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王津津
王津津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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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头看看睡在脚旁的意高,慎言垂下了头,“……明白了!”

  所有的画像都在明雨的身边化作了缥缈的轻烟,而那些蓝色的火焰也便跟着消失无踪,没有了笑声的大厅中再次变作了一片昏暗——垂下手,拿起了身旁的“上君谱扇”,明雨的脸上仍然弥漫着那让人不解的笑容;缓缓展开手中的纸扇,明雨的发丝随着门口吹来的冷风慢慢飘动着,仿佛一个黑色的幽灵,找不到最终的归宿……
  “你为什么不说话?”仿佛终于受不了大厅中的死寂,冉之大声地向明雨喊道,握着长剑的手心已满是汗腻,冉之一脸的悲戚。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视线仍旧在扇面游走,明雨低低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不禁一怔,冉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难道没有就爱过别人吗……”惊异于自己问出的话,冉之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却发现面前的明雨也睁大了眼睛,慢慢地将头转了过来。
  “我……去爱别人……”嘴角的笑容倏的僵化,明雨却好像是听到了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当然,我爱过……”眼中出现了一种神往,明雨慢慢合上了手中的纸扇,温柔地说道:“可是,陛下他……他不会再回来了……”
  “那高冷影呢?藤上君呢?藤子明呢?还有那些想要一生都陪在你身边的人呢?他们呢?你爱过他们吗?”突然打断了明雨的话,馨林有些踉跄地向前走去;穿过围绕在明雨身旁的缕缕轻烟,馨林一下子抓住了明雨的右腕,“请你告诉我……明雨!”
  抬起头,看着被馨林抓住的手腕,明雨的眼中闪过了一片迷茫,“他们……”看着馨林认真的眼神,明雨的神色却更加地迷茫,“我不知道……他们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们想要的只是看着我,跟我下棋……他们……从来也没有说过……”
  “你骗人!”也跟着走了过来,冉之垂下了持着剑的手,“难道冷影……冷影他没有跟你说过吗?难道藤上君没有跟你说过吗?他们可以为了你……为了你做出那种事,难道他们就没有对你说过吗?”
  “冷影……”低下头,好像在进行漫长的回忆,明雨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直到最后……也没有说什么……”突然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馨林,明雨突然向馨林怡然一笑:“子明或许是有说过吧——可她最后还是离我而去……她……”
  “那不是你逼她的吗?”又一次打断了明雨的话,馨林的表情更加地难受,“不是你逼她离开的吗?”
  “我不记得了……”笑容已变得仿如面具,明雨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下也没有了一丝的血色——感到手中的肢体像冰块一般地寒冷,馨林几乎松开了那只手;寒战着再次握紧了那只手,馨林抬头看向了头顶那已变得微亮的黯蓝天空……

  “我不相信!”大声地喊着,凝香使劲地摇着头,慢慢后退——突然抓住身旁同样呆若木鸡的释然:“七师兄,你也不相信是吧!”脸上带着仿佛是笑容的痉挛表情,凝香声音哽咽:“大师兄……大师兄他……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
  “凝香……”走过去拉住哽咽的凝香,子执仿佛也在强忍着什么,“别这样……你要听苏先生说完呀……”慢慢地将凝香抱在怀中,子执看向了身后一言不发的天候。
  “这本《天山雪灵谱》——”慢慢自怀中拿出了一本很是陈旧的棋谱,天候大声地向众人继续说道,“是我从安泰昌那里拿到的;这本棋谱之前一直收藏在你们的太师叔藤道清那里。一年前,高冉之和安泰昌将它从你们太师叔那里偷了出来,带着它来到这里,以它作为赌注,与你们的师父以‘上君谱扇’为赌,比试棋艺!”慢慢地翻开了书页,天候的声音小了下来,“我本来一直不明白,千宗生性谨慎,为什么会如此涉险,会不惜失去这‘上君门下’而要得到这本棋谱呢?我现在才明白——这并不是一本普通的棋谱,它竟然记载了如此的秘密……”
  “究竟是什么秘密……可以让师父不惜牺牲‘上君门下’?”抬起低垂了很久的头,熠辉低低地问道,“苏先生,或许我们没有权利知道这个秘密;但是……”站起身,扫视着身旁的诸位师弟师妹,“请您成全我们吧!”说罢,猛地跪了下来——“扑通”几声,释然、敏则、雁雷、子雄都跟着跪了下来;紧接着,月明、子执和凝香也都跪了下来——就像若干年前拜在师父门下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虔诚……
  “你们……”不禁站起了身,天候欲言又止——踌躇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再次翻开了那已经泛黄的书页……

  『昔黄帝轩辕氏横扫四方,终胜蚩尤于涿鹿,于是天下归心,众神拜服。
  唯西方神祗,天山雪灵,触怒天威,冥顽不化。
  帝遣东方应龙搏之,终败,使所向无阻,生灵涂炭。
  然帝亲往,力缚其身,于是雪灵待戮,不复得还。
  时帝有好生之德,削其所职,遣回天山,令天山高氏执狩雪以儆其身。
  后帝为开化冥蛮,作围棋以教风气,然雪灵天聪,了若指掌。
  帝喜,亲赴天山弈之,惜败,遂谓棋仙……』
  『后世相传,胜之,便可王棋天下。
  于是弈者云集,若群星聚,懵冥之子,期以己力,胜棋仙于天山之巅。
  然雪灵高上,无一人可达其右。
  败者莘然,终不得其理,颓然若失者不计其数。
  帝恐天下智者丧志,匿天山之踪,滞锁雪灵,人不复得……』
  『年且三千载,有藤上君者,披荆天山,终得见棋仙。
  偿所愿,弈于山巅,以天人之姿,乐胜。
  得上君谱扇、紫藤幻凝、天山雪灵于棋仙,自成一派,上君门下,天下可闻……』

  “‘上君谱扇’和‘紫藤幻凝’你们是都见过的,可那所谓的‘天山雪灵’有为何物呢?”天候合上书页,低声言道,“谱扇和幻凝虽系精工,但也只不过是无甚奇妙的东西;真正使‘上君门下’独步天下的,便是那‘天山雪灵’——而这‘上君门下’的惊天之谜,也便在此处了!”将手中的棋谱放了下来,天候又从怀中取出了一领帛书,“‘上君门下’为了保守秘密,不许门下弟子记述门下之事,可又为何不许先代弟子重返门下呢?显然,这惊天的秘密恐怕恰是显而易见的……”
  “苏先生,”低低地打断了天候,熠辉抬起了头,“您的要说的是:为什么‘上君十徒’却要‘九星一子’吧……”
  “你说的没错!”轻轻额首,天候展开了手中的帛书——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长长的白帛,上面所记的却是‘上君门下’通代的谱系!
  “这是……”不禁愕然,熠辉等人都不禁睁大了眼睛,将全部视线落于其上,“您这是……从哪里……”
  “虽然‘上君门下’有明令不许门下弟子记述门下之事,但是先师却还是四处探究门下的历史,直到他老人家离世,才将这这领帛书交于我,要我好生保存!他说:时至此代,‘上君门下’恐有不保之难!若果真如此,这帛书便可作一个见证!”
  “不保之难!”众人无不大惊,屋内霎时一片唏嘘。
  “事到如今,对你们说了倒也无妨了——”天候顿了顿,“你们的师父藤千宗虽然棋艺精湛,但却生有不足之症,却是活不过而立之年的!八年前,家师亦在世时,你们的太师父滕轶清曾请其示下,拟由你们的小师叔尹慎言接掌门下;可……”神色愈发地黯淡,“不知何故,最后却仍由千宗承继了这‘上君门下’……”
  “您的意思是,师父的离世却是和高冉之无关吗?”突然发出的低沉声音,众人的视线不禁都聚集到了那个声音的出处——远远站在屋子角落的释然一脸的茫然……

  “千宗吗?”仍旧是那似有似无的微笑,明雨的视线依旧朦胧,“没有错,他自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松开手,任谱扇跌落尘埃,明雨向冉之看去,“即使你不用‘幻凝’,他也便是决意要输给你的……”
  “为什么?”发丝在风中凌乱,冉之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为什么……”笑容更加的明显,明雨的声音带着有些奇怪的语气,“他等这一天应该已经好久了!他知道,你就是道清为他送来的那个人……”
  “那他……那他为什么还要找尹慎言回来?”大声地喊着,冉之一脸的不解。
  “那是我……我叫他作的!我还欠尹慎言一个愿望,我必须……必须替他圆缘,因为我……就要……”声音慢慢地淡去,明雨的神情愈发地模糊起来——终于支持不住,倒在了馨林的怀中。
  “大人!”丢下了手中的长剑,冉之跪在了明雨的跟前,高高摞起袖子,冉之大声地请求:“那您就喝我的血吧!您不是已经承认我了吗……您……”
  “已经没用了……”温柔地笑着,明雨抬起了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冉之的颊侧,“你果然和冷影很像呢……”转过头,看向仍旧抓着自己手腕的馨林,明雨低低问道:“‘幻凝’……在你那里吧?”
  “是……”张开一直紧握的左手,馨林的掌心赫然是一颗黑色的棋子,“可你为什么要将它交给太师父?又为什么让他到天山去,将冉之和缓之带回九子棋社,抚养他们成人呢……”慢慢合拢了手掌,馨林轻轻别过了头……

  “历代‘上君’都在自己寿命将终之时,命门下弟子比试棋艺,以其中最优者为继任!不过,在所有的弟子中,却有一人不会参加‘九星一子’,那个人就是——历代门下的首徒!”将帛书展现在众人眼前,天候继续说道:“历代的门下弟子本是由先代弟子推荐入门的,可历代的首徒却是身世成谜!据家师所述——历代的首徒乃是由先代的‘上君’带到继任‘上君’之手的,且都是一名十岁左右、头生金发的男孩;而在‘九星一子’之后,先代的首徒便会不知所踪,就如同……”
  “就如同花开花落,往复无尽!”几步迈进了大门,慎言大声言道。
  “小师叔!”众人不禁一惊,却发现慎言的身后竟然跟着仍旧一身是血的缓之,便都围拢过去,低声询问。
  “其实,历代的门下首徒便都是一人,也就便是世人口中的‘天山雪灵’!”转过身来,看着面露惊色的众人,慎言的脸上却全无表情,“不,根本就没有什么‘天山雪灵’!我们的大师兄便是那‘天山雪灵’,便是那‘王棋天下’的‘棋仙雪灵’!”仿佛丢掉了心中的某种牵绊,慎言的脸上一片淡然……

  怔怔地站在满室月光的大厅中,白衣青年一脸的悲伤,向前一步,终于张开了嘴,青年对着静立在大厅中央的长发少年大声喊道:“回答我呀!为什么……为什么是大哥……为什么不是我……回答我呀!”泪水已溢满了眼眶,青年无法自己,“为什么……大师兄……”
  慢慢地转过了身,少年的脸上全无比表情;金色的刘海微微晃动,少年走到了青年的跟前——抬手轻抚青年的脸颊,少年轻启唇齿:“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似有似无地翘了翘唇角,少年在颈畔摸索着,“轶清他应该比你更看重这‘上君门下’吧!”
  “可是我……”着急地争辩着,却被冰冷的手指封住了唇畔,青年一怔,落下泪来——在眼前微微摇摆着,少年手持一枚系于红绳彼端的白子,“如果你还顾念我们的情意,就不要再说了……”抬手将绒绳挂于青年的颈上,少年凄然一笑:“他们就要来了,你这便去吧!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帮我找到那个人……”
  “大师兄!”突然将少年紧紧抱在怀中,青年已经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如果你选择我,你就可以……可以得到自由了呀……”
  少年一愣,神色中闪过了一丝不安,使劲推开了青年,少年深深低下了头,声音哽咽地低喊着:“别说了!走呀!你快走呀!”慢慢后退着,少年金黄的刘海在轻风中剧烈地颤抖着,“走呀!”大声地喊道,少年好像已经失去了惯有的平静……
  “大师兄……”或许被面前的少年吓到,青年没有再向前移动脚步,踌躇着移动脚步,青年紧紧咬住了下唇,“我会回来的……我会再回来见你的……”仿佛可闻远处子时的更梆,青年胸前的黑色棋子在月光下慢慢变成了白色……
  浑身僵直地站在大门后阴暗的角落之中,青年回想着十多年前那个同样圆月高悬的夜晚——为什么自己还在这里,那个人不是让自己离开吗?是不是不到最后一刻,自己仍旧不会甘心呢?看着跟在蹒跚的父亲身后那一身白衣的大哥,青年心中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懑与冲动……
  慢慢展开那柄见过了千百次的古旧纸扇,看着少年咬破手指在扇面上书写着什么——为什么那不是自己的名字?为什么?青年将自己的牙齿咬得生痛,短短的指甲陷入了掌心,换来一阵淡淡的血腥……
  再次看到那扇巨大天窗的打开,自己却在满室的光辉中陷入更加黑暗的阴影之中;看到自己的哥哥跪在那个人的跟前,多么希望在那里的能是自己!
  带着腥气的夜风从颊侧滑过,可以看见殷红的血花在洁白的地面上绽放——少年嘴角的血迹却比哥哥臂上血肉模糊的齿痕更让人心痛!少年看似贪婪的汲取,却让自己如此的向往,即使穷尽身上所有的热血,只想换来那个人片刻的笑颜……
  看着那瘦弱的身形软软倒在了哥哥的怀中,青年几乎冲了出去——但自己认识的那个人真的还在吗?在哥哥怀中的,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金发少年……

  “‘棋仙雪灵’本是天山日月精华所聚,被黄帝驯服之后,却被削离神力,几乎可算是被幽闭在天山之巅;若他离开天山,便会原灵虚竭而死。”慎言踌躇片刻,抬起了头,“真正的‘幻凝’石,乃是黄帝所赐天山高氏的的震邪之物之一,和‘狩雪’剑一起,即可保护‘雪灵’不受外物侵染,又能置‘雪灵’于死地!而高冉之和高缓之,便是天山高氏的后世子孙……”转头看向神情黯淡的缓之,慎言继续说道:“十四年前,藤道清师叔在离开‘上君门下’已近十年之后,前往天山,将高冉之和还是婴儿缓之带下了天山,留在自己身边,并抚养他们长大成人!而那个时候,‘幻凝’石却已在道清师叔的手中了……”慢慢垂下双眼,慎言的声音中掺进了一丝的不甘,“后来,也就是九年之前,师父为了继任‘上君’之事,便派千宗师兄到了师叔那里;师叔明知道师兄他有不足之症,却仍旧去书师父,将‘上君’之位传于了千宗师兄,并让缓之拜师兄为师……”说到这里,慎言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到齿畔洇上了血丝。
  “小师叔……”有些担心地转过了头,缓之的眼睛已然通红,“您不要说了……”
  “不,你让我说吧!”向着缓之凄然一笑,慎言仿佛已然无所牵挂,“可是,那个时候,我实在很不甘心;所以,我并没有听从师父的劝阻,偷偷跟着他们进入了‘雪灵堂’,我看到……”神情变得愈发的难受,慎言声音哽咽,“我看到大师兄在月光之下,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留着长发的神仙少年;我看到……他用自己的血在‘上君谱扇’上写下了千宗师兄的名字……然后,他竟然咬住师兄的胳膊,喝他的血……所谓的‘棋仙’,原来也只不过是个食人血气的妖怪罢了……”说到这里,慎言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低低地抽泣了起来——而站在四周的众人,也不禁掩嘴愕然,不能自胜。
  “不要说了!”大声地哭叫着,缓之拉住了面前的慎言,“如果不这样,他会……会死的……”转身向着众人高喊,缓之极力地辩解着:“‘雪灵’他本是太阴之灵,若是不在天山,他便活不过一月……为了能让他随藤上君下山,我的先祖高冷影不惜违反天命,用‘幻凝’石领他恢复原形,以全身的血气助‘雪灵’幻化成人……”终于还是说不下去,缓之埋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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