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雁来动作顿都没顿一下,行云流水一般为千里戴好发冠,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温润一笑:“好了。”
千里顿时被自己的新模样吸引了注意力,也不关注冕是什么了,好奇又紧张地看向自己。
明眸皓齿的少年,红衣似火,头戴金黄的发冠,暖融的色调衬得他脸颊红润,眼眸通透,端的是从小浸润出来的一副好修养,叫人看着便觉得欢喜。
贺雁来笑着端详千里的模样,心里很是高兴。
千里似乎还有些不习惯,左看看右看看,又敛下眼神,不确定地向贺雁来确认:“真的可以吗?不会很怪吗?”
他仰起头,漂亮剔透的绿色眼睛完全信赖地望着贺雁来,直看得后者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贺雁来轻声道:“真的很好看,小狼很适合这个头冠。”
贺雁来发话了,千里便彻底放下心来。
正巧就在这时,外面的女官过来催促:“大汗,合敦,时候到了。”
千里点点头,让她下去,然后从妆台前站起身子,长吸一口气,看向贺雁来的脸。
贺雁来寂寂坐着,一股无声的惨败突然在这时候缠上了他的脚踝,方才与千里打扮的那点灵光浑然不见了。
就像,他亲手把千里推去他的光辉人生之后,就甘愿守着自己的残躯寥寥余生。
可千里抬眼时,却见到了贺雁来的眼神。
——他是心甘情愿的。
贺雁来,是甘之如饴地,亲手将千里送上那光辉灿烂的未来。
不知为何,千里的心突然重重颤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自己与明煦的那个约定。
等成人礼结束后......
千里紧张得咽了口口水,突然不敢再看贺雁来的眼睛了。
“雁来哥哥与我一起。”他细弱蚊呐。
贺雁来愣了愣,随即温和地笑出来,答应了。
“好。”
他将手搭上千里向他伸来的手心,任后者一用力,自己的代步车便顺畅地跟着千里的力道一起离开了原地。
千里牵着贺雁来的手,和他一起走上了自己的成人大典。
高台上,风儿喧嚣,吹得底下的人睁不开眼。上面两人一站一坐,逆光出现在天台上,背后衬着高照烈阳,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两个黑影。
这是兰罗的王和王后。
一时间,众臣乌泱泱跪了一地:“苏日勒和克!”
千里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不由得呼吸微微加重了几分。
一只手突然上来缠住他的,无声地握了握。
千里不用回看都知道那是谁。
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长吸一口气,目光坚定,上前两步,朗声喝道:
“彩!”
第54章 主动
他站在房门口,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明煦出来的时候被杵着的黑影吓了一跳,小声得“哎呀”一句,认出了是千里以后才松了口气:“大汗,你还呆在这干什么?”
千里苦着脸:“我紧张。”
“......”明煦抿了抿唇,破天荒地没在这时候反驳千里什么,反而快刀斩乱麻地把人往屋里推,“紧张也不行,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看你的了!”
没想到自己的盟友这么快就把他出卖了,千里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很快反应过来,急急道:“哎——”
然而已经迟了,明煦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一用劲儿就把千里整个人塞进了房间。他一时间退无可退,暖黄的烛光顷刻间将他全部包裹了起来,与之一道而来的是贺雁来温和的眼神。
“小狼?”他坐在烛火旁儒雅一笑,“怎么不进来?”
千里如梦初醒,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明煦就在他身后,悄声道:“大汗,该做的,明煦都做好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看你的了。”
不知为何,千里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抬起眼,迎着贺雁来含笑的目光,主动迈步踏入房门。
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是明煦贴心地为他关上了。
-
“跟明煦在外面谋划什么呢?”贺雁来问。
“没,没什么。”千里缓缓来到贺雁来身边,在他对面坐下,并不自知地摸了摸鼻子。
贺雁来看着他的动作,眉头一挑,眼神中顿时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很快又释怀一笑,颇有些兴致盎然的味道。
两只小鸟......又使什么坏呢?
千里努力调整着呼吸,尽量不让面前的男人轻易看破他的不自然,尽管贺雁来默不作声的态度已经显示出,他露出马脚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明煦准备的酒壶上,眼神微颤。
挣扎不久,千里视死如归地拿起那壶酒,将贺雁来和自己的酒杯满上了。
接着,他将其中一杯递到贺雁来面前,另一杯留在自己这里,低着头,根本不敢看那人现在的表情。
贺雁来注视着他一系列动作,望着自己面前杯中酒那稍显不自然的颜色,平心静气地问:“这是做什么?”
千里紧张道:“交杯酒。”
“嗯?”
“明煦说了......大熙的新婚夫妇要喝交杯酒。”
千里攒齐勇气,对上贺雁来探究的一双眼:“我们新婚那日,我什么都不懂,所以没有这道程序。现在我已经成年了,自然要补给我。”
是补给“我”,而不是补给“你”。
是贺雁来欠了千里一场真正的婚礼。
这样,贺雁来纵使有千万个理由,也无法拒绝现在千里的请求。
他端坐着,八风不动,端起酒杯的动作尽显矜贵。贺雁来举起那杯有问题的酒,无奈地笑了笑:“真是的......”
怎么总让人这么窝心。
“来。”贺雁来伸手,小臂微微内收着,外袍因此滑脱到手肘,像是在等待有人扣上来似的。
千里被他弄得心神荡漾,回过神时,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与贺雁来交缠起手臂。
两人的距离一瞬间不过咫尺,近到千里可以数清贺雁来的睫毛,近到贺雁来可以看到千里瞳孔不安的颤动。他笑了笑,那股被耍的郁结一时间消散了个干净,主动又勾起手臂,杯壁贴上下唇:“像我这样做。”
千里迷迷糊糊地学着他的动作,让杯壁贴上嘴唇,因为过于用力,柔软的唇被压了下去,看着饱满又好亲。
贺雁来眼神暗了暗。
他仰头喝干了那杯酒,像第一次见面一样,向千里亮了亮杯底。
受他所感染,千里也豪情万丈地仰头——被呛了个昏天暗地。
贺雁来一边无奈地笑一边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你喝这么急作甚。”
千里憋得脸都红了,一双绿色的眼眸水光潋滟,可怜兮兮地蹭着贺雁来的手臂。可惜明煦生怕他计划失败,把全屋的水都换成了酒,导致他现在叫天不应的,只好舔了舔嘴唇。
回想起今晚的目的,千里强打起精神,一骨碌从贺雁来怀里坐起来。他酒量一向不好,刚才喝得这么猛,现在眼前有点晕。千里就这么一副眼神发直的表情努力去端详贺雁来的脸,失望地没从中发现一丝一毫失控的情绪。
他嘟囔着:“明煦骗人。”决定还是要自己来。
“雁来哥哥,你现在先不要说话,你听我说。”千里起了个头。
贺雁来不明所以,但看着小狼郑重严肃的神情,也不自知地坐直了身子,点点头:“好,你说。”
千里静默着,安静地与贺雁来对视,用眼神一分一寸地勾勒贺雁来的眉眼,发出了第不知道多少次感慨。
真好看的人儿啊。
他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雁来哥哥......”
“你之前说,等我遇到了真正令我心动的人的时候,就可以把自己的吻送给他。这句话还作数吗?”
贺雁来心头一颤。
不愿去想任何可能性,他运筹帷幄引以为豪的大脑此刻僵在了原地,丝毫转不过来了。他听见自己用一副干涩沙哑的嗓音回复千里道:“算数。”
“那太好了。”千里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贺雁来却觉得自己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应该是那杯酒里的东西起了作用,贺雁来只觉得大脑一阵晕眩。他努力地甩了甩脑袋想保持清醒,可控制不住千里在视野里渐渐起了重影,他说的话也如海水退潮一般离自己远去。
千里眼睁睁地看着贺雁来眼神慢慢涣散起来,最后昏了过去。
他有些激动,但也有些遗憾。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的话,雁来哥哥怕是一句都没听见。
不过没关系,等过了今晚,他再亲自说给雁来哥哥听就行了。
-
千里手忙脚乱地把贺雁来从代步车上移到床上。
望着面前人安睡的脸,迟来的后悔与心虚也在这时候涌了上来。
那天明煦的话还历历在目。 “......合敦现在太被动了,要想比他说实话,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先斩后奏,把生米煮成熟饭......”
贺雁来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从小带在身边的家仆出卖了个干净。
可是现在,千里开始思考这真的行得通吗。
本来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可直到现在他真真对上贺雁来温和的脸,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光是看着贺雁来的脸他就已经心跳加速了,又谈何对他做那些......那些事情?
但是木已成舟,好不容易把贺雁来蒙晕了过去,今天说什么也要成功。
千里深吸一口气,把龙阳画本里自己反复阅读的主动位在心里重现了许多遍,确认每个步骤都记在心里了,便红着脸,动手脱去两人衣物。
......
他没想到会这么艰难。
那本图册里画的,明明水到渠成,一次就成功了,为什么他怎么尝试都进不去?
千里急得想哭,赤条条地趴在人身上,整个人都被害羞蒸腾成了粉红色。
......
千里疼得厉害,才一点点而已,他只觉得这完全不可能实现。
不知道明煦从哪弄来的蒙汗药,药效这么好,他把贺雁来折腾了半天,人都没醒。
可是现在千里再看贺雁来的睡脸,莫名就觉得委屈了起来。
明明......明明你看向我的时候也不是两眼空空,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接受我呢?
不然他也不用像个采花大盗一般,把妙龄“少女”贺雁来哄睡,再在这夜黑风高的晚上干这种龌龊事。他阿布泉下有知,一定要打断他的腿。
越想越难过,进不去的挫败感和剧烈的羞耻心将他淹没了,千里控制不住,一滴眼泪滴在了贺雁来的胸口。
这滴眼泪像是一个预兆,越来越多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千里眼眸中落下来,他狼狈地伸手去擦,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而那个会心疼地为他擦眼泪、哄他不要哭了的人,现在还是睡着,一无所知。
千里没压住喉中一声呜咽,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这声呜咽却立刻将人从药物制造的梦境中唤醒了。
贺雁来只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哭,听动静怎么这么像他家小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猛地睁开眼睛,急声唤道:“千里——”
千里就跨坐在他胸口,哭得双眼红肿,一张小脸浸了水一般;往下看去,两人皆赤条条的,千里跨坐在他腰间,正试图——
贺雁来只觉得自己脑子顿时炸开了。
作者有话说:
多好的反水煎啊!大家自己脑补一下!
第55章 坦诚
贺雁来被眼前的情况弄得有些懵。
他试探性地挺了挺胯,果不其然抵上了一处柔软,吓得他连忙躺好不动了。
“小狼……你在干什么??”他艰难地问。
贺雁来甫一出声,刚才还骑在他身上掉眼泪的千里顿时不动了。
千里揉着眼睛,一双绿眸被他揉得发红,更多的泪珠从里面滚出来,看着可怜。贺雁来看不过,也不想等,便伸手把千里两只手手腕一起抓住,迫使他对上自己的眼神:“说话。”
小狼崽子吞了口口水,一句话都不敢说。
贺雁来刚想再说些什么,目光下落望见他一片小麦色的胸膛,上面缀着的豆粒在冷气中颤颤巍巍的,可怜得要紧,忙又收回眼神,欲盖弥彰:“你……先把衣服穿上。”
出乎意料的是,千里异常固执地摇了摇头,试着挣脱贺雁来的束缚把手腕抽出来,可惜没成功,便睁着那双兔子眼,泪汪汪地说:“不要。”
贺雁来气极,语气也重了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千里很不服气,提高了声音:“我当然知道!我在与你……”
最后两个字不知为何又压低了声音:“欢好……”
光是听千里说出这两个字,贺雁来就觉得心头出火。
看这孩子浑身泛粉,体温也低,应该是折腾了挺久的。他又望向千里一直努力的地方,那儿被他自己戳得都肿了,不由得叹口气:“这般乱来,要受伤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千里心里的委屈顿时决堤了,呼啦啦往外涌:“你……你长这么大做什么!我放不进去,还痛,根本就不是画里画得那样……”
画里画得那样?
贺雁来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追问:“你又去那家书店了?”
千里轻轻颤了颤,逃避话题,就只垂下脑袋,附身靠在贺雁来肩头。
贺雁来重重地呼吸着,被撩拨起来的火一时半会下不去,这小孩子还在自己身上爬。他只好咬了口舌尖保持清醒,冷静道:“起来。”
听出他语气不对,千里不敢再忤逆,乖乖地从他身上翻身下来,任贺雁来坐起身子,将地上的外袍披在千里肩上。
“说说吧,想什么呢?”贺雁来语气不带起伏,淡淡道。
千里最怕他这样,手指紧张地扣着衣角,在心里埋怨自己不中用,明煦给他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他都没用好。
“我在问你话。”贺雁来开口。
千里眼眶酸涩,没被衣服盖住的地方凉嗖嗖的。他眼睁睁看着贺雁来将自己的里衣穿好,心里一急:“雁来哥哥!”
贺雁来淡然地望着他。
他鼻头一酸,又是几滴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千里是委屈狠了,说话都带着哭腔,黏黏连连的,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你……你为什么这样……明明说好了,等我遇到了心动的人就会亲吻我的,你为什么不让我亲,为什么不让我喜欢……”
他哭得可怜死了,一张俏脸哭得乱七八糟,衣服也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漏出大片皮肤。
贺雁来看得眼热,尴尬地移开视线,长叹一口气:“千里,我一介废人……”
他那句“不值得”还没说出口,眼前一花,一个身影迫不及待又如飞蛾扑火一般扑了上来,不容置喙地吻上他的唇。
来人似乎十分青涩,只知道将唇瓣贴上去摩擦,更深入的就一概不知了,亲吻得非常纯情。
贺雁来瞪大眼,那万年不破的淡然终于被撕下了一角,一时竟忘了反抗。
而千里势如破竹,重新占据了主动权,连连欺近,直将贺雁来抵到了床头。他跨在贺雁来身上,因此比他高些,柔顺的长发落在贺雁来的胸膛、锁骨,有些痒,勾得人心动。
不知过了多久,千里才慢慢松开嘴,粗粗喘着气。含着水汽的眼眸怯怯地望向贺雁来,似乎在等他责罚。
“你……你说过的……”他试图为自己辩解。
而向来一切尽在掌控中的贺雁来,此刻也难以保持一贯的儒雅。他发丝凌乱,脸颊绯红,惊疑不定地回望着千里,表情生动极了,也……漂亮极了。
千里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再多亲一会儿。
他下定决心,不再犹豫:“雁来哥哥,千里悦慕你,你知道的。”
说罢,他舔了舔唇,很是自信:“千里也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他并不是笨到无药可救,他能看清贺雁来眼中那层雾背后的热切情意,他只是太害怕了,他怕贺雁来会真的拒绝自己。
“明煦说,你曾带着必死的心来到兰罗。我也曾觉得,你明明就在我身边,可是感觉你离我好远好远,好像下一刻你就要飞到天上去了。”
千里说着说着,把头靠在贺雁来的胸膛上,语气怅然。
“雁来哥哥,你总说你是废人,可是,可是,我又不是因为你有没有腿爱上的你……值不值得,哪有这么算的?爱情一定要计较这么多吗?”
他抬起头,认真执着地望着他:“我想成为你在尘世里的羁绊,我想让你愿意为了我再多活一点,我难道不可以吗?”
千里的眼中写满了澄澈的爱意,可怜又哀求地望着自己,好像谁拒绝了他,谁就是天底下最冷酷绝情的那个人。
贺雁来感觉自己又呼吸不畅起来了。
千里不管不顾地又凑上来要亲,却被贺雁来一把抵住。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咫尺,彼此的呼吸都扑洒在对方的脸颊上,热意蒸腾。
贺雁来干涩道:“千里……秋野不愿误你。”
“贺雁来!”千里眉头一立,像是生气了,一张俏脸绷得很紧,“误不误的,还没开始怎么能知道?再说了,就算真是误了我,那也是我甘之如饴,与你有什么关系?”
贺雁来沉默,他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一样,眼神闪动着,映射出翕动的烛火,影影绰绰。
千里语出惊人:“你不要再用你的斟酌考量来约束我,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就是要我们百年之后被埋到一处陵墓里。他日若我还算一代明君,有幸留名青史,我明安乌勒吉旁边,也只能是你贺雁来的名字。”
没人知道,千里这番话在贺雁来心中搅起了多大一层骇浪。
贺雁来胸膛一上一下起伏着,痴迷地望着千里此刻坚定又固执的脸,呼吸加速。
你在怕什么?
还没开始的事情,你在怕什么?
这般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还算个男人吗?!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认?
既然不认,为什么还不愿松手?
他可还算是大熙一代枭雄,可还算是百战不殆的大将军?
若不是千里孤勇,主动挑破了两人间的迷雾,他是不是要就这样揣着明白糊涂地过一辈子?
若是千里久盼而得不到回应,心灰意冷,重新娶妻生子,过上“幸福”的日子,贺雁来,你受不受得住?
千里目光颤动,好像从贺雁来的沉默里读到了答案。
他伤心地收回眼神,沙哑了嗓子,主动道歉:“对不起,雁来哥哥,我……”
千里刚想从贺雁来身上起开,突然手腕被人捉住,接着贺雁来用另一只手钳住他的下颌,固定住他的脸颊,然后猛地欺身上来。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