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淡如冰————尼罗
尼罗  发于:2008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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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宁愿饿死也不想向苏雅闻求助。我恨他。
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街灯都亮起来了,这是条小街,入夜的时候便人迹罕至了。我抱着我的背包,把脸埋在包上,有点冷,有点困。不知不觉的,我竟睡着了。

我再次醒来时,天上正飘着小雨。也不知道是几点了。空中一道闪电,随后就是隆隆的雷声。我吓的站了起来。长椅都是被放在树下的,坐在那里会有被雷劈的危险。
现在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夜里的雨仿佛还夹着点雪花。我冻的身体都要僵硬了。背上包走到街边,我躲到公共汽车站下。街上很寂静,这个时候,即便是乞丐也都早早的找了地方避寒。我却无处可去。
我现在很冷很饿。我想无论如何,即便是死在这里,我也不要去找苏雅闻。如果我真的死在这里,苏华志会不会很后悔?可是就算他后悔了又能怎么样呢?我觉得自己非常的无辜可怜。世间稍微肯眷顾我一点的人,竟然都是神经质的坏蛋。因为他们,我在深夜站在冰雨中,无家可归。想到这里我的心强硬了起来,为什么我要这样悲惨的活下去呢?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街上缓缓的开来一辆黑色的房车,我眼巴巴的看着它,如果能坐到里面不被雨淋的话,我就很满足了。
车从我眼前滑过。我走到了街上:"嗨!请停车!"
车竟然真的停了下来,我跑过去,拍了拍车窗。
车窗降下,开车人是一个中年男子,看起来样子很温和,可是问话的语气可不客气:"干什么?"
我强压住怯意:"我......我无家可归,你可不可以帮帮我,给我一点钱。"说完这句话我垂下眼帘不敢看那人,心里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是不这样的话,我身上的钱真的少到不够吃一顿最简单的饭。
"你......"那个男人仔细打量着我,仿佛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是苏雅晨先生的小儿子吧?"
"你认识我爸爸?"我顺口问了一句,话音一落我就后悔起来,如果他是苏家的熟人,那我这次真是丢了大脸了。苏雅晨的小儿子半夜拦车向人乞讨,简直就像闹剧一样。我向后退了一步,犹豫着要不要逃走。
"哦,令尊是家父生前的好友,一年前家父葬礼上,苏先生曾带着他的孩子来吊唁,我记得你啊,你还有个哥哥吧?"
我瑟瑟发抖的看着他,父亲那时的确带着我们去参加过他一位好友的葬礼,据说那是他大学时代的同学,后来一直在国外,偶然回国探亲,却突发急病去世了。可是,对那天我见过什么人,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上车吧,你怎么这个时候一个人在大街上......"他打开车门,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我迟疑了一下:"对不起,我的衣服是湿的。"
"那有什么关系,上来吧,外面很冷的。"他对我笑笑,看起来倒像个好人。
我上了车,车上暖风开的很大,因为温度的变化,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还未请教贵姓......"他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朗博兰。你呢?"
"顾成宾。你一定是随母姓吧?"
"是啊。"
"你父亲苏老先生现在身体还好?"
"他不久前死掉了。"我很直白的回答。他惊异的看了我一眼:"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
"哦。"
车内静了一会儿,我的方向感不是很好,可我也觉出这位顾先生是在向高速公路的方向开,我忍不住问道:"顾先生,你现在还在美国发展吗?"
"哦,我这次一个人回来到处转转,然后过一阵子再回去。"
"你是来度假吗?"
"是啊,昨天是我这个假期的开始哦。"说到这个话题车内的气氛似乎轻松了一点。他用很温暖好听的声音问我:"那个......希望我问这个你不会很介意......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不回家呢?"
"傍晚的时候我被我的哥哥赶出来了,没有地方去。"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为什么呢?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因为我和一个他不喜欢的人打电话聊天,他听到了就大发雷霆,把我赶了出来。"
"这也......那么,你就先到我家住两天吧,等令兄的心情好转一点,你再和他好好解释一下,应该就会和好了吧。"
"真是太谢谢你了,只是要给你添好多麻烦。"我没有推辞,因为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而且这个男人接触起来,感觉倒是很善良的人。
车开进市区,又走了好一会儿,拐到一处别墅区内,顾成宾一边停车一边对我说:"我在这里租了一套房子,现在是我和我的儿子一起住,等我假期结束后,就是他一个人在这里住了。"
"你都有小孩了啊?"
他不禁失笑:"我今年都四十多岁了,当然会有小孩啦!而且我结婚很早。"
"那你看起来还挺年轻的。"
"谢谢。"
我随他冒着雨走向一幢位置偏僻的房子,开门的是位女仆。
顾成宾一边进门一边问:"维克多睡了吗?"
"还没有,少爷好像正在房里看书。"
顾成宾点了点头,转向我:"朗先生,你先去洗个澡吧,然后吃点感冒药,你淋雨那么长时间,怕会生病。我去收拾一间卧室给你。"
"谢谢,叫我博兰就可以了。"
顾成宾向我笑了笑:"好,博兰。对了,你饿不饿?我去让人给你准备点宵夜。"
我连忙推说我不饿,虽然顾成宾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人,可是也不好意思太麻烦他了。我随着女仆上了楼,她找好了睡衣和洗漱用品给我。我也向她道了谢。
躺在热水里,我长叹了一声,绷紧的神经似乎也在热气蒸腾中渐渐的松懈下来。和站在冷雨中苦捱的时节相比,现在简直就像进了天堂一样。我颇想就在这浴缸中睡下去,不过我没有任性的习惯,强撑着洗漱完,推门出去。不想和一个人迎头撞了个满怀。那人正走的飞快,一撞之下,我几乎被他扑到在地。我站好再看来人,却吓得我差点尖叫出来。
这是个很高大的青年男人,穿着短衫短裤,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是仿佛泛着粉红的惨白色,若不是他长着褐色的头发和眉毛,我一定会以为他是个白化病人。在阴暗的走廊里,他还戴着一副墨镜。
"你是谁?"这个看起来像鬼一样的男人问我。语气冰冷。
"你是谁?"我反问他。
"我是这里的主人。"
"我是这里的客人。"我利落的回答他,却猜不透他的身份。这时候顾成宾走了过来,看到我们他似乎愣了一下:"维克多?"
看来维克多是这个惨白的人的名字,他回头答道:"爸爸,这个男孩是谁?"
"哦,博兰,这是我的儿子,维克多;维克多,这是爸爸的朋友。"顾成宾把一瓶药递给我:"照理维克多该叫你叔叔呢,可是啊,看起来他似乎比你还大一点。"
我向顾成宾道了谢,然后向维克多伸出手:"你好,我叫朗博兰。"
他迟疑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你好,你撞的疼不疼?"
"我没事。"我又转向顾成宾:"真没想到,你的儿子这么大了。我以为是小孩子呢。"

4.
我住到顾家已经一个星期了,在我来后的第三天,顾成宾被急召回美国,这里只剩下我和维克多。也许是看的习惯了的缘故吧,我渐渐的不再害怕这个惨白的男孩。说起来他只比我小一岁,可是由于先天的畏光症,他的生活圈子只好局限于家中,偶尔几次的出门也是在夜里。这幢房子被他遮挡的无比昏暗。即便如此他还是常常戴着墨镜在家中走动。他从未有过朋友,也没有接触同龄人的机会。所以对于我的出现,他在最初的几天内表现的像个心怀叵测的幽灵,我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一瞬间,发现他站在远远的角落里,虽然看不到他的墨镜后的眼睛,可我还是可以断定他在观察我。我对此表现的泰然自若。
但是我也自有我头痛的事,我不可能总是住在这里,我得出去找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然而顾成宾极力劝阻我出门,只说这件事不急,先休息几天再找也不迟。顾成宾走后,维克多又跳了出来:"博兰,你为什么要去找工作呢,在这里不好吗?"
听了这话我只好把他当成单细胞生物,可也得耐着性子向他解释:"我不能总住在这里啊。我现在回不了家,也没有钱,我得去挣钱养活自己。"
"我来养你吧!"
"唉......"我心里有点急:"你拿什么来养我啊?你自己还靠你爸爸养呢!再说我干吗要你养我啊?"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低下头,半晌没有说话,我以为我已经说服了他,便走向门口。
下一秒,他像豹子一样灵活的扑过来抱住了我的腰,然后不管我如何挣扎,力大无穷的把我向楼上拖去。我被他摔进他的卧室里去。这间屋子用红黑双层的窗帘遮挡的夜一样暗。我惊慌气愤的看着他:" 你干什么?"
他锁上了门,然后蹲在我面前:"我不让你离开这里,我要你陪我。"
黑暗中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觉得前面一个惨白的人形,我开始恳求他:"维克多,我只是出去一小会儿,我还会回来的啊。我会陪着你的。"
"不许出去。你要是不回来的话,我是无计可施的。你知道,我不能出门。"
我觉得这个孩子也许是因为长期幽闭的生活而有些发疯了。和他无法讲道理。可是还得再试一试:"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你知道我现在没有钱,如果不回来的话,我回饿死在外面的。"
"你不会饿死的,你会再拦住一辆车,就像拦住爸爸的车一样。"
"我那是没有办法才那么做的,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去拦住人家的车。"
"你会有很多办法在外面活下去的,你又不怕光。"
我忍无可忍的用力推了他一把:"让开,你这个神经病!"
他纹丝没动,只是把墨镜摘了下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我站起来,他也站了起来。
"维克多,你听我说,如果你不限制我的人身自由的话,我会永远都是你的好朋友......啊!"我被他紧紧的抱住,然后把我压在床上,他在我耳边说:"我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可我就是不想让你出门,你和我一直在这里吧,我觉得这样很好。"
我被他沉重的身体压得透不过气来:"我要告诉你爸爸!"
"你找不到他!"
我开始奋力挣扎,他果然松开了我,我坐起来看着站在床边的他:"你......"
他托着我的后背和腿弯把我抱起来,然后用力的向床上摔下去。
我惊叫一声,陷入柔软的床中。
"你不听我的话。"他用冰冷的手指划过我的脸:"你再不乖,我就打你。"
我蜷成一团,眼泪流了出来。他好奇的看着我的脸,然后用舌尖轻轻的舔了一下:"我很久没看到人流眼泪了。眼泪真的是咸的。"
我用力捶了下床,他笑着看我哭。
我猛然跳下去用力扯那窗帘,窗帘是被固定好了的,但是我用尽力气拽它扯它,维克多跳过来想阻止我时,一束光已然射了进来。
没有带墨镜的维克多迅速惊慌的遮住眼睛把头扭开,我趁这个机会向门口冲去,门是锁上的,我胡乱扭着把手,却怎么也打不开,维克多困难的走过来,粗暴的把我按到地上,然后抱着我滚到床下。他一只手伸到床边,努力将厚重的床单拉下来盖住我们的头部。我感觉到他的嘴唇贴到我的面颊上,他说:"你真坏,现在和我等着天黑吧!天黑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你为什么不去叫女仆来把窗帘拉好。"
"她在一楼,我这样喊她是听不到的。"
"我们离开这间屋子。"
"不行,外面有光。"
"我去拉窗帘。"
"不行。我们就这样等着,等天黑。"
我只好那样躺在地上,不知不觉的,我竟睡着了。
醒来时周遭一片黑暗。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帘还是没有拉好,但也无所谓了,外面已经是夜里。
"你醒了?"身后突然响起人的声音。我吃惊的回过身看,维克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们下去吃晚饭吧!"他站起来,打开房门,走廊似乎比屋内还亮一点。我很快走了出去,现在我对黑暗有一种畏惧的心理,有光的地方让我觉得不那样憋闷。
自从顾成宾离开后,这幢房子被维克多遮挡的越来越昏暗。那位女仆好像住在别墅庭院内的一所小房子里,每天干完了活便离开别墅回她的住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我的话,维克多就一个人住在这所没日没夜的大房子里,这的确是种令人绝望的生活。可我虽然同情他,但也不想留在这里,每天在黑暗中摸索着陪他生活。与其如此我宁愿出去做零工,吃不好的食物,睡很差的床。
吃饭时我没有说话。维克多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见我一直低着头,就也没有开口。
我吃的很快,放下筷子后我说:"维克多,现在天黑了,你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好不好?"
他有点吃惊的抬起头,想了想回答道:"好吧。我们可以开车去兜兜风。"他也放下了筷子:"你要是想去的话,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走出大门时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无比的轻松。只是维克多一直拉着我的手,即便是去开车库门时也不肯松开,我不满的哼了一声。虽然是已夜里了,他还是戴着墨镜和一顶压的很低的棒球帽。如果忽略他惨白的脸的话,那他还算得上是个衣着时尚的青年。
上了车,我们开出这片住宅区,驶入繁华地带。我看着窗外的人群和灯光,竟然觉得有种久违了的感觉。我索性把玻璃降下,这样看的更真切些。
"维克多,我想下车到那边走走。"我指着一处热闹的地方说。
他歪着头看了看:"我们......还是别去了,那儿人太多了。"
"人多怕什么?"
"我不喜欢。"他径自把车开进另一条路,这条路僻静了许多,原来路旁是一座大厦的地上停车场 ,街边也都停满了车,导致这条路变得很窄。维克多慢慢的向前开着,这里路灯昏暗,他似乎从容了点。
"我说......这里人很少,我可不可以在这里......散散步?"我看着他的脸,如果是对着苏雅闻或苏华志,我会很自然的作出恳求的表情,可是对着维克多,或许是因为他比我还小的缘故吧,我实在是无法作出种种姿态来讨好他。
考虑了一会儿,他不情愿的点点头。我们也把车停到了路边,然后他低着头下了车,走路的时候还是拉着我的手。走了一段路,我终于忍不住停下打了他一下:"你放开我,两个男人手拉手走路,看起来很奇怪的!"
"这条路上并没有人。"他低着头回答,我知道他是在躲避路灯的光。想到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这个怪人禁锢起来,真是令人气愤。我大声的说:"你放开我!否则我就喊人了!"
"这条路上并没有人。而且......"他微微侧着脸抬起头看我:"你敢出声的话,我就把你的脖子扭断。"
"呵!"我怒极反笑:"你也许电影看多了吧?你以为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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