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也有过那样的想法的，我知道有些感受......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纵容自己，我为什么不问你原因？因为我也想有人宽慰我啊，而你的直截了当反倒让我觉得亲切。"
"哈哈......"
"喂，你笑什么啊？"
"没想到你说话这么有趣，亲切......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我。哈哈。"
"也没有人觉得我深沉，你也是第一个。告诉你吧，我其实有过喜欢的人。"蓝乘着酒意把多年的苦水向外倾吐。
"什么？"泓很气愤，"你上次怎么说的？说你一直没有喜欢别人的感觉，骗我？！"
"不是，你听我说--因为我喜欢的人是......我......收养在家里的姐姐。你觉得我说了会有人认为我正常么？"
泓怔住了，盯着蓝半天，又说："那现在呢？你说--你以前喜欢的，那现在呢？"
"她已经死了。而且她根本不喜欢我，也不知道我的心意。你说我有多傻多可怜？"蓝激动也可能是酒的作用，轻轻发着抖。
"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离奇的过去。"泓头痛欲裂，勉强凭意志撑着，不让自己醉倒，"你是不是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事？"
"哼，我怎么敢说这种事？我和谁去说这种事？--喜欢自己的姐姐啊，值得赞美么？"蓝的眼睛充血，看起来又悲伤又恐怖，"所以我决定离开故乡，离开那些人和事，***，在一个地方待了二十年也真是无聊透了。"
两个人一直坐着，都被酒折磨得快要呕吐出来，到后来根本就含糊到听不见说什么了，终于都横在泓的小床上。不知道夜幕什么时候撤退，更不知道朝霞什么时候来临。
9.
泓的手机响起来了，很久泓才从梦中回过神来，呆坐了很久，并没有顾及到手机。恼人的声音终于停下了，泓拿过手机看了看，是蓝的室友，旁边蓝还睡着，脸上很安静，看不出是忧愁还是开朗，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都很好看，真的长得算帅气吧。
"什么事，竹杆？"泓给那个人打过去，"蓝？哦，没事，昨天在我家里过夜的。什么......那麻烦你们，好，今晚肯定回来。恩，bye-bye."
泓地放下电话，窗外有鸟鸣，天空依旧很干净，昨夜......就如梦境，蓝低低呻吟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泓没有叫醒他，现在他在挽留一种感觉，好象蓝没有醒来这种感觉就不会消失。今天是星期四，全天都有课，昨天学生会值班，这些事情他们都没有顾虑到，泓看到母亲在桌子上的留言：儿子：好好陪你朋友，冰箱里有菜，你自己热来吃吧，这把钥匙给你。妈不是故意换掉钥匙的，望你常回家陪我，带你同学一起来吧。 妈即日
泓收起钥匙，觉得心中有点感动，他在这个熟到不能再熟的家里再一次仔细地观察，每个角落里散落着他的童年和少年，欢乐的，悲伤的，还有父亲的身影。一直以来对这个家的抵触心绪开始溶解消散了，那也许是成长了吧。
泓从冰箱里找到很多自己喜欢的菜，都拿出来大热了一阵，摆了一桌子已经中午了，蓝还没起来，泓坐在床沿，看见蓝熟睡的脸，狠狠捏住他的鼻子说："上课迟到了，猪头。"
"干吗......别啦，让我再睡一会......"蓝突然惊起，怔怔地看着周围，良久才喘出一口气来，"今天是不是要上课啊？"
"太迟了，已经可以吃午饭了。"
"哼，我本来就没打算回去上课。去不去有什么关系呢？"
"刚才竹竿打电话过来说今天的课点名了，不过他帮我们摆平了。还有昨天晚上的值班也忘记了，我正想怎么和头儿交代呢。"泓故意愁眉苦脸地看蓝什么反应。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们本来就是混混的而已，你干吗这么在意？再说昨天我的收益可比这些大多了。好了，我要吃东西，快点弄吃的给我，饿死了。"
"咳，本人亲自下厨煮了一桌子菜给你，你知足吧你。"泓顾作深沉。
"真的？是你做的？没想你是居家型好男人，回头我帮你到学校去宣传一下，肯定有很多女人抢着要你，这样你就不会空虚致死了。"
"你小子想得真周到哦？！"泓坐不住，掐住蓝的脖子。
"投降了，好不好，你什么时候才肯让我吃啊？"
"自己出来看吧，绝对不会吃不饱你了。"
蓝出来看到一桌子菜，眼睛都亮了，冲进厕所一阵乱洗，立即坐到桌子面前，像个初中生一样敲着筷子，有很多海鲜都是蓝没有见过的，泓一一介绍给他，蓝对泓***厨艺叹服，"哎，真羡慕你，妈妈手艺这么好，我就没这么好福气。"
泓忍不住问了句："你妈妈怎么样呢？"
"她啊......纯粹的家庭主妇，没觉悟的，我没话和她说。"
"因为你姐姐？"泓不顾蓝的感受，加问一句。
"有一部分因素吧。喂，我不想说这些，你让我吃饱行不？"泓知道现在和昨晚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了。
"放心，我决定晚上带你去吃这里有名的大排挡，海鲜排挡绝对新鲜制作。怎么样？同学，觉得跟我吃还是回去郁闷的学校？"
"你废话，我这种人就是见到吃的不要命的类型。"蓝笑得很灿烂很眩目，一如他的金发。
下午又聊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缺口打开的原因，两人都十分平静，说着以前的一些伤痛。傍晚时泓就带着蓝到嘈杂的海鲜排挡区尝鲜，大吃一顿。走之前泓留给妈妈一个条子：
妈：手艺不减当年，所以饭菜吃光了。晚上非回校不可，所以下午带蓝出去，晚饭吃大排挡去。钥匙我收好了，下星期有空会回来的。 泓
回到学校又已经很晚了，生活的节奏从一个突兀的高音重新回到起点，蓝和泓都意识到这点，到寝室门口的时候，蓝停下来，"多谢款待，什么时候给我回报的机会？"
"随时奉陪！"泓甩下一句话就先进去了。
10.
星期五下午体育课，上完后男生都大喊不爽，于是体委占领操场和隔壁班踢热身赛。
"小蓝，上场吧？你踢前锋！"体委命令蓝，蓝换上了球服球鞋，弯腰压腿，看见泓很清闲地在一边，问："你--不用上场么？"
"我又不会足球，干吗上啊？我还是看你踢好了。"
"什么？你居然不会？白长了这么高。哼，闪一边好好看我怎么踢吧！"
"加油！"
深秋的夕阳，已经没有什么暖意了，可是余辉依然美不可言，汗水流淌在每个人身上，反射出亮晶晶的光环，蓝身法灵活，在场上穿梭，过了不久就破了对方大门，队友都冲过去摸摸蓝被汗水粘在一起的金发，泓看见他朝自己看来，眸子里一贯的忧郁已经消失了，而是涂满了骄傲和喜悦。泓向他做了个手势，心中有一丝一缕复杂的情绪，似乎不是所谓的友情。从那道金光刺痛他开始，原来自己心中也会有某种渴求的东西出现？但是那一瞬的感觉是什么？又为什么呢？泓不能确定。
下半场蓝因体力不支下场休息，对方班的进攻开始有效了。看着对方扳平并反超一球，这边士气开始乱了，幸好体委头脑清醒，稳住阵脚，克制对方不攻过来，但中场势力薄弱，到离结束还有15分钟时对方以3比1领先。泓和蓝并排坐着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时泓站起来，烦躁地把外套脱下来甩在地上，大叫一声："换人。"等大家惊奇地看他走进场地，并对着自己队的守门吼："反应迟钝！我来吧。看得浑身上火。"守门看看体委的脸色，把手套摔到地下，赌气走了。泓根本就没有玩过啊，这样更加没有胜算，连蓝也不懂为什么体委会同意泓当守门。
"好了，大家放手一拼吧。"泓说的时候很严肃，大家很不习惯地笑起来。
蓝也要求上场，加入最后的搏斗，但是局势仍旧没有好转。不过泓不规范却准确的接球让大家松了口气。时间不仁慈地迈到最后，夕阳的最后一缕辉煌也要落下了，终结前对方还在进攻，角度很刁钻的一球，泓使劲一跃，扑到了！可是脚上突然麻木了。发球......不行，疼痛蒸发出来，限制了脚再移动。
"快发啊，还有时间的。"队里每个人都在等着，但是......时间没有给泓缓冲的机会。哨声悠长随着暮色降临。操场黯淡了，人群也开始流散，只有泓没法移动，脸色苍白。
"喂，小子，干的漂亮！特别是最后那招扑救，帅呆了，我看明天肯定有很多女生找你签名。"体委为了安慰大家失败的阴影，还在一边喋喋不休，根本没有想到泓会受伤。
蓝远远看到失常的泓，觉得不对劲，跑过来问："怎么搞的？是不是哪里有受伤了？"
泓眉头微微抽了一下，"别动我，脚好像断掉了。"大家都怔住了。
"傻在那边有什么用？快来，我背你去医院。"蓝撇开众人，去拉泓冷汗直流的身体。
"别丢脸了，我一个大男人，还要别人背？"泓痛得抽搐还是死要面子，不肯要人帮忙。
"那你自己爬出去就不丢脸了？你少逞强点吧。好了，过来。"蓝拉起他的手绕到自己另一只肩膀上，"我扶你，你单脚跳吧。"不容分说，蓝把他强扭着向前走。
"你们还不回去干吗？想看戏啊？快滚回寝室去。"泓转身恶狠狠地对剩下的人说。
大家一阵哄笑，各自散去。
泓一路哼哼唧唧喊着丢脸死了，蓝却是格外冷静地处理一切：拍X片，结果是严重扭伤，然后去医生那里配药领药，忙了一圈，泓挂的消炎药水也挂完了。
"怎么样？还痛么？"蓝关切地问。
"没有任何感觉，麻了。已经可以回去了吧？"
"你回家还是回学校啊？"
"......我还是回学校好了。回家我妈肯定大惊小怪的，要失眠的。"
"学校方便么？洗澡呢？"
"回家难道让我妈给我洗啊？"
蓝不再说什么，依旧背着他的手臂往学校走，天很黑了，路灯将整条马路照得光影班驳，在光明和黑暗的间歇中，汗味混杂在一起，呼吸显得空洞。蓝的头发贴在泓的皮肤上，痒痒的感觉，经久不绝深入到他心中去了。
"我难道在依赖这个人？不可能！那岂不......"泓想到这儿推开蓝，靠到墙上，"歇会吧，闷死人了。"泓从衣服口袋找出烟，点了几次才点着。蓝也点了一支。
"我在想，‘不顾一切'的定义。你觉得是什么？"泓隔着烟雾问蓝。
"像你下午那种扑救？"
"不，我不是说这种，我是说......感情上。"泓发觉自己也不清楚想从蓝那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现在更是连寻问的目的也混乱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爱上姐姐？还是想问我怎么看伦理道德的？"蓝说的言辞如此激烈，语气却平淡如水。
"我想知道......爱真的能不顾一切么？比如说......如果她是你亲姐姐，你会不会喜欢她？又比如......我能不能喜欢你？"
"你能不能喜欢我？你这是什么意思？"蓝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曾经的事很好笑，所以成天拿出来耍我？"
"你别这么敏感行不行？我只是假设，因为我想确定想得到幸福是不是就可以不顾一切。"
蓝良久的盯着泓的眼睛，缓缓说，"我想这很难，背叛整个社会大环境和常理的事情，你觉得会幸福么？没有众人的支持我想很难说什么幸福。"
泓听着从蓝嘴里吐出这些话，觉得胸口发紧，呛了口烟，大声咳起来，弯下腰，咳嗽--自己在不经意间，难道已经埋下了苦果么？那这样朦胧的询问又有什么意义？自己是怎么回事？胸口沉闷的声音是命运的丝线被绊到的声音？终于有谁和他的生命和情感纠缠住了？
当答案确定时，竟是绝望的开端。性别之于爱情，谁能说清对错？
11.
泓连续一星期都在寝室里没有去上课，按理说只是扭伤而已，只要下楼时有人帮忙就不是问题。但是泓没有去，只是自己在寝室里看些闲书、报纸、杂志，或者听音乐之类的。就连吃饭也不要别人带，基本都在吃泡面，有时整天不吃。蓝去看过他几次，他都赖在床上爱理不理的。大家都说泓脸丢光了元气大伤，只有蓝觉得并不是这样。寝室里很久没有听到泓跑来粘蓝的声音了，连蓝自己都觉得一下落寞了不少。
什么是不顾一切？泓为什么这么问？蓝一直在想，想那天泓被烟呛到时的表情。
一个星期后，泓的伤基本好了，只是走起来有点虚。星期一升旗结束后，蓝赶去食堂的路上，见泓一个人，穿着白色的李宁T-恤黑色的板裤慢慢地走，蓝跑上去搭住他的肩。
"蓝？一起吃早饭吧。"泓回头笑着说。
买了早饭边吃边聊，泓突然说："今天要不要去酒吧玩？"
蓝抬头看着他，很疑惑，泓是很厌恶酒吧这种地方的--"又脏又低级"，可是泓接着说，"你干吗这种眼神？我觉得那里会有我中意的女人类型，所以想看看去。"蓝又一怔，这哪里是泓会说的话？
"你......"
"我怎么啊？我只是突然想享受生活了，你去不去随便。别婆婆***。"泓准备站起来走了。
"我当然不去。"蓝也站起来，低着头走了。
晚上，泓果然跟着班里那帮混酒吧的人出去了，蓝听见泓很高兴地说，"帮我介绍个正点哦。"心里觉得很不安，泓变了很多，变得什么都不在乎似的。究竟什么刺激到他了呢？蓝很不放心那些同去的人，决定暗里跟踪看看会有什么发生。
天已经开始下雨了，细细碎碎，远处泓和一帮人说着笑着，蓝在后面低着头，默默地跟着。雨落下来反而让人觉得很舒服，蓝靠在那间酒吧门外的黑暗角落里，自己点着烟，等待......或许是守护。
"姐姐......"蓝抬起头喃喃着。过去的生活似乎已经被他遗忘了，除了还有些许姐姐的残象像嵌在沙滩上的贝壳碎片怎么都冲不掉，其他的几乎都只是空白。"我并打算忘记，但也不能一直纠缠在过去里，这样是不会长大的。"雨水不知什么时候把蓝的烟弄灭了，他重新拿出打火机，换了一支点上。蓝开始迷上了烟雾环绕的感觉，沉浸在朦胧之中，烟味很麻很涩，那种要让眼泪流出来的刺激却让蓝觉得自己真实存在着。没有泓纠缠的这些时日，蓝觉得有一种久违的孤独感重新驾驭了自己，静静的，周围的尘埃落下来，一切都逐渐明晰，可是他不习惯--究竟是寂寞好还是热闹好呢？
蓝想：就是这样，很多时候连自己都不太了解他真实的想法。
似乎过了很久，蓝觉得都快站得麻木了，街上的灯越来越少。蓝一点也不急，听着单调的雨声，缓缓在暗处踱步，这里的酒吧都不通宵，泓他们迟早要出来的。
午夜过了，夜游者从各个角落钻出来，散去。有一些面目模糊的女人也迈着妖娆的步子，蓝并没有注意到一个眼神盯住他看了很久才放开。他只是等，别的他都不关心。
"蓝？！"蓝听到后回头看，是阿摩，酒吧的常客，就是他把班上的男生带坏了不少。他见到蓝很惊讶，"小子，你也夜游？不会吧，平时装得很乖嘛！"
"人家哪会是和男生出来的？肯定有MM投怀送抱吧，帅哥！"另一个说。
"泓人呢？不是和你们一起来的么？"蓝没有理会那些酸溜溜的奉承，见泓不见人影，就单刀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