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 晨风寒————文墨
文墨  发于:2008年12月10日

关灯
护眼

逍遥游壹 清平乐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我住的地方叫做逍遥谷。说是逍遥谷,其实不过是舅舅和白叔避世的一个无人谷。风景不错,倒适合练功。我的舅舅叫丁雨峰,我叫丁成凯。我随母姓,自出生以来很少有人叫我的另外一个名字——陆鸿飞。当今的武林盟主陆天齐是我的父亲,少盟主陆鸿渐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过这些其实跟我本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我自己,这对我来说便已足够。舅舅和白叔是教我医术养我长大的人,而我在他们身上学到最多的东西却是做人。我曾问过他们,为什么离群索居,住在这罕有人迹的山谷。舅舅只是笑笑,问我:“怎么,你觉得这里太寂寞?” “不是。”我摇头告诉他,“我觉得这里很好,只是不明白,做隐士,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潇洒红尘去?” 舅舅脸上泛出苦涩,有些为难地问我:“成凯,这么多年了,舅舅也不瞒你,你可知我与你白叔其实是相爱的,就像夫妻那样。我们的这份感情是不见容于世的。隐于市只能让我们暴露于世俗当中。你白叔也累了,这些年身子是越来越差,我不忍心让他再奔波辛苦。” 舅舅和白叔的关系,我早就知道。他们不说,我也不会故意点破。白叔辗转人世二十几年,却已有一身不堪回首的过去。他那温和却又孤傲的灵魂,只有在面对舅舅时会褪尽一切掩饰,几乎是全身心地相信和依靠。我有几次不小心看到白叔和舅舅相互依偎的样子,他脸上安然的神情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美丽。据说白叔过去的名字叫冉晓寒,曾经是江湖上轰动一时的名医。很久以前他曾经有过另一个情人,那人为了名誉、财富,最终背叛了他。他现在那一头白发,便是当初那人给他下毒留下的后遗症。舅舅有时候会看着白叔的发叹息。最近更是时不时地跟我抱怨,如果在那人之前遇到白叔就好了。我把这话告诉白叔,白叔笑了,用他温和的目光看着我,淡淡道:“他以为在柳晨风之前遇到我,我们还有机会相爱吗?” “柳晨风?”我一下子捕捉到白叔话中的讯息,连忙追问:“可是江南扬州柳府主人柳晨风?” “是他。”白叔将我拉到他身边坐下,“你想听我的故事?” “我……”反倒是我,有些犹豫起来。我晓得那是白叔最痛苦的往事。我不想他难过,因为他是我最亲近的人。 “你怕我说出来伤心?不用担心,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没有关系了。”白叔果然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于是我也不说什么,默默的等候一个开始。 “我父亲原来似乎是个大官,叫沈独醒,我母亲则是寒亲王洛鸿的王妃。我本有个双胞胎兄弟叫白清平,跟我长的一模一样,不过他性子比我清单很多就是了。如果不是他……”白叔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柔和,像是在回忆什么幸福的事情,“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遇到雨峰,爱上雨峰了。只是很遗憾,我们仅有一个月的缘分。我们自出生就被人分开,若不是曾经那次巧遇,我怕是一辈子见不到他。” 我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那他现在人呢?”自 由 自 在 白叔的神色暗淡下来,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他死了,两个月以前死的。” “啊。”怎么会这样?我轻叫了一声。白叔却摆摆手,叫我不要在意。 “本来我也是不知道的。但两个月之前我不是突然发了场大病吗?那时我就知道了。毕竟我们是孪生兄弟。”白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我们的命本就是这样,怨不得天,也由不得人啊。清平也算是清苦了一辈子,不知道有没有个善终,只希望拿去的安然……不说这些了,我还是讲你想听的东西吧。我刚才说了,我一出生便让人抱走了,所以我是在义父身边长大的。我的义父名叫柳莫环,其实就是柳晨风的爷爷,上一代柳府的主人。我这一身医术也是跟他学的。不过我十五岁以前都是在这个山谷长大的,义父原来是御医,告老还乡以后不愿再多管柳府中那些烦人事务,才来此隐居。我本也没多想过,觉得跟义父在这里一起住上一辈子也不错。但我十五岁那年,义父说我留在他身边也没什么用,这身医术学了不用太可惜,就打发我出去,说是要我见见世面,造福苍生去。” 白叔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到他的表情,我有一瞬间的不安——他不会也想把我打发出去“造福苍生”去吧? “成凯!别多想,我和你舅舅不会哄你出去的。你跟我不一样,我当年天真无邪、不通世故,还可善良的多做几件好事。你若是出去,一肚子鬼主意,不惹一身麻烦成为无磷黑白两道同时喊打的对象才有鬼!”白叔嘴里笑骂着,脸上可没有一丁点责备的表情。我知道他是疼我。我身上有道很严重的伤疤,一到下雪就疼得满床打滚。我皮皮一笑,道:“就知道白叔舍不得我!” “臭小子,还臭美!”白叔笑着摇摇头,停了一下,又开始讲他的故事了。 “我出了谷便四处行医。因为医术还不错,所以倒也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后来我记得是那年九月份的时候,我为了看瘦西湖到了扬州。本想看完瘦西湖再去柳府看看,也见见义父的儿子、孙子,顺便将出来时义父要我带去的家信交给柳家。结果没想到在瘦西湖边上我就遇见了柳晨风。 “当时我正坐在湖边吹箫,柳晨风什么时候来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吹完一首曲子,回过神来时,他便已经站在那里了。你知道什么叫惊艳吗?就是我当时的感觉了。一抬眼,他一身青衫,含笑而立,我一时间还以为看见了什么神仙,于是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看第二眼、第三眼。后来想想,那大概是一见钟情吧。”最后一句,白叔垂下头声音压得很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猜测他的心情。若是当年的白叔,一定因为这次邂逅而欣喜吧?若是如今的白叔……该是爱恨交织,心痛却又舍不得丢弃这些珍贵的回忆吧?我不作声,静静地听着。 “不过后来柳晨风跟我提到我们初遇的那次时也说过类似的话,我想我们算是扯平了。”白叔抬头,笑了笑,继续道,“那次柳晨风当场就要我去他的府上小住一段时间。我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那时的想法很天真,觉得很喜欢柳晨风这个人,他又是义父的孙子,去他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也好回去向义父报告。只是没想到,义父与柳家这么深的渊源,自然藏了不少秘密。而我这一去,简直就像羊入虎口一样。如果不是白清华和翼沁蓝救了我,我现在恐怕真的躺在柳晨风后院的那个坟墓里了。” 白叔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我吓了一跳,赶紧握住白叔的手。我知道白叔心里难过——被爱人背叛甚至差点丢了性命,任谁也会心碎的。 “好孩子。”白叔用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柔声对我道:“没关系的。我把这些事告诉你,也是希望你能吸取教训,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我只是点头,心里沉沉的、闷闷的。 “其实柳晨风待我不错,我住进柳府以后他天天陪着我,想办法都我开心。我都不记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了个什么机会跟我表白的。我们好像很自然的就走到了一起。虽然也挣扎过,觉得爱上男子是不应该的,但最后也都释然了。龙阳啊断袖啊什么的说法自古就有,我们堂堂正正的做人,也没伤害到谁,所以也没什么不对。当初柳晨风还说,只要他当上柳府的主人,便没有人敢对我说什么。成凯,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这样的傻话我竟真信了。那汉哀帝都没办法止住别人的非议,小小一个柳晨风就行了吗?而且……我也是很久以后才想明白,柳晨风说爱我虽然不假,但在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件事比柳府更重要。为了柳府他甚至可以牺牲我的性命,甚至可以毫不留情的铲除他父亲。” 真、真可怕……我倒抽一口凉气,将白叔的手握得更紧了。天下竟然真有这种人吗?为了名利、为了身外之物,连自己的亲人、爱人也不要了?那样活着快乐么?幸福么?有什么意义么? “柳晨风原本不知道我是义父的养子。因为我在发现义父托给我的那封家书在第一天晚上就不见了。我以为是自己一时大意给搞丢了,也没当回事,但不敢跟柳家人提起这件事了。然后,我就沉沦到柳晨风温柔的陷阱里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危险。”白叔轻叹一声,目光无端的缥缈起来,让我捉摸不定。 “我警觉的时候是柳晨风的父亲说要见我。那天他设宴招待我,我发现饭菜里有毒,但却不致命。那毒本是一天一点,一个月才足以致命的,普通的少量误食一点对人不会有什么危害。所以我开始怀疑下毒的人是谁,他要害的人又是谁。我想我不动声色,若是有人想害我,第二天的饭菜中便还会有毒。可是第二天送到卧房里的饭菜没问题,第三天也一样。结果我害怕起来,怕有人要害柳晨风。于是,我将事情告诉他,他立刻去查了这件事,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好在后来也没发生什么,时间长了,我也就忘了。 “就这样,我在柳府住了约有半年的时间。其实我本该在那里小住半个月就走,但柳晨风央我留下,再加上我也确实舍不得他,就留了下来。直到有一天我遇到翼沁蓝和白清华。 “翼沁蓝也是个医术相当高明的人,他贝柳晨风请来柳府给刘老爷看病。他第一次见到我时吃了一惊,把我错认成了清平,后来几番解释他才相信我是冉晓寒。然后,沁蓝就叫了清华来,让我们兄弟相认。那一阵子我过得开心极了,每天有柳晨风、清华还有沁蓝陪我,我都觉得这一切简直不可思议。”白叔停下来,深吸了口气。他的目光直直的看向我,像是希望我将他所讲的一字不差的记住一样。 “哼,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轻颤着。 “那年一月份,小年还没过我就生病了。这病来的也怪,不像是普通的伤风感冒。开始我还以为是风寒,过一阵子就好,没想到时间长了,病没好,反而越来越厉害。我当时病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多想,反倒是沁蓝觉出不对劲来。沁蓝曾经亲手研制过的一种毒药毒发的时候跟我的症状非常相似,一检查,我果然是中毒了。可是我根本想不出有谁会想要害我。沁蓝让我不要着急,他去查。我每天只吃沁蓝从外面带给我的食物,等沁蓝准备好,我就诈死逃走。本来我想告诉柳晨风一声,可是清华和沁蓝坚决不同意。清华整天守在我身边,根本不让我有机会告诉柳晨风。有一天,我好不容易把清华支出去了,像找柳晨风谈一下,没想到当我走到他房门口时听到了他与柳老爷在吵架。原来他早知道是柳老爷在我饭中下毒,更知道柳老爷为的是我手上那只义父给的玉箫!出来闯荡一年多,我竟不知那把玉箫是柳家的传家宝。说是柳家祖上留下的规矩,谁是玉箫的主人谁就是柳府的主人。柳老爷谋害我为的就是自家的家产,而柳晨风竟然还坐视不管!可笑啊,我本来也没想过当柳府的主人,如果他们张口向我要,我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由于将玉箫痛痛快快的双手奉上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有多傻。我推门就进去,直直地走向柳晨风将玉箫放在他面前,本想就这样潇潇洒洒的离开,可偏偏就在这时候体内沉积的毒发作了。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倒下去了。 “之后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据清华说我那天是因为中毒本已深入骨髓,又情绪过于激动,结果就大口大口吐黑血,之后便昏死过去。柳晨风派人找来沁蓝时,沁蓝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才将我救出来。后来我才知道,沁蓝早就在怀疑柳晨风,只有我,还傻傻地被蒙在鼓里。 “那以后,我在沁蓝的照顾下身体稍微有些好转,但沁蓝发现我的状况要比他预先估计的糟糕,体内的毒气无法驱散,仅仅两个月,我原来的一头黑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清华本来坚持要带我回去,我不肯,趁他们没注意逃了,逃回扬州。我本想去问问柳晨风,只要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会原谅他。毕竟……”白叔垂下眼,那一刻,我真想叫他不要再说了,因为连毫无关系的我听了都已心痛难当,更何况是亲身经历这些的白叔! “毕竟,我还是爱着他的……我是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个误会啊。但当我偷偷前进柳府时才发现所有这一切包括柳老爷下毒乃至当初沁蓝制毒,全都在他预料之中也全都在他计划之内。我回去是他已经成功的软禁了自己的父亲——因为我当初是把玉箫塞到他手上的!整件事他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沁蓝看破了他的阴谋,将我救了出来。 “我知道这些真相以后就寒了心。我终于明白不管我多爱他,他爱的始终是柳府。为了柳府,他甚至可以送我去死。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心灰意冷的离开。”白叔的故事听起来似乎到这里就完了。他再次叹息,另一只手搭上我和他紧紧交握的那只。但我却不能让他只讲到这里,我关心的是…… “白叔,那你的毒呢?有没有解?”自 由 自 在 面对我的询问,白叔只是淡淡一笑道:“成凯,生死有命,这些,你不用太在意了。我跟你将这些也是因为……我已经不知还剩多长时间了,总该告诉你世事无常,人心险恶。不过其实以你的聪明,本也不会像我这傻瓜一样撞到南墙磕得头破血流才知道长教训。” “白叔!”我忍不住扑到白叔怀里,大哭起来。我从出生一直到六岁都是在我那精神不正常的母亲身边度过的,六岁到十三岁则被父亲冷落在一个小院中,只有偶尔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会来看我。我活到现在,真正让我感到温暖,让我享受到被宠被疼惜的人,就是白叔。连舅舅都感叹,我奇迹般的能拥有一个开朗的个性,白叔绝对功不可没。是他在我快要扭曲的时候给予我关心爱护,教会我什么是爱,什么是真情。所以,我无法忍受我可能即将失去白叔这样事…… 舅舅是我的至亲,而白叔,却是我一直崇拜的偶像。我不能想象有一天会失去他。 “小傻瓜。”白叔温柔地拍着我的背,试图安抚我激动的情绪,“别哭了。这么大个子,站起来比我都高,多丢人啊。况且我还得让你帮我做一件事呢,快,别哭了!” 一听白叔有事情让我做,我马上收住了泪水。红着眼睛吸着鼻子,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你说吧,白叔,我保证做到!” 白叔深深看了我一眼,抬手整了整我的碎发,笑着道:“你知道定价实际上是被陆天齐灭门的。你舅舅一直想找他报仇,可这些年来我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他放心不下,所以哪里也不敢去。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长大了,你舅舅就再没有任何顾忌,一定会找陆天齐拼命的,我想,到那时请你一定要阻止他。” 我一愣——心里立刻又凉了半截,怎么说得像遗言一样?一瞬间,我看到白叔的表情飘忽了起来。逍遥谷,自在逍遥。我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清静、平和、快乐的日子,不想离开舅舅,不想离开我的……白叔。但是我知道,我离开的日子,正一点点接近。贰 八归 芳莲坠粉,疏桐吹绿,庭院暗雨乍歇。 无端抱影销魂处,还见筱墙萤暗,藓阶蛩切。 送客重寻西去路,问水面,琵琶谁拨? 最可惜,一片江山,总付与啼鴂。 长恨相逢未款,而今何事,又对西风离别? 渚寒烟淡,棹移人远,缥缈行舟如叶。 想文君望久,依竹愁生步罗袜。 归来后,翠尊双欢,下了珠帘,玲珑闲看月。 自从白叔那天交待了像遗言一样的话,我便开始处处小心,甚至变得有点疑神疑鬼。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却总是惶惶不安,老觉得要发生什么。 白叔看了我也不说什么,只是有时不动声色的安慰我两句。但舅舅却似乎看出了点什么端倪,将我找去问话。 “说吧,你最近是怎么了。”舅舅在我面前站定,悠然的抽着烟袋,脸上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我知道,他这是想从我嘴里诈出点什么来,所以也不与他多说,只是往地上一坐,开始耍赖。 “舅舅你既然已经坦白了自己和白叔是恋人,那可不可以多讲一些白叔的事给我?” “不行。”舅舅不耐烦地一口否决,面部表情却已开始不那么自然。 “可是我很受打击啊。我那么敬爱的白叔,原来是舅舅的情人……这令人很难接受的。”换上一付认真的表情,我继续耍赖。 舅舅的脸立刻僵住了,他气哼哼地瞪着我问道:“臭小子!枉费你白叔那么疼你,从你来了之后就一直宠着你,你这种态度,对得起白叔吗?” 奇怪,舅舅居然没有趁机标榜自己。 我摇了摇头,装出委屈的脸孔道:“舅舅,我不是不能接受白叔跟男人相爱,是不能接受白叔竟然跟了你……如果你要是肯讲白叔的事情给我听,我就接受你!” “你……!”舅舅被我气得脸色铁青,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闷不吭声,“吧嗒吧嗒”抽着烟袋。 我见了也不着急,从怀里掏出本书来看。我知道舅舅熬不过我,过一会儿准投降。 果然,我看了五页书以后,舅舅放下了烟袋,长叹一声,叫道:“小子!你不是想听你白叔的事?来吧,我告诉你!” 我合上书,看着他。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