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蛇杂处————元晔
元晔  发于:2008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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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指爪痉挛颤动,终于握持不住,金光涌现,一朵优钵罗花逸出魔掌,缭绕万千光华,夹带熊熊烈焰,缓缓远去。烈焰焚尽幻影,其后却追索着众多干枯的臂膀,鬼影幢幢,地狱里不甘心的魔魅,铭刻着贪婪的原始欲望。
蛇也电一般逐向金色莲花。
它心中无思无想,它心头空明澄净。越过如它同类般蜿蜒扭曲的指爪,触及了那片灼人的光芒。
一霎那,金光暴涨。zyzz
万千优钵罗花自熊熊燃烧的烈火中飞散盛开,蛇身映出金光嶙峋,如金色螭龙在九天之上腾挪转寰,翻云覆雨。
黑色的匣子翻开,仰躺于地,小花蛇衔起一段灰白的骨,对着众多丢下生死不知的上级追赶而来的人,示威般吞咽下去。
有人抽出弯细长刀,有人慌乱中拔枪连射。
轰然的巨响,如天雷滚动,是它在这人世真切听到的第一种声音。冻土上暗色的血痕,是它看得见的最后回忆。
血红的蛇飞速地游动,隐没在那幽暗冰冷的土地上,隐没到苍茫山林中。
你听,那杜鹃啼血!!你听,那雷霆震响!!
你看,那蝼蚁枉死!!你看,那金刚法相!!
渺红尘,虚无妄,一声叹息佛音梵唱。
这人世苦海无边,何处得普渡慈航?!
熙熙攘攘的人声之间,陆靖潼轻轻握住余逊的手,道:“下车了。”
很多年前他们曾经在这里居住过。如今世界日新月异,经过大大改造的城市,早不是当年熟悉的街景。这倒也不碍着余逊什么。他不用动脑子,只需要跟紧陆靖潼就好。
入住湖畔宾馆后,两人略微收拾了一下行李,取出应用之物后,便出去四处闲逛视察地形。不自觉地被吸引,走上了断桥。
因为阴天的缘故,初秋的午后没有夏日延续的炎热,走在杨柳岸堤感受着湖面上袭来的微风,余逊深呼了一口气,伸展双臂,看向浅灰的天空。他从过去就很喜欢这个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地方。虽然这里的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也是天寒地冻,十分不适合他生存。可是江南婉约的灵秀,就连空气也是优雅娴静的。
呆在这样的湖光山色里,不论多躁动的心,都会逐渐平静下来。一心一意,只念着不动不变,长长久久。
他侧头看向陆靖潼,却正巧看见陆那双黑玉般的眸子也正瞧着他。他呆了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空气让人很舒畅,我好久没有这种吸气吸到底的感觉了呢!”他想,陆靖潼是在嘲笑他刚才孩子气的举动吧?
陆靖潼收回目光,指着不远处的售票点说:“我们去开电动船吧。”
余逊大大地惊喜,陆靖潼很少带他出来玩,有空都在督促他修炼。像今天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又变得这么人情味浓重,简直像是被雷劈过一样的状况。
他当然怀着感恩戴德的心情,爬上了小船。
为了更有情趣,他们选择了手划船。船身是很破旧的那种,不过好在看上去还是很坚固的。一人拿了一支桨,就从岸边出发了。两人都从来没有划过这样的人工制动船,开头试图离开码头就费了牛劲,到终于离开码头了,却发现自己在不受控制地沿着岸边缓缓漂移。
陆靖潼大大不爽这种事情不在控制内的感觉,试图从划桨活动中寻找规律:“余逊,你听我数一二三,数到三我们就往同一个方向划。”人类知识中物理的作用力关系他还是很清明的。
余逊却讲究经验主义:“刚才我们在码头开始原地打转,后来乱来就划出来了,我看随便划拉就行了吧?”
争执不下地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小船已经悄悄地开始向湖心漂去。
当他们发现自己正冲着那片黑色沙网移动时,已经势不可挽。两个人手忙脚乱互扯后腿极不协调的动作,只是加速了最后悲剧的发生。不过幸好设计的人貌似也设想到了这样笨手笨脚的游客,那网并不是固定的,以柔克刚,终于避免一场悲剧发生。
蹭上残荷边的防护网后,船终于止住了,两人心虚地装作在观赏光秃秃的茎叶。余逊忧心忡忡地说:“莲蓬好多都成熟了,别把我们当成图谋不轨的人哪!”
陆靖潼一边握着桨和水战斗,一边自我安慰:“不会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应该是这样吧……”余光却灵敏地瞥见岸边有位老大爷正向这边眺望着,他视力极好,夜里也能望出去300米远。看那老大爷的神情分明是气运丹田,要正义凛然地阻止这种光天化日下的犯罪行为了。
如此紧急情况下,人们总是能爆发意想不到的潜能。陆靖潼和余逊空前配合,奋力把船划回了岸边码头。总算结束了浪漫的游船活动。
上岸后又沿着白堤往下走去,在孤山上坐了许久。陆靖潼想起很久前余逊在这里一个劲地追问他林逋心灵孤独与否的问题。他的解释是,梅妻鹤子,也是他的一种选择,所以,林逋算不得孤独。但其实这问题的答案只有天知道,凡人心思,如何窥得?不过是说着安慰一下当时正学习人间知识的余逊而已。
一路流连。在这短短堤岸上竟逗留了半个下午。再抬头时,但见夕阳余晖映得西面天空一片火烧之色。
一座塔在落日熔金中茕茕独立。雷峰夕照,重现世间。
那是代表上天降服作乱人间的邪魔外道的象征。消失近百年的奇景,经由现代工艺,又一次如此厚重地在世人面前展现他的宝相庄严。
余逊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被及时发现他异样的陆靖潼一把扶住。他哆嗦着苍白的嘴唇,低声道:“我们回去,我要吃药。”
陆靖潼点头道:“嗯,回去,吃药。”一边将手暗暗抵在他背心。己身纯正天龙的精气导入余逊体内,慢慢令他紊乱的经脉安定下来。
他知道余逊在某些情况下,体内会不自觉地异动。这一切,都与他吞下去的那佛骨有关。他深恨自己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只能靠循序渐近地苦修来化解。
回到宾馆后,陆靖潼从一只小小的青花瓷瓶里取出火红的丹丸,余逊立刻服下,盘膝坐到床上开始吐纳内息化用丹药。
这间宾馆因为临湖,生意极好,他们来时标准单双间已经全部订完。小姐热情推荐某仅余一套的豪华套间。陆靖潼于银钱上没有什么节约概念,能赚能花,于是也没有异议。进去后才发现只有一张大大的双人床。于是又请服务员来加铺小床。他们走后,就有人来安置停当了吧。
他感受到空气中人类留下的残念,很不以为然的说着:两个男的一张床上睡有什么不可以嘛,又是kingsize的大床。这张小折叠床睡起来多不舒服呀……
陆靖潼微微苦笑,看着在大床上打坐的余逊,见他专心致志,于是也不打搅,自己进到浴室洗澡去了。计算时间,待他洗好出来,余逊也差不多可以收功起身。
一边用毛巾抹干头发一边朝卧室走去,却见余逊正趴在床头不知道研究着什么东西,一脸好奇。看到他完全没有刚才气虚体弱的样子,陆靖潼才放下了心,却不知道更大的“惊喜”在后面。
见他过来,余逊鲜龙活跳地从床头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被吹成气球状的东西,说:“陆,你看,这个是什么?气球上面怎么涂油呢?”
陆靖潼一口气没上来,几乎就想破口大骂宾馆多事。地上有个被丢弃的包装袋,全英文的说明总算让陆靖潼松了一口气。余逊不懂英语。X的,还是超薄装,这个宾馆倒是善体人意!!
他心念电转,还是决定暂时先骗骗单纯的家伙,反正他指望着余逊跳过七情六欲直接得道成仙,这些事能领悟就自己领悟,领悟不了他也不负责教导。
拿过余逊手中的小套子,陆靖潼信口把河开:“这是宾馆准备的紧急逃生设备,你看看你,把它拆开了,到时候要我们自己支付这项费用的。”
余逊呐呐道:“很贵吗?……那怎么办呀?”
陆靖潼故作宽容状:“那也没什么,可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危险,你这么浪费资源不太好啊。”他把套子上余逊打得结解开,拿到盥洗室接了水,回来继续糊弄,“哪,这个东西呢,可以装很多水,这样万一地震了楼塌了,你灌好水可以撑一段时间等救援人员。”余逊很惊奇地发现小小气球可以涨到很大装很多很多水。
然后陆靖潼又把水放掉,说:“另外一个用途呢,就是防毒面具。火灾的时候罩住鼻子可以防止被浓烟熏昏。”
余逊很有实践精神地立刻把它套到了鼻子上,很快苦着脸说:“根本吸不了气嘛!憋死了!!”
陆靖潼暗道不好,赶紧亡羊补牢:“那是现在没有浓烟滚滚的环境呀,到时候,你不套这个才吸不了气!”又转移话题道:“关于这个的用处还有很多很多。比如米国部队在沙漠地区行动就要把这个套在枪口上防止沙尘进入的。”
余逊拿着小小的套子,眼中散发出无限的尊敬之情。
物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东西虽小,用途广泛哪!
陆靖潼暗暗抹掉额角汗珠,心道:“终于过关了。”
退房时保险套的账目赫然在目,那小姐职业素养虽然高,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这两人几眼。
等他们快走出门庭时,陆靖潼灵敏的听觉无法过滤地听到了小姑娘们的切切私语……“难怪要添床噢,我听说都是用一张床,睡另一张的。”“不过这么好几天才用一个,也太省了吧?”“唉呀呀,都没看出来,早知道我就去顶张姐的班负责他们的房间啦!”
一阵寒风吹过,陆靖潼的内心世界一下子从初秋跳跃到隆冬。
搬进一套位于保叔路上的公寓,陆靖潼和余逊终于在新地方安定下来。余逊获得一周的假期,可以不必去做被烈日暴晒以促进修炼的工作,只需要整理整理新家,采购生活用品就可以。因此劳动积极性颇高。
而另一方面,带着伪造的身份证学历证明等等,陆靖潼很快在当地一家大公司的招聘活动中脱颖而出,做了一个小小的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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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据说已经过了白露,可惜天气一样不给面子地艳阳高照。周末,市民有可能都蜷缩在空调间里,不到迫不得已绝不跨出房门一步。可是,某公寓的某间内,尽管温度调在23度,依然能感觉到炙热的无形烈焰在两个人之间迸发……
“我绝对不要去工地!”余逊警惕地说。
“不可能,乘这两天秋老虎肆虐,你可以加紧修炼,赶上进度。”陆靖潼看着公司名下一处工地的材料,费尽苦心结识了这项目的负责经理,说是安插自己学土木工程的表弟来实习锻炼,怎么可能放过他?
余逊大大郁闷,悲愤道:“我都做了两年民工了,你还想我怎么修炼啊!!我也要象你一样坐办公室吹空调!!”
陆靖潼眯起眼:“工作没有高下之分。”
某人不服:“可是有辛苦和轻松的分别,还有赚多赚少的分别!”总之他不要再到工地上风吹雨打日头晒。晚上都已经睡不好要修炼了,白天还要做体力活,他赖床也是对这种残酷非人折磨的一种抗议啊!
“哪,这次我给你安排的身份是土木工程的学生,去实习的。不会像以前做民工那么苦了。”陆靖潼试图安抚,把他哄去再说。
“你当我那么长时间工地白呆的啊?!我又不是没见过实习学生,一样晒成人干晾着!!换汤不换药,我不去!!”余逊这次是积怨爆发,勇猛无比,吠声狺狺,见谁咬谁。
陆靖潼看他态度如此坚决,叹了口气,也不再勉强。过了两天笑眯眯地回来说给他新联系了个文员工作。余逊听说是文员,心中大喜,脑海中浮现出电视里漂亮MM们在高档写字楼里轻松惬意的模样。
第一天临出发时,他情绪非常高昂,精神也极之饱满。掠着油光锃亮的头发,兴兴头头地上班去了。
晚上回到家,却像一棵蔫了的白菜,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显得更加黯淡无神。见了陆靖潼和一锅馄饨,有气无力地抱怨了一句:“他们尽叫我跑腿!”就扑向饭食补充体力去了。
陆靖潼见状,虽然是自己早有预谋的,也不禁心疼。倒了一杯葡萄柚汁殷勤递上,让余逊消暑降温。免得他火气上涨,自己险恶用心被识破。直接逼迫他不要紧,可是耍他骗他,那可没这么容易平复余逊的气恼。
吃了八海碗素馅馄饨和一斤桃子后,余逊终于缓过劲来。勉强爬回床上恬着肚子躺着,连翻身都有问题
陆靖潼心道你还当自己是蛇,一顿吃完扛三个月的?你现在作为一个人,这样不是存心把自己往急诊折腾么?无奈开头也拦不住他,只好现在侧坐在床边帮肚子滚圆的人按摩穴道助消化。BLZYZZ
余逊外表唯一算得上出色的地方,就是一身雪白的皮肤,细腻又凉滑,很有蛇类特质。陆靖潼揉着揉着发现余逊半眯着眼直往他怀里靠,心头漏跳一拍,正想不着痕迹地推远点,却发觉这人简直似没有一点骨头了——难道要冬眠了?再看那床头的空调遥控器,16度!!肚子饱饱,温度刚好,这小蛇倒是考虑周到……
陆靖潼自己对外界温度不是很有感觉,所以一开始也没有注意。现在自然是把温度调回正常范围,然后继续揉按。他其实是通过接触把余逊吃进肚子的东西转移掉,但是直接隔空转,他怕余逊已经胃扩张,一下移掉太多食物会承受不了。手下的腹部已经不是那种圆滚滚的触感,而是软软的,腻腻的柔滑。
半晌,余逊忽然呜了一声,蠕动了一下,抓住了陆靖潼的手:“我,我好像又饿了……”
陆靖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貌似一时失神,转移行动做过头了……
余逊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可以动了,便立刻跑去开了个西瓜,很有良心地分了陆靖潼一半,搬掉茶几坐在地毯上,开始舀一勺西瓜看一眼电视。
陆靖潼看着,也没说什么。余逊晚上的状态不适合再吃下去。但除了修行之外,陆对这条馋嘴皮厚的蛇其实及其纵容,看他纵情开心,他也心情愉快。最多也就是后面再解决一下他的身体不适而已。
余逊满足地吃着西瓜,一边抱怨着白天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要出去跑腿的事都叫我去,连中午那么遥远的外卖部人手不够也要我去送!!”
“那个……也是应该的……新人嘛……”陆靖潼冒着冷汗想,很快你就要被以“办事不力没有能力”的罪名发配去真的送外卖了……他和这里的小头目说好了这么办他的呀……
“我不要去了,他们欺负人!!明明都闲着,有什么事都等到我回来才让我送!!”蛇也是有尊严的!
看着余逊郁闷的样子,陆靖潼倒有点不忍心了。他了解余逊,所以才打算编那么个借口。小蛇性子倔强,听说是自己能力问题,肯定不好意思就这么辞工逃跑。这样子是不是太阴毒了?
算了,要不就和人说下,让他三不五时出去晾晾也就是了,不必当真发配。余逊最近修行努力了很多,也许白天晒太阳时也能定心吐纳也未可知。
不过闹情绪的小蛇,还是先安抚了的好。
“如果你不习惯做这种工作,那要不先去工地做实习生?……”
余逊像被踩了尾巴的蛇一样一下跳了起来:“我习惯!我非常习惯!!”
虽然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呼吸汽车尾气,怎么也比和黄沙水泥脚手架打交道幸福得多,他傻了才回工地去呢。不过,就没有另外悠闲轻松的工作吗?余逊哀怨地寻思着。
陆靖潼暗地里笑了笑,有比较就有选择。计策得售,小孩心性的人真是好哄。
余逊在这个餐饮企业渐渐地也扎根安定下来了。他做事勤恳,任劳任怨,有脾气只敢对陆靖潼发。办公室的小姑娘们开始对这个相貌平平笑容傻傻的男孩没怎么多加注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慢慢发现此人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余逊每周有一天休假。开始他一般窝在家里,可惜陆靖潼一般要么不理他,要么逼他修炼,单调古板毫无情趣可言。
工作的地方补放国庆假的某一天,一大早余逊就留了张条子说和朋友出去玩,就此不知所终。晚上直到很晚才满脸通红一身酒气地回来。进了门就趴地上不动了。时不时哼唧一声,扯扯衣领,咕哝一句好热好烫。刚才进门就见他衬衫上的红痕,现在脖子上胸口上的红唇印更加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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