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使团和官员们,有人满怀崇敬,有人包藏祸心,有人忐忑不安,还有专门为了打探京城情报,或者想亲眼见一见那位传说中名声两极分化的皇帝,究竟从昏君变成了什么样子。
皇帝在宁州微服私访,派军队一把剿灭了宁州刺史和永宁王府盘踞多年的势力,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渐渐从宁州传扬到了淮、荆、蜀等地。
皇帝以雷厉风行的姿态,把宁州打了个措手不及,下一个,皇帝会敲打谁?弄不好,又是滚滚人头落地。
似真似假的谣言一天一个样,搅得南三州权贵阶层十分不安。
他们忙不迭借着朝贺的机会,派人进京好生打探情况,这位突然性情大变的皇帝,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各国使臣和各州官员,几乎在同一时间,陆续抵达京城。
很快,一些多年没有来过启国京都的外地人,都或多或少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尤其是跟随在诚郡王身边的商左。
这些年他来过京城好几次,印象里,自从燕然不断南侵,来自北方流亡的流民就越来越多。
启国国都虽然看上去繁华,实则富裕的只有权贵和地主、士绅们,底层的百姓节衣缩食,一年劳作到头都很难吃上几口饱饭。
哪怕国都之中,流民和乞丐的数量都不少,治安也乱的很。
商左随着使团在四方驿馆下榻,陪同诚郡王一路游览,这才发现,京城中央的御道变得十分宽阔整洁,道路两旁行人来往熙攘,相当热闹,叫卖吆喝声起此彼伏。
作为走私商,商左的眼光十分毒辣,他意观察人们的衣着,大部分人居然都穿着没有补丁的新冬衣。
还有不少人穿着一种灰白色毛茸茸的高领套头衫,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皮帽子能把耳朵也遮住,这种款式的衣帽,他在渤海国从来没见过。
街道上,牵着小孩出来采买年货的大人甚多,脸上绝少有朝不保夕的愁眉苦脸,反而大部分人都笑容洋溢,充满憧憬新年的朝气。
甚至连衣不蔽体的乞丐都少得可怜,在渤海国,商左几乎每走到一条街巷,都能遇到三五成群上来乞讨的乞丐。
商左找到街边贩卖布匹的布庄,问:“掌柜的,那种灰白色毛绒的布料,怎么卖?”
布庄掌柜上下打量他一眼,道:“外地人吧?你说的毛线吧。”
说着,他取出几团团成圆球状的羊毛线,还有几根棱角圆滑的毛衣针。
商左上手搓了搓,只觉毛线手感柔软,毛衣很是厚实保暖,还能紧紧裹在身上,不像那些棉衣棉袄还需要用腰带和盘扣绑在身上,才能足够贴身不灌风。
掌柜笑道:“三十文钱三团,三根织衣针十文,足够织一件毛衣,成品毛线衣八十文一件。”
商左一愣:“这么便宜?”这么好的东西,比丝绸便宜多了。
渤海国地理位置比京州更加靠北,取暖的木材也少,每年都要冻死不少人,若是能把纺织毛线和制衣的法子带回去,岂不是能大赚特赚?
商左顿时心头一阵火热,生怕掌柜看出他捡了大便宜似的,赶紧买了一大包毛线,匆匆走了。
伙计回头对掌柜哈哈一笑:“又是一个外地不懂行的土包子,咱们从棉毛纺织厂进货,一团毛线才三文钱,一件毛线衣才卖四十文。”
掌柜抚着胡须笑道:“多亏京城又开始大朝贺了,这才有外地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富商让我们宰。希望明年多多益善才好。”
“就是。”伙计把新到货的毛线上架,“刚才还有个蜀州来的,一口气把咱们的针线都买光了,赶明儿还得去进货才行。”
掌柜摇摇头:“你说这些人都穿的人模狗样的,一看就是大富大贵,怎么一个个都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呢?”
那厢,商左刚走几步,又到了一间新布庄,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自己被奸商坑了!
这毛衣一般的市价才四五十文,织衣针是送的,大宗进货更加便宜,普通百姓家庭,稍微攒攒钱,照样穿得起。
他哭笑不得,常年猎鹰,没想到今日被鹰啄了眼。
他回到驿馆,将毛衣呈给诚郡王看。
后者听说是启国平民百姓穿的,顿时失去了兴趣:“不过是些俗物,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而且这衣料还有些扎手,哪里能跟绸缎比?也就那些穷人能忍受罢了。”
商左心里直撇嘴,冬天绸缎又不保暖,更何况,渤海国的穷人连棉衣都还穿不起呢!
两人正说着话,驿馆的小厮拎着一架碳炉进屋,里面点的却不是木碳,而是带有好些孔洞的柱状煤。
商左奇怪地指着碳炉:“这是什么?”
“回大人,这是专门供暖用的无烟蜂窝煤。”小厮掏出一方小盒子,里面有几十根小小的木棍,木棍一头包裹着暗红色的一团。
他取出一根,在盒子的一侧轻轻一擦,瞬间冒出一团幽蓝渐黄的火光,把诚郡王和商左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小厮莫名其妙地看着一惊一乍的二人,摸了摸头,道:“这是火柴,城外新建的火柴厂出产的,专门用来点火。”
他直接把火柴丢进碳炉,很快点燃了蜂窝煤,小小一截火柴也烧得发黑扭曲。
火柴说来也巧,是方远航在军器局实验新型火药时,无意间发现的,用蜡油、磷、硫磺反复实验多次配方,才勉强制造出一种可以使用的火柴。
只可惜工艺还需要改进,产量很少,目前只能供给宫中和官员的用度,驿馆由于要招待各方使臣,也得到了一些配送。
诚郡王顿时一阵脸热,他堂堂一个郡王,竟然对一个点火的“火折子”玩意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商左在一旁神色不断变幻,怎么才一年时间,启国就多出了这么多没见过的新奇玩意,跟他往年来时大不相同了。
他转念一想,反正再过不久,启国天子也要下发大量赏赐,管他们有多少好东西,统统买回去,最好能套出制作方法和原料,回去自己造就是!
※※※
除夕在即,皇宫上下到处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和崭新的对联,漂亮的红穗子挂满了梅树枝头,四处都是新春来临的喜悦气息。
御书房。
萧青冥刚处理完几份奏折,正在和瑾亲王和怀王等大臣商议大朝贺的事,书盛便领着内务府的总管前来觐见,向他呈上一摞厚厚的美人图册。
内务府总管小心翼翼道:“陛下,按照规矩,年节后就该选秀了,您看看这些从各地精挑细选上来的秀女,可有中意的?”
萧青冥看也不看,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怎么又来选秀了,去年的他刚刚打退燕然大军不就,内务府也给他送了一堆美人图,当时是怎么退回去的来着……
他挑了挑眉,似乎是喻行舟帮他处理的。
“拿走吧,朕没有兴趣。”
内务府总管和瑾亲王都在苦苦相劝:“陛下,一般的百姓家庭,您这个年纪都能有儿子了,您身为一国之君,绵延子嗣,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是您的职责。”
萧青冥沉默着没有说话。
放在从前,他虽然对儿女情长和后妃之事无甚兴趣,但也不会太排斥,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皇室终归需要继承人。
若是继承稳固,蜀王还有安延郡王,以及前太后,哪里还敢那般肆无忌惮上蹿下跳,只要他一天没有皇嗣,宗室就仍有皇位继承权。
可眼下……
萧青冥心中模糊地飘过一个影子,他心里蓦然一乱,总觉得有些烦闷。
“朕还年轻,此事无需急切……”
他话音未落,脑中一声熟悉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新春来临,游戏正式开启新春贺岁活动,丰富奖励等你领取!】
【检测到玩家后宫没有任何一位妃嫔和皇后,初次活动由系统自动开启——三年一度的新春选秀,下次再开启选秀,时间需要间隔三年,并由玩家支付十万两选秀费用。】
萧青冥的脸色顿时变的古怪起来,新春选秀活动?
他能选择关闭活动,让系统直接返还他十万两吗?
【新春选秀活动,完成册封任何一位后妃,即可获赠系统赠送的新春大礼包。】
【礼包内含:卡池抽奖机会一次,SSR许愿卡一张(十连抽可额外必出一张SSR),“抡才大典”增益状态(可大幅提高科举选拔人才概率)】
萧青冥一愣,顿时有些心动,这新春大礼包……真的很大!
系统过春节搞什么活动不行,怎么偏偏是选秀呢?
萧青冥目光闪烁,又把活动说明仔细看了一遍,最后在一行注释小字停住目光——您可以册封任何一位后妃,不限男女。
萧青冥表情微妙地摸了摸下巴,好像也不是没有空子可以钻……
只要册封就行,又没说非要圆房或者非要生子,完全可以演一演系统,把礼包骗到手再说。
哦不,参与活动的事,怎么能叫骗呢?
他挑了挑眉,话锋一转道:“既然皇叔如此苦劝朕,朕也不能不识好歹。”
瑾亲王大喜:“如此甚好。陛下心中可有中意人选?”
萧青冥摇摇头:“尚未,不过……”
他暗暗瞥了瑾亲王一眼,虽说心中未必不是没有人选,不过只怕说出来得把朝臣都吓死,想想还是别说的好。
瑾亲王却完全回错了意,心中只当陛下已经有了看中的女子,只是年轻面皮薄,不好意思开口。
他自信满满道:“陛下放心,您看中哪家的女子,无论是官宦之家还是平民女子,都是可以的,不过皇后之位要慎重考虑。”
瑾亲王还没说完,门口值守的太监高声禀报:“摄政喻行舟大人觐见——”
喻行舟着一袭枣红色摄政官服,大步跨入殿中,一进门,正好听见瑾亲王等人在商议为皇帝选秀纳妃之事。
他目光瞬间一凝,紧紧落在萧青冥双眼之中,全身神经都绷紧了,仿佛有火柴在神经末梢来回划拉,随时都能燃起一把火来。
喻行舟不疾不徐来到萧青冥跟前,微微眯起眼,沉冷的眼神扫过瑾亲王几人,一双薄唇反而微笑起来:“哦?陛下似是要选秀?”
凉飕飕的表情,酸溜溜的语气,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萧青冥被他黑沉沉的眼神盯着,突然莫名有种头皮麻如芒在背的感觉,好似对方随时会扑上来咬他一口。
他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正想说点什么,瑾亲王却一脸和蔼地对喻行舟道:“喻大人来得正好,陛下心中似乎有合意的人选。”
“喻大人常年陪伴陛下左右,必熟知陛下心意,不如此事,就交给喻大人来筹备,如何?”
喻行舟:“……”
他与萧青冥的目光在空中迎面撞上,微妙的暗流于无声处疯狂涌动。
萧青冥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该怎么装下去呢?我的老师。
喻行舟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缓缓勾起一丝平静的微笑:“臣一定将此事办好。”
作者有话说:
喻:陛下都有合意人选了?我怎么不知道 :)
第94章 喻行舟的心声
年节庆典期间, 京城不设宵禁。
临近除夕,入夜后的御街两侧,鳞次栉比的商铺生意无比火热。
每间商铺门口都挂着大大的灯笼, 染了喜庆的红色,用竹片撑起圆滚的灯肚, 末尾缀有长长的红色流苏,一串串高高挂起时,流苏迎风飘荡, 严寒的冬季也掩藏不住人们的喜悦和热情。
自从萧青冥整顿了宁州商贸,北三州繁重的商税有所下调,取缔了诸如“过桥税”一类奇葩的苛捐杂税, 除了固定的商铺和大集市的摊贩, 流动的街头小摊甚至不用交税。
极大地刺激了贩夫走卒和市利的兴盛。
普通的小老百姓家,农忙时下地干活, 农闲时编制草鞋、缝补绣品等小玩意, 拉到集市上卖。
既不用担心有“蛟龙会”之类的团伙强行收保护费,也不用被官府胥吏借口盘剥,赚到的补贴全是自己的, 又逢年节, 就连春联都供不应求,收入一下能翻上一两倍。
京城外城郊规划出的一大片“轻工业”园区, 全部倚河而建,水泥厂、砖窑厂、造纸厂、印刷厂、冶炼厂, 以及新落成的棉毛纺织厂、火柴厂和蜂窝煤厂等大型国营大厂, 统统采用水力驱动的新机械。
生产出的商品, 一经面市就是供不应求, 尤其到了年底, 百姓大量置办年货,对春联纸、棉毛衣、蜂窝煤等日用和供暖商品,需求量激增。
这些工厂给工人们开出了三倍工资,三班倒日夜不停开足马力,产能依然供应不上。
不少外地商人和士绅大户看到了商机,用各种方法企图套取新式技术和制造方法,甚至把主意打到了皇家技术学院学子身上。
萧青冥也没有打算把技术藏着掖着,按照宁州纺织业联合会的模式,只要交一笔“专利费”,就能得到皇家技术学院的全套技术和指导服务。
当然,服务费另算。
朝廷新设立的度支部,对工业园区每一间工厂发放经营证,定期审查账目,甚至有自己的稽税执法队,代替曾经的胥吏乱收税。
随着一间间私营新厂房在园区挂牌成立,缓解京城供需压力,商户比之以往要缴纳的税率降低了不少,利润翻了几番。
度支部收到的商税总体大幅上升,光一个月获得的税收,就超过了往年宁州一整年上缴的额度。
除开每日干得热火朝天的工业园区,另外一个被竞相热捧的地方,是曾经沦为全京城读书人笑柄的皇家技术学院。
随着学院的大量发明普及应用,从农业工具到各类工厂机械,从平坦的水泥大道到每日在铁轨上驰骋的钢铁马车,日积月累的变化,最后一点点汇聚在人们的衣食住行上。
直到这个大朝贺的年节,大量从外地和外国涌来的使臣商人,一双双震惊和羡慕的眼光,京城大部分百姓这才恍然发现,学院在无声无息间,早已和大家的生活息息相关。
从前国子监学子口中的“厕学子”们,如今已成了达官贵人和大户士绅们最热衷笼络的对象。
公开向技术学院学子们招婿的大户人家数不胜数,大量靠着大户资助的寒门读书人,挤破了脑袋想要踏入学院的门槛。
那座安延郡王府早已容纳不下新录取的学子,只能不断提高招录门槛,即便如此,依然挡不住大家求学的热情。
※※※
黄昏日暮时分,刚刚下工的李计从造纸坊回家。园区在厂房附近特别开辟了一片地,专门为园区工人们修建了统一规制的廉租房。
大片大片红砖瓦砌成的二层联排砖房建筑群,被日暮西沉的晚霞涂上喜庆火红的颜色。
一个院子可以住四户人家,李计只需要交少量房租,交足五年,就可以花市价一半的费用把屋子买下来。
从此之后,他就能告别寄人篱下的日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住宅。
他的父亲在临阳县李长莫老家的祖宅,干了一辈子的管家,至今还跟妻子在李家居住。
倘若李计没有阴差阳错被小少爷介绍到造纸坊,他大概还在李家当他的跑腿小厮。
像他的父亲一样,一辈子给地主当牛做马,运气好跟家中哪个侍女丫鬟看对眼,结了亲,将来生下孩子,继续重复着又一轮循环的命运。
李计双手揣在袖子里,顶着一顶毛线织就的防寒帽,匆匆回到家,路过菜市时,顺便拿最近刚发的年底奖金买了半只烧鸭。
小院中已经贴好了新春对联,还是李计亲手写的。
自从园区里开设了普惠扫盲班,李计就被李长莫敦促着去报了名。
扫盲班每天晚上开设一个时辰,每一周休沐日开设一整天,蒙学先生是几个头顶光溜溜的和尚,如今脑门上也渐渐长出了短短的发茬。
听说这些和尚都是去年被皇帝勒令从佛寺还俗的僧侣,从京州各地到京城,经过层层筛选,兢兢业业给学生授课识字,最后成功依靠当扫盲先生洗刷身上“罪孽”的,有足足上万名。
这些人中,有的得自由,就去别的州府继续重操旧业当“和尚”,有的无处可去,也没有谋生的一技之长,反而习惯了当蒙学先生教人识字的工作。
更有机敏目光长远者,看准了朝廷对蒙学教师人才的需求,竟然在京城开设起“蒙学教培”私塾,专门培养蒙学老师。
配合朝廷新印制的一批,由皇家技术学院文博士林若修订的“蒙学词典”,生意一度很是火爆。
或许是因为长期在造纸坊和印刷厂工作,李计每天要和数不清的文字打交道,在扫盲班时,学习进度一日千里,短短几个月,就能把常用的三百字,写得像模像样。
起初,李计对于小少爷耳提面命,让他一定要学会写字感到不解,像他这样的普通工人,不识字照样能干活,他又不指望去考科举。
随着初级常用字班毕业,他渐渐发现,在作坊做工时,与厂里的老师傅交流起技术经验来更容易理解了,偶尔得到老师傅的指点,生怕自己忘了,赶忙找了纸笔记录下来。
他在作坊里各个岗位全都轮过一遍岗,时不时记录一些犯过的错误和心得体会,时间一长,竟然把造纸和印刷大部分流程工艺都烂熟于心。
李计有种朦朦胧胧的自信,若是将来他攒下足够的家当,他甚至能自己出去开一间造纸作坊,自己当东家挣钱!
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李计回到家,一进门就感受到一股温暖扑面而来,他把帽子和棉袄脱下来,院子里的公用厨房已经传来阵阵米饭的香味。
“你回来啦——”刚进门的新媳妇穿着围裙出来。
李计看着媳妇红扑扑的脸,傻呵呵笑了一笑,赶紧把买的烧鸭拿给她:“还热乎着,你先尝尝!”
媳妇是隔壁棉毛纺织厂的女织工,曾经是从幽州逃难来的流民。
她住的女工宿舍就隔着一条街,两人作息时间一致,上工下工时不时碰上,久而久之,郎情妾意,在作坊管事的撮合下,终于成就了好事。
“你怎么买了烧鸭?”媳妇眼睛一亮,舍不得吃鸭腿,只小心翼翼切下一层酥脆的鸭皮放进嘴里,咸香的味道带着一点油腥,令人口舌生津,伴着喷香的米饭,好吃的不得了。
她从前逃难时饿怕了,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她再也不想回想,但省吃俭用的习惯依然保留了下来。
李计有些心疼地看着媳妇:“这不是快过年了吗,不用省着,最近作坊都是三倍工钱,还年底奖金足足有两贯钱,我们能买好多年货。”
李计笑眯眯地双手比划着:“烧鸭,烧鸡,烧鹅,都是你爱吃的,咱们一天买一点,每天吃不重样!”
媳妇噗嗤一下笑出声:“这么多好吃的,哪是我们能享受的日子?你以为是你土财主吗?我们乡下的财主也只有过年才有大鱼大肉呢。”
他坐在烧热的炕上,这种热炕是从前只有供得起木碳的贵人们,府邸上才有的“地龙”,每天都需要烧大量柴火,才能让房间一整天都保持温暖。
如今园区开设了好几间蜂窝煤厂,一文钱能买上两斤煤,够烧好几天。
炕上的床褥也是纺织厂出的崭新棉褥子,李计新婚时特地置办的,往热炕上一铺,冬日里搂着媳妇美滋滋一觉到天亮,没有饥寒,生活充实,别提多幸福。