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微————杜露果
杜露果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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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含恨瞪了他一眼,而他躲过了,我叹一口气,却是无奈。眼又瞟向龙永威紧牵我的那只手......只有它,是我唯一能留在这个我已然深深爱着的男人身边的理由,只有它了......

密道就在床角下那些木板下,我们依次进入,而江医师善后。
昨天还以为暂有了落脚的地方,今天就不得不被迫逃开,这些年来龙永威他们所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吧。
连江怜儿这样楚楚动人的少女都显得习以为常。
下意识动一动手指头抚一下龙永威和我相连一般的那手,心情带着些怜惜。一个男人对所爱的人特有的怜惜。
密道很暗,昏黄里我几乎是畏着龙永威前行。
"阿微......"
突然听到他浑厚着嗓音这样叫我,我有些吃惊。
"以前逃亡的时候,除了惊怕就只剩下愤恨与不甘,只有这次,感觉平实而安全。阿微,是你给了我这样的感觉的。"
也许是情到了不说出来受不了的时候,我该庆幸这里很暗,就这样我涨红了的脸终是没落入旁人的眼里。
这种时候,这样的剖白,让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先前的忧郁和痛根本是子虚乌有。
偏偏它是真正存在的,我还是不得不在意后面走着的怜儿,不得不去猜臆,不去悲哀,又不得不去接受,龙永威不会只属于我一人。就算没有怜儿,将会成为君王的他身边还是会有太多的女子留连。
我只是害怕,只有祈祷,他对我的感情没有冷却的一天,永远都没有......

不知走了多久,光明重现。是片林子,我对京城的地理根本一无所知,但龙永威却知悉,他告诉我,这是近郊的野林,躲藏的好地方,却同样也是觅食生存的难处。
"这片林子七拐八弯很难找到出处,我看我们是不能休息了,夜里怕有野兽出没,快些行,出了京城再作打算,沿路我会留下记号,方便支持你的重臣寻找。"江医师这么对龙永威说着。
我看得出龙永威其实很尊重江医师,多数事情都由着他去办,想想他为我多次与江医师争执却也是难为了。
我自卑的情绪似乎越发加重,特别是现在,我突然有种想法,除却感情因素。我的跟随也许不但对龙永威没有任何帮助,某种意义上甚至是种负担。
这个想法让我害怕,我再次静静去体味我们牵着的那手相融的温度,只有它真实而有深刻地告诉我我现在置身于他的生活中,安身于他的身旁,只需要一个坚定不移的理由就可以了,他需要我,我需要他,我们因为爱而彼此强烈需要着。
"累不累?"走了一会儿,龙永威突然这样问我。
我摇头,其实我的体力再加上一夜未眠,已然造成我的脚步越发沉重,但我不想成为负担,一千一万个不想,不愿,所以我否认。
"累的话,就休息。"就这样,龙永威再次为我推翻了江医师的安排。我看到原本慈爱的老人带着敌意看了我一眼。
我耸肩,有些恶质地听着他的叹息。
"怜儿你呢?吃得消吗?"
龙永威紧接着的问候叫我色变。很普通的问候,很理所当然的问候,可是我狭小的心却让我立即效仿着江医师悲叹着。
嫉妒,真是可怕的东西,如影相随,伤了你千万遍都不想罢休。
"我没事,都习惯了。"
江怜儿看起来确是比我从容很多。为什么会这样,我开始为自己错过的可以和龙永威共患难的时光而不平,江怜儿有我没有的一切,而我有的只是龙永威不吝表露的爱,只是现下里我骄傲不起来,也许这样我有的东西,她也拥有。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吓到好想哭泣,可是我忍住了,为了那紧握着我的手的男人。

到了崖峰才知道走错了路,这时变故却发生了。
风,很大的风,伴随着的,是很强的杀气,连我这不会武的人也发现了。
"退后。"我听到江医师突然这么说道。
然后一股来自龙永威的强大力量护住了我,直直将我带向崖角的树根边,当然江怜儿也机灵地跟着。
机灵地不会给龙永威带来任何不便,而不是像我这样茫然面对事态不知所措。
来人穿着华丽,出手很快,连带着掌劲连我这边也能深刻地感受到。
这样的突袭让我吃惊,江医师会武功而且是高手更让我吃惊,可是,最让我吃惊的却是那突袭者......
真的很糟,当初是我自己选择了离开,却没料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情境重逢......
杭英奇......


15

惊讶的不单是我,江医师为对方比自己终是高超的武艺讶意着,而龙永威因为一时激动的样子诧意着,至于杭英奇,原本应该直直落在江医师身上的手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停下了动作,因为这样的重逢而显得震惊。
"阿微......"他唤,很多情绪参杂着,有与我重逢之喜,也有我径自离开带给他的那么些惑,甚至有些委曲,也许是为我负了他的好意,又或者猜到了我不谅解他的地方,这种情境里,我是不可能问他的了......
"阿微,为什么你......"见我只是苦笑命运作弄,没有说话,他又问,然后目光定定落在了龙永威圈着我的手上,似乎懂了什么。
而他了然的神情叫我下意识地垂下了头,本能地不想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龙永威可能是看清了,我感觉到拥着我的手加重了力道。杭英奇是什么样的表情会让龙永威做出这样孩子气的举动,我有些好奇,但仍是不敢看。
"既便是这样,这个男人还是要死!这是我的使命不能不做!"
杭英奇这句话让我战粟着又抬头。杀意,杭英奇本就肃然的眼里满是杀意。
我惊慌,想到了寒府那场火,那场复仇之火,那是杭英奇所有的强大。
又有声音,我看着几个人落在他的身后,"英奇少年我们来晚了......是你......"
这几人中也有那天客栈见着的冷漠老者,也许他早以为此生我不会再出现在他或者他的主子面前,所以才会如此惊异。"少年,这可怎么办......"
"除了阿微,其他人......杀!"杭英奇是看着我说出这些话的,而我不能接受的眼竟有了一种强大的力量,让他的坚持有了些许的动摇,但毕竟是些许,他的命令不会改变。
我看着白晃晃的刀向我们逼近。
"走!"
稍作休息有所恢复的江医师挡在我们面前,吼道。
"英奇,怜儿就交托给你了!"话音未落,他已只身冲向那几个执刀的人。
竟管最近我一直迁怒于他,然而此时此刻我也不得不佩服这样一位忠勇的老者。
"走。"龙永威这么说的时候,我能听见他话里的痛。
我是被半拖着跑起来的,而怜儿则是完全边哭喊着边被拖着前行。
她再也不能冷静面对了,因为生还可能微乎甚微的那一个是她的父亲呀。
我为她心疼,也无暇去顾虑江医师把她交托给龙永威的话语。
冷静下来的我帮着龙永威拖着怜儿飞奔在这林中,身后有呼呼的风声,我知道有追兵。
"阿微,如果逃不掉的话,你就跟那个人走吧,不要记恨,好好的过活!"
风声里,我听到龙永威这么喊着。
他是一个自负且占有欲极强的男人,我了解,所以才更能体会他说这话时泣血的心,更能理解他对我的那份深情......
"我不走,我说过无论到哪里都会陪着你的!"我也用尽全身的力量喊着。
我没听到他的回应,但是却又好像能听到他心底的鼓动,和我一样节奏的鼓动......

又是崖壁,我瘫软在地,无望了。
"别逃了,你死定了。"
我转身,清楚看着杭英奇执剑的手对着龙永威。
挡在我和怜儿的身前立着,龙永威说道,"不要伤害他们两个。"
"阿微自是肯定,至于那女子,我做不到。"
"......那我就不能束手就擒了,拼死也要保住怜儿。阿微,你不能跟我在一起了,带着怜儿跑。"这样说着的龙永威冲向杭英奇。
我木然地站着,耳边是怜儿哭泣的声音。
他说过要伴着我,可是却要我们离开,到刚才还一直被握着的手空落落的,他要我带着怜儿走。
虽然是另一种形式,但他还是选择了为了怜儿而放开我.......
我宁愿他对我说一起死吧,好过现在,他要我丢下他,我的爱人,带着他所重视的女人离开。
我知道不是计较的时候,可是脚步却移不开。
我的眼看着两个男人交手的光与影,他们曾离我很近,现在距离也是近,可是感觉却好远。
我看着龙永威越来越不敌,看着他中招摔倒在地,看着杭英奇抛下剑,掌又要落下。
我终于能够动作了,为此我一辈子都感到庆幸。
我挡住了半空的掌,我救下了我的所爱,就算是分离,我也想选择对他更有利的一面,至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我没有着地,这才发现我是直直落下崖了,可是我没有直接坠落,我抬头,看见的是龙永威与我相连一般的手,我们爱的证明,我唯一的勇气和坚持,我最珍贵的东西......
"不!"我听到了哭一样的嘶叫,身体又是下坠,他不是故意松手,却仍是抓不住我。人生很多事都是这样不如意吧。
我想对他微笑,可是胸口很痛,从口中吐出的血似乎在空中飘散,死亡吗?
对此我还没有超脱到不会害怕,可是一切不是我所能掌控。
闭眼,却被然被什么撞击一下,又好似是被什么包围了起来,"阿微,别怕。"
熟悉的声音让我好像置身梦中,抬眼,圈住我的臂膀属于把我打下崖的主人。
你疯了!连这样叫的机会都没有,一切快得让我吃惊,身体被什么带动着移动了些,很大的冲击,好像侧面撞上了岩壁一样,几次碰撞之后,下落的速度慢了,但真的落地那瞬间还是好痛,痛到好像真的已经粉身碎骨一般,我闷哼,胸口更痛了,再然后......我不知道,因为意识已然飘飘荡荡不为我所掌控,唯一存在的还是那种惊讶,为杭英奇疯狂的作为......

"阿微!阿微!阿微!"
我是被一声声吼叫醒的,很痛,我动了一下,这才艰难地爬了起来,原本死里逃生的感觉并没有想像中的美妙。
我寻找唤我的源头,不远处躺着那个男人。
"疯子!你干嘛跳下来!"一口怒气聚于胸口,我大声骂着。
"呵......咳咳......与其被着错杀你的痛过活一生,还不如和你一起死来得痛快,阿微,我......."
"不要说!不要说!我不要听,什么也不要听!"我像个孩子般嚷着。我害怕杭英奇要说的话,因为我多少知道那是什么......他要给我的,我不能取,他想要的,我也给不了,所以我不想听,什么也不想听......
"......好,我不说了......"
我听到他的妥协,同时也听到了他沉重的叹息。
胸口好痛,我已分不清是肉身的疼,还是心头的痛了。"你没事吧?"我吸一口气才问。
"很糟,事实上我能动的好像只有这张嘴了。"
"傻子傻子傻子。"我的痛随着他的叙述而加巨,我吃力地移到他的身旁,天很黑,月很淡,我却清楚看到了他惨烈的模样,而泪水,就这样滑落下来,任满溢却又朦胧的悲和痛就此蕴染开来。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他深沉的说,本是句玩笑话,想来他也是没有说笑的心情。
"就夜就这样吧,天亮了再想办法。"
我点头,也管不了他看见了没。我们毗邻坐着,好像靠得很近,却没有任何地方碰触在一起,偏偏呼吸却混淆的分不清彼此,我抬头看着月,痛,让我无法露睡,让我甚至感到烦闷。
"你还是不该跳下来救我的。"我有些迁怒地说。
没有回应,但我却知道他并没入睡......叹一口气,我想这个夜里,我们谁都不会再开口说些什么了。
不想说,不敢说,也不能说......

16
一夜未眠,当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我的心却低沈得厉害,当然,痛楚也紧紧纠缠其间。
昨夜我还是把杭英奇的伤势想得太轻了。
干涸的和新流出来的血染了他一身,惨白的脸色,惨淡的双唇,因为没有交谈,我也不知道他何时已然意识混沌,当一声声叫唤无法唤回他的神智之时,我已是稀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怎麽办......我环顾四周,荒郊野岭,杂草被看似无尽的林子夹在正中,勾起我心中与焦躁等量的绝望......
"杭英奇,喂,杭英奇!"我大声叫著,他的眉皱了皱,但仍是没有睁开看我。
我的身体其实也很痛,好几处都擦伤淌著血,也不知是不是伤著骨头了,右脚踝痛地厉害,我试著站起来都没有成功,更别提拖著杭英奇走动了。
怎麽办......就在我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不远处似乎是有了什麽响动。
歌声,很奇怪的歌声,我无法理解为何这个时间这种地方会有人的歌声传出,我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不过是这是希望,无论是我还是杭英奇唯一的出路。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我近乎嘶喊著出声。
歌声骤止,许久都不见动静,以至於让我绝望地以为一切只是我情急下的凭空幻觉罢了,以至於,当林中那抹渐大的人影越发清晰,最後活生生的男人站定在我面前之时,我都不敢去想像它是真的......
"你......们没事吧?"
粗布衣却还算干净的男人瞪大眼看著我,用淳然的关切之情这样问著。
我松了口气。我过去常会责怪命运的不公,近来却总是在绝路感叹命运的眷顾,至少,我碰到的都不是坏人。
"救救我们。"我的哑子在松懈的那一刹那就沙哑了,哑到连求救都显得艰难。
我看著他向我们走来,激动不已,这份激动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心力,感觉视线被得狭窄而模糊,然後是一片漆黑,这才在意识抽离的最後一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我也是到了极限。

当久违一样的阳光刺入眼底,我知道,自己是活了下来。
我来不及高兴,因为心里牵挂著另一个人。
我起身,疼痛似乎已然消褪。我欣喜地掀被想站起来,可是右脚触地的那一瞬间,巨痛漫延周身。
我痛得差点呼痛,不支之余,硬是与地面碰撞。
"哎呀,你怎麽起来啦。"我听到苍老的声音,却同时感到一股强大又迅速到让我晕眩的力道,将我支撑起来。
定睛一看,是杭英奇。我忘了疼痛,由衷地高兴,甚至像个孩子般嚷嚷,"你没事了?太好了!"
他却没有我想像中来得高兴,看著我眉头紧锁。
"没事?我儿子带你们回来的时候,这小子内伤的就差半口气了。幸好遇到我,要是别人,哼,想救活都难。不过他这伤治好了也就没事了,到是你......"
我看向门口,说话的是位满头白发的老妇,而她话里隐藏的含意和杭英奇凝重的表情,让我似乎明白了什麽,又不想去明白什麽,我看著自己的腿,心似乎凉了下来。
"别瞅了。我也不知道怎麽了,骨头似乎是碎了,痛应该会稍稍消去,只要你不去使力,就是......哪怕是能走,可能也是瘸了。"
"瘸了......"我尽量让自己重复这话时轻描淡写,可是我的音调在颤抖,我承认自己不够超脱,我承认,对於这样的现实,我会难过,我会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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