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古代无限流——江色暮
江色暮  发于:2023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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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贵说得咬牙切齿。
  “若真是不相干的山匪,做出这等畜生事儿,也还罢了。可那是他们自家的人,他们却还能下手?!禽兽不如,简直是禽兽不如!”
  他是真的生气。哪怕知道谭家四口早就不是活人了,可在钱贵看来,文哥儿还是个会哭会笑、白白嫩嫩的孩子。君陶前面的“灯下黑”理论,最初是有把他骇到。可事后再想,钱贵又觉得不可能。
  死后生怨,把他们所有人困在谭家的可能是谭员外,谭俊秋,也可能是孟玉娘,唯独不该是文哥儿。那还是个小孩儿呢,就像是他自己的孩子刚满月的时候一样。
  作为在场众人之中唯一一个已婚有子的,钱贵对此非常笃信。他甚至不敢细想,万一自家孩子也在年幼时遭受了这样的变故……光是念及这样的可能性,钱贵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一抽一抽地难受。
  短短时间,他的心情由怒到苦。
  就在这个时候,白争流问:“钱大哥,前面说什么?他们自家的人……”
  钱贵茫然:“嗯?”
  白争流只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已经非常接近了。他注视钱贵,“你再说一遍,自家的人,然后呢?”
  钱贵不解,但也回答:“自家的人,竟然还能下手,禽兽不如!”
  “就是这个!”白争流长长吐出一口气,“常人都会这么考虑,就连孟玉娘也是一模一样的考虑——诸位!”
  他看向在场众人,而众人也正因他前面的话,用满是疑惑的目光看他。
  白争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动,是前所未有的迅速。他开口,说:“你们还记不记得,昨天山匪来时,孟娘子对她丈夫、她公公说了什么?!”
  君陶、钱贵茫然。他们那个时候待在罩房,自然不可能知道答案。
  其余人则因为刀客的一句话陷入苦思。慢慢的,昨夜刀剑相撞声中夹杂的对话浮现在众人脑海当中。
  君阳说:“谭秋郎让孟娘子离开,可孟娘子不应。”
  梅映寒说:“是了。她说山匪们定然只会带走家中财物,却并不会伤人。”
  聂清娥叹道:“她错了。那些畜生不光要钱财,也要将这一家子统统杀死。这么一来,日后官府来了,也无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去向……”
  卢青面皮抽动一下,联想更多:“兴许在官府来的时候,他们还要以孟娘子家里人的身份出面,哀嚎痛哭。”旁人看了孟家叔伯们这副样子,只会同情。哪里能想到,他们就是罪魁祸首?
  众人被卢青的说法激出一身愤恼,钱贵甚至有种直接出门,揭穿装模作样的孟家人的冲动。但他毕竟知道自己没有武功,还要靠人保护,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开口。于是勉强压住怒意,只听众江湖客后面怎么说。
  白争流是先开口的那一个。
  他说:“孟娘子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众人:“呃……”
  他们继续苦思,继续发言。
  君阳:“前面咱们不是还觉得奇怪吗?为什么那些山匪来了就知道该去哪里。现在想来,也许就是孟娘子把家里藏钱的地方告诉他们了。”
  君陶提出不同看法:“也可能是孟家那些人自己偷偷看到。”
  君阳摇头:“看到一些首饰金银放在哪里,还有可能。但像是谭员外这样的人,定然有额外家底。那些东西,莫说是几个刚刚见面、过来帮忙的亲戚了,就连自家人,也不一定能知道。”
  君陶:“阿兄,咱们家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吗?”
  君阳:“……?”
  君陶问得十分真诚:“我听阿兄说得这么肯定,想来是有经验了。”
  君阳:“……”
  他往弟弟脸上看了好几眼,勉强得出结论。自家傻弟弟好像真的只是想从自己这儿得到更加确切的答复,并非对父母的特殊对待心怀成见。
  君阳心情复杂地开口,低声说:“阿娘与我提过,家里是有一份地契。只是那地契藏在哪里,就连她也不知道。还是阿爷病重的时候,才对父亲提起,将它交给父亲。”
  君陶喃喃道:“原来如此。”
  君阳再看看弟弟,见君陶抿着嘴巴、摸着下巴,一副专心琢磨的样子。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又对面前众人道:“如果山匪们上来就拿了这些东西,一定是有人提前告知他们。至于那告知他们的人——”
  钱贵推己及人:“不可能是谭员外,那可是压箱底的家财!”
  梅映寒同样分析:“也不会是谭秋郎。他对山匪是当真惧怕,只是惧怕之余又想让妻子活命。”
  白争流叹了口气,总结:“只能是快要死了,还笃定告诉丈夫公公,说山匪们一定不会伤人的孟娘子。”
  君陶难以理解:“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明明对谭家秋郎颇为关切,再有,两人还有孩子。”
  白争流听着,又想到那个问题。
  以谭秋郎的身体状况,他真的有能力与妻子生下孩子吗?……谭秋郎对孟家堂兄的在意,又有几分道理?
  他心头有所思虑,真开口时,却没有往这个方向引导话题,而是提起另一个细节。
  “一般人,纵然心怀恶念,怕是也难以找到一伙儿山匪,与其相交。”也别说孟娘子和山匪们没交情,要真是那样,早在孟家叔伯们来的时候她就可以把“我不认识他们”告诉谭员外,或者干脆自行报官,“诸位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湖客们沉吟,钱贵则斩钉截铁:“碰上山匪,我着急忙慌地花钱买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把他们带回家里!”
  白争流:“除非……”
  钱贵:“什么?”
  梅映寒低声地、平静地说:“马兄告诉我们,孟娘子是位孤女。孟家那些人也说,她自幼便没了娘亲,成婚之前又没了父亲。”
  钱贵隐隐听出不对,却又觉得脑海当中一片混沌,难以想明最后一点细节。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众人,听君陶说:“唔!我前面就觉得奇怪了,她虽然没有父母,可有那么多叔伯,分明是族中还有人。这种情形,虽然族中人可能会侵占她家财产,可也要管她娶嫁吧?为什么说她的婚事完全是由谭家人安排?”
  对啊!是这个道理。
  很接近了。钱贵皱着眉头,努力钻研。只觉得自己距离答案只有那么薄薄一张纸页,只需要再来些提示,他就能——
  “除非‘孟娘子’身边真的没有人能安排她的娶嫁。”白争流又是一声长叹,“她孤苦无依,碰到了谭员外。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总之她觉得,可以和谭员外回来。”
  梅映寒:“谭员外有身份,有身家。之于‘孟娘子’,这门亲事是个不错的选择。”
  君阳:“这是表面的情况。事实上,‘孟娘子’是那个时候盯上了谭家。她原本可能也没想着长久留下,只是始终无法得知谭员外把家底藏在什么地方,一来二去,就耽搁了时间。到最后,又有了孩子……”
  梅映寒:“不管谭秋郎对孟家堂哥的敌意是他多想还是真有来源,总之谭员外不知道这些细节。在他看来,就是自己真的有了一个孙子,为此欣喜若狂。这种时候,孙子的母亲,自然也是无比亲近的‘自家人’。”
  君陶:“……你们好像都明白了什么东西,但为什么我还是没听懂?”
  说着,他转头去找聂清娥和卢青,想要给自己拉一个联盟,“师姐,姐夫,你们听明白了吗?”
  不等君陶得到来自聂、卢两个的回应,他身侧,钱贵猛地一拍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君陶瞳仁微微收缩——怎么搞的!连钱大哥都弄懂了,只有我还一头雾水吗?
  他颇郁闷,好在钱贵并不像他家兄长、白大哥、梅大哥那样喜欢打哑谜。一想明白,就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推测分享出来:“小君大侠,几位大侠是说,如今的孟娘子怕是根本不是真正的孟家女!她原先就是山匪里的一个,上一票没准正是冲着真正的孟玉娘。等孟玉娘没了,她又碰到谭员外,于是‘借’了人家的身份,跟随谭员外一同回到谭家庄……
  “你想啊。要是真孟玉娘是个没有族人叔伯的孤女,父母俱亡之后她是什么身量模样不就凭借假的孟家人一张嘴来说?是了,定然是这样。她就是一个探子,过来了,想拿到谭家的家底。没想到,谭员外把真正的好东西藏着,她一直探听不到。
  “而后,就像是梅大侠所说。秋郎是那副模样,员外自己也已经老了。想让文哥儿过得好,不得先给儿媳妇交代上?纵然此前还有疑虑,到这会儿,也该真的下定决心。
  “没想到,他这决心,于自家人来说,就是催命符。更没想到,假孟玉娘倒是真对谭家人生出几分良心,可这份良心,让她自己的命也被折了进去。
  “至于为什么明知那些人是山匪,她却不报官。更简单了,她自己也是个山匪!要是报了官,她不也得身份败露,被人捉去?”
  众人听着这话,久久无言。
  直到小君大侠打破沉默。
  君陶由衷地佩服:“钱大哥,你说这些,就像是亲眼所见一样。”
  钱贵搔搔头,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嗐!都是诸位大侠分析得好,我也不过是把所有事情那么一串!”再看向旁边几人,“大侠们,我说得对吗?”
  他眼神颇为期待,像是十分想得到众人的肯定。
  在钱贵闪亮亮的目光中,白争流点头。而后,他轻声开口:“事情多半是这么个事情,现在看,却还有一个问题。”
  众人:“什么?”
  白争流:“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嗯……又到了纠结要不要买夜宵的时间_(:з」∠)_!
 
 
第47章 计划
  兜兜转转,话题又回到这里。
  在此之前,聂、卢两个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这会儿,他们却转向白争流,问他:“白郎,你再说说常宅的事儿吧?”
  白争流望向他们。兴许是他眼神里带了困惑探究,被聂、卢夫妇察觉,聂清娥无奈地抿一抿嘴巴,说:“我们现在,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水深水浅,只有亲自试了才知道。可面对到处都是的死人游魂,又有几条命能拿来‘试’?也就只有从你与梅郎前面的经历里找些经验了。”
  她这么说着,旁边丈夫抬起手,扣住妻子的肩膀。
  夫妻两人站在一起。虽然白争流已经知道他们多半早就没了,可此番一看,却还是从他们的神色姿态之中看出几分江湖儿女的飒然坚毅。
  他心头微微一涩:说到底,聂前辈、卢前辈还是很想出去的吧?
  “好。”白争流点头,“我与梅兄便再与大家说一遍前面的事。这一回,大家有什么疑问,都直接说来。”
  众人:“好。”
  ……
  ……
  白争流:“……我们由此猜出,黄娘子之死并不简单。常宅之人这才愿意告诉我等,原来还有一个常老爷的旧妻,柳娘子存在。”
  钱贵捏紧拳头:“竟然抛弃糟糠妻,真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君陶小声对兄长说:“钱大哥骂人的时候怎么总是这几句。”
  君阳:“……”
  白争流:“……王阿姐引我们看了黄娘子屋中的绣品,竟是与柳娘子留给我的手帕是一模一样的针法。按理来说,我们那个时候就该有所打算。可毕竟是初次碰到此类状况,我们警惕太过,反倒失了不少先机。”

  聂清娥心有戚戚,长长一叹。
  卢青在妻子肩膀上安慰地捏了捏。女郎有所察觉,侧过头,朝丈夫露出一张笑脸。
  白争流:“……这时候,常老爷让人告知我等,原来他是有一个兄长。”
  梅映寒补充:“后来再看,这是不折不扣的假话。”
  白争流:“可惜我们错过了‘柳娘子的手帕是黄娘子绣来赠她’的线索,到这里,也就分辨不出常老爷所言真假,只能又错失一条线索。”
  梅映寒:“好在最后还是没让那老鬼得逞。这都要多亏白兄警惕,到了那等境地,依然能找寻线索,终于救下我们一行人。”
  白争流:“梅兄莫要谦逊。我能有时间撕下符纸,也是因为你们在外周旋。”
  梅映寒微微苦笑:“白兄这么讲,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那个时候,我们一心尽快完成阵法,险些误了真正大事。”
  白争流摸摸鼻子。好吧,情况是这样没错。但是梅映寒救他的心一定是真的,会造成这种状况只能说常老鬼过于狡猾。既然最终结果是好的,过程也就没必要细细计较了。
  就这样,最开始是白争流讲述,梅映寒补充。到后面,便成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默契十足。
  再听一遍常家事,在场其余人总结重点:“要让这些鬼怪游魂折进去,说到底,还要靠另外的鬼怪游魂。”
  想到马脸男人前面对二十八将评价出的“不够”二字,白争流:“嗯。”
  君陶:“既如此,事情便简单了。谭家对孟家有仇,如今日日轮回,想来也是不甘这么惨死。”
  其余人一起看他,见君陶一手捏成拳头,在自己另一只手掌心按下:“只要朝谭家人揭穿孟家人恶行,不就结了?前一次柳娘子的问题,在于她被符纸封住。如今谭家人的问题,则在于他们并不知晓真相啊!”
  众人听到这话,若有所思。
  钱贵小声说:“只是,是要向谭家的谁说?”
  “谭员外。”君陶略略一想,就道,“孟娘子是山匪的人,她一直都‘知道’。谭秋郎……呃,要不然把他也叫上?”
  众人继续思索。
  白争流原本也是沉思当中的一员。结果想着想着,他就察觉,其他人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像是想让他来做最终决定。
  意识到这点,白争流手指微微动了动。胸膛像是积压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不太舒服,但他明白,这是自己必须承认、接受的东西。
  他又看一眼梅映寒。
  梅映寒也在看他,目光平静温和。
  与其对视,白争流心情缓和,想:“是啊,不管怎么说,都有梅兄与我一同面对。”
  “‘让两方鬼怪互相打斗’的思路应该没错,”刀客道,“但还有一个问题。山匪们凶残至此,谭家人对上他们,当真有还手的机会吗?”
  众人挠挠头,觉得是这个道理。
  “那怎么办?”君陶说,“咱们一起上阵打山匪?——也不是不行。”
  君阳:“山匪共有二十余人,咱们这边是七个人,再加上谭家的四个……”
  聂清娥客观评价:“听起来是有几分勉强。”
  钱贵左边挪一挪,右边挪一挪。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算大。但是因为人本身占地面积颇大,稍稍有一点儿动静,都显得非常明显。
  这么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白争流叫他:“钱大哥,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梅映寒也道:“正是。如今该是咱们集思广益的时候。”
  钱贵深呼吸,点点头:“我是想着,要说‘人’,白天不还有这么多人在孟家呢吗?咱们找个理由,就说来的路上听到了山匪的音讯,担心谭家出状况。就这么劝谭员外,把白天那些人全都留下来!”
  众人一愣。
  钱贵继续说:“总之咱们现在是知道了,山匪是孟家人,再有就是另外来的,和白天的谭家庄人没什么关联。不过,还是得担心他们能不能留下。”
  聂清娥:“能吧。”
  众人的目光从钱贵身上转到她的身上。
  被旁人这么注视,聂清娥显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紧张。
  不过众人皆是心急如焚,难以留心更多细节。聂清娥的这丝紧张,就只有丈夫卢青,加上已经猜到他们夫妇二人古怪的白、梅二人知道。
  念及如今所言之重要,聂清娥也不耽搁,迅速开口,道:“我只是这么一想。但那些宾客白天就是寻常村中人的模样,讲话做事也没什么可疑地方。我想,他们虽是会对外来者心有觊觎,可总得来说,还是遵循着一个大规则——按照参加文哥儿满月宴时该有的样子行事。”
  众人想着她的话,有的点头,也有的若有所思。
  聂清娥无心分辨这些,继续快速说:“这么一来,重要的就是谭家人的态度。就像是我们,如果谭员外邀请我们留下了,我们就能留下。如果不能,他们才要离开——所以,眼下最该想的,还是如何说服谭员外。
  “退一万步说,哪怕这一计当真无法实现呢?咱们也得尝试一番,才能去想下一步要如何走。”
  她说到这里,君家兄弟、钱贵还要犹豫究竟如何说服谭员外,但白、梅两人心中已经有底了。
  就像是聂清娥说的,只要谭员外开口了,村中人就能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为什么?当然因为她自己就是“顺理成章留下来”的一员。
  ……
  ……
  说服谭员外的重任,还是落在了钱贵身上。
  想到要去和一个游魂单独相处,钱贵一阵压力。尤其是有谭员外邀请他们的事情在前,钱贵不得不考虑到一个问题:山匪们对他们心怀恶意是真的,可谭家人呢?拨去那层友善热情的表象,其实谭家人也恨不得把他们拆筋剥骨吧。
  但是害怕是一回事,硬着头皮上阵又是另一回事。
  不能坐以待毙,否则光是“饥饿”一项就能弄死他们。
  既然要做点什么,让凶残的鬼魂互相残杀,就是最适合他们的答案了。
  想通此节,钱贵腰杆儿挺直了许多,去找谭员外时,也能露出恰到好处地混合了镇定、忧心、踟蹰的神色。
  他把人叫到一边,一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看得谭员外大手一挥:“老弟,有什么话,定要直说!”
  钱贵继续欲言又止。
  谭员外就皱眉,低声问:“可是觉得我家今天招待不周?唉,也是人手不够。玉娘还说呢,今晚就让村里帮忙的妇人早点走吧,否则她家来了一群叔伯,实在不方便让妇人们久留。可这哪能行呢?不是彻底没人做事儿了!”
  钱贵心神一晃,暗道:“原来谭家今晚只有几口人留下,其中还有这方面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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