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sheknowssp
sheknowssp  发于:2008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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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记得有人说过,最怕的是不知道要的是什么,知道了的话,还怕找不到吗?
      也许,就在下一站也不一定。

      有人在看我,如果是晚上,我笑纳,而现在,对一个陌生人,这样的目光应该算得上失礼。
      看过去,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尘封在记忆的角落,只在翻找出手里的玻璃器皿的时候曾经在心底留下过一瞬的倒影。
      我们认识?
      戴上习惯性的微笑面具,我问。
      每次这样问的时候,多半认识我的人都会假装认错人,虚伪地道个歉走开。
      他没有,只是看看被我紧紧抓在手中的盒子,还有里面粉嫩的花瓣已经开始萎缩。
      这里可以做到。
      只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他就转身离开了我的视线,转进了只有工作人员允许进出的转角。
      眼前的小姐表情好象看见了门口积了几公分的雪,必须快点清扫,停留在最后的微微歉意,保持了三分钟没有眨眼。

      手里没有了东西,我不得不在店面里四处游荡,耐心等候细致复杂的工序完成。
      在你眼里看到的人造琥珀,都是必须用许多道工序来模拟琥珀形成的环境才能仿造出同真琥珀相象的色泽,所以,当看到你眼睛的时候,我总是在想,这才是真正琥珀色颜色,澄澈,透明,纯净。
      想起了隐约的只字片语,但那时的我只对包裹在那片明亮润泽颜色之中的物体感兴趣。
      抽空了赖已生存的空气,在最美的时候被保存下来,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意愿呢,象保存在水晶棺里的白雪公主,好象随时会苏醒,睁开美丽的眼睛,摆脱束缚的厚茧,从苍白无力的少女变成艳丽骄傲的王后,不过,这样的故事只存在童话中,现实就是封存的昆虫就算打破了束缚也永远无法扇动翅膀,尽管外表好象完好无损,鲜活如生,最重要的生命已经失去,挣脱了茧也只剩下一副空空躯壳,残破不堪。

      接过了最后的成品时,日光已经由强转弱,热浪也不怎么袭人。
      杰问我,能一起走走吗。
      我没有拒绝,只是低头看着被醉人色泽包被的小巧花朵,半开放的样子,纯然的白色染上华丽的金黄,说不出的美丽。
      原来那么容易,那么快,就到了我无法触摸的距离,指尖轻触还隐隐发烫的表面,落在墙面上的透明光斑晃了一晃,中间的花朵留下一团模糊的阴影。
      一起走在炎夏的街道,热气环绕在腿边,象是在只到小腿热水中行走,驶过的汽车喷发着令人窒息的热量,我在等杰开口。
      原来,你要的只是那样么,我一直以来都想错了。
      把视线从新得到的美丽琥珀上拉回来,我侧头去看杰的脸在阳光下落下分明的阴影。
      怎么会呢。
      嘴里说的是敷衍,脸上的表情,想必是笑。
      那个盒子呢,已经不需要了吧。
      我才想起来,刚才看到了琥珀的一刻,我完全忘记了要回看起来比花朵值钱得多的水晶玻璃器皿。
      眼里看得见的,只有美丽晃动的明亮光芒。
      我很抱歉。
      我这个样子,谁也瞒不过去吧,不如坦白。
      以为至少会有些话说,等来的却是沉默。
      握紧了手里的宝贝,在岔路口停下,我看到了一辆很眼熟的车。
      你该回去了,走得够远了。
      我只能这样来打破沉默。
      感觉有双手在揉我的头发,我看看始作俑者,复杂的表情不是我能轻易解读的。
      昕,你为什么不能少特别一点,那我也可以少喜欢你一点。
      我微笑,那你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上喜欢你的人,那样会更轻松。
      回答我的是释然的笑容,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

      专心等在路边,等待绿灯闪烁,黄灯亮起,我没有移动脚步,直到红灯开始闪烁的时候,我耐心看着那辆车被后面的喇叭声催动向前开走,然后不急不慢穿过马路,无言走上了过路口就停靠在一边的车。
      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
      我很好奇地问明。
      明却只注意着我脖子里的饰物,眼中闪烁变换着光彩。
      我叹为观止,从来,我都以为明的眼里永远如同古井,沉静,无波。
      想不想再见他一面?
      突然被问这样的问题,我却没有被吓到,也没有想过他怎么知道,仿佛我本来就知道这件事会发生。
      想。
      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走过无数遍的街景流过光滑如镜的前车盖,在我几乎以为要回到那个房间下的时候,转进了前一条马路。
      走上破败老旧的公寓楼,百无聊赖的门卫连看我俩的动作也不曾有,一路上是张挂的衣物,堆积的杂物,熏黑的墙壁沾染点点的烟灰油污,曾经是白色的墙壁零乱地散布儿童的涂鸦,还有脚印和自行车轮胎印,终于停下在一扇门前的时候,一阵油烟气从不知哪间房间传出,弥漫了整个楼层。
      门没有锁,推开就能进去,屋里没有人,不过看零乱的样子,也许住着人,房间没有开灯,很暗,因为窗户在厚厚窗帘下还被层层的百叶窗封锁。
      我没有开灯,因为不知道开关在哪,也没有去拉窗帘,因为我知道在窗户对面的房间是哪里。
      不去看看吗?
      明问我,不过并没有期待我的回答,自己拉开厚重的窗帘,从百叶窗里透出来的光线变成了一条一条,排成一行又一行的平行线,永不交错。
      我先下去等你。
      看着明离开的脚步,跨过玄关,停留在大门前,我开口叫住了他。
      明。
      还有什么事?
      你,没有东西要给我吗?
      有惊讶停留在了明的脸上,我只看到了一瞬,因为他立刻隐没在阴影里,停顿了一会儿,才发出了模糊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握紧手里有些沉重而又冰凉的东西,我有些走神地想,和拿到那块琥珀完全不同的感觉,这才是我该拿着的东西吧。
      为什么?
      听到连明也开始问为什么,我感到一丝头痛,不过脸上一定还在微笑。
      不为什么,即使我今天不做这件事的话,你也很快会让别人来做的吧。既然这样,还不如我自己来。
      我引出的事端,就该由我自己来画上休止符。
      门碰上了,在我背对着他,静静仰望从一道道缝隙透洒进来的金黄色阳光的时候。

      岚,无声地念着这个萦绕耳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过了今晚,你一定要把我忘记。
      过了今晚,我一定不会把你忘记。

      收起了碍事了百叶窗,看到住了三个月的房间毫不遮掩显露在面前,每一个摆设,我都能轻易找到它的位置,点,线,面组成的清晰景象,好象还带着昨天手指的残温。
      明明昨天才离开,却好象已经很久了。
      变的应该不是那个房间,而是我自己吧,只是从梦中醒来,回复到原来的样子而已。

      一道金色的反光从右往左匀速划过脸庞,刺痛了眼球,在视野里留下了彩色的云彩,象温柔的手指遮住了我的眼。
      是门被打开时的反光吧。
      眯起了眼睛,集中视线看到了岚的身影,有点模糊,象是记忆中的老旧影片,跳动,闪烁,胶片上还留着卤化银的颗粒,一个又一个的黑点。
      时间好象被放慢了,岚的每一个动作都象慢动作,有时候甚至定格。
      看着他走进来,脸上带着微笑,嘴唇在翕动,我喜欢的声音,一定又充满了那个遥远的空间。
      在说什么?我听不见,再大声一点,大声一点。
      再大声我也听不见吧。亲眼看着岚发现房间里没有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褪,凝固成惘然空洞的表情,如人像一般呆呆站在床边,即使从如此远的距离,我仍然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白色点缀在床沿,地毯,角落,细碎的花瓣残留在看得见的每个缝隙,分布在所有的角度,怎么也无法清理干净。
      象我正在努力清洗的印象,你也一定会觉得很困扰吧。
      让我来帮你忘记好了,很快的。
      熟练地拨动弹夹,确认了子弹以后,我对准了那个已经稍嫌昏暗的房间里,僵立不动的人影。
      熟悉的金属撞击声敲打着我的耳膜,我知道只要轻轻勾动手指,一切都会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忽然,我有些不甘心,唇边浮出了依稀的轮廓,左手微微用力,偏转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角度,子弹呼啸着打破了我俩之间的透明阻隔,全然透明的眼前突然布满了白色放射状的蜘蛛网,而中心,是一个不规则的尖锐小洞,我似乎能听见碎裂的玻璃跌落满地发出的清脆声响。
      隔着美丽的花纹,我看到的岚已经不再整齐,裂开些微倾斜的玻璃片里,每片都只有一部分的岚,分散在不同的角落,每片都散发着迷惑我的气息,象是打破了镜子,看到无数个扭曲变形的自己一样,其实真正的岚,也只有一个而已。
      微笑看着其中一片碎玻璃,在其中,能看见岚弯下了身体,左手捂住了脸颊,指缝间隐约有红色流淌,右手斜伸入衣服,脸上迅速漫上惊疑,看向街道对面公寓的窗后,也正是我毫无顾忌站正的窗后。
      怎么了,我的岚,这不象你,有人伤了你就该十倍还过去,我说的不对吗?
      又或者你,不想正面对抗,还是先选择我看不见的路线后退,然后再查出想要你的命的人呢?
      给我看看你的选择吧。
      悠闲地松动松动僵直的手指,放开了扳机,等待待会的戏剧情节发生。

      粉碎的玻璃片,轻轻晃了晃,向外跌落下去,一片,两片,三片,直到不再反射刺眼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比日光还要灼人的光线,在蓝色的眸子里燃烧,如果眼睛能点火,我想必已经变成了灰烬。
      右颊上,一道擦伤还在流淌殷红的眼泪。
      干吗不离开,干吗还站在这样近的距离面对我的枪口,吃定我不会杀你吗?
      闲适的笑容泛起了苦涩,没错,我是不会杀你,要杀我已经有过无数的机会,不差这一个。
      轻松过后的手指重新扣上扳机,枪口上抬,慢慢对准那双让我心烦的双眼正中,只要轻轻用力,就不会再有人给我威胁了。
      就算这样,还不把你的右手拿出来吗?
      亲眼看着岚的右手一点一点从外套里移出来,什么都没有,只是随意地按落碎裂的玻璃,把湮没在光幕里残缺不全的容颜一分分显露,直到我们之间,除了流动的空气,什么阻隔也没有。
      缓缓伸展开来双臂,象是在等待下一刻的拥抱,可是我没有办法扑过去,我们相隔的马路已经变成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虽然好象触手可及,但要真正感到肌肤的触感注定要经过漫长的过程。
      你会愿意等待吗?
      在心中问出这样的傻话,眼前浮上了薄薄的雾,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算了,这一切都已经太沉重,比起得到的快乐,更多会是痛吧。
      一切还是由我来决定吧。
      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我。
      来,闭上眼睛,转过身去,来接受我的回答。

      为什么还在固执呢?伸出的手不会酸吗?始终无条件的相信不会累吗?还是,坚信我一定能越过这条沟壑投身进你的臂弯呢。
      既然,你不愿意放弃,既然,我们都没有翅膀,无法飞越过这仅有的银河,那还是由我来为你装点上纸裁的双翼吧,只够你飞落在我身边。
      抓紧了哦,等下坠落的时候也千万不要松手。

      枪口慢慢下移,指向的焦点滑过眉间,高挺的鼻梁,亲吻过无数遍的双唇,沿着下巴的线条落在颈项,锁骨,最后是胸口,透过变得稀薄的空气,仿佛可以感到生命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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