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微————杜露果
杜露果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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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门,客栈的廊上无人。我有些蹒跚地走著,直到走出这个地方。
街上的人也少,我才发现是阴天,刚下过雨的阴天。
我呼一口气,"阿微......"
好像是杭英奇的声音,我转身望著客栈门前,空无一人......"我从没有忘记过你。"
原来,杭英奇是在我的记忆深处说著话。苦笑,虽说我和他的相识相处太过短暂,但,我也确实不会忘了他吧。
是什麽样的感情......谁知道呢......寒家那场大火以後,至少我认为,我和他,也只能思念罢了,不必再有任何交集。
怀抱著淡淡的失落,我漫无目地的在街上行走。

我可能受了挺大的伤,出了这城镇,就有些吃力了。
而上天就像故意同我开玩笑一般,竟降下了又一轮暴雨。
显少有人居住的近郊里,我跑了几步,被什麽绊倒。手心很痛,定是磨破了。雨势很大,雨声亦然。
我好像置身在只有自己的孤域里,这种感觉很不好,不好到让我想哭。
"小夥子,你没事吧?"女声,浑厚中带著直爽的气质,感觉好像张嫂。我抬头去看,视线却十分的模糊,正因为看不见,在意识涣散前,我还真的以为俯视著我的,就是张嫂......以为一切都未曾发生,没有杭英奇,没有姚少爷,我不过是寒家的小杂役。日子很苦,却忙碌到无暇去体会太多太多的心痛悲伤.......不会有其他的感情侵入我的内心......

"你醒了。"
又听到了这句话,不过这次说话的声音里有担忧有关心,我感到周身很暖,原来是被子正落在身上。我朝著声音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手拿针线的中年妇人,正对著我微笑。
温暖嘛......其实像我这样身世的人,要感受到这种温暖的感觉实在是很轻易。只要一个笑容,一句关慰,就足够了,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些也不地是奢望罢了。
"小夥子,你伤得可不经,幸亏我们村的老医师医术高明的很,总算是把你救下了。你得好好休息,放心住著吧。我和我家相公会照顾你的。"
正因为说这话时,她的笑很自然,很亲切,很真诚。所以我感动......为她这样善良的行为。
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有了一种想要依赖这样善良的冲动,有了一种想要溶入这种善良的冲动。很过份,但我确实是开口了。"我......能不能留在这里......我无处可去,我会帮你们干活......所以......"
"留下吧。"她笑,放下手中的活儿,坐到我身边,"留下吧,这里本来就有许多外来住著。"
我感受到她的手抚上额头的温度,闭上眼,不知不觉笑了。
"还是想睡吧,睡会儿,睡会儿就好了。"
我从喉间发出类似嗯的声音,沈睡中,对於未来,我隐隐有了些寄希,平淡却温暖的日子......我一直在渴求著的东西,这次是不是真的能出现呢......
8.
救下我的这对夫妇,都是淳良的好人。吴大和安嫂对我都很亲切。常常,那样的亲切,让我有一阵激动到想哭泣的冲动。
在那种温润的关怀下,我的身体渐渐痊愈了,有时候我会想,我真的能拥有真样平静的美好吗?
能下床後,安嫂不会带著我在村里走走。
这是所隐密却宁静的村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挂著那种纯良的笑容。这里的阳光不是很刺目,却是那样温暖.......连这里的空气,偶尔也会让我出神,好像置身逸境之中。
"椅子,搁这儿了。你坐会儿,呆会我来看你。"安嫂把我安置在菜园边上,对我说道。
"我没事,我都可以帮你干活了。"我有些心急。
"不成。得医师回来说你没事才成。"对於安嫂的坚持,我很是感动,却也知道依她说一是一的个性,我什麽也改变不了。
"那我就坐这儿四下看看吧。"
"成。"她笑了,然後忙著回屋整理。
我抬头望天,在寒府的日子总是忙碌的,有著苛刻根本就完成不了的活儿等著。在这儿的日子却是清闲的,闲到我自己都过意不去。
安嫂真的很好,一次夜里,她告诉我她有个弟弟早年失散,她就拿我当亲弟弟般对待。
亲人啊......我想到将我卖於寒府的叔婶,想到了那一双已记不起长相的弟妹。亲人於我总是遥远的,但安嫂却确实给了我那种感觉......

"医师回来了,医师回来了。"
突然有人这麽叫道,小村好像沸腾了起来一般。本就不多人,地方也小,当然是很容易沸腾的。
我也有些兴奋,只要医师一句话,相信安嫂他们就肯让我帮著一起干活了。
我抬头张望,不远处是有什麽人朝这边走来。
我站了起来,而安嫂也出了屋子,前去迎接......
"阿微啊,这是江医师,多亏了他你才......"
安嫂说什麽我没听出,因为思绪不自觉地开始飘荡,飘荡於年少时最美好的那段日子,慈祥的夫妇,可爱温柔的少女,天真无邪的少年......
"江......"
"我们走吧。"比我高大的青年没待我叫出声音,突然冷淡的出声。
我吃惊不小,因为那眉宇,是熟悉的......六皇子,笑著命令我叫他阿威的少年,承诺过会回来看我的少年,就有著这样的眉宇。
阳光尤在,只是我不懂,为什麽那脸上没有了透明般的纯净。
老者点头,不再多看我一眼,直直行过安嫂的屋子,行过这片菜园,然後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只有那美丽女子回首望了我一眼......
是怜儿吗?明明那样熟悉,我却是不敢认了。
"江医师和他的儿女们就是这个样子,你不必太在意的。他们可是老人。"安嫂不会明白我所受的打击,旁人谁也无法明白。
那段像梦一样驻留在我心中,神圣到不可侵的时光,如今此刻却有些扭曲了。
"回屋睡会儿吧。"我听到安嫂这麽说道,於是我照做了。
梦里是那个分别的早晨,阿威抱住我,"我会回来的。"他说。怜儿在一边抽泣,紧搂著我送她的娃娃,一声声叫著"微哥哥"......
是什麽触碰我的面,柔柔的暖暖的,带著点熟悉的味道。
我有些感伤的离别梦中醒来,看见的,是美丽却如水般娇柔的女子。
"微哥哥吗?"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看著她......然後是他身後的青年和老者。刚刚不久前,他们明明是那样一种态度,此刻为何却又用那种久别重逢地期盼神情对著我。
"阿微.....可是你吗?永威在我们看诊时就认了出来,我还不大相信,可是刚才看你认出我的样子......就知道是你了。你是阿微对不对?"
江御医坐到床边轻轻执起我的手,"你伤的可不轻,一定是受了更多的苦吧......."
那种亲切又关切的话语,温润了我的眼,我点头想表示我是阿微又摇头想告诉他们不算太苦,到最後,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表达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是问,"真是你们吗?"
"真的是微哥哥。"怜儿愉悦的声音之後,我感到一阵冲击,然後是暖,人体的温暖......
"阿......威......"我艰涩地唤,还有些在意他给我的强大陌生感。
"阿微!我好想你。"那种语调,那种情绪......我笑了,有些安心......记忆中的美好没有变,他们还是他们,我最最珍惜的人们。
"阿微个中缘由不方便给你解释,总之我们有难隐居於此,你千万不可让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可知。"门外有些声音响起,好像是安嫂,江御医急忙这样说道。
安嫂开门进来了,我也迅速被放开。快到我不懂......我瞄了龙永威一样,吓了一跳,又是那种表情冷漠到无情的表情......阿威应该是纯净,不问事世,阳光般的少年......我皱眉,有些痛恨变故,他改变了我最最喜欢最最羡慕的少年.......
"基本上已经全好了。让他多活动活动吧。"江御医......我想以後还是称他为江医师来的妥当,这麽对安嫂说著。
然後他们走了,没有再见,仍旧是怜儿回首望了我一眼......真的一切如故吗?我对著龙永威的背影,心里笼上些莫名的失落。


9
"阿微休息一下吧。"
我接过安嫂递来的水,对着远处还在种田的吴大挥手。
"来,吃些点心。"把蓝子摆在地上,下面铺一块布,我们三个席地而坐。
种地不似仆役的活儿,却也是累,但累的舒服。
我抹一把汗,往地上一坐,脸上不知不觉有了笑容。看着面前收留我的夫妇,由衷地想要开口说话,哪怕只是一声,"谢谢。"
"嘿,谢什么。"安嫂笑了,而面薄的吴大则羞涩地笑笑。
我已然将他们当作了家人,那种在一起极度安心的感觉,我遗失了太久,渴求却又不敢过于奢望了太久......于是乎变得特别容易感动,特别想要珍惜。
"江医师,好早呀,又是谁家有病人了?"
安嫂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本来见到江医师他们应是高兴的,偏偏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地不敢去看他们......说不清楚,只是每每想起龙永威那冷漠而不再纯透的背影,心情就有些凝重。
当然我知道,他们也会克意忽视掉我的存在。
我自知不能了解他们遭遇到的变故,但相信那一定是沉重的.......甚至是危险重重的......让他们不得不隐匿在这小村中,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我耳里听见江医师同安嫂寒喧的声响,听见他们重新起步的声响,听着他们走远......那种有些失落的感觉重回心头。

累了一天,安嫂他们那间原本做仓库的后屋整理给我住了。离他们盖的屋子不远,但中间隔了条石子不平的小径。很像寒府那条的浓缩版,不是美好的记忆,所以,夜里,我不会想要走在那上面望着天上的月,那会让我想起寒府那些对我虽不和善却也是活生生的人们......然后我会想起杭英奇......那种感觉很不舒服,好像有什么堵在胸口,我本能地发现自己不过是太在意对方那一句,"我从没有忘记过你了。"
因为它在心上刻下的印记太深,所以才不得不去在意......
一天的忙碌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容易入睡,我没有想太多,没有堵太久,便沉沉进入梦里。
本以为,那会是一觉到天亮。
但意外的有什么敲击着窗框的声响将我闹醒。揉一揉眼睛,却看见有什么从窗外跃入。
"谁?!"我惊叫,下一秒却被一只手阻隔了叫声。
"轻些,别吵醒安嫂他们。是我。"
声音里再了没有少年的影子,是真正的属于男人的浑厚嗓音。我不再出声,看着烛火被点燃。
记忆中龙永威比自己尚年少一岁......为何如今看他,却比同龄人来得成熟太多太多。
"阿微。"烛火下他背对着我,轻轻唤了一声。然后转过来,那眼中闪烁着的眷恋和喜悦,让我有一种错身回到过去的感觉。
这眼,在这个时候,在我的面前,在只有我的地方,仍是多年前的眼。这个青年在这样的境地下也又重拾了往日的光辉。
"真想你。"我又接受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从没有忘记过你。虽然不能去找你,可是,我真的有一直想你。"
从没有忘记过你......
他是第二个对我这么说的人,却激起了同样的感动于我心头。
我的年少时光很痛苦,我常常遭人厌弃并人忽视。现在却有两个人一直记着我......也许这于别人没有什么,于我,却有着重大的意义存在。
他像个孩子执着于己物般紧拥着我。而我自觉,他又成了那个年少不经世事的少年,不由得像过去一样,习惯性地轻抚他的背,轻轻地笑着说,"我也很想你。"
"老天又把你送回我身边了,真好。"他松开我,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心里很是安心......不愿去多想他在有旁人时那种陌生淡漠的样子。我知道,那些才不过是假像。我那些珍贵记忆之中的阿威没变。一如既往地发着他的光亮。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忍不住还是问了。
下一秒我便后悔了。他的眼变了,深沉而复杂。有恐慌,有愤憾,更有着仇恨......那种仇恨的光芒让我想到了杭英奇.......
是什么让他也变得如此,我心惊却不敢多问。龙永威的身份是皇子,而他的变故注定与宫廷之类会有所牵挂吧......我也有些不安,但同样知道有些事不是我这种小老百姓可以过问的。
果然,他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松了口气,同时却又有些难受,说不上来的难受,一样是有什么堵在心上一般。
也许,我还是希望他对我诉说些什么......与他一起分担,了解到他的痛他的伤,给他劝慰与宽解......更亲密嘛,也许我有些渴望这样,哪怕那也意味着我将承担相应的连带责任,将被卷入他所经历的变故。
但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也许他不希望我有危险,也许他认为我没有那个能力帮助他什么,所以什么也不必说。
想到后者的可能,我皱起了眉头,心上有了些酸楚。
"阿微。我能像过去一样,牵你的手吗?"他伸出手......
我看着他有些期待,甚至有些紧张的脸,放声笑了递上我的手,两个像我俩这种年纪的男子如此牵手,或许奇怪,但对象是他,我则没有一点点的排斥。
"阿微......"他唤着我,却久久没有下文,他的手有些凉,我的却是暖的。
我喜欢那种感觉自己的体温分享给他的过程。
"听江医师说你一眼就认出了我,为什么?"我漫不经心地问着。
"因为你的样子没变啊。还是一样的好看。"他说着,自己笑了,我看他有些脸红,心里抹上些暧昧的影子,却不怎么敢去细想,"还有,你颈上的。"
我这才想起一直挂在颈上,仿佛已是身体一部分的玉,了然地点头。想起离别时我给他的石头,不知,他有没有收起,有没有像我一样地在乎。
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他空下的一手,捧起腰间的锦袋,"看,这里面是你留给的宝贝。我坚信他是一种护身符,保有你我早日重逢的符咒。"
他的样子很天真,很耀眼。这才是我所认识的龙永威,莫明地我有些感动,于是眼眶有些湿了。
"阿微......"他紧张地唤我。
我摇一摇头,干脆把脸埋入他的胸襟。感觉他有些轻颤,然后,我的后背,很用力,很用力地覆上了他另一只手的力道。
而与我交握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开,直到天近亮时,直到鸡将啼时......我目送他离开,他回道望了我一眼,我也迎视着他.......那种感觉我想我会一直一直记得......

在村中的生活很是安逸。
偶尔与江医师和龙永威他们相遇,我们会尽量漠视彼此。只有怜儿还是忍不住在每次擦身时望了我一眼。
但夜里就不同。
明明很累,我却常常不想睡,直到窗框被扣响,直到有人跃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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