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徐丹若
徐丹若  发于:2008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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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克里泽森家族的当家吗?" 尤金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弹下手里的烟灰,一派冷静傲然。
看似废话,却是一语切中了问题的核心。那个人会有什么反应?
"呵呵......" 爱德华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的眉目生得极好,这样笑着有些天真无邪的味道。"不只是我想而已,你、斐罗德,还有外头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谁不想呢?"
这点,看昨天的晚宴不就一目了然了,每个人的盘算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以你现在的势力,想得到这个位置并不难。"细细端详着手指间燃烧的烟蒂,尤金轻缓的语调有卖关子的嫌疑。
这里头一半是实话,一半算陷阱,有些愿者上钩的意思。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尤金。" 爱德华依旧是一脸和悦,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的确,有资格和我竞争的人不多,可也不少啊。过去是斐罗德,不过现在,我看好你。"
言辞的表述,语调的快慢,包括看向对方的眼神,这一向就是爱德华擅长的领域。明显言不由衷的话,由他口中说出来,莫名地多了信服力。
"我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尤金把手上的烟给掐了,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漂亮的杏仁形状,目光流转,妖冶至极。
"众所周知,这场继承之战可以说就是我们俩之间的战争。你现在已经争取到了麦洛克家族的支持,唯一的障碍只是我。但我可以退出竞争,甚至,我可以帮你。"
尽管有了之前的铺垫,后面这番话仍是爱德华没想到的。甜蜜的诱饵后必有钩子在等着,这是爱德华的信条。
"条件呢?你该不会无偿这么做吧!" 爱德华优雅的微笑中多了一些东西,蛰伏在灯光背面的阴影中。
"在掌握克里泽森家族的实权后,我要你放过斐罗德。" 尤金的脸色一正,精巧冷漠的五官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绕了那么一大圈,还是为了这个人......
爱德华皱起了眉,带着一点不可思议的感觉,然后慢慢地笑了起来。"尤金,这可不是聪明的做法。"
"如果是我的话,会不计代价取得家主的位置的。寄希望于别人永远是愚蠢的,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诺言,都会有被推翻的一天。"
"你会食言吗?" 尤金的语气是冷漠的,没有怀疑,也没有确定,甚至没有参与感,似乎纯粹是站在第三者的立场。
"我只是想象不出你竟然会相信我。" 爱德华无辜地耸了耸肩。"既然已经孤注一掷了,为什么不拼到最后呢?"
"这是我的问题。"这是尤金的答案,也意味着谈话已经结束了。
爱德华慢慢地走出房间,脸上仍挂着一贯的笑容。这次谈话是个信号,也许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盘算。
时间在一天天流逝,逐渐逼近约定的日子。在费比仑,僵持的局面已经不可能再维持多久了,在此之前,谁能掌握住尽可能多的筹码,谁就会是最后的赢家。
在他身后,尤金重新点起了一支烟,被烟雾笼罩的脸庞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结果基本如他所料,并没有存什么希望,也就谈不上有多失望。
爱德华的言辞很漂亮,始终没有问他,态度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或者他应该已经猜到了,除了罗兰留下的那个信封,不会有别的原因。
眼光扫向桌上摊着的那张两折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一晚,黑色的墨迹都已经有了晕开的迹象。
简简单单的三行字,却令他一夜未眠。
在接下这事前,尤金就想得很清楚了,罗兰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可还是没料到他竟丢了这么个棘手的问题。
现在已经是明刀明枪架在面前了,究竟要怎么了结呢?尤金形状优美的唇线抿了起来,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吧!
一阵匆忙的敲门声猛然响起,尤金有些不悦地看向门口:"什么事?"
似是听出了那话里的恼意,沉默了一会,一个声音终于战战兢兢地响了起来。"大少爷,是...是斐罗德少爷......"
"他又干了什么?" 尤金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愠怒,手边的烟灰缸随之发出轻微的脆裂声。
"是...是......您还是先到大厅看看吧!"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说的地方,那人只是支吾着,却不肯明讲。
"行了,我待会就过来。"怒火在逐渐升温,尤金控制不住音调地厉声喝道。烟灰缸啪地在桌上发出一声钝响,裂开了一道缝,狰狞得宛如久治不愈的伤口。
不知是被吓到,还是遵从命令;尤金语音未落,门外已经一片寂静,人似乎已经走远了。
尤金的手在微微发抖,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仍然是为了那个人,自己前世到底欠了他什么?尤金不懂。
踏进大厅门槛的一刹那,尤金几乎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冲向了头脑,只剩下一点仅存的理智在支撑着身体行动。
"斐罗德!"
大厅中正忙得不迭的几个人看到他的到来,表情明显松了一口气,那个已经喝得醉醺醺尤不安分的人也转过了头。
"看看,是谁来了?" 斐罗德慢慢地眯起了眼,边晃着手中的高脚杯,泼出一片殷红的液体。
"不是我们的大少爷吗?这个时候你不在书房计划自己的宏图伟业,跑来这里做什么?"
斐罗德的脸上不见潮红,讥讽起人来也依旧有声有色,只是从略微不稳的步伐上才看得出的确喝多了。
"给我滚回去。"尽管还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单从厅中几人的神色就能看出斐罗德先前必有一通大闹,尤金这一句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滚?滚去哪里?你的床上吗?" 斐罗德放荡地笑着,把泼空了大半的杯子往旁边一搁。"你就这么饥渴?"
尤金攥紧了掌心,在脑中无数遍地告诫自己:这是在众人面前,总得顾及到脸面;才好不容易把窜到嗓子边的火咽了下去,只是冷声喝道:"你去找面镜子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是,我现在一无所有。不得不屈居人下,任你羞辱。可是你呢?你又比我强在哪里?被我那样对待,居然还能爱上我!"
一把推开面前的红酒瓶,斐罗德挑起眼看他,厌恶中带着几分怜悯。"尤金,我们两个究竟谁比较可怜?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尤金早已勃然变色。
"啪"锐利地指甲在脸上划下五道清晰的血痕。斐罗德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没有领教过的人不会相信那只纤细的手腕竟会有这样大的力量。
"你......你居然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尤金冷冷地睨着他震惊的表情,艳丽的唇角透出一丝残酷的笑。语声轻柔和缓,如情人间的呢喃。
"斐,不明白的人是你。与其想着怎么让我难堪,还不如好好衡量一下自己的处境。你在想什么我无所谓,但我不会容许自己的狗当着我的面吠。这次就当是个教训,下一回不会这么简单!"
"来两个人,送斐罗德少爷回房,直到他酒醒了为止。"尤金背过身去,扬声喊着。刚才那段低语,厅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清楚。
有了他的吩咐,刚才还颇为顾及的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两个人左右合力,很快把已有些懵的斐罗德架走了。
还想再说点什么,一阵晕眩却突然袭了过来。下意识地扶住身边的椅背,尤金这才想起他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合过眼了。
有些疲惫,是身体上的,而有些却是累在心里。
"查出来了吗?尤金到底在做些什么?"落地窗外的金雀花正在开放,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暗香。爱德华很喜欢这种幽谧的感觉,把窗页又开得大了些。
"是的,尤金少爷似乎正在为外出做准备。"书柜旁,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男子,恭敬地说道。
"外出?"爱德华若有所思地勾起眉,"已经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往外跑,有查出目的地吗?"
"并不十分清楚,但如无意外,应该是去墨西哥。"男人颇为谨慎地回答着,生怕有什么疏漏,引起这位主人的不快。
"墨西哥......"爱德华一边把玩着窗棂上垂下的流苏,一边喃喃重复着下属刚才说过的话,神情像个正在解答几何题的孩子。
"还有一点......"男人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插了一句。
"你说吧!"不耐烦地瞥了那人一眼,爱德华继续乐此不疲地玩着他的小游戏。
"是这样,在昨天下午,罗兰·肯迪斯大人出现之前,属下查到曾经有一个打到塞拉丽蒙的电话,是从尤金少爷的书房打出去的。"
眼睛顿时一亮,爱德华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电话的内容,属下还在追查中,但是通话的对象肯定是罗兰·肯迪斯没错。"男人继续汇报。"就是在接过这个电话的一个小时后,罗兰·肯迪斯下令准备他的私人飞机,赶来费比伦。"
"哦?"爱德华的唇边浮起一抹习惯的玩味笑意,却只是淡淡说了句:"看来尤金也不是傻瓜。"
果然是好样的,表面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暗地里早就把什么都算计好了。尤金,竟敢在他面前玩这种把戏。爱德华脸上的笑意如常,只是眼中现出几分阴狠。
"要派人继续监视吗?"
"不必了。" 爱德华手指轻弹,一杯芝华士立刻被送到了他手边。"我倒真以为他是个情圣,也不过如此而已。"
爱德华轻啜了一口金黄的液体,眸中一片霜意。"既然这样,就别怪我陪你玩到底了。"
随着"叮"的一声脆响,带着酒液的玻璃四溅,在地板上开出一地金色的花。
斐罗德任由自己如一滩烂泥样倒在床上,酒醉在很多时候可以是很好的借口,允许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自从堪那司失利之后,一切都像场噩梦,而且没有醒的时候。尤金的身世被揭开,决斗场上的惨败,无数的羞辱和威胁,然后那个罪魁祸首说这所有都是因为他爱他。
也许尤金是想逼疯他,斐罗德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离成功不远了,自己大概很快就要疯了。
门外时高时低的窃窃私语似乎停止了,尤金派来的人一直守在外头。斐罗德懒得去管,反正哪里都是监狱,不在乎多两个狱卒。
  门被悄悄地推开了,轴里上着相当厚的油脂,没有一丝声响。"斐罗德少爷?"有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在轻声叫。
"您醒了吗?大少爷让我给您送点吃的和药过来。"少女小心地把托盘放在一边的矮桌上,和斐罗德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位少爷并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从第一天来给他送饭的时候,少女就已经清楚认识到了。
斐罗德睁眼看着天花板,各色的木板拼成几何型的图案,看久了会感觉头晕,也许本来是为失眠的人布置的。
蓝色眼睛的少女在一旁窥看着,只觉得他今天的精神很不对。也许是酒力还没散吧,女孩猜想着。
这样的斐罗德看起来安全了许多,于是女孩试图再靠近一些,好替他脸颊上的伤口上药。
"站住!"才走近了两步,一道阴沉的声音蓦地响起,吓得她顿时停下了脚。
"斐罗德少爷......您别误会,我只是想给您上点药。"少女战战兢兢地说着,边举高手中的棉签。
可惜斐罗德完全不想领这个情,他甚至懒得朝女孩看一眼,只是低声喝道。"马上给我滚出去!"
被吓得连退了几步,少女只得把手中的药瓶和棉签放回托盘中。斐罗德仰面躺着,左脸颊的伤处显得格外明显,原先被指甲刮出的五道血痕已经肿了起来,嘴角还有一块淤青。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被人打的滋味,而且是尤金动的手,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吗?
有些不忍心,少女走到房门边又回过头:"斐少爷,您又是何苦呢?"
是啊!他何苦呢?冷笑一声,斐罗德在黑暗中摸索着嘴角的淤伤。只要是稍有头脑的人都应该清楚,在这种情形下硬碰只有吃不完的苦头,低头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他偏低不了头啊!只要看到尤金那种熟悉而又嘲讽的笑容,他就控制不了自己。说起示弱,那个男人可是在他面前扮了足有十年的弱者,说到这个,还有什么人能比得过他吗?
倚靠在门外,尤金对刚走出来的少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女孩被吓了一跳之后赶紧点了点头,快速消失在了走廊上。
轻轻摩挲着板壁上的雕花图案,那是斐罗德最喜欢的蔓陀罗。正侧耳时,里头忽然传来一阵跌撞的声响,尤金下意识地想推门,却终究还在僵持住了。
两个人中间明明只有一扇门,却有如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尤金的目光中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疲惫,稍纵即逝。
"尤金,我们两个究竟谁比较可怜?"
尤金不期然地想起了斐罗德刚才在大厅说的话,是啊,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俩谁比较可怜呢?或许应该是一样的吧......
不管你愿不愿意,生命中总有一些沉重而不可捉摸的东西存在,比如爱,和背叛。

轻轻摩挲着板壁上的雕花图案,那是斐罗德最喜欢的蔓陀罗。美丽,却带有剧毒,这个人的喜好一向危险,该是自信还是自负呢?
里头忽然传来一阵跌撞的声响,是某种大型的物体敲在了地上。尤金下意识地想推门,却终究还是僵持住了。
有时候,一扇门也可以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尤金的目光中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疲惫,稍纵即逝。
"我已经订好了机票,明天飞墨西哥。" 背靠着门板,尤金轻轻地坐在了地上。门没有隔音,声音可以轻易钻进去。
怔坐在地上看着一地的狼籍,斐罗德咬着唇沉默不语。
"你和我一块去。" 似乎也不在乎他的回应,尤金只是径自说着,目光垂落在对面壁灯后的阴影。
"为什么要算上我?"在沉默了良久后里面终于传来一句,声音隔着一层板壁显得晦涩不清。向前两步同样背对着门坐下,斐罗德把头靠在膝盖上,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反驳。
"这是命令,不是在和你商量。"尤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手掌在胸前慢慢地收拢,尽管其中空无一物。
有时候,人对于控制自己的感情是很无力的,但不管怎么样,路还是要向前。
"明天早晨10点,不要迟到。"留下最后一句话,尤金单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缓缓向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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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出现在尤金面前时,斐罗德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样子。但有些东西是抹不去的,就像尤金留在他脸上的指痕。就算红肿褪散,深埋在皮肤下的痛感仍不会忘却,那是种耻辱,值得铭记一生。
这趟旅程对外是保密的,所以一切都显得很低调。尤金订的是两个公务舱的位子,没有其他人随行。
斐罗德不禁想起他们来到费比伦的时候,一样是两个人。为躲避追杀不得不翻越沙漠,说不出的狼狈,好象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飞机升空不久,空乘小姐带着微笑走过来,询问这两个公务舱仅有的客人需要什么服务。斐罗德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随口说了句冰水,尤金点了红茶。
四周很安静,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尤金刻意的安排,整个机舱只有他们俩。为安全考虑,倒是值得赞许。
斐罗德看着尤金闭目养神的侧脸,目光复杂无比。突然说要去墨西哥,他心里的疑惑不比任何人少。
尤金的想法,他摸不透;他只知道一件事,到了墨西哥城,就是另一个世界了,尤金还能像在费比伦那样运筹帷幄吗?也许,这是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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