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 这堂课的效果好得不能再好, 但这并没有让他松一口气,反而蒙了一层莫名的情绪在他心里。
就像是眼前那袅绕的烟雾一般, 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在他心头晕染着, 让他很难自在。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
一天总共两个课时, 一个周末两天, 一周就可以赚两千块,衡宁在脑海里算得清楚,强迫自己不要想东想西, 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
他捏了捏眉心, 没说话, 转身就看杨梦圆在屋里跟自己招手。
“衡老师, 我爸爸刚打电话给我, 晚上想请你在附近吃个饭, 可以吗?”杨梦圆开心地问道, “他想谢谢你,毕竟驯服了我这匹狂野战马!”
第一反应居然是抗拒,衡宁勉强笑了笑,强迫自己说:“好。”
一回头, 温言书显然也紧张得要命, 似乎生怕自己拒绝了一般,直到他答应才微微松了口气。
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要拒绝呢?连衡宁自己都想不明白, 自己那没来由的抵触是怎么一回事。
他刚准备回屋, 就看见温言书也摸着烟盒走出来。
杨梦圆比何思怀有眼力见儿, 看见温言书出门,甚至主动把门掩上,只留了一个小小的缝儿。
走道边,衡宁为了通风,把窗户打得很开,温言书还没来得及套打火机,倒是先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衡宁伸手关上窗户,干脆又直接没收了他的烟,说:“你得戒。”
温言书就把手背在身后,怪他道:“你好霸道啊。”
抽烟确实不好,衡宁曾经想过要戒,却因为各方面的压力越来越大,而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他捻灭了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头,想起重逢那日,温言书在烟雾袅绕间不自觉地皱眉,无奈道:“你明明不喜欢烟味,就不要强行跟我找共同话题了。”
被他拆穿的温言书没有狡辩,只是趴在窗台边:“那你可以戒吗?看你抽烟我从忍不住想抽。”
戒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衡宁再清楚不过,但看着温言书眼里粼粼的影子,他还是忍不住许下承诺:“好,我不抽了。”
温言书闻言,满足地撑着脸,说:“你讲得很好呀,圆姐对你特别满意。”
衡宁笑了笑,问:“那些师范专业的毕业生讲得肯定比我好多了,她到底看中了我什么?”
“说你帅,说你没架子,还能给她一种同辈的竞争感。”温言书坦诚道,“但你放心,圆姐不会委屈自己,你如果课讲得不好,哪怕倒贴钱她也不会找你。”
衡宁便稍稍释然了些。
两个人就这样趴在窗子边,看着外面的冬景。北京冬日的雪总是下个不停,过不了多久,等高中生放了寒假,就要过年了。
这个日子正在日历上一步一步地逼近,但两人都绝口不提——过年,对他们俩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没过多久,到了晚饭时间,杨文武忙完下班便开车来接他们仨。
杨文武显然和女儿对接过了,对衡宁老师赞赏有加:“太难得了,你是第一个让我女儿这么满意的老师。”
衡宁连忙也跟他客套起来:“到您女儿这个水平,挑辅导老师更多是看个眼缘,很多问题她比我思路更好,我能帮到的也就是帮她再拓展一下思维。”
杨文武开的是奥迪S8,一辆下来两百多万,是衡宁想也不敢想的程度。
他很久没有坐过出租车以外的轿车了,或者说,为了省钱,他甚至连出租车都几乎没有坐过,一开门,高级香薰的味道让他有些恍惚。
和这车外表的光鲜不同,车厢内乱糟糟的,里面有扔在一边的抱枕,还有摞在一起的毛巾被和包,显然这家人没把这车当做什么价值百万的宝贝来呵护。
但那真皮的车座质感还是让衡宁感受到了一阵拘束——哪怕自己穿了一套得体的西装,他依旧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误入豪华别墅的流浪狗,光是存在就会把这些昂贵的东西染脏了。
这一刻,他恨不得立刻拉开车门逃走,讲课时的那番自信彻彻底底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温言书轻轻钻进车门,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他贴得很近,身上的橘香味让衡宁稍稍有些安全感,攥紧了的拳头总算松开了些许。
衡宁的心理素质还是过硬的。
到了餐厅落座的时候,他的心态已经完全调整好了,至少在温言书观察来看,他从容得像是天生属于这样的场合。
只是点餐的时候还是露了些许端倪,衡宁看着面前的那一片价格离谱的菜品,硬是半天没有敢主动点一个菜。
这是一家在北京比较有名的牛排餐厅,杨文武特意把车开到朝阳区,就是因为杨梦圆特别喜欢这里。
而衡宁看着面前的“和牛西冷”“菲力牛排”“眼肉牛排”,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他甚至没吃过牛排,从小到大,他连吃到的牛肉,都大部分来自红烧牛肉面的菜包。
另一边的三个人早已经做好了决定,衡宁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选什么,该要几成熟,他没吃过,不熟悉,怕随便乱说露了马脚闹了笑话。
“衡老师就和我点一样的好了。”一边,温言书睨了他一眼,笑着道,“这家伙选恐,每次出门点菜都磨磨蹭蹭的,我帮他做决定。”
“行。”杨文武点头的一瞬间,衡宁只觉得,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顿牛排,他吃得很慢很慢,他一边悄悄跟着温言书学着怎么拿刀叉、摆放餐具,一边还要应付杨文武的话。
他想努力去品尝一下这样的高级菜有什么风味,却越是带着这样的功利心,越让他的味蕾尝不出味道来。
他们在桌上聊工作、聊教育,聊着哪家孩子已经被哈佛录取,哪家也早在暑假就拿到了降分录取的名额。
桌面上,刀叉的银光仿佛一颗颗闪烁钻石,吧台附近的琴师递来一串串高雅得让他有些不能共鸣的音符。
没有天花地坠纸醉金迷,只有很明显的阶级标牌,给他们仨和自己,画上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
他很清楚,如果真的可以在家教这条路上扎根,自己摆脱贫穷也是迟早的问题,但他更清楚的是,自己哪怕真的变得富裕起来,他和温言书、和杨文武杨梦圆之间,也依旧有一道根本不可跨越的鸿沟。
他低着头,表面从容而熟练地切着牛排——这样的表演让他疲惫不已,他内心憧憬这样的生活,但知道这辈子永不可能,便让这梦想变得更叫人刺痛不已了。
终于,杨文武开口问道:“衡老师,我一直忘了问了,请问您是哪所高校毕业的?现在主要从事教育工作吗?”
那一瞬间,悄悄刷着手机的杨梦圆骤地抬起头,一直在努力对付牛筋的温言书停下了手里的刀,热热闹闹的桌前,瞬间陷入了极度恐怖的沉默。
“爸爸!”温言书显然和杨梦圆通过气,那孩子很机敏地辩驳道,“这么多次了你还没发现吗?老师的学历对我来讲根本没有影响!”
杨文武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样,温言书刚想开口打个圆场,衡宁却抢在他之前提前开了口:“杨先生,是这样的。”
他抬起头,有些艰涩地道:“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并没有读完高中。”
第48章 新房客15
衡宁这番话, 让整个已经死掉的气氛又冷出了新纪录。
那一瞬间的安静像是能杀死人,所有人都不敢率先做出动静,生怕打破这难以启齿的平衡, 叫一切都向深渊崩塌去。
衡宁此时有些破罐破摔了, 他很少有这样无奈的时候,只想着如果对方家长嫌他学历不够, 这顿饭他也就吃到这里罢了。
钱, 还有别的办法挣, 只不过再不会有这个快罢了。
衡宁捏着银质的刀叉, 银面上清晰的倒影轻轻颤抖着,像是等待宣判的死囚克制不住的战栗。
他只希望那刀子快些落下,他就可以放下这盘食之无味的晚餐, 脱下这自我欺骗的西装, 走出这从一开始就不欢迎他的空气中了。
但这熬人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杨文武作为一名成功的新闻主编, 应变能力自然不会太差, 意识到自己失言后, 立刻坦诚道:“抱歉, 我这话说快了就不过脑子,我这么问完全是因为衡老师表现得完全不输专业的大学生,现在看来,这样的缺憾美反倒是让衡老师更值得人尊敬和佩服了。”
衡宁愣了愣, 被他说得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说不愧为文字工作者, 能把根本拿不出手的学历讲成缺憾美,把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变得让人尊敬佩服, 这颠倒黑白的功夫实在是了得。
但这番话却直接掐灭了衡宁扬长而去的冲动。
成年人了, 应当现实些了, 为了钱,他也应当忍受下去。
于是他轻轻松开有些泛白的指尖,好半天终于抬起头,弯着眼客套道:“能帮上杨梦圆就好。”
真的累死了,衡宁心想,倒不是成年人之间的那套虚实相间的礼仪让他疲惫,而是强行逼迫他跨进不属于自己的阶层,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那种近在咫尺却决不能触碰的心酸,和那无论怎么克制都会疯了似的肆意生长的嫉妒……
真叫他喘不过气来。
一边,沉默了好久的温言书终于开始转移话题,放下手中的高脚杯,举着刀叉道:“累死我了,我这块儿牛筋真切不动,早知道就不要全熟的了。”
杨梦圆也扬了扬还沾着血水的刀叉道:“牛排吃全熟就是老啊,你要不要试试看我这个三分熟的。”
温言书看了一眼那对父女俩面前红泱泱一片的盘子,面露痛苦:“救命,我还是吃盘子吧。”
衡宁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把自己盘里几乎没怎么吃的牛排切成小丁,往他那边推了推:“换?”
温言书立刻在杨梦圆玩味的眼神中,喜滋滋地拿过盘子来。
事情的结果就是,衡宁几乎没怎么吃,只是大力出奇迹地把温言书那片儿带着牛筋的牛排也切开来,两份都进了温言书的肚里。
而温言书趁大家不注意,一口一口喝着杨文武带来的红酒,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半瓶下了肚。
临结束,杨文武去买单,杨梦圆便跑过来问衡宁:“衡老师,你英语口语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每个星期找你加一个小时的英语对话。”
今天的两堂课,一堂是上的数学,一堂是上的生物,明天两堂则是专攻物理化学,他们并没有关于英语方面的计划。
衡宁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口语水平肯定不如你,我的英语只有卷面应试水平还可以,口语一直没有太多锻炼的机会……”
一听这话,杨梦圆有些失望地泄气了:“啊……”
这孩子雅思托福SAT都考过,还拿到那么多国外高校的offer,英语水平哪会有多差。衡宁心想,自己两个活的外国人都没见过,哪有那本是给她当口语老师。
衡宁闷闷地想着,却忍不住问:“你爸妈平时没有给你找过外国口语老师吗?”
虽然他没有接触过大城市的教育,但他平时也有所耳闻,一些想把孩子往国外送的家长,从小就会请英语母语的国外老师,培养孩子的语言沟通能力。
果然,杨梦圆说:“有啊,但我最近决定参加高考,就已经没有再特意去报口语班了,毕竟专门去上课还是有点耽误时间,我觉得一天练个一小时就够了。”
一边,一直袖手看着的温言书嚷嚷道:“口语要加钱啊,一小时八百不过分吧?”
杨梦圆豪气道:“随便开价。”
衡宁思忖了片刻,这才有些艰涩地做出决定:“我可以陪你练口语,但是我自己的水平有限,所以我一小时只收一百意思一下,你就当我是你的同学,只是个交流的对象,不要太指望从我这里学到很多。”
他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刺激,明明差点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却又主动揽了更多的活。
杨梦圆在一边乐得上下乱窜,衡宁脑子却乱乱的,他觉得自己心里确实有种诡异的冲动,但这样的冲动让他有些心慌。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吃完饭,杨文武想开车送两个人回去,温言书看出衡宁抗拒接触那辆奥迪S8,便道:“我俩消消食,在周围走走散散步,就不麻烦杨哥啦。”
看着那昂贵的车消失在巷尾,衡宁显然松了口气。
温言书抬头看他还有些僵硬的身子,轻轻往他身边贴了贴:“你晚上没怎么吃吧?我请你吃烧烤?”
衡宁没什么胃口,无奈道:“就这样吧,我吃不下了。”
温言书不得不加快步子,贴在他身边取暖,有些自责道:“早知道就不来吃的。”
“没事。”衡宁心不在焉地摇头道,“挺好的,只是我吃不惯而已。”
温言书不敢随便说话了,低着脑袋跟在他身边,好半天才犹豫地道:“你要不愿意的话,我明天和老杨说一声,还是让圆姐换个老师吧,差不多的工作还有很多,我可以再帮你留意留意……”
“不用。”衡宁毫不犹豫道,“就这样,我需要这份工资。”
这样的杀伐果断让温言书有些喘不过气来,今晚还喝了不少红酒,他只觉得头又开始突突地疼,地上的雪影晃得他有些犯晕。
衡宁的身影在视野里一晃,温言书本来就不怎么稳的步子又趔趄了一下。
还好衡宁伸了手,一把将他捞起来:“你不是千杯不倒吗?”
衡宁今晚自顾不暇,更是顾不上一紧张就开始给自己灌酒的温言书了。
这一番晃荡只让温言书更难受了,只蹲下身,坐在马路牙子边脸色泛白。
他知道自己思维依旧清楚,只是酒精将他身上的怪毛病都激了出来——偏头痛、胃痛、头晕、反胃……
他也知道自己情绪好的时候喝酒不会有任何问题,一旦像现在这般紧张、困惑、难受,各种各样的生理反应便也都来了。
衡宁看出来他不舒服,就弯腰询问:“你有没有事?”
一阵恶心劲儿过去,温言书稍稍缓过来,却顺势委屈道:“你别不理我,别嫌我烦……”
衡宁被他这么一闹,倒也没别的心思了,只坐到他身边:“我没……”
温言书晃了晃脑袋,还有一点刺刺的痛,倒是让他的视野更清晰了些。
他们正坐在长安街旁,沿途澈亮的夜景比头顶的星辰更加闪烁。
衡宁也跟着他的目光一起看着,看那灯带在夜空划出银河,看那高楼在天地间璀璨。
温言书一不舒服,整个人说话就软乎乎的,他只抱着膝盖,有些无奈道:“是你让我来北京的,我就来了,我一直都听你的……”
衡宁的目光也闪烁起来,觉得胸口难受得泛酸,却不忘伸手把大衣给他披上:“北京不好吗?”
“好啊……”温言书把半张脸埋进臂弯里,闷闷道,“好的医疗、好的教育、见都没见识过的大型活动,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罢辽,他就像在邀请一位从未来过北京的客人,真诚地感慨道:“北京可好了,真的。”
身边的衡宁长久地没出声,温言书知道自己刺激到了他,却因为自己的脑子也被酒精裹挟住了,便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你喜欢北京吗?我是说这里的北京,真正的北京……”
他扭头,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成熟男人就这样盯着他,他的视野有些模糊了,他看不清对方眼里藏着什么情绪,只像一团雾一样,让他拨不开,吹不散。
好久好久,衡宁才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喜欢,所以我来了。”
这里有着他年少时的梦,有着他的梦中人,有着他做梦也不敢梦到的幻境,有着他现在依旧异想天开的梦。
因为喜欢北京,因为喜欢的人在北京,所以他来了,所以他一直在,所以他没离开。
面前的长安街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珍宝,散落了一地昂贵的闪烁,叫他想伸手去捡,却灼热得没有勇气去碰。
就在他也跟着恍惚时,一边的温言书抬头,整整地盯着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衡宁?”
衡宁抬起眼,似乎能猜出他要说些什么,只想趁他开口前离开。
但那人还是说了,沙哑又软糯的声音,在喧嚣的夜景中,清晰地像是一颗流星:
“你有没有想过重来?”
第49章 新房客16
衡宁似乎早就预料到他要说什么, 盯了他许久,这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重来……是怎么重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回到他们初遇的伊始, 让他们足以规避一切意外, 这样的重来,他当然愿意。
但他清楚, 这人口中的重来, 只可能是将当下作为起点, 再用他们一以贯之的自欺欺人, 把过去全部抹去,冠上虚假的未来。
自欺欺人之所以是自欺欺人,是因为一切注定都是假的。
根本就不可能有重来的可能。
衡宁的沉默让温言书脑子里的酒精瞬间消散, 他惊觉自己失言, 便慌忙换了话题:“你陪我回一趟书香苑吧, 我破壁机一直在那儿没拿。”
书香苑的那套房子就在这片不远, 衡宁没有再推脱, 只闷着声, 调转了行进的方向。
再往后, 他们便不再有话聊了,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再红豆网吧重逢的那一天,他们各自怀揣着见不得人的揣测和心思,又不敢随意开口点破试探。
太累了, 衡宁看着这不属于他的高楼大厦, 又一次觉得自己像是繁华市中心的一片不可回收垃圾。
他憧憬、渴望,但他更知道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寒风里, 温言书又闷闷咳了两声, 这人的免疫力差得叫人无法安心。
衡宁想牵牵他正放在唇边呵气的手, 他的手一定又冰凉得像一片柔玉,只有捧在掌心里才能止得住颤抖,他还想把他往怀中搂搂,他单薄的身板儿似乎只有再自己的臂膀下,才不会孱弱得像要随时垮掉。
但最终,他甚至没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他盖上。
该狠心一些了,衡宁,再不放手,就真要戒不掉了。
温言书一路走在快他半步的位置,总时不时缺乏安全感地回头看看他,想确认他还在,想让他多说说话来听。
衡宁却始终不出一言,认认真真履行回他“沉默保镖”的职责,冷漠,疏离,像是覆盖了北京城的雪,像是钢筋上反射出来的光。
他觉得胃痛和头痛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和衡宁走在一起是一种折磨,他想快点回家,冲个热水澡,然后忘掉今晚说过做过的一切,睡一个安稳的觉。
楼下的保安小哥似乎跟他打了声招呼,但他没多少印象,只快步往家冲着。
此时他异常想念他那安逸宽敞的房间,想念有着暖气和健身房的屋子,想念他宽大的床,想念书桌前那盏橘黄色的灯。
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似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抽空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冰凉的,直到自己拿出钥匙,尝试了五下也没能对进去,衡宁便伸手,拿走了他手中的钥匙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