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雁来见他可爱,故意问:“看到什么了?”
明煦苦着脸说:“好多人,都跟那个小孩穿的差不多,看着好凶。”
那个小孩?
贺雁来脑海中又浮现那个绿眼睛小孩儿的模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吵闹声终于停了,整个兰罗笼罩着一股静谧又神圣的氛围。突然,一声长嘶打破寂静,拉长调子喊了句什么,接着便听外头乌泱泱跪了一片,齐身高呼:“苏日勒和克!”
贺雁来跟兰罗人打过交道,辨认出来了,这句话的意思是“英雄”。
......这好像,不是普通结亲的祭祖仪式。
兰罗此刻同意议和,果然是因为其内部突然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还没等贺雁来理出头绪,那群女官又回来了,为首那个要来抓他起来,明煦慌乱拦在前面,连说带比划:“不行,不行,少爷站不起来......”
她们听懂了,转为将贺雁来推出来,明煦紧张兮兮地跟在后面,可是兰罗人都高大,明煦不过十五岁,此刻被遮了个严严实实,急得额头出汗。
贺雁来就这么被推出了门,一头粗糙的珠钗勉强将发丝梳理规整,脸上带了些淡淡的朱红和口脂,衬得他本就苍白的皮肤更加白皙。兰罗的喜服不是红色,而是他们认为更加圣洁的白色,此刻是冬天,衣服做得厚,裹在身上根本没有半点飘逸灵动的美感。贺雁来小时候幻想过自己结亲会是什么景象,但从没想过自己娶妻,甚至是被别人从屋里推出来的。
......虽然仁帝的意思应该是让他来做这个“妻”。
不等贺雁来观察一下,一水儿的孩子全部胡涌了上来,有几岁的,也有十四五的,嘻嘻笑着把怀里揣着的东西往贺雁来身上洒。后者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只觉得自己腿上肩膀上多了些重物,还有几个砸到了脸和发冠。孩子们扔完了也不走,乐呵呵地伸手:“也特里克!也特里克!”
贺雁来哭笑不得,睁开眼把肩膀上的东西拿开,这回儿才看清了,原是向他扔了各色果子糖块,拿红纸包着,怪不得砸在身上还有点疼。他无奈地望向那个会汉语的女官,后者会意,说:“合敦,他们是找你要喜钱。”
原来兰罗也有向新娘要喜钱的习俗,贺雁来有些无措,扭过头对这群孩子道:“我身上没有银钱,下次补给你们好吗?”
女官给他们翻译了一下,孩子们看着很失望,弄得贺雁来也不好意思,补充:“给你们包的多多的。”
家里那些女性长辈快把贺家家底给他掏空了带来的,所以贺雁来才有这个底气说这话。
他被推去了一个更加宏伟的宫殿。这个应该是重要大事的举办地,周围的装潢都精致了不少,贺雁来便知,他要嫁的人,应该就在这里了。
兰罗大汗不是没去战场,只是没有上前线,所以贺雁来从没见过他。只听说大汗年过五十,身上有疾还勤政爱民,很有声望,想来应该也不会多为难他。
这么想着,贺雁来缓缓抬眸,对上殿中正中央站着的那个人。
后者也正好回头看他,见贺雁来到了,比刚才见的似乎更漂亮了,眼中又是一丝熟悉的羞恼。他挥退众人,自己走上去,接过女官的活儿,将贺雁来认认真真地推到了大殿中央。
迎上贺雁来震惊的眼神,少年更不好意思了,耳根红得要滴血,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冷静,与他对视:“你,你要和我一起拜堂。”
贺雁来此刻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面前这个新郎官打扮的羞稔大汗,不是他早上落地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少年又能是谁?!
年逾五十,好男色......
为什么传闻和面前这个少年一点都不一样?
贺雁来还呆着,手里突然被人塞了一个海碗,他呆呆地低头一看,一股浓厚的动物膻气扑鼻而来,让他几乎要吐出来。
少年说:“这是我早上才猎的狼血,你要喝了才行。”
周围不少人的眼神都看着这里,贺雁来刚才的惊奇显然已经让他们不满了。不敢再耽搁,贺雁来把头一点,面不改色地一大碗热乎狼血一饮而尽。
浓浓的血腥气息瞬间挤满了整个喉管,一股热辣从喉口烧到胃里。贺雁来身子不行了,清醒后从未喝过这么呛人的东西,当即涌上一股反胃感,被他强硬地咽了回去。
他对上少年紧张的眼神,清雅一笑,干脆利落地亮了碗底。
第4章 合敦
跟着仪式走了一圈,天色擦黑,接亲的人把贺雁来二人送进新打扫的宫殿里,今天这场荒谬的姻亲就算是结成了。
少年一直不说话,沉默地把贺雁来推进殿里,和他面面相觑,不执一词。
那股刻意装出来的热闹一旦散去,无言的尴尬就笼罩了上来。贺雁来打量着他,也没有轻易开口。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突然,少年的肚子响了一声。
他瞬间捂住肚子背过身去,整个人蜷成一团。从贺雁来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少年懊恼地咬住下半唇,脸带耳朵都看着烫人。
啊......
就连明煦那个挑嘴孩子,刚才婚宴上都挑挑拣拣地吃了一堆。兰罗虽然烹饪技术不比大熙精美,但是肉质鲜嫩,很有食欲。可是少年坐在主位上,一直板着脸不说话,狂喝杯中的液体。贺雁来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才发现这个表面上不苟言笑的少年帝王,居然杯子里装的连酒都不是,是孩子能喝的水果汁。
可能是想树立起自己沉稳的威严,少年才一直腹中空空饿到现在,肚子忍不住都在抗议了。
贺雁来不禁莞尔。
他戳了戳这个孩子,待后者恼羞成怒地转过脸后,笑眯眯地问:“饿了吗?吃点?”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眼熟的红纸包,打开,里面正是下午那群孩子往他身上扔的糖果糕点。
少年眼睛一亮,很快又暗淡下来,只摇了摇头,又想背过身。只是这次他被贺雁来抓住了,代步车上的半大男人脸上带着些无奈的笑意,苦笑着问:“你怎么动不动就躲。”
他眼神有些迷茫,贺雁来又把那个红布包往他面前递了递,像是诱哄别人家孩子跟自己走的骗子:“就吃一点点,只有我们俩知道,别人都不知道。你还在长身体,这么久没吃东西该饿坏了,以后可长不高了。”
这句话像是踩到了少年的痛点,只见他脸色变了又变,精彩纷呈,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挑了一块完好无损的塞进嘴里,像被人发现似的三两口吃完了。
贺雁来又端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慢点吃,噎着了吧。”
少年是有点噎住了,抓过贺雁来手中的茶杯猛灌了一口——然后又苦哈哈地全吐了出来,眼睛登时红了,望着贺雁来,终于开口说了进屋的第一句话:“是酒。”
贺雁来一愣,掀开茶壶盖闻了闻:“嚯,还真是酒。”
兰罗多烈酒,他这么小的孩子肯定喝不惯。
贺雁来看着小口小口呷着糕点吃的小孩儿,支着头问:“你的汉语很好。”
少年顿了顿,点头,咽下点心:“大祭师教我汉语。”
大祭师。听到新人物的贺雁来把这个名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又道:“我是贺雁来,字秋野。祝贺的贺,大雁的雁,来去的来。”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我的名字太长了,你肯定记不住......大祭师第一次教我汉语的时候说过,我的名字,在你们的话里,意思是‘千里’。”
千里。贺雁来颔首,他突然凑近了些去,明朗的长相在眼尾带着点媚意,笑着喊:“千里。”
千里像是不太习惯有人这么喊他的汉语名字,表情不太自然,但还是梗着脖子“嗯”了一声,又拿吃糕点做掩饰埋下头去。
贺雁来笑眯起眼睛:“我呢?”
千里只好抬起头,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小声地喊:“你是贺雁来。”
干干巴巴,生生硬硬,他的名字从一个冷脸小孩嘴里说出来,只觉得有些可爱又有些好笑。贺雁来没有再把人逼得太紧,满足地回撤:“什么果子这么好吃,看你都......”
他话说到一半,千里突然掰下一小块来塞到他嘴里,残渣掉了一地,贺雁来七零八碎的语言系统也掉了一地。他愣怔着低头,含着一嘴的食物,看着千里神色认真地望着他道:“你尝尝。”
小孩儿还维持着抬起手的姿势,很认真地想让他品尝,神色专注又执拗,漂亮的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在等他的反应。
贺雁来对上这样一对澄澈的眸子,只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
独在异乡为异客。他本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就要侍奉一个与自己父亲一样大的男人,熬死他以后再草草余生。没想到老天又给他开了一个这样的玩笑,让他与一个半大的孩子结了这不伦不类的亲。兰罗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现在的身份还不能问。可是在异乡的第一个夜晚,他会永远记得有一个孩子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甜甜的米糕。
贺雁来轻声问:“千里今年多大了?”
千里:“十六了。”
那确实是和明煦差不多大。
“你呢?”千里问。
贺雁来回过神来,笑着说:“我今年二十有二了。”
千里说:“那我应该叫雁来哥哥。”
贺雁来突然被呛着了,猛烈地咳嗽着,千里被吓到了,赶紧倒了杯酒送到贺雁来手中。后者仰头一饮而尽,才缓了过来,苦笑着道:“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呢?童言无忌?
可是在大熙,仁帝十六岁的儿子已经会假装溺水陷害皇兄,换了在兰罗,千里真的就这么纯善吗?
他这么思索着,千里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露出些困倦的神态来。贺雁来回过神,问:“困了吗?我叫人打水来。”
千里点点头,在贺雁来准备叫人的时候,突然发问:“我们这样,算结亲了吗?”
“......”贺雁来深吸一口气,思索着找比较好理解的回答给他,“嗯......算是。”
千里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低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抬起头问:“那我们还要做什么呢?”
他紧接着问:“我看到别人结亲以后都会嘴贴嘴,我们也要吗?”
贺雁来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不要不要!”
他无语扶额,不知道兰罗有没有开蒙丫头,也不知道千里现在还掌握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知识。说来奇怪,明明在跟明煦对话时,他已经能把对方当成少年来看,可是换成了差不多大的千里,他就忍不住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字斟句酌着说,生怕把人教坏。
“额......就是......”贺雁来苦思冥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倒是千里主动道:“可是我小时候,看见额吉会跟阿布这么做。”
贺雁来实在无力招架,他头痛地望着这个专注的孩子,后者眼神不掺一些杂质,和兰罗的水一样清澈。可能对他而言,“亲吻”不是一件需要感情的事情,他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仪式,这个仪式能让两个原本毫无关系的人,以“姻缘”为纽带紧紧连接在一起。
“......千里。”贺雁来正了正神色,双手搭在他瘦弱的肩膀上,认真道,“你们兰罗,多大了才算成年?”
千里答:“十九。”
果然还是莽荒的民族,在男女嫁娶之事上保守许多。大熙的公子家里急些的,十六七也该说好闺女了。也许正因如此,千里才能保持着少年的淳朴,流露出些不通人事的懵懂来。
千里问:“即使你是我的合敦也不行吗?”
贺雁来心一横,摇头拒绝:“不行。”
“哦。”千里反应非常平淡,并不把这件事看得多么重要。正好外面侍女打了水来喊他去沐浴,千里应了声,灵活地一矮身,就从贺雁来的臂膀下溜走了。
贺雁来心情非常复杂,他又一次望着千里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什么孩子......
然而很快,千里竟又回来了。
他身形清瘦,力气也不大,摇摇晃晃地提着一桶水来,每走一步都往外溅出不少的热水。贺雁来听到动静探头一看,脸上划过一丝惊诧:“千里?怎么是你提水来了?”
他忙推着代步车过去,然而千里气沉丹田,猛地快走几步,重重地把水桶放在地上,然后直接来上手扒贺雁来的衣服。
“哎!千里!这是做什么?”贺雁来一惊,忙想制止他,抓着他的手问,“怎么了这是?”
千里被抓住了手,还有些不明所以,很真诚地看着贺雁来说:“给你擦身子,你行动不方便。”
“祖宗哎我哪敢让你给我擦身子......你把明煦给我喊来就行,好吗?”贺雁来耐着性子哄。
没想到千里眉心一皱,不满道:“明煦?是那个嘲笑你穿衣服不好看的吗?”
“他不是在嘲笑我......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倔。”贺雁来没法子了,千里找到机会又来脱他的外衣,神情严肃,丝毫不觉得自己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刚才说了,我们已经结亲了。额吉教育过我,要对自己的合敦好,要永远对他好,这样才能算个好大汗。”千里闷头说了长长一段话,终于把贺雁来的衣服解完了,便拿了条帕子沾水拧干,再解开他最后一层里衣,“所以,不要明煦来......”
贺雁来忙出声制止:“等一下千里——”
第5章 千里
贺雁来的胸口上,密密麻麻满是伤痕。
新伤盖在旧伤上面,青色红色交织在一起,已经结疤了的摸上去有些隆起,看着很是可怖。千里一时间呆住了,愣愣地盯着贺雁来的胸膛看,都忘了自己本来是准备给他擦身子的。
贺雁来看着千里愣怔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拢了拢衣襟:“都说了等一下的,千里。”
千里抬头,认真地问:“这些伤,都是你打仗留下的吗?”
贺雁来低头看了看,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两个人毕竟来自不同的国家,新婚头一晚就聊这些伤和气的......他刚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千里突然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碰了碰那些伤痕,又像怕弄疼贺雁来的一样,很快缩回手,问:“还疼吗?”
贺雁来被他可爱到了,摇摇头:“早就不疼了。”
千里突然又问:“你的腿,也是战场上弄伤的吗?”
还不等贺雁来想好回应,千里就说:“我不喜欢打仗。”
贺雁来眸色一闪,没有说话,细细观察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思考自己该怎么回答。
千里又把帕子在热水里过了一遍,一点一点擦贺雁来的胸膛:“我额吉......也是在战场上死掉的。我阿布,也是因为战争而死。我们刚才结了亲,你是我的合敦,现在你又因为战争失去了行走能力。”
说到这,他终于流露出了些孩童的脆弱,小声道:“千里不喜欢战争。”
“......抱歉。”贺雁来最终道。
这场战争,是大熙挑起。贺雁来心知肚明。
他虽努力挽回,无奈人微言轻,硬是被天下“忠君”的悠悠之口押着走上了战场,面对这群赤诚良善的民族。最后不仅丢了胜利,连腿也废了,还将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合敦......
贺雁来心中自嘲一笑。
“若是有可能,我自然也希望这天下太平盛世,海晏河清。”贺雁来叹道。
这几个词对于千里来说有些难了,他听不太懂,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不得其意。不过看着贺雁来落寞的神色,他也意识到了面前这个男人现在情绪低落,懂事地没有打扰,千里干脆又吭哧吭哧地帮他擦身子来。
直到他洗完了上半身,准备继续解开他的裤子时,贺雁来终于忍不住,一把按住千里的手腕,待后者抬起头,迷蒙地望着他时,干咳了一声道:“千里,你也早点洗漱吧,今天累不累?”
千里“哦”了一声,乖觉地把手缩回来扔进水盆里,点点头,“累。不过大祭师说了,每一任大汗上任时,都是这个流程的。”
“这样啊。”贺雁来笑容不改,他望着千里的脸,后者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对方传递了一个多大的信息,眼睛还是澄澈的,看得贺雁来这只老狐狸平白有些不好意思,鬼使神差地,揉了揉千里的头发。
兰罗人学大熙一样蓄发,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自然不能随意披着了事,而是梳了好几条小辫子,跑跳一天了,松垮了不少,摸上去感觉毛绒绒的,像一只才长毛的小狼崽。千里下意识地蹭了蹭贺雁来的手心,跟小狼被老狼舔毛时的神色一模一样,看得贺雁来不自觉一笑,手掌往下,顺势又捏了捏千里的脸颊。
“去吧。”贺雁来笑道。
他传了一声,便有一早就准备好了的侍从上来引千里去了。
等千里的背影消失后,贺雁来再三确认他不会再突然跑进来了,才松了口气,就着千里刚才打的水简单擦了擦身子,便笑容温和地让下人把水抬走了。
紧接着,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千里,是今天才登基?
也就是说,传闻中的大汗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传说有误。那之前说他好男色,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杨显这才能把自己成功送来兰罗泄愤。
可是千里这么急匆匆地登基,甚至和结亲日子撞在了一起,匆匆忙忙,更像是毫无准备,硬着头皮硬上。加上他刚才说,阿布也是因为战争而死,所以,前任大汗可能在之前的战争中,也已经死了。
这样一来,兰罗在士气正好的时候选择同意议和,想来应该也是大汗意外身亡,群龙无首,为了掩饰这件事,好让大熙无法趁虚而入才选择的下下策,接受男妻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只是这样一来,又有了贺雁来搞不明白的问题。
他是男人,怎么能当正妻?
这场议和,兰罗到底是谁出面谈下来的条件?
贺雁来突然回过神来。
他现在一个和亲公子,新任大汗的“合敦”,又有什么资格想这些问题,就算想出来了结果,又能与何人说,又能改变什么。
贺雁来不想再管了。
既然现在千里还愿意对他笑笑,不如就把这段人生经历当成一次神奇的际遇,好好与人相处,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还能探问出几句真相。
也算是......对他毫无意义的五年戎马,有一个交代。
想着想着,千里回来了。
他换了身衣服,头发散着,只是额上那根小辫子一直没拆。他话不多,进屋了以后帮贺雁来扶上床躺好,便主动爬上去,到里面那侧躺下。
贺雁来:“......”
他想,这孩子还是真的一点都不怕生啊,旁边有个今天才见面的人,还来自敌国,他居然就这么心如止水地睡了。
正想着,贺雁来突然感觉千里动了动,转头看去,千里正尝试着转身面朝贺雁来,往下拱了拱,然后把脸凑近贺雁来的胸膛,就像是他主动抱着千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