,就已让他安慰了,想起那一晚疯狂的玉弦,他心就隐隐作痛得呼吸不过来。
抬首看著一弯新月,慨叹著不知何年何月,才可以像以前一样,在月下跟玉弦对饮,风花雪月。
「宇儿,你还站在门口做什麽?」这时,霍夫人走近了他,把一直发呆著的他唤回了神智。
「喔......在看灯笼有没有挂好啊!」霍展宇随便扯了一个谎话,回头就说。
「该睡了吧?不然明天会没精神啊!」霍夫人笑说,对上霍展宇那对不复见神采的眼眸。
「嗯。」霍展宇默默无言,只点头道是。
「宇儿。」
「什麽事?」
「你可真自愿跟灵儿成亲?」霍夫人非糊涂之人,自他决定跟孙灵成亲後,孙灵就很少到府内看自己了,霍展宇说那是为了不要招人口舌,可是看儿子,一点也没有当新郎的喜悦,孙灵她可以说得过去,儿子是自生自养的,倒不会不清楚了吧。
霍展宇愕然了一下,随时换上了笑容:「娘,你又在胡思乱想什麽了?我当然是自愿的啊!」
「但一个多月前,你不是这个意思的啊?」
「那是因为......」霍展宇看了霍夫人一眼,没有说下去,反而改了口说:「那是因为我那时还没想清楚,其实灵儿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再拖下去对吧?」
「真的这样简单吗?」
「真的啊!」说著表里不一的说话,霍展宇觉得心里那根针,一直刺得他发痛。
「那就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明知儿子不会再多说半分真话,霍夫人从他一闪而逝的苦痛中了解到之後,就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那娘亲快去睡吧!我也回房间去了。」
亲自送了霍夫人回房间,又走到书房跟霍雷谈了一会明天的事宜,霍展宇才终於回到自己房间。
不想睡......他好想明天的清晨永远都不要来到。


56
「姐姐。」刚好从厢房中走出来的雪莹,抬头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玉弦。
「玉弦,找我有事?」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最近玉弦的精神大不如前,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就寝了才对。「到你厢房再说。」
不想引起别人的目光,这里再怎麽说也没有四楼那般隐密,还是偶有食客会出现於此。
「你厢房有人?」玉弦这时开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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