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
"你去联系村民,--洽谈报酬的事,要争取拓展更多的生意,知道吗?"
"是!"
"二愣子!"
"得令!"
"你给我--"花无忆回头,问刚才回来抱讯的,"那帮山贼在哪?"
"--好象是在碧云岭附近。"
"好,二愣子!"
"得令!"
"你给我去碧云岭勘察那帮山贼的动静,给我放机灵点,本帮主特准你带两个兄弟去协助你,自己去挑吧!"
"谢谢老大!"
"还有--"
"花帮主就不问问我们有没有生意给你做吗?"
花无忆怔住,恶言问道:"你有什么生意?"
深睿的目光紧紧的锁住眼前的人儿,杨遗风低沉的说:"在下初来贵宝地,暂无落脚处,想借贵宝庄小住几天--"
桃花帮帮众顿时嘘声大作。花无忆更是气得满面通红。
"--我愿出十倍的银子,村民捐出银两总额的十倍!。"
花无忆盯着那双讨厌的眼睛看了半晌,"不是说假?"
"绝对真的。"
"好!"
花无忆一声令下,"狗头军师,你去整理一下,我们今天就把家给搬了,这里--咱卖给他了!"
"那天,小--花帮主拿着一株山参到我们药店里来卖,我一看他的模样,也惊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花无忆,不是小玎--不是小玎!"
杨水珍抹去泪水。
"--但是他们明明就是那么像--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可能--"杨水珍欲言又止,"一切要等到我师父来了才知分晓,亏我才是他的弟子,其实我所学不及小玎的十分之一。现在--"
杨水珍断断续续的说着。
杨遗风断断续续的听着。
"这些年仗着跟他师公学了点本事,柳郎又一味宠他,刁蛮任性,无法无天,连我都奈他不何,我哪料到他要受这样的苦!"
"鬼面前辈什么时候来?"
"还要十来天吧。"
"姨妈确定小玎是失忆了吗?"
"--我也不能肯定,花帮主对人有很强的防备心理,我一直都近不了他的身,再说--师父的金针制穴法我还没能学到脑子上去,我也不是很清楚--听师父说,这金针封忆法十分凶险,稍一不当可危至生命,连他自己也不敢轻易用到,我不知道他是否把这法子传给了小玎--我儿--你就那么狠心吗,拼了性命也要把你的前半生给抛弃掉--"杨水珍泪如雨下。
"我说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我把房子都卖给你了,你还跟这我作什么?"
杨遗风不悦的皱起眉头,"我不是给你银子了吗?你怎么住到这里来了?"眼前的荒郊野庙比之前的破落四合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阴森森的,正是孤魂野鬼出没之地,以前小玎不是最忌讳这些的吗,"你就不怕这里会有鬼吗?"
"啊--你不要在这里散播谣言!"花无忆顿时白了脸色。
杨遗风不由得放软语气,"你不可以去城中找个象样一点的住所吗?银子不够你跟我说啊。"
"什么--什么话,好象和你有多熟似的,那些银子有更大的用途,"花无忆带着杨遗风向后院走,"你看,我要扩充我们桃花帮势力,哪来你讲的那么多机巧花招?"
杨遗风不由得又是一怔,几天不见,他们帮中人物增加了一倍不止,都是一些衣裳褴褛,瘦骨嶙峋之辈,尽是老弱妇孺不说,偶见几个年轻力壮的,也是却胳膊少腿的。此刻都安安静静的坐在后院享受从天上掉下来的美食。
花无忆一脸骄傲,仿佛他眼前的帮众是多么强悍、精良的一支部队,而他又是多么威风八面的一位将军!
杨遗风有一股冲动,想把眼前邋遢的小人儿狠狠的搂进怀中,揉进肉里。他把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上," 小--花帮主,我今天来找你是想--你知道你卖给我那那栋房子有多破--"
"喂--我们已经银货两讫,你还来找麻烦,不怕本帮主打断你的腿吗?"
"帮主误会了,我是想请你们桃花帮的人帮忙整修一下那栋房子--那样子实在没法住人--放心,我会付银两的--"
一旁的二愣子囔囔道:"你把我们桃花帮当成什么了?泥水匠吗--"
"你囔什么囔,老子都还没说话呢!"花无忆拍了一下二愣子的头。
二愣子委屈的摸着脑袋,"老大,我们山贼的那笔买卖都还没做成呢!"
杨遗风道:"花帮主,你也知道,我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就认识花帮主这样一位英雄豪杰--"
花无忆苦恼的说:"这也是个问题--"
"我愿出一万两整修费用--原料花费另计--"
"好!"花无忆一声大喝,"二愣子你留下来训练新收帮众,本帮主带精锐先去把杨老板的屋给修好了,到时人强马壮的咱再上碧云峰去杀个鸡犬不宁!"
"少爷,你打算在这里置一处府第吗?这里离京城主街较远,地处偏僻,恐怕不利于行。"
杨遗风沉吟了一下。
"宁伯,你去跟官府联络一下,我打算把这里整条巷子翻新,直接建一条和主街相连的宽阔街道,再把沿街商铺无条件租给京城无力营生的流浪人氏,让他们能够自立更生。"
宁伯的眼神明暗交接闪烁了几下,"少爷,这个投资颇大,收效也甚慢--怕是难以周转。"
"--你把京城我们的人都召集一下,我会跟他们说清楚,把手上的生意都搁下来,全力投入到这条街的营运--就叫无忆街吧--有困难再会杨家堡抽调银两。"
日后,也就是这条无忆街让杨家堡在京城名利双收,占地为王。
那些曾经流浪过后又富贵荣华的人们感怀戴德,也不会知道他们最该感激的其实不是杨家堡家主杨遗风,而是让杨遗风产生这个想法的柳玎。
他那时还叫花无忆,还在想着怎么修一栋房子。
"喂!姓杨的,你什么意思,说好了请我们的,怎么又冒出这么多不相干的人来抢我们的活?"
"花帮主和兄弟们指挥就好,哪敢劳动花帮主大驾!"
杨遗风掏出手帕,温柔的搽去他鼻尖溢出的汗珠。这几天他粘着小玎同进同出,同吃同睡,总算把他身上弄干净了,叫他的一帮兄弟看呆了!
花无忆觉得丢脸,威严尽失。
"银子可不能少一两。"
他抓住杨遗风的胸襟恶狠狠的呼气。
"那是自然。"
"哼--啊--"
杨遗风紧张的搂住他,"头又痛了吗?"
他不知道小玎什么时候患了头痛的毛病,叫大夫又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花无忆只管捂住脑袋,一边别扭的要挣脱杨遗风的怀抱。
"堡主--"
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急急忙忙赶到杨遗风身旁。
杨遗风寒着声音斥道:"什么事情不要来烦我!--小玎,你觉得怎么样?"他心痛的捧起花无忆变的苍白的脸,打横抱起他向物内走去。
中间夹杂着花无忆的呼痛声和恶骂声,"放开我,你这个下流胚子!"
年轻人无辜的喊道:"堡主,表夫人刚才带来口讯说鬼面前辈到了。"
第十一章
"怎么样?"杨遗风握着花无忆的右手,一手抚着他留在颊边的发丝。
"--大凶。"
鬼面怪医阴沉答道,脸色并不比杨遗风的好看多少。
"确定是--那个吗?"杨水珍在一旁担忧的问。
鬼面怪医颔首。
"这个小兔崽子!他还真能狠下心把针往自己头上扎!"
杨水珍立马又洒落一串慈目泪。"师父您又几成把握?"
"堪堪五成。"
杨遗风惊惧,"那就不要治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会照顾小玎一辈子的。"
鬼面怪医深深的看了杨遗风一眼,他的脸堂堂正正,天庭开阔,不知这鬼面二子从何得来?
"我早就料到,小玎这孩子性子太激烈,行事又太自我,迟早会有一劫,只是没料到,这劫应到了你身上。
--他最近经常头痛?"
杨遗风肯定的点头。
"不能再拖了,只能听天由命。"
杨遗风的心顿时被强大的恐惧攫住,身体从指间一直凉到脚尖。
"我说了不治!"他不在乎小玎是叫柳玎还是叫花无忆,都是他要珍爱一生的人儿。
鬼面怪医被他语气散发出来的冷意阻了一阻,再次深深的看了杨遗风一眼。
"他的头痛会一直加剧,直到--生生痛死过去。反之还有一线生机。"
杨遗风的瞳孔霍然收缩。
"他的头痛会一直加剧,直到--生生痛死过去--"
"他的头痛会一直加剧,直到--生生痛死过去--"
"他的头痛会一直加剧,直到--生生痛死过去--"
"叭!"
"啪啦啦!"
阴沉的酒窖里散发出浓烈的酒香味。
杨遗风抱着头,瑟瑟发抖,"小玎--"
你当初把针送进头颅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
你恨了表哥只管来打我杀我--只管来打我杀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自己?
泪水和着烈酒一起滑落--
心,痛得不成样子。
他甚至没有勇气踏出这地下酒窖一步!
两天了!
鬼面怪医开始为柳玎疗伤起。
他躲在这里整整两天了。
他甚至开始后悔找出了柳玎,那样,至少还有希望--
想起那个倔强的小人儿,他总是那样咄咄强势,步步进逼,不给别人留一点余地,齐静说他们之间勇气都在柳玎,怯弱都在他,一点没错。到最后,他连自己的后路都可以一步断绝--
"小玎--小玎--"
酒窖中回响着阵阵撕心裂肺的低唤。
清晨第一屡曙光照下来的时候,酒窖的门终于被推了开来。
杨遗风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出来,眼中发出坚定的光芒。
他亲手安置了桃花帮的一帮残众,有劳动能力的,给了他们一个营生的活计,没有劳动能力也都出银子让他们下半生生活无虞。
然后联合官府围剿了碧云岭贼伙,片甲不存。
第三天,他开始静静的守在柳玎房前。不时跟鬼面怪医打打下手。
到第五天,鬼面怪医说种进柳玎脑中的银针已经全部拨了出来,余下的就是等柳玎自己转醒了。脸上又是痛惜又是怜悯。
杨遗风静静的看着还在沉睡中的柳玎,他很欣慰,这样就很好了!真的!
"小玎,谢谢你!"
他吻着毫无知觉的柳玎的手。
柳玎这一觉一睡就睡了一年。
也从京城睡到了杨家堡。
又是一年冬来到。
杨家后花园。
"小红,弄好了吗?今天太阳可真好啊!"
"恩,把貂皮毯递给我。"被唤着小红的丫头一身翠绿的在一个卧榻边忙碌着。"再垫厚一点,柳公子会更舒服一点。"
"快点,呆会堡主就要出来了!"
"知道了啦,就在那里瞎囔囔,小心我把你谴回厨房去!"
"哎呀--好姐姐--是小绿错了!"小绿调皮的鞠了个躬,"谁不知道伺候柳公子是堡内最吃香的活了,"说着边放低声音道:"谁都知道柳公子是堡主亲自伺候着呢,我们就打打下手而已!"
"还在那贫嘴,把枕头拿过来!"小红低斥。
"不过柳公子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他就是躺在那儿不说话都还是那么漂亮,像个仙子一样!"小绿感叹,"知道吗?小红,上次我哥哥表示和宁爷出去办事了吗?他们上了馆子,说那里最漂亮的花魁也比不过咱们柳公子。"
"什么馆子?"
"就是那个嘛--他们男人找乐子的地方--"
"小绿,你真是找死!"
小红沉下脸严肃的说道。
小绿一惊说不出话来。
小红放低声音道:"你不是不知道堡主有多宝贝公子,你这话让堡主听见了少不得一顿责罚!"
"是小绿错了!"
"你哥怎么到后院来了?"
"上次不是他带大夫来的吗?"
"哦。"
小绿又畏畏缩缩的问到:"小红姐,上次的事是真的吗?"
"什么事?"
"王元霸的事--"
"哦--那个自然,他也不想想他什么身份,那是一地方恶霸,想跟我们杨家堡做生意也就罢了,他竟然去打听到了堡主心里有柳公子这么一个人,还敢备一份厚礼来送柳公子以讨好堡主--真是好笑,堡主富可敌国,哪里忍受得了别人送公子东西,他真是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啊--好姐姐,你可要为我保密,堡主知道我说了什么不打断我的腿才怪--好姐姐--"
"知道了知道了!"小红好笑的答应道。
"唉--要是公子能够醒来就好了,这么久了,我还没看见过他的眼睛,没有听见过他声音呢!"
杨遗风看看中天,太阳益发大了--他上午把小玎抱出来晒太阳,不知他受不受得了。那两个粗笨的丫头也不知有没有照顾好他--
小玎近来有了一点起色,脸色也红润了一点,他不敢想这是小玎要醒来的前兆,但心里倍感安慰,重重的赏了那个大夫,让他在杨家堡住了下来。
他丢掉帐本,扭头向后花园行去。
没在?
花园里的卧榻上空空如也。
杨遗风不悦的皱眉头,是那两个丫头把他抱进去了吗?
哪知走到卧房,还是没能见到柳玎。
杨遗风心中闪过一丝不详--转身快步走了出来,"来人!"
半路上碰到一个丫头。
小绿泪水汪汪战战兢兢答道:"奴婢去房中要拿个斗篷给公子遮阳,一转眼,公子就不见了!"
杨遗风气得全身发抖,吼道:"还不快给我去找!"
杨遗风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走来走去,该死的!没有人能信得过,他应该亲自陪在小玎身边的!
转了几圈又转回到后花园,杨遗风突然愣在当地!
软榻上--他看见--一个纯白的人影--坐在上面!
清风微扬起他的白裳黑发,美得不像是真的。
杨遗风屏住呼吸,一动不能动。
那个人影把头转了过来--
杨遗风从喉咙里滚出一声模糊的呻吟:"小玎--"
柳玎笑了,纯洁一如他们初次见面--杨树下--春天--小玎五岁,他十岁。
"表哥!"
柳玎迈着艰难的步伐走近杨遗风,然后掂起脚尖,落下轻轻一吻,在他的颊边。
杨遗风忍不住泪流满面。
"表哥,小玎回来了!"
像是才回复行动的能力,杨遗风轻轻的搂住那个清瘦的人儿,舍不得用一点点力道,声音还像是生在梦幻:"小玎--小玎--"
柳玎幸福的笑开了。
"我对自己说,如果表哥能够找到我,而我又侥幸不死的话,我就原谅你!"
尾声
被白雪覆盖的山林深处。
一个臃肿的黑影半蹲着身子猫在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后面。仿佛静止了的一尊石雕像。
良久。
黑影鼓胀的胸前突然动了一下。
"表哥,你真的要把刘妈遣送回家吗?"
"表哥--"
柳玎从杨遗风厚实的披风里面露出双目,嘴巴不喜的嘟得老高。前些天表哥外出办事,他软磨硬施求着刘妈(他住到表哥家,就把自家的厨子也带了来)给多做了一些云片糕,哪知乐极生悲,他大快朵颐,却吃坏了肚子,躺在床上几天不能动弹。表哥回来后大发雷霆,当即决定把刘妈遣送回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